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說文解字》“田”部字管窺中國古代文化

摘要：本文通過對《說文解字》“田”部字的分析來管窺中國古代文化，從漢字的角度來看中國的等級制度、土地制度以及祭祀活動等內容。從而揭示《說文解字》對文化普及、文化傳承、文化演進都發揮了積極的作用，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說文解字》 田部字 中國古代文化

語言是人類重要的交際工具，也是文化的載體，人們若想把文化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必須借助語言，而文字又是記錄語言的符號，文字的出現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它打破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可以將文化信息無限地傳遞下去。作為我國第一部字典，許慎的《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在文化的傳遞上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說文解字》注釋具體文字時，聯系文化背景，深入揭示文化內涵，使近代學者得到很多啟示，“以字考史”“以字證史”為學者們開闊了視野，延伸了視線，興起了跨學科漢字文化的研究熱，而且正在形成為“漢字文化學”。

中國漢字源遠流長，是華夏民族智慧的結晶，既為承傳華夏文化之載體，又為構成華夏文化之實體，本文就以《說文·田部》29個字所包含的文化內涵，略抒愚見。

《說文》田部字，大徐本共有二十九字，重文三。它所包含的文化信息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從對土地的認識來看“天人合一”的思想

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與人們的生活環境分不開。從人類的發源地看，無論是藍田人還是半坡人，生活地基本上都是以平原為主，故而對天地的認識是“天圓地方”。《說文》中“田”字的形體也暗合了人們的這種認識。

“田，陳也，樹谷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從字形上看，“田”字像土地之形，就像是人們所見大地的縮小版，人們給田加上了界線，田間小路縱橫交錯，在大片的土地上用溝洫道路劃分規整的田區，正像井字形，因而名之為井田。《論語·學而》黃侃疏：“名為井者，因夫間有遂，水縱橫相通成井字也。”它有利于農業生產排水和灌溉，是人們認識自然并加以改造利用的結果。

“畔”“ 畍”“田亢”三字都有土地邊境的意思，古人認為天地之大并不是沒有邊際，像田一樣是規整的，而是有界線的，所以以“田”為義符造字，符合人們的認識。而“畛”“畷”都指田間小路。《文選·左思〈吳都賦〉》：“其四野則畛畷無數。”李善注引劉逵曰：“畛畷，謂地廣道多也，舊井田間有經有畛。”這是對客觀事物的真實反映。

自從人類進入農耕時代，人們就適時地調整自己，順應自然，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長時間里，人們通過對土地進行仔細地觀察，根據其不同的特點賦予它們不同的名字。

“疇，耕治之田也。從田，象耕屈之形。”

“畬，二歲治田也。從田，余聲。”（畬有兩個讀音：讀“yú”時，指二歲治田也；讀“shē”時，指耕作土地的一種方法。）

“畸，殘田也。從田，奇聲。”

“田差，殘田也。從田，差聲。”

“田耎，城下田也。從田，耎聲。”

“町，田踐處曰町。從田，丁聲。”

“疃，禽獸所踐處也。從田，童聲。”

“畼，不生也。從田，昜聲。”

以上各字除“疇”字是象形字外，其余的都是形聲字，以“田”字為義符，這是與人們對土地的觀察分不開的。人們在觀察土地的同時，通過在不同的土地進行勞作，勞動過程使人們認識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不應與自然為敵，而應審時度勢地利用“天之利”完善自然，改善自我。

二、從土地的耕種方法來看古代的農耕技術

這組字主要有：疁，畬，疄，畜，田柔。

“疁”與“畬”（shē）指焚燒田地里的草木，并用草木灰作肥料的耕作方法，反映的是古代早期刀耕火種的耕作制度，這是一種比較原始的土地利用方式。

“疄”指的是用車輪碾壓土地，這要比單純的刀耕火種有所進步，起碼將土地整飭一番再耕種。

“田柔，和田也。”就是疏松土地，使土地適合于耕種。段玉裁注：《地官·草人》：“墳壤潤解也。”“曰柔地，曰潤解皆龢田之謂，對剛地而言。”

“畜，田畜也。”段玉裁注：“田畜謂力田之蓄積也……俗用畜為六獸字。”于是人們把牲畜引入到農業生產中來，大大地提高了生產力。從原始的刀耕火種到以畜力為主的農業生產，人們的勞作對象也發生了改變，逐步重視其生產工具的制造與牲畜的飼養，于是手工業和畜牧業也發展起來了，手工業和畜牧業的發展反過來又促進了農業的發展。

三、從事耕作人員的稱謂

古代以農為本，重農抑商。不僅重視對農業的管理，設定了專門的官員，也對直接勞作在土地上的人給予特殊的稱謂。這組字主要有：畯，甿。

“畯，農夫也。”段玉裁注：《釋言》曰：“畯，農夫也。孫云：農夫，田官也。”可見，“畯”就是古代掌管農事的官。官職的設立有助于協調人際關系，調動人員的積極性，從而提高農業生產率，這也說明了統治者對農業的重視。

“甿，田民也。”段玉裁注：“甿為田民……石經皆改為甿，古只作萌……萌猶懵懵無知貌。”我們可以看出古代的耕作者是沒有地位的，是被剝削的一方，被稱之為愚昧無知的人。

公有制向私有制轉變的過程中，土地也向少數人手中集中，成為私有財產。沒有土地的公社成員逐漸淪為奴隸，為了維持生計，只有替擁有土地的人勞作，隨著階級的出現這種關系變為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甿”作為社會最底層的人，不僅要為維持生活而辛苦勞作，而且也還要為王公貴族無償勞動。《國語·周語》在談到西周王室的祭田時說：“王耕一撥，班三之，庶人終千畝。”這里的“庶人”就是指一般的勞動者。除此之外，庶人們還要承擔各種勞役。如《詩·大雅·靈臺》：“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周文王的靈臺就是靠著下層勞動者的勞役筑成的。

《說文·田部》只收這兩個字，未收“男”字，我感覺也應該歸入田部。“男，丈夫也。從田，從力。言男用力于田也。”這個字也是根據男子從事工作的性質而來的。

四、古代土地面積的命名

通過古代土地面積的命名，我們可以了解到古代森嚴的等級制度和土地制度，這組字主要有：

“畮（畝），六尺為步，百步為畮。從田，每聲。”

“甸，天子五百里地。從田，包省。”

“畿，天子千里地，以遠近言之則言畿也。從田，幾省聲。”

“畦，田五十畞曰畦。從田，圭聲。”

“畹，田三十畞也。從田，宛聲。”

這組字中，“畮”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畝”，《司馬法》云：“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這就是人們所熟悉的井田制。在古代，天子擁有對土地的絕對權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專門用“甸”“畿”來稱呼天子的專有土地，顯示了對天子的尊重。《尚書·洪范》：“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所謂“君父之命不校”，乃是當時社會公認的政治和倫理道德準則。

之所以要區分這些性質的土地，是因為隨著土地的私有化，王公大臣們也有自己的封地和田邑，只要向國家登記并繳納賦稅，就能取得合法所有權，這也是土地私有化的一種標志。

五、從“畤”字看古代的祭祀

“畤，天地五帝所基址祭地。從田，寺聲。”很明顯，這個字與古代祭祀有關，《禮記·祭統》說：“禮有五經，莫重于祭。”祭祀的對象主要有：皇天上帝，日月星辰，社稷江山，大小神祗等項。“畤”便是舉行祭祀的一個地方，祈求先人，保佑風調雨順，與土地有關，故以“田”為義符。可見，古人對土地的重視，有病有災也要祈求先人保佑他們渡過難關，獲得豐收要告知先人，感謝先人對他們的眷顧。

同時，人們也把土地作為財富的象征，若想永久地擁有土地必須整治好土地，如“略”字，《說文》：“略，經略土地也。從田，各聲。”土地治理地好，國家才能強盛，才能更好地維護自己的統治。又有“畱，止也。”《國語·楚語上》：“舉國留之，數年乃成。”“畱”就是治理的意思。既然土地如此重要，就不能輕易地失去它，理應把它留下來，作為自己的財富，晉公子重耳的故事恰恰能說明這點。

六、小結

除以上我們分析的外，還有一字“當”（當）對其不好分類，這里我們單獨提說。《說文》：“當，田相值也。從田，尚聲。”段玉裁注：值者，持也，田與田相持也。引申之，凡相持相抵皆曰當。這種解釋未免牽強，但可以肯定的是，“當”是以“田”字為形。我們本著對事物本體認識先簡后難的認識過程來看《說文》田部字，即初步了解事物現象到深化認識以至到心理崇拜的思維過程。將《說文》田部字分為以上五個類別，淺談了田部字與中國古代文化的關系，或有牽強，或有不當，只是一己之見，以就教于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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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敏，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