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Ａ＋Ｖ＋Ｏ”的層次切分

摘要：對“A+V+O”結構進行層次切分，首先要清除原先的中心詞分析法思路對我們的影響；真正明白層次性在句法分析中的重要性；了解層次分析的內涵；最終弄清層次分析與中心詞分析的本質區別，才能進行更深入地分析。“A+V+O”在不同的語境下，會有不同的層次分析，所以要在遵循層次分析的原則下進行思考。

關鍵詞：層次分析法 語境 “不/動/賓”

層次分析法由美國語言學家布龍姆菲爾德（L Bloomfield）在1933年提出，被美國描寫語言學派稱為“直接組成成分分析法”（Immediate Constituent Analysis），簡稱IC，其基本內涵是：從表面上看，一個句法結構是詞的線形序列，但實際上是一個復雜句法結構里詞與詞組合的有層次的透景，各組成成分總是按一定的句法規則一層層地進行組合，而不是相鄰的兩個詞簡單地挨次發生關系。因此，在具體運用層次分析法時，要嚴格按照句法結構內部的構造層次進行層層分析，每一層分析，都要明確說出構造層面的直接組成成分（Immediate Constituents）。

由此看來，層次分析與其說是一種語法分析，不如說是對語言進行語法分析時必不可少的手續之一。朱德熙先生認為，人類語言的語法結構都是有層次的，層次性是語言的本質屬性之一。也就是說，應把層次分析看作是分析語言結構所必須遵循的原則，在運用其他任何的分析方法時都必須堅持這一原則。

美國描寫語言學派的這一理論對現代漢語研究的影響是深遠的，曾有大量專著和論文探討過層次分析法及其具體應用。但在現代漢語課程中有關層次分析法的學習，并不很成功，中心詞分析法的分析思路一直制約著層次分析法，使我們在具體操作時，不自覺地用中心詞分析法的步驟來思考：先看清全句的主要成分，即主句和述語（即謂語）；再看述語（即謂語）是哪一種動詞，決定它后面有無連帶成分的賓語或補足語；最后指出句中所有的附加成分——形容詞附加語或副詞性附加語。這就導致我們在運用層次分析法時，卻不自覺地用了中心詞分析法。例如：

（1）我馬上走。

這句話按中心詞分析法進行分析，主語是“我”，謂語是“走”，“我”和“走”就是分析句子時首先要找出的中心詞。謂語前附加成分“馬上”，就是附加在謂語身上的副詞附加詞。圖解即為：

若按層次分析法，首先進行的便是切分。這句話只包含“我”“馬上”“走”三個詞，這三個詞依次相鄰，形成一個線形序列。“我”和“馬上”與“馬上”和“走”，從線形排序的角度看是等距離的，但在語法上“我”與“馬上”不發生直接的關系，“馬上”先跟“走”發生直接聯系，然后“馬上走”再跟“我”發生關系；從內部句法結構看，呈現一種層次構造棗先“馬上”跟“走”構成修飾關系，然后“馬上走”合起來再跟“我”構成主謂關系。這種層次構造可以圖示如下：

a.偏正關系

b.主謂關系

必須承認的是，我們在運用層次分析法操作時，一般不是從“我”與“馬上”或“馬上”與“走”緊密聯系的角度來進行的，我們習用的中心詞分析法不自覺地促使我們如此分析，所以很難去反思分析過程了。

我們認為，造成這種情況主要有以下三種原因：（1）中心詞分析法已形成思維定勢；（2）中心詞分析法與層次分析法分析的結果在形式上是一樣的；（3）提取中心詞的理論基礎是布龍姆菲爾德（L Bloomfield）向心結構的核心，隱含著不自覺的、模糊的層次觀念。因此，很容易給我們造成錯覺：層次分析從某種程度上是中心詞分析法的另一種圖示表示方法，且分析得更細，不再局限于詞。在層次分析時，就不會再仔細深入地思考語言本身的結構，仍沿用中心詞分析法的理念或眼光審視句法結構，難免陷入了模式化的分析模式中。

因此，若要真正理解層次分析法，就必須消除中心詞分析法的人為規則的影響，更多地從語言本身來思考。在進行層次分析時，我們首先要考慮的便是切分問題，即一個句子或句法結構到底應該在什么地方切分，哪兩個直接組成成分之間的關系更緊密，但是在具體操作時，我們會發現有的結構可以從不同的地方切分，且結果都是正確的，很難說采用哪種切分方式是對的。“A+V+O”（即動詞前頭帶狀語后頭帶賓語）結構的切分，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例如：

（2）經常看報紙

（3）趕緊寫了一封信

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會做如下切分：

a.動賓關系

b.偏正關系

a.動賓關系

b.偏正關系

切分的思路是沿著中心詞分析法的分析方式進行，我們一般不去思考“經常”與“看”的緊密關系，或者“看”與“報紙”的緊密關系；這是真正決定如何切分的關鍵問題。但在深入了解了層次分析法之后，我們就不能再如此簡單模式化地思考了。

“經常看報紙”，切分成A（VO）格式是符合層次分析的精神的，但如果切分成（AV）O，如：

a.偏正關系

b.動賓關系

我們發現這種劃分方式也具有合理性。首先，“經常看”和“報紙”是普遍存在的句法形式，“經常看”這一合成句法形式可以在別類句法結構里再現，如“經常看的書”“他經常看”等；其次，“經常看報紙”可以認為是“經常看”進行“更迭性擴展”而成的，即：

經常看——？幢ㄖ?再次，從意義方面，“經常看”和“報紙”都有意義，兩者也有搭配的可能，且組合起來跟“經常看報紙”的意義相等。由此可以肯定，這種層次切分方式符合句法結構本身內部構造的實際情況。

因為我們并不能明確地說明“經常”和“看”與“看”和“報紙”哪個關系更緊密，而兩種分析方法都有其合理性，所以可以認為它們都是合理的。

那么，我們究竟該采取怎樣的切分方式呢？朱德熙先生認為，我們還是要繼續思考，繼續分析，之所以不能有確切的結果，是“因為我們對于分析對象的認識不夠深入”，不能歸咎于“層次分析的缺點”。此外，朱德熙先生還提供了他的思考，他覺得“恐怕有的是（AV）O，有的是A（VO），有可能還有一部分是兩可的。總之，恐怕根本不存在一種統一的切分的方法。”

同樣，呂叔湘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中就這一問題也指出：“這樣的問題不少，而且看起來兩種分析法都有理。既然如此，是否可以不在這種地方糾纏，只要一本書或一篇文章前后一致就行？”這就提示我不要拘泥于這一句話結構本身來說層次分析，而可以放入具體的語境中進行分析。

或許只有這樣，不按部就班地就結構本身談分析，我們才可能看清楚到底是哪兩者的聯系更緊密，從而更具體地了解“A+V+O”結構。

如果將“經常看報紙”，首先切分成“經常看/報紙”，則說明“經常”與“看”的關系要比“看”與“報紙”的關系更緊密。此時，“經常看報紙”是“動賓”式的，據布龍姆菲爾德（L Bloomfield）的有關句法結構的理論，“動賓”式是向心結構，其核心是前一個直接成分，也就是說前一個直接成分的話語功能與整個動賓結構的語法功能所關注的核心內容是一致的，所以，“經常看”在上下文中是處于核心的，那么此時的語境就應該特別強調“經常”的這一層含義。例如：

（4）“你平常看報紙嗎？——我經常看報紙。”

其回答重音落在“經常”上，同時回答者所要表達的核心內容是“經常看”，所以在強調狀語成分時，切分成（AV）O更為妥當。

同樣，“經常看報紙”，如果首先切分成“經常/看報紙”，即是“偏正”形式。據布龍姆菲爾德（L Bloomfield）的理論，偏正式亦是向心結構，其核心是后一個直接成分。因此，“看報紙”就應該處于這一個結構的核心，此時的語境也就特別強調“看報紙”。例如：

（5）“你經常干什么？——經常看報紙。”

這種語境下，在狀語和動詞間進行首先切分比較合適，同時，我們也可以發現，當在強調賓語時，我們切分成A（VO）是較合適的。

因此，在一般情況下，如果對“A+V+O”的切分，我們無法決定該如何操作時，就可以根據句法結構所處的語境來思考。一般來說，如若強調狀語，則切分為（AV）O更好，如若強調賓語成分，則切分為A（VO）更好。當然，在切分過程中，我們還是要堅持層次分析的精神內涵，根據實際情況來分析。

當然，語言是靈活的，我們不可能用一種模式就可以把所有的語言現象都解釋清楚，總會有特例需要我們加以關注的。

在“A+V+O”中，有些情況，我們根據以上切分方法進行切分似乎不妥，這就要求我們根據結構的具體情況切分。如果狀語成分是“不”，即“不/動/賓”的結構，我們就要進行具體分析。“不”加在表示動作的動作或動詞前面往往是對某種意愿的否定，表示“不愿意、不肯”的意見。且“不”作否定副詞的時候，可以在正反選擇問句里形成正反形式的對立。如：

否定句肯定句正反選擇問句

（6）不抽煙 抽煙抽不抽煙？

（7）不刮風 刮風刮不刮風？

（8）不吃藥 吃藥吃不吃藥？

（9）不喜歡蘋果喜歡蘋果喜不喜歡蘋果？

（10）不知道他的年齡知道他的年齡 知道不知道他的年齡？

我們從這種對立，能感覺到“不”與動詞的關系較動詞與賓語似乎更密切。同時，從上面的例子，我們可以發現“動賓”可以通過“更迭性擴展”變成“不動賓”。如：

抽煙→不抽煙

刮風→不刮風

吃藥→不吃藥

喜歡蘋果→不喜歡蘋果

“更迭性擴展”必須符合變化前后的短語在整體的語法功能上是一致的條件，即“抽煙”是動賓短語，“不抽煙”也應是動賓短語。那么加上了“不”后，句法結構也應是動賓結構，由此可見，切分成“不/動/賓”更合適。

作為基本的分析方法，層次分析法可以把研究引向深入，不斷揭示新的語法規律，直到今天，許多語法分析仍要依靠它，所以我們需要掌握好這種方法。只有真正理解層次分析的精髓，才能在具體操作中正確地運用。另外，隨著語法理論研究的活躍，近二十年來，漢語句法分析也采用了不同的方法，層次分析法的局限，也愈加明顯。所以，有些層次分析法不能解決的句法結構，我們應靈活地采取適合的方法進行分析。但是，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層次性作為每一種語言的本質屬性，我們始終不能忽視，要在尊重語言本體的基礎上進行研究，否則會出現偏差，甚至是失誤。

注釋：

①朱德熙在《語法答問》中，用AVO來表示動詞同時帶狀語和賓語，在本文中即借用了這種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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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孟麗，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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