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釋木》名物詞理據新考

摘要：關于《爾雅·釋木》名物詞的理據，前人已作過相關的研究并取得了顯著的成果。我們在充分肯定其重要價值的同時，也產生了某些異議。因此，本文重新對《爾雅·釋木》名物詞的理據進行了考察分類，并試著揭示古人為樹木命名的特點。

關鍵詞：名物詞理據樹木

一、前言

關于《爾雅·釋木》名物詞的理據，前人已作過相關的研究并取得了顯著的成果。我們在充分肯定其重要價值的同時，也產生了某些異議。因此，本文在前人的基礎上，以張志毅、張慶云先生（1990）所提出的“以語音為線索，在語法條件限制下的語義比較”為指導，重新對《爾雅·釋木》名物詞的理據進行了考察分類，并試著揭示古人為樹木命名的特點。

二、《爾雅·釋木》名物詞的理據類型

通過具體的考察，我們認為，《爾雅·釋木》名物詞的理據類型主要有以下八種：形狀理據、顏色理據、味覺理據、時空理據、習性理據、功用理據、聲音理據和食用方法理據。

1．形狀理據。這是木類名物詞運用最為廣泛的一種理據，其中又可細分為以下幾類：

（1）以形體大小為命名理據

這類木名，復合詞多按“大/小（或含“大/小”義的詞）＋類名詞”格式構成。如形體大的：檓，大椒（以下舉例，均以條目的形式列出，相應的詞將以橫線標出)；洗，大棗；終，牛棘。形體小的：時，英梅；輔，小木；楰，鼠梓；女桑，桋桑。其中，“牛”含有“大”義，“英”“鼠”“女”含有“小”義，“桋”是“荑”的假借，依《說文》：“荑，葉之新生者”，可知其亦含有“小”義。

單音詞以形體大小命名的有櫠，椵，據清汪柏年《爾雅補釋》：“椵樹，葉似桐，甚大，蔭廣，是則椵為大木……又按，廢之為訓大，見于《釋詁》，而從叚之字亦有‘大’義，如大菼謂之葭，大魚謂之鰕，大鹿謂之麚，大豕謂之貑，大牛謂之犌是也。”可見“櫠”“椵”均因樹“大”而得名。

（2）以葉的形狀為命名理據

如柏，椈，據《植物名釋札記》：“柏者，迫也。側柏或扁柏之葉枝，俱作扁壓之形，故而名‘柏’。”可見，“柏”得名于其枝葉狀。又如旄，澤柳；旄，冬桃，據郝疏：“旄與冬桃同名。《說文》作楙，冬桃讀若髦。按：柳、桃葉相似，象毛發下垂。”可見，“旄”因“樹葉下垂如毛發”而得名。

（3）以果實的形狀為命名理據

如柚，條，《本草綱目》：“柚色油然，其狀如卣，故名。”其他又如：楙，木瓜，因其實如“小瓜”而得名；壺棗，邊要棗，前者因其實“大而銳上”如“壺”而得名，后者因其實“細腰”而得名；駁，赤李，因其實表面“有溝道”如“駁紋”而得名；時，英梅，因其實“似梅而小”而得名；楔，荊桃，因其實“狀如桃”而得名。

（4）以花、樹的形狀以及樹的紋理為命名理據

以花的形狀為命名理據。如榮，桐木，《本草綱目》：“桐花成筒，故曰桐。”

還有以樹的整體形狀為命名理據的。如朹，擊梅，因其“樹狀似梅”而得名；楊，蒲柳，因其“枝硬而揚起”而得名；椐，柜柳，因“其樹高舉，其木如柳”而得名。

還有以樹的紋理命名的。如：椅，梓，據《本草綱目》：“梓之美文者為椅。”可知此木紋理美好。據《說文》：“綺，文繒也。”可知“綺”也有美紋之特征。遂疑二者同源，均得名于“紋美”。又如檖，蘿，亦因“其木有紋如羅”而得名。

2．顏色理據。可分為三類：

（1）以果實的顏色為命名理據

如杜，赤棠；駁，赤李；櫅，白棗。這類木名皆為復合詞，按“顏色詞+類名詞”格式構成，理據明顯。另外，欇，虎櫐也是以其實之色彩命名，據郝疏：“謂之虎櫐者，其莢中子色斑然如貍首紋也。”《說文》：“貍，虎也。”可見，虎櫐是因其子“色彩斑斕如虎頭上的斑紋”而得名。

（2）以樹皮的顏色為命名理據

如棫，白桵；榆，白枌。構詞方式如（1），理據明顯。還有些單音詞雖不含顏色詞，但也可推知其得名之由是顏色，如檉，河柳，據郝疏：“檉之為言赪也，樹皮赪赤，故被斯名矣。”可見，“檉”因樹皮“赪赤”而得名。

（3）以葉的顏色為命名理據

如權，黃英，王國維：“權及權輿皆本黃色之名。……是凡色黃者謂之權。”此樹的特點無從考證，如何得知其是由葉之色得名的呢？據《說文》：“權，黃華木。”《爾雅·釋草》：“權，黃華。”可知兩者同名。而據郭注：“今謂牛蕓草為黃華，黃葉似苜蓿”，可知“黃華”因其“葉黃”而得名，故疑“黃華木”亦同。

3．味覺理據

這類木名，多按“味覺詞＋類名詞”格式構成。如味苦的：蹶泄，苦棗；槚，苦荼。味甘的：杜，甘棠。味酸的：樲，酸棗。理據十分顯豁。其他還有：遵，羊棗，據郝疏：“其味善，故曰羊。羊，善也。”可見“羊棗”因其“味善”得名。還味，稔棗，據郭注：“還味，味短。”阮云：“稔，熟也。棗過熟者味短也，故名‘還味’。”可見，“還味”得名于“棗過熟味短”。

4．時空理據

包括時間理據和空間理據。以此命名的木名均為復合詞，且均以“表時空的詞+類名詞”格式構成，理據顯而易見。

（1）時間理據

《爾雅·釋木》只有一例以此理據命名：楙，冬桃，郭注：“子冬熟。”很明顯，“冬桃”的得名之由是其果實冬天成熟。

（2）空間理據

有些樹木以其生長地為命名理據。生于山中的有：槄，山榎；栲，山樗；諸慮，山罍；榹桃，山桃；梨，山樆；壓桑，山桑。生于河邊的有：檉，河柳。生于澤中的有：旄，澤柳。而楊徹，齊棗，因生于齊地而得名。

5．習性理據

這種理據在木類名物詞中運用得也相當廣泛，如杻，檍，據陸璣疏：“蓋樹今官園種之，正名曰‘萬歲’，即取名于億萬……”可見，此樹得名于其壽命之長。又如梫，木桂，據《雷公炮炙論》：“桂釘木根，其木即死。”《本草綱目》：“《爾雅》謂之梫者，能侵害他木也。”由此可知其得名之由。其他還有：棆，無疵，因其樹皮光滑“無疵病”而得名；寓木，宛童，因其寄生于他木如借寓而得名；休，無實李，后者的理據顯而易見，源于其果實無子，而前者則稍隱晦，因其無子不能繁衍而得名；壓桑，山桑，因“性尤堅緊”，猶如“按壓擠迫使然”而得名；守宮槐因其葉白天合攏，晚上張開，如守宮衛士而得名。

6．功用理據

這一理據直接反映了樹木與古人生活的密切關系。如：榆，白枌，據蘇頌：“荒歲農人取皮為粉，食之當糧……”可知“枌”因其可以磨為“面粉”食用而得名。櫬，梧，據《說文》：“櫬，棺也。”郝疏：“古者以桐為棺，因而桐亦名櫬。”可見，“櫬”以其常用來制作“棺材”而得名。楥，柜柳，據《說文系傳》：“籬楥多作援，…… 楥即籬落之柱也，所以助籬，故謂之援。”可推知“柜柳”因其常作“籬援”而得名。其他又如：杬，魚毒，因其可毒死魚而得名；梨，山樆，因人食后“下行流利”而得名；椐， 樻，因其可為杖使人“據靠”而得名。

7．聲音理據

如：楓，欇欇，《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索隱》引舍人曰：“楓為樹，厚葉弱莖，無風而鳴，故曰欇欇。”由此可知，“欇欇”因其能發出“欇欇”之聲而得名。樹木，自身不能發出聲音，人們所聽到的，是由風力造成的，比較單一，因此以聲音為理據命名的樹木很少。

8．食用方法理據

如：煮，填煮，郝疏：“煮，填棗者，須煮熟又鎮壓之迮取其油。鎮與填，古字通也。”可見，“煮”因食用其實時須煮熟而得名；“填棗”因食用其果實之油，須“鎮壓之”而得名。古人食用樹木的果實時，往往直接生食，很少有別的吃法。因此，以此理據命名的也必然不多。

三、總結

語音是不斷發展演變的，有些木名的語音形式會隨時代或地域的不同而發生變化。因此，我們在以語音為線索考察其理據時，只有追溯到其原始形式，方能求得正確的命名理據。但這個過程，多少帶有一定的主觀色彩。如：

梫，木桂，據郭璞注：“木桂樹華而不著子，故江東呼木桂為牡桂。”王國維：“……有別于實者，則草木之有實者曰母，無實者曰牡。”由此可推知，“木桂”當為“牡桂”之諧音，因此其命名理據應追溯到“牡桂”，即“不著子”，屬習性理據。

劉，劉杙，即今之榴。《本草綱目》：“榴者，瘤也，丹實垂垂如贅瘤。”本文疑“劉”為“榴”之假借字，而“劉杙”則是由“劉”衍音而來，故二者得名之由均為其實如“瘤”，屬形狀理據。

以上重新考察分析了《爾雅》木類名物詞的命名理據，我們發現古人給樹木命名具有一個重要特點，即著眼于樹木的表象特征，如形狀、顏色、味道等等。這是由古人的思維特點和認識能力所決定的，正如劉師培所說：“上古人民未具分辨事物之能，故觀察事物以義象區別，不以質體區分。”因而，“上古之人，因物立名，而命名之不同，不以質體區分，只以狀態區別”。因此，探尋古人為樹木命名之由，對于了解古人對樹木的認識，進而研究古人的植物學思想也是有一定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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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 雯，魯東大學漢語言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