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名詞＋起來”看語言的動態性

摘要：目前，“名詞+起來”之類的說法很普遍，這種不合語法規范的現象愈來愈流行？本文從這一結構中“起來”的詞義界定，及名詞的語義特征入手，分析歸納了“名詞+起來”的種類，并試圖從語言發展的動態理論來分析這一特殊語言現象。

關鍵詞：“名詞+起來” 語用 動態性

引言

根據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對動詞的分類，“起來”是趨向動詞。所謂趨向動詞就是表示動作趨向的動詞，這類動詞一般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邊，表示趨向，作趨向補語。顯然，“名詞+起來”是違反這種語言規則的結構。然而，近年來，諸如“女人起來”“淑女起來”“紳士起來”“法國起來”等說法不僅在口語中被大量使用，在電視廣播、報刊雜志上也屢見不鮮。針對這一語言現象，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探討。由于這一組合是一種新興語言現象，在書面文學作品中出現得很少，所以本文主要利用網絡進行語料的搜尋。

一、“名詞+起來”中名詞的種類

“名詞+起來”組合中的名詞是有條件限制的。通過對語言事實的考察，我們發現，出現在“名詞+起來”中的名詞主要有以下幾類。

（一）抽象名詞+起來

根據抽象名詞的構成形式，又可以分為以下四類：

1.××氣（味）+起來

氣（味）表示人的作風或習氣特點?！啊痢翚猓ㄎ叮钡让~，表示客觀事物帶給人們的主觀感受，即人們對他人或客觀事物的感受。例如：

（1）見到闊別以久的親人，她突然孩子氣起來。

（2）最近他越發變得書呆子氣起來。

（3）這個在山村中長大的少年怎么突然間書生氣起來。

2.（形容詞性語素+名詞性語素）+起來

這類名詞的前一個語素是形容詞性語素，后一個語素為名詞性語素，如“熱門、高潮、新潮、偏見、美味”等。其形容性語素是用來描寫人和事物的特征和性質的。這也是這類名詞進入“名詞+起來”結構的語義基礎。例如：

（4）突然，情節高潮起來。

（5）目前，對外漢語專業熱門起來了。

（6）她笑著很滿意我設計的發型，說到老了發型反倒新潮起來。

3.其他抽象名詞+起來

這些抽象名詞是指除了以上兩類之外的其他所有抽象名詞。例如“青春、個性、現代、詩意”等。這類名詞本身就具有表示某種性狀特征的語義要素。例如：

（7）現代工具使新疆少數民族的生活現代起來。

（8）讓你的手機鈴聲個性起來。

（9）讓古老的戲劇青春起來。

（二）具有“特質”義的專有名詞+起來

所謂“特質”義是指名詞的內涵義極具個性、富有特色，而且比較普及，足以引起人們豐富的聯想。[1]這時，專有名詞不再被理解成它們所代表的具體事物，而是用具體的人和物來指稱它所代表的物象本身所具有的某些突出的性質特征。具有“特質義”的名詞這一特性是進入“名詞+起來”的語義基礎，包括下面兩小類。

1.處所名詞+起來

一些表示處所的名詞如“中國、美國、德國、西藏、香港、上海、國際、城市、鄉村、郊區、山區”等。它們具有鮮明的地域特點。如“中國”是東方的文明古國，它具有鮮明的地域特征，包含豐富的內涵義和與之相關的外延義，如“飽經磨難而自強不息的精神”“中國特有的風土人情”“思維觀念保守”“黃皮膚，黑眼睛”“信奉儒家思想”等。例如：

（10）那些老外衣著也中國起來了。

（11）她的裝束變得城市起來了。

（12）在上海生活久了，連習慣也上海起來了。

2.專有人名+起來

能夠進入這一結構的專有名詞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這個專有名詞必須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如現實生活中的雷鋒、王朔、張海迪等；文學作品、電影電視中阿Q、林黛玉、葛朗臺等；二是它們都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如雷鋒的助人為樂、阿Q的自欺欺人、林黛玉的弱不禁風和多愁善感等。例如：

（13）在雷鋒學習月內，連五歲的孩子也雷鋒起來了。

（14）多次碰壁后，他變得阿Q起來了。

（15）自從成了家庭主婦后，她越來越葛朗臺起來。

（三）普通名詞+起來

這里的普通名詞是指除了抽象名詞和專有名詞之外的其他名詞。如“官僚、市儈、流氓、紳士、學究、淑女、男子漢、女人、小市民”等。這些名詞除了本身具有反映概括客觀事物本質的理性意義之外，還有一系列附加義及色彩意，比如語體義、搭配義、內涵義等。[2]例如：

（16）中國男人何時才能紳士起來？

（17）男子漢起來，把他打倒！

（18）不知什么時候我發現自己變得學究起來。

二、“名詞+起來”結構的成因

（一）語義分析

在這一組合的實際用例中，我們發現，并不是所有的名詞都可以進入“名詞+起來”這一結構來表示趨向這一語法意義的。例如“桌子起來了”“椅子起來了”就不能成立。下面我們看幾個能夠進入這一結構的名詞。例如：

（19）她越來越女人起來了。

（20）與果農在一起，他的言語也農民起來。

（21）她也小市民起來。

（22）這個專業熱門起來了。

我們不難發現，在這些句子中出現的名詞，都具有形容詞的意義特征，它們都包含一種描寫性語義特征。例如：“女人”含有“小心眼、溫柔、細心”等描寫性語義特征；“農民”含有“樸實、憨厚、土氣、保守、說話粗獷”等描寫性語義特征；“熱門”含有“興盛、旺盛、流行”等描寫性語義特征。

符淮青在《詞義的分析和描寫》一書中指出，名詞的語義成分包括“關涉性語義成分”和“描寫性語義成分”。[3]關涉性語義成分即它們的概念義，是對名詞的內涵起到說明、介紹作用的客觀性內容，如類屬、構造、原料、用途等。[4]概念義是詞的理性意義或本質意義，是直接概括、反映客觀事物本質的意義，一般表現為詞典中的釋義。例如“傳統”的概念義是“世代相傳，具有特點的社會因素”。描寫性語義成分即它們的性質義，是對名詞的內涵起到描寫、形容作用的評價性內容，如屬性、特征、關系、特定表現等。[5]性質義是概念義所包含的，可以分為兩類：附加性質義和內在性質義。[6] 附加性質義不是名詞本身所具有的，而是指在詞義的概括過程中被概括掉的細節性性質特征，所對應的是那類事物的性質。這類性質義往往具有不穩定的特點，具有民族性、地域性和時代性。例如：“傳統”所指的那類事物是祖先傳下來的，存在的時間相當長，因此含有“陳舊、古老、有價值、保守、落伍”等性質。內在性質義是詞義本身所具有的，包含在詞義之內的，與概念義的關系是固定的、直接的。例如：土氣指不時髦的風格、式樣等。這類性質義是詞的概念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描述評價性特征，也具有區別特征。在所有的名詞中我們發現有些名詞的語義成分主要是關涉性的，沒有明顯的描寫性語義特征，即只有概念義沒有性質義。如前面提過的“桌子、椅子”等。那么這類名詞就不能進入“名詞+起來”結構。有的名詞的語義成分具有顯著的、典型的描寫性語義特征，即性質特征義，如上文中所列舉的大量例子中的名詞，這就使它們可以像形容詞一樣，很容易與“起來”組合，并且能進入“名詞+起來”格式。能進入“名詞+起來”格式的名詞必須是具有強民族性、地域性和時代性的附加義以及具有強抽象性和區別性的內在性質義的名詞。這樣名詞指稱實體的功能就大大降低，變為主要表示這些名詞普遍共知的特征義，這給這些名詞進入“名詞+起來”結構提供了語義基礎。

（二）語用分析

語用分析是把語言放在語言與人、語言與使用環境關系中去考察。[7]這樣能充分說明語言做為交際工具所具有的性質特點。“名詞+起來”結構有獨特的語用價值，是其他任何形式不能代替的。由于名詞性質、意義不穩定的特點，使這一結構的含義極具模糊性，填補了詞義的空白，大大增加了信息含量。[8]該結構的詞義——重心名詞所指示的性質細節雖可以用形容詞來表達，但很難完全表達。例如：“淑女起來”中的“淑女”就可以包括“文靜、端莊、嫻雅、賢惠”等許多性質。說“她淑女起來了”，我們就可以對她整個人都有所了解，而如果具體地說：“她文靜起來了，嫻雅起來了，賢惠起來了……”等等，雖然能表現出對象的某些特征，但表現得并不完整，并且表達極不簡練，不能顯示出語言的經濟性和含蓄性的語用特點。

另外，在不同的語境中我們用“名詞+起來”結構可以得到不同的信息。例如：“日本起來了”，由于“日本”既可以理解為日本在二戰中的殘忍，又可以理解為日本公司職員在工作中的獻身精神，還可以理解為日本人和民族的傳統文化、民俗民風等等，要想準確地理解這句話傳達的含義，就要看它是出現在什么樣的語境中了。例如“她的服飾日本起來了”，當然就是第三種意義了。

三、結語

詞類是一個歷史范疇，語言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產生了各種不同的詞類，同時在語言演變過程中，每一種詞類本身也在演變，因此作為一種歷史現象，有的詞類顯然不是一成不變的。此外，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在交際過程中，語言規范的最高標準應該是不影響交際。

“名詞+起來”作為一種語言現象逐漸為人們所認同、接受，是語言動態發展的表現，同時也是其必然結果?！皬臍v史上看，言語事實總是在前的……促使語言演變的是言語，聽別人說話所獲得的影響改變著我們的言語習慣。由此可見，語言和言語是相互依存的，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有是言語的產物”。[9]目前，“名詞+起來”這種語言現象還沒有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我們相信，由于它具有形成發展的語義基礎，也有經濟簡便等語用價值，這種用法會越來越受到更多人們的青睞，逐漸成為一種新的語法規則。

附注：本文曾在河南省語言學會第11屆年會（南陽理工學院/2007.08）上宣讀。

參考文獻：

[1]李敏.名詞與程度副詞組合的語義制約[J].煙臺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6）．

[2]張誼生.名詞的語義基礎及功能轉化與副詞修飾名詞(續)

[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7，(1)．

[3]符淮青.詞義的分析和描寫[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6．

[4]李敏.名詞與程度副詞組合的語義制約[J].煙臺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6）．

[5]李敏.名詞與程度副詞組合的語義制約[J].煙臺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6）．

[6]譚景春.名形轉變的語義基礎及相關問題[J].中國語文，1998，（5）．

[7]邵敬敏.現代漢語通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8]鮮麗霞.試論“程度副詞+名詞結構”[J].喀什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3）．

[9]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陳翔飛 蔣協眾，河南科技大學文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