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生活

有一天下午，一臉憨厚的大個子青年少壯闖過中山村最后—條小馬路。少壯穿著拖鞋，但是行色匆匆，神情嚴肅，少壯一向如此，他并沒有什么急事。

現在少壯把頭伸向天空，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做出這種奇怪的模樣。整個下午他已經走遍了中山村，他現在感覺有點無聊。接著他就看到了李阿姨。

身材瘦小的李阿姨，她似乎就在橋下等少壯。他們兩個人的匯合，就像事先約定好的。少壯并不知道他會經過這里，也不知道李阿姨正在等他。他就是不喜歡老呆在一個地方，每天他都要嘗試去一些新的地方，看到新的風景。可是他發現中山村并不是一個廣闊的天地。

李阿姨對少壯的到來非常滿意。她攔住少壯匆忙的步伐，對少壯說，你不要到處走啦，瞧，少壯。她就在這條小船上。

李阿姨，誰?誰在小船里面?少壯惘然地問李阿姨。

一個姑娘。李阿姨回答，對少壯保持著神秘的微笑。你不要急，她還在船里。但我想她馬上就要探出腦袋。李阿姨熱情地補充道。

李阿姨，我不急，我就是喜歡到處走走。我也不是為了尋找姑娘。你……剛剛說一個姑娘在船里，她為什么在船里?

李阿姨笑而不答。

這是一條小木船，在河面上晃來晃去。看樣子它就要翻了，但是它又會扭過船身。小木船在河面上晃來晃去，就像一個不倒翁。這時候李阿姨吹了一聲口哨。她鼓起老癟的嘴，吹口哨這個費勁的動作讓她整個人大幅度地蹲下。但是口哨聲很響亮。

咀——

小船的艙有一個小小的窗口，窗簾正在被拉開。此時少壯不知道為什么就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出現的卻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探出了腦袋。少壯知道那是李伯伯。

李阿姨指了指少壯對李伯伯說，你看，我就知道他會來。

李伯伯說，他來也沒用，問題是他不肯去。你這樣做有什么意思?李伯伯板起面孔，一臉無奈。

李阿姨不說話，只是擺弄了一下手臂。而少壯聽了李伯伯的話后慌忙搖頭，叫道，我不去打架，我不去打架，你們別找我，他說完轉身奔跑。一塊沉重的身體奔跑起來多么費勁，地面上發出咚咚咚的沉悶的聲音。

喂喂，跑什么跑?回來!又沒讓你去打架。那姑娘你都還沒見到呢。李阿姨在叫少壯。少壯注意到并沒有人在背后追著自己跑，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李阿姨對李伯伯說，讓他看看那個姑娘。你把她帶出來吧。

少壯擦了擦眼睛，一會兒功夫，真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從船艙里鉆了出來，出現在少壯面前。她身體就像一個電線桿一樣長，脖子也很長，頭發又黑又亮，就像煽過油一樣。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現在正在對少壯微微笑。這讓少壯看得都呆掉了。少壯的臉上浮起了一圈紅暈，這紅暈從少壯的耳際一直蔓延到臉頰。少壯覺得眼前的這個姑娘就像一個天仙，美極了，是少壯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姑娘。

李阿姨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吧，哈哈哈。李伯伯看見李阿姨笑成這副樣子，氣得跑進了船艙。

稍過片刻，少壯緩過神來，發覺這件事情毫無頭緒，又變得嚴肅起來。他對李阿姨說，真是個漂亮的姑娘。但是你給我看她干什么?我不會去打架的。

唉唉，李阿姨嘆氣。我說了要你去打架么?

你沒有說，可是你給我看一個漂亮的姑娘又不要我去打架，我覺得真奇怪。

少壯，你真多心。李阿姨說，我問你，你喜歡那個姑娘么?

喜歡。真喜歡。她是我見到的最美的姑娘，真的。

喜歡就好。你想要她么?她是我……

想，但我不會去打架的。少壯打斷李阿姨，認真地說。

唉唉，我說過要你去打架么?李阿姨覺得少壯實在太過警惕，又有點不耐煩。

你沒有說。可是現在我喜歡那個姑娘，我總該做點什么。少壯說。

李阿姨聽少壯說了這句話以后又樂開了懷，哈哈大笑起來。她真像一個瘋婆子。但是李阿姨沒有搭理少壯。她轉身大聲跟李伯伯說，喂，你可以帶著她走了。馬上小木船開始啟動，它在河面上悠悠前進，一點聲音也沒有。水面卻被小木船劃開了一條線。

李阿姨，我說我喜歡她。但是你怎么讓李伯伯把她帶走?這時候少壯急了。

李伯伯帶她去一個地方。

帶她去一個地方，干什么?你們為什么帶她走呢?少壯慌里慌張，正在替那個漂亮的姑娘擔心。

因為她本來是彭鎮的姑娘。李阿姨又一次哈哈大笑。咀——李阿姨突然又吹起口哨j哨聲響過以后，又出現了兩個壯漢。李阿姨示意他們把少壯抓起來。

少壯一揮拳，一個壯漢倒下了。另外一個壯漢見勢就沒敢靠近少壯，他哆嗦著步子，眼睛看著李阿姨。但李阿姨沒有給壯漢指示，她對少壯說，啊，你力氣真夠大的。你看，你打了人。李阿姨顯得不慌不忙，她過去把那一個倒下去的壯漢扶起來。你打了他，把他打倒了。她對少壯說。

不，我沒有打他。他要過來抓住我的手臂，但是他自己卻摔倒了。

那個剛剛倒下去的壯漢顯得很不服氣，又想沖到少壯面前，卻被身材瘦小的李阿姨極力制止。

少壯，我跟你說，你想要那個漂亮的姑娘，你就應該聽我的話。

我聽著呢，但是別想抓住我。

好吧，你到那間屋子里面坐一會兒。我去跟李伯伯商量一下，你等我回來。

少壯點點頭，朝著李阿姨指的那間屋子走去。他又問李阿姨，那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半個鐘頭以后吧。李阿姨對少壯說，你還真乖。這時候她走到河邊，跨上了另外一艘小木船。臨走她吩咐其中的—個壯漢留下看著少壯，另外一個則跟著她一起前去。

少壯就這樣進了那間屋子，而那個壯漢則待在門口，他時不時地用余光瞟少壯一眼，看看少壯在干什么。黑乎乎的屋子，少壯幾乎什么都看不到，他就找了一個破凳子，一屁股坐下去以后再也不想動。隨后他從身上掏出了他的白沙香煙，問門口的那個人，你要么?那個人搖了搖頭，依然雙手抱著肩膀。少壯只好一個人開始抽煙了。火光在黑色的屋子里一閃而過。少壯張開嘴巴，用他的鼻子盡情吸著香煙。

大約等了半個鐘頭，這時候那艘小木船果然回來了。李阿姨從船上跨到河邊，然后走到了那間屋子里。少壯看到李阿姨回來顯得很興奮，他焦急地問李阿姨，怎么樣?你們商量的結果是什么?

李阿姨說，我沒碰到李伯伯，他好像直接去了彭鎮。啊，不管怎么樣，得先見到李伯伯。我們等他回來吧。少壯，你就呆在屋子里，別到處亂跑。餓了就找點吃的，桌上就有點……

但是少壯現在滿腦子都在想那個彭鎮的姑娘，聽到李阿姨沒有見到李伯伯，就沒有聽李阿姨后面的話。少壯知道中山村的鄉親們要跟彭鎮的人打架，但這跟那姑娘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帶著那個姑娘一起去?就算她是彭鎮的姑娘又怎么樣?這真讓少壯想不明白。

他下意識答應李阿姨，哦。他當然有點不愉快，對李阿姨把他喜歡的姑娘帶走很不滿意。李阿姨看著魂不守舍的少壯，嘆了口氣，走出了屋子。李阿姨來到河邊，對她身邊的兩個壯漢說了點什么，搖著腦袋，揮開手臂。兩個壯漢不住地點頭。

過了一陣子以后，少壯在屋子里面重重地拍門，由于李阿姨的提示，他不想站起身子走出門。他坐在凳子上叫著，李阿姨，李阿姨，我有話跟你說。少壯大聲地叫著，他現在簡直懶得走動半步。

看來李阿姨正在等少壯的話。李阿姨打了個哈哈走進屋子。

李阿姨，你說這個姑娘是彭鎮的，那她為什么會在李伯伯的船上?少壯問。

李阿姨并沒有回答少壯的問題，而是問少壯，你知道我們村跟彭鎮之間有矛盾么?

嗯，聽說了。但是你說我們能打得過他們么?我是說彭鎮的人。我聽說他們蠻不講理，而且很能打。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也去幫忙……李阿姨猶豫了一下，正在觀察少壯的表情……情況會不一樣。你說是不是?

可是我討厭打架。少壯堅持說。

可是村里的人都很想去報仇。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會加入你們的。

不，我只是想問你，你覺得這樣做好么?

不好，當然不好一可是李阿姨，要等到什么時候李伯伯才回來啊?這里太黑了，我也想回去了。

有燈啊，你自己開。李阿姨說完又笑了，也許是聽完少壯的話，她就好開始笑了。你不想看到那個姑娘了么?李阿姨神秘兮兮的問道。

少壯不無埋怨地嘟囔著嘴說，我想見她，她真是我見到的最美的姑娘。然后他摸了摸燈線，拉了一下，咔嗒。但是燈泡沒有隨之而亮起來。少壯說，天那么黑，燈又壞了。他發現此時李阿姨已經離開了屋子，連那個一直守在門旁邊的壯漢也不知所蹤。少壯牽掛著那個姑娘，因此只好呆在這屋子里不能走，但自己又不知道該干點什么，顯得很無聊。也許他該到河邊等待那艘小木船，表示自己的期盼之情，可是少壯現在懶得一個動作都不愿做。他依靠在墻的一邊，準備打個盹兒，養養精神。可是大個子少壯居然很快就打起鼾來，那聲音繞著屋子不停地轉，把少壯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一覺醒來以后，少壯發現自己正被包圍在一圈人中間。他的周圍充滿著各種腥味，還有幾個人正在痛苦呻吟，少壯覺得奇怪。

他首先聽到王叔叔的聲音，他平日聲音洪亮，他在家里說話能讓整個村子的人聽到。

啊，啊……王叔叔吞吞吐吐，說話也說不清楚，你們……我讓你們看看，見識一下，那幫畜牲，為什么有那么大力氣?王叔叔說完扒開了褲腳，露出一條長長的口子，那上面正在緩緩裱血。少壯遠遠看去被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來說，叔叔，你不疼么?

王叔叔看到少壯大吃一驚。少壯，你怎么也在這里?我才剛剛看到你。

我也是剛剛看到叔叔。少壯說。你怎么會這樣?少壯看到王叔叔的褲子沾滿血跡，臂膀上也有不少。這是怎么搞的?少壯氣憤地說。

一堆人看到少壯都很吃驚，下面噓聲四起。也有人正在批評少壯，主要是說他縮頭烏龜。但少壯并不介意。他現在要為王叔叔清理傷口。但是王叔叔拒絕了他，一把推開少壯。你不要管這些事情，你快點走開，回家去。

少壯說，叔叔，那你也跟我回去吧，我背你回去。他蹲下來，示意他的叔叔來到他的背上。但是少壯發現身后并沒有一具龐然大物，他轉身一看，他的叔叔已經站立起來，繼續他的高談闊論。

鄉親們，我們中山村……自古以來，都不是好欺負的。但是現在彭鎮的人，他們在欺負我們。你看，這次我過去，還有幾個弟兄們，我們并沒有怎樣他們，主要是準備過去說理的，討一個說法，他們卻用鐵鏟和木棍來對付我們。我心里很不服氣。

對對，我們不服氣。有人附和王叔叔的發言。

所以我要以牙還牙，我們要報復。我王某人要把那幫兔崽子好好教訓一下。

對對，要教訓他們。有人繼續附和。

下面還有一些正在呻吟的兄弟們也統統站了起來。他們首先是露出了各自的傷口，在一堆人面前展示了一番，這些傷口無不觸目驚心；小腿上一道深深的裂縫；胳膊上的一大塊烏青；還有額頭正在滴血，整張臉都很灰暗……展示完畢，王叔叔和他的弟兄們又重新坐下來休息，他們現在開始討論報復的具體事宜，但是少壯覺得真沒意思。

你們不要在我面前說打架的事情好不好，我討厭聽到這種事情。他走到王叔叔面前。對王叔叔說。叔叔，你快點跟我回去吧，我幫你處理傷口，在家好好修養幾天。

少壯，你快給我回家去!王叔叔并不領情，反而怒斥少壯。

好吧好吧，少壯覺得無可奈何。但是他突然回想到李阿姨和那個漂亮的姑娘，他正要離開，卻又回頭看著王叔叔。

你不要看我，快給我回家去!王叔叔顯得很生氣。

但是，叔叔，你能告訴我李阿姨在哪里么?

她?你問她干什么?王叔叔很驚訝。

呃……少壯突然有點語塞，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的叔叔。下午她給我看一個漂亮的姑娘，說要把那個姑娘給我。她讓我在這里等她。

壞小子，你怎么不早告訴我?王叔叔表現出很大的好奇心，這出乎少壯的意料。

少壯問，怎么了?

她是一個叛徒!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你早點告訴我，我就把她給抓住!有人說她已經搬到彭鎮上去住了，她不再是中山村的人了。

可是我剛剛醒來，前面我睡了一覺。我醒來后就聽到你在說話。少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真的是叛徒么?

對!她帶走了好些村民，她帶他們去了彭鎮，再也不回來了。王叔叔咬牙切齒地說。

少壯想了想，突然拍了一下腦袋，大叫，那就是說，李阿姨她把那個漂亮的姑娘也帶走了?再也不把她帶回來了?

漂亮的姑娘?哪兒來的漂亮姑娘?王叔叔問。

李阿姨說要把她給我的，卻把她帶走了?她怎么能這樣?少壯非常氣憤，不住地搖頭。

這時候王叔叔站了起來，對少壯說，我問你，哪兒來的漂亮姑娘?

叔叔，你沒有見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但我敢打包票，如果你見過她，一定會認為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姑娘。說完少壯開始皺眉，陷入深深的懊喪之中。他自言自語地說，要是我當初就阻止李伯伯把她帶走就好了。

但是王叔叔聽完少壯的話非但不同意少壯，還給了少壯一個拳頭，小子，你昏頭了?這村子哪兒來的漂亮姑娘?我在中山村生活了多少年，從未見過一個像樣的姑娘!

哦。少壯被他的叔叔打了一拳以后突然回想起來，叔叔，我想起來了，那個姑娘不是我們村的，李阿姨說是彭鎮的姑娘。

那你……王叔叔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說。他想了想，說，那你還喜歡她?你要喜歡一個彭鎮的間諜?

少壯并不理睬他的叔叔，他正在努力回憶那個姑娘的花容月貌。想了很久都沒有徹底想起來，這更讓少壯懊喪。我怎么想不起來她的樣子了呢?少壯說。

現在王叔叔也不再搭理少壯了，他覺得少壯還是一個小孩子，也不懂得任何事情。他轉身對大伙兒說，一句話，我們不能被欺負。為了我們的尊嚴。他說完用手在腿上撩了一下，手掌心中盛滿了就要僵死的血液，然后他使勁一甩，把這些就快結塊的血液甩進了一碗冷水之中，他端起碗，咕嚕咕嚕就把一碗水喝光了。然后他說，血的代價，就要用血來償還!接著在一大堆人之中就有了響亮的喝彩聲。

少壯在這一陣喝彩聲中發了呆，因為叔叔的舉止讓少壯非常震驚。然后他走到叔叔面前，說，叔叔，你們什么時候去彭鎮?

呃……王叔叔思考了一下，也許就是明天。

但是你們的傷勢還很嚴重，你們怎么對付他們?少壯擔心地問。

哈，哈哈。王叔叔大笑起來，這給少壯想到了李阿姨的笑聲。王叔叔說，就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么，你看，他又撩起了褲腳，已經沒事兒了!

少壯看了看叔叔的小腿，腫成一塊，并且還在滲出汩汩血液。少壯相信這點傷對同樣身高馬大的叔叔來說微不足道，但也非常心疼他的叔叔。他說，那我也去吧。

不，你不能去。我們是去打架，動的都是真刀真槍。你不能去。

我不是去打架，我是去找李阿姨問個清楚，她不能對我說話不算話。少壯認真地說。

我看你小子真是瘋了!王叔叔大怒。但是旁邊有一些人支持少壯，就讓他去吧。他是好樣的。

少壯認真地看著他的叔叔，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眼神中透出了堅毅。叔叔與侄子在一間小屋子的火光下四目相對，而其他的人正在觀望事態發展。現在王叔叔突然發覺他的侄子與往日不同，有點像一個男子漢，不是那個整天到處晃蕩的小伙子。他說，好吧。明天你可以去，但你明天要站在最后，也不要輕易動手。

我不是去打架!少壯嚴肅地說，我討厭打架。王叔叔看著少壯，覺得少壯真是有點不可理解。他從少壯的身邊走過，對少壯說，那你現在快點回家，好好休息。聽完叔叔的話，少壯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從人群中走過，然后他就走出了屋子，在黑夜中回家。

第二天傍晚，少壯在一群手持鐵鏟木棍的人中間，走進了彭鎮。他們是從小路到達彭鎮的。他的叔叔走在最前方，趾高氣揚地揮舞著一個大鐵鏟，有時候也把鏟子扛在肩上。少壯什么東西都沒有拿，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中山村以外的地方，對他來說，到處都是新鮮的東西。這太令他覺得興奮了。彭鎮的街道是中山村沒有的，房屋的結構也與中山村有很大的不同。少壯情不自禁地看著不一樣的風景。很快，少壯由于東張西望而與大部隊走散。但少壯并不介意，他本來就不是來打群架的，他現在興高采烈地沉醉在一片美好的風景之下，彭鎮沒有成堆的莊稼，卻到處都是小橋流水。少壯突然張開手臂想躺下來，但他更愿意到處走走。在一個嶄新的世界里，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眼前的一切足以使年輕的少壯忘乎所以。他鬼使神差來到了一條小河邊，正想坐下來，看看西邊的太陽。這時候他發現了一艘小木船正停泊在河邊。這是一個令他吃驚的景象，這讓他記起來眼前的這條船就是那天李伯伯的小木船，就是這條船，把少壯那個漂亮的姑娘載走了。這真糟糕，少壯記了起來以后迅速地站了起來，他環顧四周，很想找到一點線索。只要能找到李阿姨，就能找到他的漂亮姑娘。

少壯很快發現了一間小屋子。他輕步走上前，從窗口處張望。但是窗口密封，絲毫不能看到屋子里的任何東西。他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咚咚咚。少壯聽到屋子里面發生了動靜，但此時少壯也格外地緊張起來。

開門的正是李阿姨。李阿姨見到少壯真是大吃了一驚，她掩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少壯這個大個子居然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少壯說，李阿姨，昨天后來你怎么走了?

李阿姨支支吾吾地說，后來……你叔叔回來了。我告訴你叔叔……

我叔叔說你是一個叛徒。你是一個叛徒么?

不不，我怎么會是叛徒?

其實你是不是叛徒都沒關系，但是那個漂亮的姑娘呢?我想見見她。少壯誠懇地說。

啊，你還真想著她。李阿姨終于放下心來。她往門外看了看，發現除了少壯，門外并沒有其他人，當然也沒有他所擔心的中山村的人。我不是叛徒，李阿姨對少壯說，我只是搬家，換個環境。這你能理解么?

我能理解。李阿姨，那個姑娘呢?她現在在哪里?少壯總是在關心那個姑娘。對少壯來說，沒有比那個姑娘更重要的事情了。

你跟我進來。李阿姨招手，讓少壯進屋。少壯彎著腰走進了屋子。這門框對少壯來說多少低了點兒。但是當少壯走進屋子以后就越來越緊張了，他覺著自己真是太差勁，心又是亂跳一通，臉又開始脹紅。他跟著李阿姨來到了內屋。他第二次低頭走進了屋子，當他抬頭時，看到了一個姑娘正坐在床邊，她似乎剛剛起床，頭發也有些零亂。少壯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靠近那個姑娘，要好好看看那個姑娘的容貌，因為他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這時候姑娘似乎已經認出了少壯，羞澀地低頭，這給少壯看清楚姑娘的臉帶來困難。但是少壯很努力，他彎下腰，湊近看了看，但是少壯突然很失望，這個姑娘沒有大眼睛，睫毛也往下長，而且，是一個圓臉，還長了一個塌鼻子。他轉身問李阿姨，這不是昨天你給我看的那個姑娘吧?

啊，當然是啊。其實她是我的干女兒，是她讓我們搬到這里來住的。

不，我昨天看到的姑娘美若天仙，可是你的干女兒……她并不美。少壯不無抱歉地說，同時很生氣。

我有說過她很美么?李阿姨覺得奇怪。

嗯……少壯想了想，似乎李阿姨并沒有這樣說過。但是昨天我看到的姑娘身材修長，頭發也很好看。少壯說。

但如果遠遠地看她，確實是這樣的。李阿姨哈哈大笑起來。

不，我不相信。少壯肯定地說。她不是我昨天看到的姑娘，我敢打包票。你一定是把昨天的姑娘關在一個什么地方。李伯伯呢?少壯有點急了。

我說了她就是昨天的姑娘，你怎么不相信我。

你不要再騙我了。你是一個叛徒!你快點把那個姑娘給我找出來，不然我就告訴我叔叔你藏在這里。

啊，你千萬別告訴你叔叔!李阿姨用哀求的口氣對少壯說。

可是你騙了我。這讓我很難過。現在我叔叔就在彭鎮，如果我大叫一聲，他就能聽見。少壯說。

我根本沒有騙你，我說了，你昨天看到的姑娘，就是這位姑娘，就是我的干女兒。她就長這樣，你昨天已經看到了。你說你喜歡她。你說過么?

我喜歡昨天的姑娘，不是今天這一個!少壯太年輕了，對待欺騙已經忍無可忍。他逼近李阿姨，說，你快點把那個姑娘交出來吧。不然我就叫我叔叔來處理你這個叛徒!

不不不，我肯定這個姑娘就是昨天的姑娘。我為什么要騙你呢?李阿姨也開始緊張了。但是這時候少壯一點兒也不緊張。他又看了一眼那個姑娘，總是覺得不滿意。為什么要對這樣一個姑娘滿意呢?少壯現在就站在李阿姨的面前，而李阿姨已經貼在墻邊。少壯說，李阿姨，你快點把昨天的姑娘帶給我看吧。真的，我求你了。少壯瞪大了眼睛，平時看起來不大的眼睛，此時卻就像要從眼眶中跳出來一樣。

李阿姨哭笑不得。她貼緊了墻壁，面容抽搐，又搖頭又點頭，不知所措，她感覺站在眼前的少壯是一個可怕的人。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械斗的聲音。當然還有丁丁當當鐵鏟木棍或者別的什么器械撞擊的聲音。少壯聽后突然又變得很興奮，他一把抓住了瘦小的李阿姨，把她帶出了屋子，他很高興這樣做，現在他就要趕赴械斗的現場，也許把李阿姨交給他的叔叔是給叔叔一件很好的禮物。少壯想，然后他擒著李阿姨加快了沖到現場的腳步。那個丑姑娘在少壯的背后不停地瞎叫，李阿姨還在少壯的耳邊不時地發出“咀——”“咀——”的口哨聲，也許正在求救。但少壯一點兒都不把這些聲音當一回事兒，他現在心里高興著呢。如果此時出現兩個壯漢，他們一定會自己摔倒。少壯樂顛顛地想。再沒有什么可以阻止少壯走向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