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字結構”補語的語義指向分析

摘要：“得字結構”是述補結構句法系統中的一小類。“得字結構”系統的結構形式和補語的語義復雜多樣。語義指向分析理論可以幫助我們正確理解“得字結構”的語義關系，所以我們有必要對其結構形式及其補語進行語義指向分析。根據功能范疇劃分，“得字結構”的補語有程度補語、結果補語、狀態補語三大類，另外還有兩類比較特殊：疑問補語和空缺補語。本文根據補語不同的功能范疇和語義特征，把“得字結構”系統歸結為不同的類別，進而分析補語的語義指向。

關鍵詞：得字結構 語義 指向 補語

“得字結構”是述補結構句法系統中的一小類。我們如果把“得字結構”抽象為“x得y”句法框架，那么進入“x”位置的可以是動詞，也可以是形容詞；進入“y”位置的可以是形容詞，也可以是動詞、動詞短語、小句，還可以是虛詞，甚至出現句法空位（O）。“得字結構”系統不但結構形式紛繁復雜，補語的語義也是復雜多樣。補語不僅可以同述語發生語義聯系，而且可以同主語、賓語等成分發生語義上的聯系。補語的語義指向什么成分，主要決定于補語成分的詞匯的語義特征，并和述補結構中的述語的形質也有聯系。例如：

a.他的球打得很好

b.他的球打得很快

c.他的球打得很耐心

d.他的球打得很艱難

這一組狹義同構的句法結構之間有著明顯的語義差別，但通過層次分析、語義格分析卻無法將它們區分開來。而通過語義指向分析，我們就可以發現它們之間的差異。

語義指向分析可以幫助我們正確理解“得字結構”的語義關系，所以我們有必要對結構形式復雜多樣的“得字結構”的補語進行語義指向分析。

一、補語表示程度的語義指向

（一）V＋得＋（形）結構

1.V＋得＋（＋力度）

可以進入這一組結構中的形容詞有：厲害、利害；兇狠、烈、急、重、嚴重、賣勁；要命、不成、不可開交、不得等等。例如：

（1）江水翻騰得厲害 ﹡江水厲害

（2）腳傷得厲害 ﹡腳厲害

（3）她哭鬧得很兇 她很兇

（4）他們爭論得相當激烈 他們相當激烈

（5）小女孩唱得很賣勁 小女孩很賣勁

上面這些形容詞都有表示（＋力度）的語義特征，補充說明動作進行的程度，另外部分進入這一組的形容詞同時具有（＋述人）的語義特征，因此此類補語的語義指向比較復雜：當補語具有（＋力度）的語義特征，補語的語義指向動詞述語；當補語具有（＋力度）和（＋述人）的語義特征時，補語的語義指向多項，例如“很兇”、“很賣勁”等語義既可以指向動作行為述語，也可以指向施事主語。通過上面的變換，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2.V＋得＋（＋數量）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形容詞有：多少、不夠、差不多；全面、具體、周到、周全、周密、詳細、簡單、籠統；精光、一干二凈、光光的、滿滿的、飽（足夠）、繁茂（濃）；大、寬敞（面積大）擠（面積小）、貴（錢數大）、響（音量大）、沉重量大）

（6）他吃得很多 吃（的東西）很多

（7）他問得相當具體 （話）相當具體/相當具體地問

（8）他把工作抓得很細致 工作很細致/很細致地抓

（9）他回答得很簡單 （話）很簡單/很簡單地回答

（10）答案寫得很簡單 答案很簡單/很簡單地寫

（11）他的錢花得一干二凈 他的錢一干二凈/一干二凈地花

（12）他的聲音叫得很響 他的聲音很響/很響地叫

上面的形容詞都有（＋數量）的語義特征，直接和間接地表達與“多/少”相關的語義，是對某一特定數量的表達。除了（＋數量）這一語義特征外，還含有（＋述物）的語義特征。所以這兩大語義特征決定了進入這一組結構的補語語義指向有多項，即補語語義既可以指向述語動詞，也可指向被陳述的對象（不管被陳述的對象是處于主語位置還是賓語位置，是句中存在的還是空缺的）。但是，補語是“多”/“很多”、“少”/“很少”時，補語固定為表現（＋數量）程度的意義，補語的語義只能指向被陳述的對象。上面的兩種變換中，原式和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保持平行，證明了補語的語義指向有多項。

3.V＋得＋（＋長度）

進入這一組結構中的形容詞有：長、短、細、遠、近、廣闊、無影無蹤、高、低、矮、深、淺、厚、薄、透等，例如：

（13）手指生得細長*手指細長

（14）他跑得無影無蹤*他無影無蹤

（15）井挖得很深*井很深

（16）他想得更遠一點*他更遠一點（語義偏離）

（18）她把他看得比別人高*他比別人高（語義偏離）

（19）他們愛得很深*他們很深（語義偏離）

上面的形容詞都具有（＋長度）的語義特征，都是對不同長度意義的表達。另外，其中有部分形容詞同時具有（＋具體）、（－具體）兩種語義特征，因此，進入這一組結構的此類形容詞有（＋長度）、（＋具體）的語義特征時，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當形容詞具有（＋長度）（－具體）的語義特征時，補語的語義指向述語。上面的變換可以證明這一點。

4.V＋得＋（＋令人滿意度）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形容詞有：好、出眾、不錯；壞、差、不怎么樣；美麗、漂亮、精神、五彩繽紛；幸福、舒服、可口、可愛、偉大、光榮、有價值；成功、有成效等。例如：

（20）他的文章寫得實在好*他的文章實在好

（21）事情準備得很好*事情很好（語義偏離）

（22）老師教導得很好*老師很好（語義偏離）

（23）他長得還是比較出眾*他還是比較出眾

（24）他把房子建筑得比宜園還要精美*房子比宜園還要精美

（25）她過得比媽媽幸福一些*她比媽媽幸福一些

（26）會議開得很成功*會議很成功

上面的形容詞具有（＋令人滿意度）的語義特征，是對（ 好 / 壞 ）的具體化，這種具體化是對述語陳述對象的表述，補充說明陳述對象的滿意度，所以補語的語義應該指向陳述的對象，不管該對象是處于主語位置還是介詞賓語的位置。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補語是“好”時，因“好”除了有表達（＋令人滿意度）的語義特征外，還有（＋完成 / ＋達到完善的地步）的語義特征，后一語義特征描述的對象是述語，補語的語義也指向述語。上面的句式變換也證明了這一點。

（二）V/A＋得＋（＋像……一樣）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補語有：“像……”“……似的”“比……還”“像……一樣”“如……”，用這些短語引進可以比較的事物，起襯托作用。例如：

（27）糖水沖淡得如一杯白開水*糖水如一杯白開水

（28）糧食堆得像小山一樣*糧食像小山一樣

（29）他的肚子吃得像球似的*他的肚子像球似的

（30）他的臉繃得如鐵板一樣*他的臉如鐵板一樣

（31）青云閣里黑得像一座古廟似的*青云閣里像一座古廟似的

（32）它的樣子小得同螞蟻一樣*它的樣子同螞蟻一樣

進入“V/A＋得”結構后面的補語是對述語描述的具體化和形象化，描述“V/A”所達到的程度。補語引進的事物與主語進行比較，是對主語的襯托說明，因此，補語的語義指向應該指向主語。上面的變換的原式與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保持平行也說明了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

（三）A＋得＋（＋很）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補語表示程度，一般可以用“很”來替換，如：慌、厲害、要命、要死、不行、不成、不得了、了不得、可以等，例如：

（33）正是伏天，熱得厲害 熱得很 / * 伏天厲害

（34）我閑得慌 閑得很 /* 我慌

（35）今天的菜貴得要死 貴得很 / *菜要死

（36）市場熱鬧得不行 熱鬧得很 /* 市場不行

（37）這椅子舒服得不得了 舒服得很 /* 這椅子不得了

（38）你真是糊涂得可以 糊涂得很 /* 你真是可以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形容詞有的是從動詞虛化而來，向表示程度的方向偏移，如：不行、要命、慌……有的是單純表程度的形容詞，如：厲害、很。正如上面的變換一樣，這類補語都可以用“很”來替換，原式和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保持平行。上面的變換說明了補語的語義只能指向述語。

（四）A＋得＋AP

這一結構的語義關系比較復雜，大致可以分作三類：（1）由因果關系而表現程度意義；（2）表示某種外在活內在的形態；

（38）單純表示程度意義。例如：

（39）他幼稚得可憐 他可憐

（40）他嚴厲得全校聞名 他全校聞名

（41）鄉村美得古樸 鄉村古樸

（42）海水藍得溫柔 海水溫柔

（43）歌聲清脆得悅耳 歌聲悅耳

（44）空氣濕得很重 空氣很重

上面第一組中述語的性質屬性由補語加以定量化，表示述語屬性的程度。第二組的補語描述主語的某種性質屬性呈現的外在形態。第三組的補語與述語幾乎是語義上的同義反復。這一組結構的語義指向主語。上面的變換的原式和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保持平行，也證明了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

二、補語表示結果的語義指向

（一）V＋得＋（＋形容詞）結構

1.V＋得＋（＋干凈）

進入這一組的形容詞有：干凈、整潔、煥然一新、十分干凈；很碎、粉碎、稀爛、零碎；整齊、勻稱、利落、一塌糊涂（亂）；明亮、雪亮、清楚、明確等。例如：

（45）桌子擦得干干凈凈 擦得桌子干干凈凈

（46）肉絞得很碎*絞得肉很碎

（47）眼睛擦得雪亮*擦得眼睛雪亮

（48）車子排列得整整齊齊*排列得車子整整齊齊

（49）車子碰得破破爛爛*碰得車子破破爛爛

上面這一組結構中的動詞和形容詞之間有明顯的因果關系。動作行為執行以后產生了一定的結果，這個結果是動作行為執行的目標或方向。動詞具有（＋使（形容詞所代表的）結果出現）的語義特征。補語具有（＋述物）的語義特征，因此，這一結構的補語的語義指向動作行為執行的對象，不管該對象是處于主語位置，還是賓語或介詞賓語的位置。上面的變換中，原式與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保持平行，也說明了補語的語義指向動作行為執行的對象。

2.（＋變化）＋得＋A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動詞在句法結構中占主導地位，動詞述語和形容詞補語之間有著明確的因果關系。例如：

（50）氣氛搞得十分緊張*氣氛十分緊張

（51）她的臉變得煞白*她的臉煞白

（52）他嚇得提心吊膽*他提心吊膽

（53）他打得真解恨*他真解恨

（54）他把眼睛睜得滾圓*眼睛滾圓

（55）他把衣服漂得白白的*衣服白白的

上面結構中的動詞述語所進行的動作行為是造成（形容詞所代表的）結果出現的直接原因。補語描述的是陳述對象因動作行為的執行而出現的結果，所以，補語的語義指向動詞述語陳述的對象，不管被陳述的對象是處于主語位置還是介詞賓語的位置。上面的變換也證明了這一點。

3.（＋描寫）＋得＋A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動詞在句法結構中占主導地位，如：表現、長（出）、養（成）；描寫、渲染、演奏；照、襯托等，例如：

（56）他表現得非常緊張*他非常緊張

（57）他把這情節描寫得那么凄涼*這情節那么凄涼

（58）燈火照得通明*燈火通明

（59）他長得很結實*他很結實

（60）他長得很年輕 *他很年輕（語義偏離）

（61）他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她比自己還重要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動詞都具有（＋產生/＋發出某種信息）的語義特征。形容詞所代表的語義成分是動作行為產生的客觀性結果。因此，補語的語義指向述語陳述的對象，不管陳述的對象是處于主語位置，還是賓語或介詞賓語的位置。但是，當述語發出的信息具有主觀判斷的含義，例如上面句子中的“長”“看”。“他長得很年輕”，是他看起來或判斷起來年輕，也許他實際上并不年輕。“他把事情看得那么簡單”，事情判斷得簡單，但客觀事實本身也許不簡單，此時補語的語義指向陳述對象就會使理解發生語義偏離，因此，我們認為述語帶有（＋產生/＋主觀判斷）的語義特征時，補語的語義應該指向使形容詞所代表的結果產生的述語。

（二）V/A＋得＋VP

1.V＋得＋VP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補語是謂詞性短語（包括主謂句式），VP短語擔當著動作行為述語執行以后產生的結果，述語與補語之間構成一種因果關系。例如：

（62）罵得他狗血噴頭*他被罵得狗血噴頭 / 把他罵得狗血噴頭

（63）笑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被笑得怪不好意思的/把我笑得怪不好意思的

（64）門拍得砰砰響*門被拍得砰砰響/把門拍得砰砰響

上面這類句式的補語描述的是受事的結果，一般可以把它們變成“被動”句式和“把字”句式，例如上面的原式變為被動句式和把字句式后，原式與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保持平行。因此，這類結構的補語的語義指向動作的受事，不管受事是處于主語位置還是賓語位置。

2.A＋得＋VP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述語是形容詞，補語是動詞性結構，例如：

（65）我高興得手舞足蹈*高興得我手舞足蹈

（66）我累得眼皮直打架*累得我眼皮直打架

（67）她美麗得人間少有*美麗得她人間少有

（68）他滿足得再也不想要了*滿足得他再也不想要了

這一組結構的述語和補語的語義關系具有因果關系和程度關系的雙重性質，一方面，形容詞述語一般都具有（＋使動）的語義特征，具有動詞的色彩；另一方面，這種結構也帶有明顯的（＋程度）的語義特征，因此，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上面的句式變換中，主語移到“得”后面成為賓語，但原式與變換式的語義關系仍然保持平行，也證明了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

3.V/A＋得＋NP

1）V＋得＋NP

例如：

（69）他寫得一筆好字*他一筆好字

（70）他燒得一手好菜*他一手好菜

（71）他長得中等身材*他中等身材

2）A＋得＋NP

（72）他急得滿頭大汗*他滿頭大汗

（73）他樂得滿地打滾*他滿地打滾

上面的結構中的NP短語帶有修飾性成分，表現出很強的謂詞性，是述語執行或導致的結果。通過上面的變換，我們可以發現，當主語與補語具有領屬關系，補語是主語的一部分時，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否則，補語的語義只能指向述語。

三、補語表示狀態的語義指向

進入V＋得＋（＋狀態）結構的補語是屬于表示狀態的形容詞，例如：

（74）他走得不慌不忙*他不慌不忙 / 不慌不忙地走

（75）他們玩得提心吊膽*他提心吊膽 / 提心吊膽地玩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形容詞基本上都具有描寫性，描述動作行為的狀態或者人們的內在心理狀態，具有（＋行為狀態）和（＋心理狀態）兩種語義特征。補語既可以認為是描述動作行為，也可以認為是描述主語（或者是動作行為的施事）。通過上面的變換，我們發現兩種變換的原式和變換式之間的語義關系都保持平行。因此，補語的語義指向多項，即形容詞補語的語義既可以指向表示動作行為的述語，也可以指向主語（或者是動作行為的施事）。

四、補語表示疑問的語義指向

V/A＋得＋（＋疑問詞）

進入這一組結構的疑問詞有：如何、怎么樣等，例如：

1.V＋得＋（＋疑問詞）

（76）你準備得如何 （結果）你準備得如何→（準備的）結果如何 *你如何準備（語義偏離）

（77）那棵樹長得怎么樣 （結果）那棵樹長得怎么樣→長的）結果怎么樣*那棵樹怎么樣長(語義偏離)

2.A＋得＋（＋疑問詞）

（78）他的家鄉美得如何 （結果）家鄉美得如何→*（美的）結果如何（語義偏離）

家鄉如何美

疑問詞作補語造成了這一結構的語義空位。通過上面的變換，我們發現，當述語是動詞時，疑問詞補語是趨向于對結果表示疑問，此時，疑問詞補語的語義指向主語；當述語是形容詞時，補語是趨向于對程度表示疑問，此時，疑問詞的語義指向述語。

五、空缺補語的語義指向

V/A＋得＋（＋O）

這一組結構很特殊，通常在口語中出現得較多，例如：

（79）瞧你美得！

（80）你看這車停得！

（81）都是你氣得！

這一組結構沒有補語，在口語中，常用“看”、“瞅”等起指示作用，或在具體語境中有上下文提示，所以“得”后面的話就不言而喻。如果要把補語補充出來，應該會是“這樣”“那樣”“這么厲害”之類的指示代詞。補語補充出來后，我們可以觀察到，補語的語義指向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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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英，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