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兒”和“子”

摘 要：由甲骨文知“兒”是指人，“子”是指嬰；“兒”多用于古時婦女的自稱和對奴婢的稱謂，“子”則多用于對男性的稱呼；“兒”帶有貶義色彩，一般稱呼地位低下的人，“子”常用于尊稱或貴稱。

關鍵詞：字源 稱謂 尊卑 “兒” “子”

“兒”和“子”在現代漢語中語義相同，都指父母的孩子，表男性。說“兒”與說“子”意思差不多。但在古漢語中，“兒”與“子”并不完全相同?，F歸納總結出三個方面，淺作分析，懇邀指正。

一、“兒”“子”最初字源語義不同

（一）“兒”最初為部首，不單用，古時讀作rén，是個象形字。

① ② ③

圖①是甲骨文“兒”字的下半部“兒”的形體，像一個面朝左而跪坐的人形。圖②是周朝早期金文中同樣取“兒”字的下半部“兒”的形體，不過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人面朝左而站立起來的人形。圖③是小篆的形體?！墩f文》有：“兒，仁人也。古文奇字人也。象形?？鬃釉唬骸霸谌讼拢试懬?。”許慎前半句把“兒”解釋為“仁”。劉熙在《釋名》中說：“人，仁也?！庇纱丝芍?，“兒”就是“人”。許慎的后半句補充“古文奇字人也”，“奇字”非奇怪的字，而是說古文的異體者，言外之意還是“人”的異體字。

（二）“子”同為象形字。如下：

①②③

圖①是甲骨文的象形體。貌似小孩頭上有發之形。圖②是周朝中期金文，像是嬰兒在襁褓之中。上部很像嬰兒的頭，左右伸展為兩臂，下為身子與雙腿在襁褓之中。圖③是小篆的形體，與金文形體相似。

取“嬰兒”本義的“子”有：

（1）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詩經·小雅·斯干》）

（2）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荀子《勸學》）

二、“兒”和“子”古時稱謂不同

（一）“兒”多指古時婦女自稱和對奴仆的稱呼

“兒”后來成為了“兒”的簡體字，語義上替代了“兒”?！皟骸鄙习氩繌摹熬省保坠俏南袷切侯^部的形狀，當中兩點像小兒囟門未合攏的樣子。金文則像是小孩子乳牙未齊，張著大嘴哇哇大哭的樣子?！墩f文》解釋為：“兒，孺子也。”“孺子”，就是“兒童”的意思，是個泛稱，并無男女之分。所以“兒”指男女均可。如《倉頡篇》確也說過“男曰兒，女曰嬰?！薄皟骸本褪侵改?。但由于古代女子地位低下，自稱常常用“兒”非“子”。如

（3）愿借千里足，送兒還故鄉。(《樂府詩集·木蘭詩》)

（4）玉環一枚，是兒嬰年所弄。(元稹《鶯鶯傳》)

六朝及唐代的詩歌中多有“歌兒”一詞出現。古時與“歌兒”同義的還有“歌姬”，“歌兒舞女”也與“歌姬舞女”義同，都指女性。

（5）歌兒流唱聲欲清，舞女趁節體自輕。（梁代張率《白纻歌》）

（6）文弦入舞曲，月扇掩歌兒。（北周庾信《北園新齋成應趙王教》）

（7）歌兒舞女亦隨后，暫醉始知天地長。（唐代薛逢《醉春風》）

（8）秦州歌兒歌調苦，偏能立唱濮陽女。（岑參《醉后戲與趙歌兒》）

另外還有“侍兒”一說。

（9）嬙媛、侍兒、歌童、舞女之玩，充備綺室。（《后漢書·宦者傳序》）

（10）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白居易《長恨歌》）

例（9）中的四類人皆指女性。嬙媛、舞女不必說，“侍兒”語義為婢女、侍女。例（10）中的“侍兒”指楊貴妃隨身的侍女。聞一多先生在《婦女解放問題》中曾說：“女字和奴字，在古代不但聲音一樣，意義也相同，本來是一個字，只是有時多加了一只手(指奴字中的‘又’)，牽著女而已。”[4]這是由于氏族社會時期，戰敗方的男子被殺死，女人則被收養入族，作為奴隸的緣故?！皟骸弊鳛閶D女自稱，在此意義上引申，就是奴仆了。用“兒”來指奴仆和下人，是不分性別和年齡大小的。如臺灣王三慶先生著《敦煌類書》：“(劉寬)又曾對客，使奴沽酒，經久，奴乃醉還，酒又不得?？筒蝗?，色怒，罵之‘畜生奴’。奴便外出，寬即令人逐看?？蛦柶涔?，寬曰：‘此兒是人，罵云畜生，恐其死矣?！盵3]此“兒”就是說此奴是人，“兒”就是上文里所說到的“奴”。古詩中“呼兒”與“呼奴”同為吩咐童仆的意思。如：

（11）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李白《將進酒》）

（12）呼奴具盤餐，饤饾魚菜贍。人生但如此，朱紫安足僭。（韓愈《喜侯喜至贈張籍張徹》）

古漢語中常見的“兒婢”“兒從”“兒客”“廬兒”等等，都指的是奴仆，侍從的意思。

（二）“子”是用來對男子和老師的美稱

“子”在古時亦無性別之分，除了指男，還可以指女。如：

（13）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論語?先進》）

（14）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紂。（《戰國策·趙策》）

（15）衛人嫁其子。（《韓非子·說林》）

這些句子中的“子”，都是指女兒。“子”如果不是女兒，就不能嫁給他人。不過，由“子”組成雙音節詞，卻多指男性。如“子男”為兒子，“子息”為兒孫。用“子”來稱人，也多用來指男性，如先秦諸子中的孔子、孟子、莊子、墨子、荀子、韓非子等等，這種稱呼方式成了當時社會的一種風氣，都是對男性的美稱。還有一種情況，比如在“墨子”的名字前面，再加上一個子，如《公輸》中，“子墨子聞之，起于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边@里第一個“子”，有“老師”的意思，是有德之稱。如：子沈子、子司馬子、子北宮子等等?！洞髮W集注》中的“子程子”，《列子》首篇“子列子”等，可以理解為墨子先生，沈子先生等等。《論語》中：“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子”是對老師的稱呼。

三、“兒”和“子”尊卑有別

“兒”字本身含有貶義，如

（16）行者忍不住，高叫道：‘你這白發老兒甚不通便?。ā段饔斡洝返诹呋兀?/p>

（17）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后漢書·馬援傳》）

（18）世間愚兒女，但為針縷忙。（孫枝蔚《七夕詩》）

（19）你要教人干事，不要這等兒女像，顛倒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ā端疂G傳》第二十八回）

“老兒”是蔑稱，言外之意是“老家伙”“老東西”，假如換成了“老人”，意思就大相徑庭了。古漢語中常有“兒女子”之說，在此為妻妾。但“兒女子”為偏正結構，“女子”得到限定，有很強的貶義?！坝迌号闭f的就是愚蠢的女子?！皟骸钡淖饔没竞汀坝蕖毕嗤！皟号瘛?，是指女子扭捏羞澀的模樣。由例（19）可以看出，“兒女”也含有輕蔑的意味。

“子”則不同?！抖Y記·王制》：“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憋@然，“子”是一種尊稱。《左傳·齊桓公伐楚》：“夏，楚子使屈完如師?！贝司渲械摹白印币彩亲鸱Q，表示屈完的身份和地位。古時對人的尊稱有：公、卿、子、君、足下、父子、先生七類。以“子”用來稱呼對方，就像現代漢語的第二人稱代詞“您”，如

（20）茍得子大夫之言，何后之有？（《國語·勾踐滅吳》）

（21）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ā蹲髠鳌罚?/p>

這兩句中“子”都是對他人的尊稱。有學者曾統計過在《左傳》中出現了77次的“吾子”，[5]吾子”是“子”的派生結構，專用于對稱，它兼含禮貌與親昵，主要用于平等身份者之間，翻譯成現代漢語更像是“我的……”?！秲x禮·士冠禮》：“愿吾子之教之也。”鄭玄注“：吾子，相親之辭。吾，我也；子，男子之美稱。”楊伯峻先生則更進一步指出它“既表恭敬，亦表親昵”。還有一種情況，是“數詞+子”的結構以用于身份平等的人為主，與單用的“子”達成一致。這種結構用法在《左傳》中一共出現了103次。[6]《左傳?昭公》：“子家子曰“:……羈也不佞，不能與二三子同心，而以為皆有罪?！雍猛龆鴲憾?，焉可同也?”(這是魯國子家羈稱其同僚們)，可以翻譯為 “您幾位”。除此，還有“二子”“三子”“六子”“七子”等，都可以翻譯為“您兩位”“您三位”“您六位”“您七位”等。人數較多時，也可以翻譯為“諸位”。

注釋:

[1][2]左民安 王盡忠.細說漢字部首[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5，（16-50）.

[3]王云路.說“兒”[J] 杭州大學學報，1998，（3）.

[4]紀德裕.漢字趣談[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22）.

[5]王云路.說“兒”[J] 杭州大學學報，1998，（3）.

[5][6]夏先培.《左傳》的“吾子”“夫子”和“數詞+子”的結構[J].長沙電力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1）.

（朱曉娜，河南省平頂山學院師范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