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兩岸三地同實異形詞及其規范問題

摘 要：本文以當代大陸與港臺書面語為研究對象，考察了兩岸三地中“詞同字異”的現象，從固有詞、外來詞、方言詞三個方面描述三地詞語同實異形的情況，歸納了差異模式，并針對不同的模式提出了研究中應注意的問題及有關規范統一的看法。

關鍵詞：同實異形 詞語 規范

大陸與港臺書面語中除了存在字形的差異（繁體字、異體字、方言字等），還存在著“詞同字異”的現象，即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語用字卻不同，這類詞也被稱為同實異形詞。從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許多學者都注意到兩岸三地詞匯上的用字差異，并積極地調查、歸納、研究，發表觀點見解，提出了許多可行的方案。本文試從固有詞、外來詞、方言詞三個方面探討兩岸三地詞匯中同實異形現象，簡要地歸納出“詞同字異”的幾種差異模式，并對每種模式進行“詞同字異”的統一規范提出一些看法。

一、用字習慣不同而形成的同實異形

由于兩岸三地特殊的歷史背景、社會制度和地域狀況，在相當一段時期內，其語言是在彼此相對獨立的環境中發展的，所以在造詞時就出現了表達相同詞義而用字不同的情況，從而產生了大量同實異形詞。

（一）詞義相同，用字不同

1.詞義相同，選用的字完全不同。如：（排序在前的為“港臺詞語”，在后的是“大陸普通話”詞語，中間用符號“——”隔開）

點字——盲文 貨柜——集裝箱

奇異果——獼猴桃 護貝——塑封

優酪乳——酸奶 開刀房——手術室

膠樽——塑料瓶升降機——電梯

瓦斯爐——煤氣灶 醫生紙——診斷書

太空人——宇航員 伏地挺身——俯臥撐

2.詞義相同，選用的字部分相同。如：

出更——出勤 滑鼠——鼠標 露臺——陽臺

中飯——午飯 天候——天氣 即時——及時

花款——花招 聲沙——聲啞 繼年——去年

達致——達到 捐血——獻血 即溶——速溶

人脈——人際 識穿——識破 透過——通過

上畫——上映 借鏡——借鑒 當機——死機

蹺課——逃課 轉介——轉診

香口膠——口香糖 出世紙——出生證

耶誕節——圣誕節 尾班車——末班車

即食面——方便面 麻雀館——麻將社

原子筆——圓珠筆 幼稚園——幼兒園

出世紙——出生證 郵遞區號——郵政編碼

花式滑冰——花樣滑冰 不經不覺——不知不覺

空氣噴濕機——空氣加濕器

開發中國家——發展中國家

雖然這些詞在用字上有所不同，但它們并不妨礙交際的順利進行，即使外地人通過字面也能理解它們的意思，因為這些同實異形詞表達理性意義的中心語素是相同或相近的，即便是相異的那部分語素，也是同義或近義的，所以當人們看到這類非本地詞語時，僅憑自己的語感和詞匯知識就可以判斷它們的大概意思。兩岸三地詞語中，屬于這種差異模式的詞語數量較多，所占比例也較大，又因為是當地人日常生活頻繁使用的詞語，并且這些詞匯在意義或結構上的分歧也不是很大，就很容易被本地人接受并習用。所以，這類詞語的統一規范較其他差異模式的詞語，應該更容易進行而且也更容易見成效。

（二）詞義相同，字序不同

有些港臺詞語與大陸相應的同義詞語同字而異序，即港臺詞語與大陸詞語的詞義、詞性、用法完全相同，只是字序排列不同。如：

地道——道地 情熱——熱情 配搭——搭配

醒覺——覺醒 復康——康復 人眾——眾人

找尋——尋找 經已——已經 質素——素質

良善——善良 私隱——隱私 送贈——贈送

誘引——引誘 懷緬——緬懷 摯誠——誠摯

僵凍——凍僵 貧赤——赤貧

園游會——游園會 似漆如膠——如膠似漆

流長飛短——飛短流長 九拿十穩——十拿九穩

其實，并不僅僅是大陸與港臺詞語之間存在這種同義異序的差異，就是在大陸詞語內部也有同義異序的現象。比如：樣式——式樣、覺察——察覺、代替——替代、互相——相互、感傷——傷感等等。再如上文所列舉的“利權”“威權”“制限”“良善”“暗黑”“找尋”“情熱”在大陸都曾存在過，或曾與另一個形式同時使用過，但它們最終被自然淘汰，為“權利”“權威”“限制”“善良”“黑暗”“尋找”“熱情”所取代，并逐漸“約定俗成”地固定下來，成為今天的規范形式。

語言中的自然淘汰，是指人們運用語言時的一種不自覺的選擇結果，“這種選擇是由于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呂冀平2001），人們在使用同素異序等義詞時，都有一定的傾向性，人們總是有意無意地傾向于用哪個，而不用哪個，所以這種不自覺的傾向性就成為語言規范化的一個途徑，也成為確定語言規范的一個依據。人們使用語言時的傾向性和選擇性使大陸原有的同素異序等義詞大多只保留了一個形式，而被淘汰的那些形式在港臺詞語中則保留至今，而且仍在廣泛使用，這樣就與現時大陸普通話中那些固定下來的形式構成了同實異形詞。

（三）縮略語

在兩岸三地的詞匯中都有很多縮略語，其中一些縮略語或是縮略的方式和特點不同，或是港臺已縮略而大陸尚未縮略，因而成為兩岸三地詞語“詞同字異”的又一個原因。據統計，僅在臺灣國語中與大陸有差異的縮略語就占兩岸所有差異詞語的16.1﹪（湯志祥2001），可見縮略語差異在兩岸三地詞語差異模式中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部分。如：

儀隊——儀仗隊 終站——終點站

羽球——羽毛球 核爆——核爆炸

電郵——電子郵件 引致——引起導致

終站——終點站 國片——國產影片

頒贈——頒發贈送 動議——動員商議

稅基——稅收基礎 研析——研究分析

財赤——財政赤字 問責——詢問責任

描劃——描寫刻劃 公投——公民投票

內規——內部規定 民代——民意代表

民調——民意調查 醉駕——醉酒駕駛

采認——采納承認 地下道——地下通道

肇因——肇事原因 互賴性——互相依賴性

在大陸書面語中也有許多港臺地區沒有的簡縮詞語，但數量不是很多。那么我們是否就可以因為大陸沒有而港臺有，或者因為港臺中一些縮略語在我們看來帶有生造硬湊的成分，就把這部分縮略語定義為生造詞而加以排斥呢？首先，不考慮它們簡縮得是否得當，僅從使用頻率來看，它們符合人們交際時省時省力的要求，并不是憑空產生的，那么想“一刀切”地把它們從詞匯中清除出去就是不可能的。其次，它們在港臺地區已廣為流傳，也就是說帶上了一定的慣用性特征，“詞語的形式合乎規范的一項重要判斷標準就是它在語言運用中已經成為慣例”（戴昭銘1998），在港臺人們心里它們的存在是自然的而非生造的，因此在港臺地區這個范圍內，我們就不能將這些縮略語歸入不規范的生造詞行列。最后，“使用上的層級性特點決定了縮略語在使用范圍和詞化程度上都有所不同，那么，我們在使用時就不能不注意環境、范圍和對象，注意使用時的規范”（呂冀平2001），這些縮略語是港臺語言長期使用的產物，如果將它們貿然地引進大陸語言中，那就超出了其使用范圍，就會影響正常的交際，它們也就因此被認為是不合規范的。所以，我們不妨將這些縮略語暫時歸入港臺區域詞語（僅在港臺地區使用的詞語）在使用范圍上加以限制，作為區域性規范詞語使用，不進行兩岸三地的強行統一。

二、吸收外來詞的方式或譯法用字不同造成的同實異形

兩岸三地都是開放的社會，都面向外部世界積極接受和吸收新事物，語言也就要隨之吸收外來詞來適應這種發展和表達的需要，而在借用外來詞時兩岸三地出現了許多不一致的現象，同實異形就是其中表現之一。

（一）大陸使用固有詞，港臺或者使用外來詞（以來自英語的為多），或固有詞與外來詞并用。如：

boss：波士（港臺）——老板（陸）

bus：巴士（港）——公共汽車（陸）

wrong：烏龍（港臺）——錯誤（陸）

lace：喱士（港）——蕾絲（臺）——花邊（陸）

pose：甫士（港——普司（臺）——姿勢（陸）

port：缽酒（港）——波打（臺）——紅葡萄酒（陸）

臺灣國語中還有一部分從日語借用的詞，也存在同樣的情況，如“便當——盒飯、料理——餐飲、榮養——營養、物語——故事、課長——科長、手當——津貼、埠頭——碼頭”等等。

（二）指稱同一事物時，港臺用外來音譯詞，大陸用意譯詞。如：

film:菲林（港臺）——膠卷（陸）

UFO:幽?。ǜ叟_）——飛碟（陸）

laiser:鐳射（港臺）——激光（陸）

sashimi:撒西米/沙西米（臺）——生魚片（陸）

motor:摩打（港）——馬達（臺）——電動機（陸）

cheese:芝士（港）——起司（臺）——奶酪（陸）

（三）兩岸三地都用音譯詞，譯法或選用的漢字不同。如：

card：咭片（港臺）——卡片（陸）

AIDS：愛滋?。ㄅ_）——艾滋?。懀?/p>

sauna：三溫暖（臺）——桑拿/桑那（陸）

sandwich：三文治（港）——三明治（陸）

Hollywood：荷里活（港）——好萊塢（陸）

microphone：咪高峰（港）——麥克風（陸）

Reagan：列根（港）——雷根（臺）棗里根（陸）

saxophone：色士風（港）——薩士風（臺）棗薩克斯風（陸）

（四）兩岸三地都用意譯詞，但造詞時對同義語素的選擇不同。如：

address：位址（港臺）——地址（陸）

program：程式（港臺）——程序（陸）

software：軟體（港臺）——軟件（陸）

high level language：高階語言（港臺）——高級語言（陸）

外來詞的統一和規范是兩岸三地語言學者一直以來的共識和期望。外來詞的差異不同于本地詞語的差異，大多數本地詞語僅憑字面就可以理解，因為它們大體上都是遵循著漢語語素構詞的規律的，而外來詞更多的是靠音譯隨意選擇寫法，所以很多外來詞只憑字面是無法理解的。因此，對外來詞的規范，既要從寫法上統一，又要從譯法上規范。而且這種統一規范應該在雙向互動中完成的，誰的譯法好、寫法好，那么就應該向誰看齊，采用其譯法或寫法進行統一規范。還應說明的是，港臺語中存在許多大陸普通話里沒有的外來詞語，這些外來詞語或者將直接進入大陸詞匯中，或者將被其他形式寫法取代而原來的寫法隨之消失。港臺外來詞是大陸漢語吸收外來詞的一個來源，是大陸漢語對外開放的一個窗口。因此，統一規范外來詞的“詞同字異”應是動態的、寬松的。

三、滲入港臺詞語中的方言詞與大陸普通話詞語形成的同實異形

香港與臺灣都是多方言區，是普通話的地域變體。在口語和書面語中，港臺詞語都從諸方言吸收了許多有用的成分，其中就有不少方言詞語在本地廣泛使用，并大量地滲入港臺詞語中，成為一股強勢力量，極大地影響了當地語言，成為港臺詞語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來源。在港臺，大部分人口語表達和書面表達是相脫節的，口語大多用強勢方言，書面語用漢民族共同語——普通話。這樣許多口語化的方言詞語就很自然地滲入到港臺報刊文學作品的書面語中，與大陸的普通話詞語形成同實異形的差異，成為兩岸三地書面語詞匯差異模式中的又一重要特征和原因。如：

粵方言：

靚——漂亮 拾荒——撿垃圾 拍拖——戀愛

老公——丈夫 登對——般配 標青——出眾

情信——情書 露臺——涼臺 標參——綁票

埋單——結帳 食肆——飯店 拍檔——合作

閩方言：

厝——屋 衰——倒霉 紀——職業

和好——相好 活——謀生 執拾——收拾

飼養——撫養 影隨——尾隨 頭殼——腦袋

討海——捕魚 草地——鄉下 菜尾——剩菜

吳方言：

打烊——停業 擺平——解決 過身——去世

惹眼——顯眼 穿幫——揭穿 活絡——靈活

敲定——決定 落實——踏實 弄堂——小巷

小開——少老板 吃豆腐——調戲

嗲聲嗲氣——嬌聲嬌氣

香港屬于粵方言區，書面語以吸收粵方言詞語為最多；臺灣屬于閩方言區，以閩方言詞語最為常見。港臺詞語中的方言詞語，不僅當地人們耳熟能詳，有時甚至不會察覺是方言詞語，而且有些港臺方言詞語在大陸也已經開始使用，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其使用頻率和受歡迎程度越來越高，如上文例舉的“靚”“登對”“老公”“埋單”“穿幫”“擺平”“打烊”“吃豆腐”等等，這些方言詞大多是先進入港臺詞語，再由港臺媒體或作品進入大陸普通話。對于兩岸三地中構成同實異形差異的方言詞語，想要進行統一規范是比較困難的，因為對這部分來源特殊的港臺詞語的處理，必然要涉及到是否也應該對大陸方言詞語進行統一規范的問題。因此，對于源自方言的港臺詞語，仍應考慮將它們視為方言詞，而不進行強行的統一規范，讓它們與大陸方言區詞語一樣順其自然地發展。語言學者的任務是觀察和反映這部分港臺詞語的發展情況，而不是決定和改變其發展。

參考文獻：

[1]戴昭銘.規范語言學探[M].上海：上海三聯出版社，1998.

[2]呂冀平 戴昭銘.當前我國語言文字的規范化問題[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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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田小琳.香港詞語面面觀[J].語文研究，1990，(2).

[5]北京語言大學、（臺北）中華語文研習所合編.兩岸現代漢語常用詞典[Z].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3.

（趙一凡，沈陽理工大學國際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