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海失眠了。
他不習(xí)慣用香煙打發(fā)時間,也沒有喝酒的打算,電視開到最小的音量,畫面閃來閃去也不能吸引他的視線。他一杯一杯的灌著水,還是覺得渴。
李梅翻了個身,半睜開眼瞇了一下他,咕噥了一句:“還不睡。”沒等他回應(yīng)又呼呼睡著了。周方海瞥了一眼,中年發(fā)福的李梅的睡衣散開了口,裸露出半個胸脯,微弱的光線下已經(jīng)下垂的乳房上那個印記模糊了很多,周方海拉過一角被子遮住了老婆的身子,心里一陣陣犯堵。
周方海回到家時,李梅早就睡著了。周方海朦朧著醉眼,倒向枕頭的剎那,看見了呈大字狀攤在床上的李梅的胸口處,清晰的印著的牙印。
周方海簡直沒有勇氣看下去了,他起身到客廳里歪了一宿。
“換成哪個男人都一樣!”老費拍著周方海的肩膀,喝得通紅的小眼賊溜溜的瞄著吧臺另一端一個獨坐的黑衣女郎,“你丫掛著蓉蓉不也挺好的嗎,合著李梅就該守活寡?”
老費打了個響指,吩咐酒保:“血腥瑪麗,那邊。”老費用下巴指指黑衣女郎。酒保會意的離開。
老費收回目光,噴了一口香煙,湊上來壓低了聲音:“說,你丫幾個月沒和梅子那個了?這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周方海面無表情看了老費一眼,老費生生咽下了后半句,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小嘴巴:“得,我喝大了。說真的,看開點,可別弄點啥帶腥的事出來,犯不著,梅子不錯,你自個悠著點,下下功夫她就回來了。”
老費忽然直起了腰,黑衣女郎端著雞尾酒款款的向老費走來。老費得意洋洋的用手肘捅捅周方海,“有戲!”
周方海沒有吭聲。心里對自己找老費傾訴的事悔了個半死,媽的再親的哥們也不能把自己帶了綠帽的事情抖摟出來給他看。和發(fā)現(xiàn)李梅胸口那個牙齒印一樣,他一股一股說不出的窩囊火在心口翻涌。起身結(jié)了賬,他徑直朝門口走去。
老費慌忙扔下剛搭上的女人,跟了出來,“海子,聽哥哥的,我看著你和梅子戀愛結(jié)婚的,你可千萬冷靜。哥今天啥也沒有聽過,你們該咋過咋過啊!”
周方海心里舒坦了點,悶哼了一聲,徑直上了車。
家是不想回了,下午李梅打了個電話,問他回不回家吃飯。周方海克制著音調(diào)照常回答說有應(yīng)酬。周方海開著車子轉(zhuǎn)了個彎,還是停到了蓉蓉的樓下。
蓉蓉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頭發(fā)滴著水,渾身香噴噴的扎進他懷里。因為他突然的來,蓉蓉很興奮。兩條光滑的胳膊纏繞著他的脖子,溫?zé)岬纳碜釉谥芊胶5膽牙飺潋v著。周方海燥熱起來,嘴巴堵住了蓉蓉的詢問,兩個人半摟半抱磕絆著進了臥室。
蓉蓉是周方海的情人。周方海一向不喜歡養(yǎng)情人,這些年卻也沒有閑著,碰到中意的難免有個露水情緣,一夜的事兒。遇到蓉蓉之后周方海踏實下來,蓉蓉是他的藥,不僅治療痛癢,還補充體力,刺激荷爾蒙的分泌。
今天周方海不行了,他伏到蓉蓉身上,嘴唇習(xí)慣性的往下滑,滑到蓉蓉飽滿的乳房處,頓時一個半圓的張開的暗紅唇印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疲軟了。
“累了海子?”蓉蓉翻身坐了起來,雙手輕輕按摩著他的肩膀,“你瞇一會,我給你泡杯茶。”周方海拉住了蓉蓉,將頭枕在了她腿上。“就這樣挺好,讓我呆會兒。”看見蓉蓉關(guān)切的眼神,他心里有些愧疚,“對不起蓉兒,我真累了,今天談了一天的生意。”
蓉蓉釋懷了,摟著他的頭不再說話。周方海也借機閉上了眼睛,腦袋里開始飛快的想著李梅最近的行蹤。
都是自己大意了。老費說的對,自己已經(jīng)將近一年沒有碰過李梅了,作為一個剛四十的女人,李梅怎么可能沒有怨言的熬著。想想以前李梅還常常抱怨他那方面不行,一到家倒頭就睡,還開玩笑問他“公糧”交到哪里了。這好幾個月兩人在家的日子除了看看電視就是偶爾聊幾句,床就是單純用來睡覺的。自己自然是心虛的,周方海清楚自己的“公糧”毫無保留全部交給了蓉蓉,特別是剛和蓉蓉在一起的時候,恨不得揉碎了化在蓉蓉光潔柔軟的胴體上。蓉蓉是春雨滋潤的嫩柳,李梅自然是干柴一捆,那個在李梅胸口留下唇印的男人,還不一定讓李梅怎么激情的燃燒呢!
周方海躺不住了,找了個理由,假裝看不見蓉蓉眼底的失望,自顧自的奔往回家的方向。
蓉蓉聽著周方海的車子如同炮彈般射出去,眼淚也隨著流了出來。在周方海來之前,蓉蓉就接到了老費的電話。不能怪老費出賣周方海,誰讓老費是蓉蓉的老板兼沒出五服的堂哥呢。作為周方海二十多年的密友,老費連周方海腳上幾個痦子都一清二楚,他怕周方海控制不住情緒干出點傻事來。所以才打電話讓蓉蓉用“美人計”讓周方海冷靜一下。
老費對于蓉蓉和周方海在一起一直反對,苦口婆心的勸過無數(shù)次,但見蓉蓉一意孤行,又想到時下蓉蓉這樣的“80后”女孩連父母都奈何不了,也就聽任二人發(fā)展下來,橫豎周方海一旦動心是不會白白坑了蓉蓉,而蓉蓉不過是貪戀著成熟男人的神秘,有個把月也就膩了。“80后們”換男朋友比換件衣服還快呢,至于貞操,老費也自不必替他們擔(dān)憂。讓老費沒有料到的是,周方海能給蓉蓉置辦起家當(dāng),真的在蓉蓉這里停了下來,蓉蓉自然知道周方海有妻子,可是頭一昏,愛情戰(zhàn)勝了一切,蓉蓉守著一個愛字甘心當(dāng)起了周方海的情人。
今夜蓉蓉得知了周妻紅杏出墻的消息,說不上高興還是難過。蓉蓉盼望著自己哪天能和周方海光明正大的牽手,也想像著周能有一天用一枚鉆戒代替了每次的玫瑰。但想到一向志得意滿的周方海受傷的樣子,蓉蓉心里就心疼。“男人最受不了這個!”老費語重心長的和蓉蓉說。蓉蓉想好了,假裝不知道,用自己的溫柔撫慰這個受傷的男人。可是今天周方海開門進來的瞬間,蓉蓉一看到他毫無活力的眼神,心都涼了,周方海的眼中根本沒有蓉蓉這個人,蓉蓉知道那個咬在周方海妻子胸口的唇印結(jié)結(jié)實實的咬住了周方海的心。剛剛在床上,蓉蓉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眼淚,配合著周方海的步伐,終于在他離去的瞬間,蓉蓉最后的希望破滅了。
原來蓉蓉是不相信愛情的。“沖動!男女原始的沖動造就了愛情!”蓉蓉和自己的密友說,“我決不讓男人牽著走。”認識了周方海,蓉蓉徹底掉了下去。幾天沒有他的消息,蓉蓉的心就猶如桑葉被思念一點點蠶食,剩到只有筋絡(luò)的時候,已經(jīng)分不清是愛他還是恨他。心是那擱在窗臺的花,等待他澆灌的日子里寂寂的開著。哪怕一滴水,來自他的一滴水,也能絢爛成春天。
“你完了,你愛上他了!”密友斬釘截鐵的說。“這個男人是誰,能讓你動心?”
密友的逼供沒有能撬開蓉蓉的嘴巴。她深知自己的愛情是“見光死”,蓉蓉不想失去周方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蓉蓉開始有了心事,既不蹦迪也懶得逛街了,更不會在周方海不來的日子呼朋喚友的狂歡到天亮了,盡管周方海一再表示自己不能陪在她身邊,希望她好好的享受青春。蓉蓉覺得自己心理上已經(jīng)把周方海作為了丈夫,不是說在這世界上男人用肋骨創(chuàng)造了女人么,蓉蓉覺得周方海就是自己的亞當(dāng)。
老費在掛斷電話之前補充了一句:“蓉蓉,上點心,保不齊這是你的機會。”蓉蓉臉紅了紅,罵了老費一句掛斷了手機。老費的話是投進蓉蓉心里的石頭,一波一波的向外面漾,蓉蓉都被這波濤弄得失了神,泡在浴缸里好久,拿著清洗液就往頭上倒,直到周方海的鑰匙轉(zhuǎn)動門鎖才回過味來,忙不迭的洗了洗就迎接自己的亞當(dāng)。
可是今晚周方海種種心不在焉的表現(xiàn)和剛剛火燒屁股似的逃跑后,她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不是周方海的肋骨,至少不是他缺少的那根。
有了心事的蓉蓉也睡不著了。
周方海在離家還有500米的地方停了車,他心理陰暗的放輕了腳步接近自己的家,然后盡可能的輕手輕腳的開了門。客廳里燈火通明,他老婆李梅正懷抱著一盆馬奶葡萄,對著電視笑得前仰后合的。見他悄沒聲的回來,老婆瞪大眼問道:“今天這么早?應(yīng)酬完了?嘗嘗葡萄,特甜。”
周方海悶哼了一聲,就勢坐了下來,揪了粒葡萄往嘴里塞。塞到一半的時候又擱在了茶幾上,他怎么看那葡萄都像老婆乳房上的乳頭,陰險的引誘著人去吃。
李梅被電視里郭德剛的貧嘴逗得哈哈大笑,還抽空往嘴里塞著葡萄。“吃呀你!”李梅把盆推過來。
“牙疼,怕酸。”周方海推回去。
“馬奶子還酸!你是喝多了吧!”李梅把盆又抱在胸前,接著哈哈笑著。
周方海現(xiàn)在就聽不得這個“奶”字。他煩躁的起身,“今天早點睡吧。”
“你困了先睡吧。自己洗澡。”李梅頭也不抬的回答道。
周方海躺在臥室里,故意在電視里放了一張很久沒有看過的“A”盤。等李梅稀里嘩啦的梳洗完走進臥室,見到屏幕上那赤裸的男女,李梅驚訝的問:“你這是干啥?”
周方海假裝著興奮,把李梅一把拽了過來,手開始解著李梅的睡衣紐扣,“老婆,咱們好久沒有親熱了吧。”
“你有病啊,在外面瘋不夠,回家還拿著老婆當(dāng)妓女開心!”李梅生氣地拍開周方海的手。
周方海不氣餒,他今晚一定要讓李梅胸口的唇印自動的曝光出來,要順理成章曝光在燈光下,他才能發(fā)作的恰到好處,才能趁著李梅的慌亂揪出這個唇印的主人。
李梅的掙扎沒有奏效,周方海依照計劃把李梅放倒在了床上,李梅瞪了他一眼,伸手去關(guān)床頭的燈。
這是他們多年的習(xí)慣,李梅從來不在光線下做愛。周方海和蓉蓉在一起的時候,似乎要彌補這個遺憾,他帶著蓉蓉在清晨的游艇上,在夕陽下的山頂上,在灑滿陽光的玻璃窗前盡情地釋放著纏綿。他喜歡看見蓉蓉眼中的迷醉,看見她緋紅的面頰,看見她披散著長發(fā)如同妖精般在自己的身上舞蹈。
周方海集中了一下注意力,他不能在此刻想蓉蓉,就像他剛才不能在蓉蓉那里想李梅。他扭亮了自己這邊的燈。
李梅尖叫了一聲,一把拽過被子,周方海按住了李梅的手,“咱們都是老夫老妻了,還害羞什么。”
順勢他把燈光調(diào)到了最亮,另一只手掀開了李梅緊握的被角。
李梅被刺眼的燈光照得瞇起眼睛。“你從哪里學(xué)來的洋事。討厭。”說著轉(zhuǎn)過頭去調(diào)電視里的聲音,電視里那對赤裸的男女正發(fā)出各種尖叫聲。這讓李梅很不習(xí)慣。
周方海厲聲的問道:“你這是怎么回事?”如同預(yù)期的一樣,他的手牢牢抓住了那個李梅胸口的唇印。
李梅詫異的低下頭,正脫了一半的睡褲堆在了膝蓋處。她順著周方海的手指頭看去,周方海的臉色鐵青,手就是把利劍,劍尖指向李梅胸口,再近一毫米就要破皮流血了。
“刺青!”李梅沒好氣地回答。接著褪自己的睡褲。
“什么?刺青?”周方海腦袋蒙了一下。
“紋身!懂不!”李梅突然醒悟過來,抓著褲子問,“你以為這是什么?難怪你今天這么反常,還拽著我上床!”
周方海的手指頭頓時由利劍變成了黑板擦,他用力的在李梅的唇印處擦了擦,那個半紫紅色的唇印笑瞇瞇的看著他,隨時都有幾顆牙埋伏著準(zhǔn)備咬他的尷尬。周方海心里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驚異,怎么可能是紋身?紋身不是黑色的嗎?難道自己昨夜看走眼了?
李梅跳了起來,她迅速扭亮了自己那邊的燈,并打開了臥室所有的燈,她顧不上羞澀,半裸著上身,晃動著乳房,氣咻咻的指著自己:“看清楚了,這是前兩天在美容院做的紋身,就是你那個生意伙伴王總他太太非要給做的,她屁股上還紋了朵玫瑰呢!”
李梅的腦筋飛快轉(zhuǎn)動著:“難怪哦,你今天早早回來,還拽著我親熱,是不是早看見我的紋身了,懷疑我偷漢子是不是!人家老婆屁股的玫瑰都有人看,天天捧著親,我這胸口上紋個嘴巴倒招你疑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小狐貍精的事!你那小狐貍精的胸口還不一定印著幾個牙印呢吧!我不搭理你,你還疑心上我了!我的身子你多久沒有碰了,啊,我這是紋了個紋身你倒注意上了,還齷齪的弄這么個局!周方海你這混蛋,你自己騷還誣蔑我!怎么我身上多個疤你都不知道啊!”
李梅的聲音越來越高,周方海的腦袋越來越糊涂。他弄不明白,怎么四十歲的女人會心血來潮弄個紋身呢?屁股上弄朵玫瑰是很新奇,怎么自己的老婆偏偏紋個唇印在胸口呢!蓉蓉她怎么不愛弄紋身啊,如果她弄了,自己不就不會出這個丑了嘛。
周方海又失眠了,他沒法睡。李梅的積怨和口水淹沒了他。
第二天,周方海和秘書吩咐了一聲,陪李梅去了香港購物。當(dāng)理虧的時候,就用金錢來平衡女人的心情。這是老費說的,百試百靈。
等到李梅趾高氣昂的氣勢緩和下來,周方海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很久沒有聯(lián)系蓉蓉了。而蓉蓉竟然也很久沒有給他打電話。
周方海撥通了熟悉的號碼,腦袋里想著如何解釋自己這一個多月的冷淡。手機里傳來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周方海又打了幾遍,他打到蓉蓉的公寓里,無人接聽。周方海從大班椅上跳起來,他直奔老費那里。
將半裸著身子泡在溫泉和客戶談生意的老費揪出來,周方海的呼吸都不均勻了,老費滿臉的無辜:“蓉蓉半個月前說你要送她留學(xué),她辭職了啊!你丫把人弄哪里去了?”周方海泄了氣。
他開車去了蓉蓉那里。樓空了。除了衣服,蓉蓉什么都沒有帶走。桌子上整齊擺放著房契鑰匙還有幾盒首飾,周方海在水晶花瓶下拿起了一張醫(yī)院的單據(jù)和一張字條。是蓉蓉留給他的,蓉蓉說她走了,走前她獨自去醫(yī)院拿掉了孩子。蓉蓉說她要去找一個亞當(dāng)。
水晶瓶里的玫瑰早已枯萎,散落了一桌子干枯的花瓣。周方海也像是這玫瑰一樣,胳膊腿一個勁兒的往下掉,掉到只剩脖子支撐著周方海空空的腦袋。
老費請周方海喝酒,周方海喝得一塌糊涂。他拽著老費的脖領(lǐng),逼老費交出蓉蓉。他口齒不清的說:“怎么我不知道她有了孩子,她怎么能拿掉我的孩子!我他媽的就想要孩子。”
老費這次把嘴巴抽在了周方海的臉上,抽得又響又脆。“你他媽的真是混蛋。我都替蓉蓉不值!”老費知道,李梅不能生育。
天亮的時候,周方海清醒了,他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老費還是把他弄了回來交給了李梅。周方海起來找水喝,李梅翻了個身,李梅睡得很香。李梅新買了一件異常暴露的睡衣,那個該死的唇印大大方方的坦露著,脖子上閃爍的新鉆石項鏈垂在胸口,好像是嵌在唇印里的金牙,沖著周方海一閃一閃甜密的微笑。
周方海咽了一口水,他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放下杯子的時候,他覺得分外疼痛。老費這東西,肯定把他揍了一頓。
周方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
他覺得自己少了根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