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光
我在平靜中活著,從來不曾驚慌
失措,從來沒想到好時光其實不多。
在某個清晨,沒準兒,會忽然抵達墓地,
或倒在雨泊中,無為地震顫。
我念想能重新生活:從愛情到飛翔,
一場盛大的宴會,是為我設計的——
開場到高潮,我是主角,
我觸摸愛的肌膚,骨骼,我在春天的
路上或夜晚,把你,你們
召集在一起,然后在好時光里消失。
我像夢話一樣述說,而這春天的第一天,
我的一位師長仙死,我呆看著,
一縷青煙裊裊向西。輪回說起來是多么
虛無的比喻!這世界,春天還在涌動,
水中的魚在水中飛在水中呼吸。
拋開憂郁,我借岸上的一匹白馬,
或乘一列火車,向未來向好時光
送去水一樣的明澈,宏闊,和玫瑰。
疼的方式
我有一種疼,潛藏著。
有時,它在站臺上,似雕像,
有時,它就是鄭七街上的游魂,邊走邊望。
我和它較勁般對視、敵視、仇視。
我說:你去吧,你是自由的。
說這話,我猛抽一口煙。煙味,
嗆了孤獨,嗆了空洞,嗆得我咳嗽不止。
煙霧成了我短暫的藏身處。
我忙碌,它暗自憂傷,
我睡夢,它像窗臺上的一瓣梔子花。
我為這無端的想象恐懼,
我惟恐它化作葛巾一樣的女鬼,
安撫我的嘴唇,我的牢獄,我結冰的記憶。
我選擇逃。我跑。
但身后,無數聲音在緊跟。
容忍
另一種困惑來自灰心。
我容忍住,一場急雨或另外的打擊,
我從錯愕中回過神,
從南窗到北窗是十步,
倒過來也是。我快憋壞了,
但好則,我能撤退到屋子,修復
表情、判斷力……
窗外是黃葉掙扎地翻滾,
偶爾有流浪的人,
世界被擊碎了。
黑夜說來就來,我容忍著,
整整一夜,我在黑暗中溫暖遭遇,
溫暖變涼的夢境。
我選在黎明時分出門,在另一條路上
完成和未來的對話。
平頂山
湛河。早晨。水霧散開處,
各色車輛于快慢之間浮動曙光。
我的昨夜夢幻,還未跳出輕微緊張,
街區已人涌。他們,在偶合光或罪。
像礦區的煤,在市區以北,每天,
制造沸騰,制造燃燒與灰塵。
八月秋風深入不到黑色巷道,礦井
抽搐,它借助于礦燈,深呼吸。
而一個叫神馬的地方,夜夜
燈紅,歡娛,面目依稀,面目遮蔽。
我的詞揭不開那份神秘。我寫下它,
仿佛自說自話,仿佛城市插花,
仿佛八月的超短裙,在雨后寒氣下,
喚醒的,不過是溫柔的憐憫。
據說,這里沒有歷史,
速度和溫度模仿幽雅的瞬間跳——
建設路一再向西偏移,找拓疆的真理,
這讓我抒情偏離,回不到故土應國。
而白龜山水庫和平頂山,一個在南,
一個在北。依然像安靜的羔羊。
舞廳小片段
在舞廳,音樂像瘋子的傻笑,
從黑暗中向外彌散。
我們的交談顯得不合時宜,
一些手勢,流動的腳,交換著位置,
像日子,或者某種默契。
這夜晚的語言如此換成了講究的肢體。
我打開一瓶九頭崖啤酒,獨飲,
身體開始躁熱。靈魂渴望青草一樣
搖曳,渴望被什么顛覆。
粗礪的光旋轉,照耀了誰?
一個女人起勁瘋癲。我知道
不瘋癲是不正常的,在這個世界。
另外一些人,在訴說溫柔的苦楚,
那情景肯定是動人的,但我沒注意
更多的角落。夜,持續而循環……
南普駝寺的誦經聲
聽木魚聲,我閉上眼睛,
閉上昨夜的暮色,把秘密說給內心,
或者不說。說了也跑不出院子。
這一刻我不是圣徒,也不關乎虔誠,
誦經聲入耳入肺,不偏不倚。
我望著一筆寫不出的佛字,
想起道路曲折,誰也不能繞過。
那香火是懸在空中的水果,
我的命不是米朗開其羅的水果籃子,
至多是飄搖的虛無——
虛無得像樹上滴水的水晶,
渴望被托住。但托住我也不會上升,
像那塊被榕樹托住的巨石,
不下落就成。噢,落下去就是禁區——
世界的聲音消失了,
我在誦經里靜,或者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