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針對“程度副詞+名”結構在社會上使用越來越泛濫的現象,本文以短語“非常男人”為例,闡述了“程度副詞+名”結構在理論上站不住腳的原因,進而說明它是一種不符合漢語語法的言語用例。
關鍵詞:程度副詞 非常 男人 性狀義特征 詞的活用
程度副詞不能修飾名詞(在空間位置上有程度差異的方位名詞除外,如前面、后面等),是現代漢語詞語組合的一條語法規則。為此,陳汝東先生在《當代漢語修辭學》中認為,“非常男人”這條短語是副詞修飾名詞的特殊用例,是時下言語使用的時髦用法。對此,筆者提出異議,以求教于方家。
《現代漢語詞典》對“非常”一詞的解釋是:①異乎尋常的、特殊的;②副詞,表示程度極高。從釋義上分析,當“非常”表達的是第①義項的概念時,它是形容詞;當表達的是第②義項的概念時,它是副詞,因此“非常”是一個兼屬形容詞和副詞的兼類詞,而不僅僅是一個副詞。根據“副詞不能修飾名詞”的語法規則及“詞的搭配在語義上具有選擇”的原則,那么在“非常男人”中,“非常”顯然不能是副詞,而只能是形容詞,它的詞義是“異乎尋常的、特殊的”,整條短語的語義是“異乎尋常的或特殊的男人”。可見,陳先生把“非常男人”中的“非常”看成是副詞,顯然是錯誤的。其它像非常女人、非常事件、非常時刻等這些短語中的“非常”也不是副詞,而是形容詞。
在現代漢語中,程度副詞修飾名詞,一直被認為是不合乎語法規則的。然而現在程度副詞修飾名詞的言語現象不僅非常普遍,并且得到了一些學者的贊同,例如:“很男人、很上海、很阿Q、最知音”等等。這些學者認為,在“程度副詞+名”結構中的名詞發生了功能上的轉化,即名詞活用為形容詞,副詞實際上修飾的是名詞所指稱的事物的性狀義特征。按照他們的這種觀點,“非常男人”中的“非常”除形容詞外,也可以是副詞。當它是副詞時,“男人”的語法功能就由名詞轉化為形容詞,表示男人身上所具有的性狀義特征。如此來說,陳先生把“非常男人”中的“非常”看成是副詞,顯然又是成立的。
下面就以短語“非常男人”(“非常”在本文中只限于副詞,形容詞“非常”不在本文討論的范圍之內)為例探討程度副詞不能修飾名詞的原因。
一
從名詞“男人”的角度來看,“男人”是一個表示普遍概念的名詞,它的內涵是“男性的成年人”,換言之,“男人”這個概念是對“男性的成年人”這類事物名稱的指稱,而不是對這類事物性狀義特征的描述,因此“男人”作為事物名稱的指稱就沒有程度上的差異,也就不能受程度副詞“非常”的修飾。再看概念“男人”的外延,它的外延是無數的具體的對象,如張三、雷鋒、岳飛、李白等等,這些具體的對象都是“男人”這個概念的分子,“男人”的內涵“男性的成年人”是對它所有分子的本質屬性的概括,即所有的分子都具有“男性的成年人”這個屬性。“男人”的外延大,它的分子“每個具體男人”的外延小,而且都包含于“男人”的外延中,因此“男人”這個概念和它的外延“每個具體男人”表達的概念是屬概念和種概念的關系,即包含關系。在同一思維過程中,如果用表達種概念的詞去替換表達屬概念的詞,例如用“張三”去替代“男人”,就是犯了偷換概念的邏輯錯誤,因為“張三”這個概念不等于“男人”這個概念;反之亦然,因為“男人”這個概念也不等于“張三”這個概念。
“男人”的外延“無數具體的男人”,又會因性狀義特征的不同而相互區別,這些性狀義特征的不同可以表現在不同的方面,例如體質上的強健與瘦弱,形貌上的美丑與胖瘦,意志上的堅強與懦弱,性格上的豪爽與羞怯,品德上的高尚與卑劣,經濟上的富有與貧窮,此外還可以從政治地位、文化水平、處事能力等各個方面去揭示男人的性狀義特征。這些從各個方面揭示的男人性狀義特征都是非本質的,每一個具體的男人都不可能具有這些性狀義特征的全部,而只能是其中的某一個部分。這些性狀義特征如“勇敢”“穩重”“專橫”或其它的任意某個性狀義特征都不等同于“男人”的內涵,即“男性的成年人”,因為它們是不同的概念。舉例來說,當提到“男人”這個概念時,并不能代表概念“勇敢”或“專橫”,同理,當提到概念“勇敢”或“專橫”時,也不能代表“男人”這個概念。但若按照這些學者的觀點去解釋,“非常男人”中的名詞“男人”已不再是對“男性的成年人”的指稱,而是活用為形容詞,指稱的是男人身上的性狀義特征,很顯然,他們犯了“在同一個思維過程中,同一律要求同一個概念必須保持同一”的邏輯錯誤,即偷換概念。因為當他們把概念“男人”的內涵“男性的成年人”偷換成男人身上所具有的某一個或幾個性狀義特征如“勇敢”“堅強”“穩重”“專橫”時,這不免讓人想起了詭辯者慣用的“偷換概念”的伎倆,這也就類似別人說“手斷了”而你卻把它篡改成“手指斷了”的性質一樣。可見,他們的“副詞實際上修飾的是名詞所指稱的事物的性狀義特征”的觀點在此說不通。
假若他們的觀點能成立,即在“非常男人”中,名詞“男人”活用為形容詞,程度副詞實際上修飾的是男人身上所具有的性狀義特征。但這里的問題是,“非常”是和表示男人性狀義特征的哪一個詞相組合呢?詞的活用必須要滿足的一個條件是:活用后的詞的詞義必須清楚,不能產生歧義。那么“非常”到底是和“堅強、懦弱、高尚、卑鄙、慷慨、吝嗇、貧窮、富有、俊美、丑陋……”等等這些表示男人性狀義特征的哪一個或幾個詞相組合呢?換句話說,“非常男人”的語義是含糊不清、存有有歧義的。有的學者認為,“程度副詞+名”結構中的名詞指稱的是該事物的全部性狀義特征。但“非常男人”在交際中引起了交際障礙,其語義模糊無具體所指。這樣,名詞“男人”活用為形容詞的觀點在此就說不通,既然說不通,那么“非常男人”就是不合乎漢語語法的言語用例了。以此類推,那些不知其義的“很女人、很阿Q、很上海”等等“程度副詞+名”結構的言語在語用中的價值又是什么呢?于是有人辯稱,“程度副詞+名”結構的言語在語義上給語言帶來了“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含蓄美。我們認為,還是不用這種“含蓄美”的句子為妙,否則按照他們的邏輯,他們就有理由繼續編造“非常杯子、很桌子、很黑板、最湖南”等等這些“含蓄美”的句子了。即使他們不編,別人在他們的啟發下也會去編此類“含蓄美”的句子,如“很電話、很鼻子、很衣服、很曹雪芹、很邊城(湖南的某個鎮名)”等等。
二
從副詞“非常”的角度來看,“非常”是一個程度副詞,表示程度極高。作為程度副詞,“非常”本身并不表示確切的詞匯意義,即概念義。它的功能就是通過對中心語的修飾和限制使中心語的性狀義特征在程度上得以加強或減弱。一類事物中表示性狀義程度差異的一組詞,不管它是處于程度的上位還是下位,它們都可以受同一個程度副詞的修飾,例如在數量上,既可以說“非常多”也可以說“非常少”;在狀貌上,既可以說“非常美”也可以說“非常丑”;在距離上,既可以說“非常高”也可以說“非常低”。因此“非常”的內涵中并不包含有“大、高、強、多、遠……”等等這些確定的義素義,和別的詞組合后,整個短語或句子的語義是借助它所修飾的中心語表現出來的,中心語的語義在“非常”的幫助下得以向程度高的方面加強或向程度低的方面減弱。在“非常男人”這條短語中,由于名詞“男人”的性狀義特征包含在各個不同的方面之中,而且又是非本質的,是每一個具體的男人不一定都必須具有的,而且也不可能是全部具有的,所以副詞“非常”不僅可以修飾男人性狀義特征中處于程度上位的詞,而且也可以修飾處于程度下位的詞。這樣,“非常男人”既可以理解成“非常穩重”,也可以理解成“非常冒失”,或其它的如“非常堅強”“非常懦弱”“非常有風度”“非常邋遢”等等。這就是句子“小李是一個非常男人的男人”為什么會在交際中產生交際障礙的原因。可見,從這一點來看,它也就是程度副詞“非常”不能修飾名詞的力證。短語“非常男人”不表示確定的語義,整條短語的語義含糊無所指,因此它是一條不合乎漢語語法的言語用例。對此,有些學者就認為“程度副詞+名”結構是一種言語的省略現象,是為了言語經濟的需要而在副詞和名詞之間省略了動詞的說法。例如,他們把“非常男人”解釋為“非常像男人”,把“非常條理”解釋為“非常有條理”,把“很知識”解釋為“很有知識”等等。顯然,他們這種牽強附會的解釋又是在偷換概念,是在削足適履。程度副詞“非常”并不包含〔非常有〕和〔非常像〕這些義素義,它們彼此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副詞“很”也是如此。
總之,語言不僅僅是由人們的“約定俗成”而決定的,其發展也有其自身的規律。通過對“非常男人”的分析,我們已很清楚地說明了“程度副詞不能修飾名詞”這一條語法規則在理論上有著它的理據性,并不完全是人們硬性規定的。現在語言中那些不知其義的“程度副詞+名”結構的言語已泛濫成災,為了維護漢語的純潔和健康,我們有必要對它進行規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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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 軍,云南師范大學中文系;向目玉,湖南省湘西自治州保靖縣花橋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