吳昊,北京昌平人,生于1934年?!度嗣袢請蟆吩瓏鴥日尾恐魅?、高級記者;中國新聞文化促進會常務副會長。一生3件事:上學讀書,當右派,做新聞工作。寫雜文是副業,所以總也沒有高出“業余的水平”。聊以自慰的是,改革開放以后,當了十幾年新聞官,是高級編輯,拿國務院特殊津貼,如今退休了,又受托分管中國新聞文化促進會日常工作。曾出版了《求全集》《搔癢集》《司晨集》《小心你的鼻子》《吳昊雜文集》《臺上臺下》《臺下文存》等雜文集。
“宴桃園豪杰三結義”,《三國演義》的開篇之筆,劉關張三位遇到一起,小酒一喝,各表心中抱負,于是“香味相投”,桃園結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币徊咳龂髸?,桃園之義,一以貫之,始終不改。
不過,按清人《堅瓠集》載,劉關張并不是這樣認識,也不是這樣結拜的。當時張飛在涿郡開酒館,他上午營業,過午打烊,為了使賣不了的肉存放保鮮,張飛把肉吊在水井里,上面壓一塊五六百斤重的大石頭,貓鼠小偷之類,干瞪眼,沒有轍。有一天,從山西來了位殺人避禍的大漢關羽,途經涿郡,要在張飛店里打尖,時間已是下午,伙計對他說:“肉有,只是懸在井中,汝能舉石,乃可得也?!逼鋵嵾@是一句很不負責的話,搪塞的話,哪知道關羽力大無比,竟把巨石搬開,“輕如彈丸”,而且拿塊肉就走了。張飛聽到伙計回報,追上關羽,不容分說,掄拳就打,兩個人“力相敵,不能解”,正在這時,賣草鞋的劉備路過此地,上前拉架,三個人越說越近乎,于是才有了桃園結義。
《三國演義》已是不朽名著,但就桃園結義一節,我看小說并不如筆記《堅瓠集》寫得好。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沒有經過較量,就憑幾句空話,結成生死弟兄,是不可想像的。在《水滸傳》里,梁山弟兄很多都是打出來的。
現實生活中,不打不相識的例子也很多。有些朋友由不識到相識,到莫逆,就是打出來的。到后來,回想當年一打,無不拍手稱快。
不打不相識,不適合所有的人。有些人可能越打越仇,一打就死。由打而相識、而成朋友的,一要有水平,二要有見識,三要有胸襟,四要有環境。但不管打的結果如何,相識還是相仇,打對事物發展,皆有有利一面。一切事情,幾乎都是在打打斗斗中發展壯大的。打斗越狠,發展越快。人呢,則只有不斷地打打斗斗,才能進步和成熟,才能有作為。越是大打大斗,越出大人物,文壇上,則是越出好文章、好作品。魯迅先生當年不是有那么多對手,不是有那么多人罵他,和他對著干,今天的讀者恐怕就讀不到那些膾炙人口的好雜文了。
當今文壇,似乎太平靜,太溫馨,太甜蜜,太那個了。一個余秋雨,被人挑了點硬傷,就被認為是“石破天驚”,于是就有人出來擋駕,擺平,和稀泥。其實,這種挑刺,姑且稱之為“打”,對余秋雨未必是壞事,余秋雨如果是條漢子,也不會因此而“倒下”。相反,如果余秋雨就此變得謹小慎微,看批評者的眼色行事,那對中國文壇來說,也未必就是什么壞事。一個作家到了不能批評的程度,到了只能擺在那里當擺設、只能讓人頂禮膜拜的程度,肯定不會再寫出好作品,也別指望他去拿諾貝爾文學獎。
早就有人哀嘆當代雜壇不景氣,雜文像溫吞水,頂多是像“酸辣湯”,哪有什么投槍匕首?如今,自稱是高舉魯迅旗幟的、愿意追隨魯迅的、以魯迅學生自詡的,黑壓壓,白乎乎,亂哄哄,一大群,幾大片,就是沒有一個像當年的魯迅,更沒有一個寫得出當年魯迅的文章。原因多多,但有一點恐怕也是事實,那就是這些自鳴得意、自我欣賞、自我膨脹的雜文家,都是端著酒杯、喊著“哥倆好”,走到先生旗下的。沒有一個像劉關張那樣是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