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是雨天
很少有這么多小腳步來訪……
霧氣積滿你沒有清掃的沙
和紗窗。你突然變得灰心起來
你知道這是雨天
好人很多——安詳地睡滿祖國
壞蛋也繼續活著
健康而恐慌地在惡夢里開心。
但息事者并未獲得安寧。
其實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沒有。
雨在推著火車
像工作逼著你往前走
你聽著遠處的深淵……涌入
昨夜的啤酒館。
是啊,我們都在灌溉中!
——你很快就聽到了酒話
出自安靜的、抽泣的
下水道。
而天黑得很快,人也開始變了
大家都不是舊時的模樣
——幾首短詩的模樣。
那些流逝的
已經入土為安。你知道
燈會亮的——跌倒后的歉意
是的,生活仍然在飛
雨在萬物之上
往下落。
落在深邃或幽暗的沙坪壩
落在未打通的電話里。
……或者落在
一個或更多博爾赫斯的墓穴
掛青記
我要去看望你,和你抽煙、
說話、咀嚼雜糖,或者講述一年來的悲歡。
生活在冰涼里太久了
這是我的罪過,你要原諒:
短暫的一年、太忙了
活著、追憶……一切都無以為報。
你在翻修的老屋背后
一小節泥土車廂里——休息、
休息吧……堂前燕剪過花椒林
木格窗承擔著青苗和光陰。
你多么安靜,像我未完成的詩章
——僅有的獻給亡者的橋梁
我要通過它,來陳述愛戴、
解除自己奔波的武裝。
不會流淚的。在清明的草坪
后代們緘默不語,小心推遲著
逐漸黯淡的苦悶。
是啊,很多往事發生在每一天
發生在抬頭時
望見的那張黑白肖像前。
你已經太累了,半生的勞作
和養兒防老——你的根須
沾滿了多少清明的白霜。
剩下的農具、犁頭、雨披……
你冬日的小碳爐
都醒在青磚堂屋前。還有你愛人:
你曾經把她留下
多么賢惠的婦道小腳,陷入
清冷而繁華的晚年中。
現在你們相聚了。可以說說話
爭吵幾句、談論清明的淚雨……
你心愛的橘子樹、煙葉、
還有你們共同日落而息的滄海桑田。
經幡飄動,每一個亡者
都是一條水源。他是否可以返回來
接受孩子們的請柬。
……報恩者在清明之外排著長隊
豆莢開花,而根埋葬。
掛青啊……
掛上去的是活在心中的人。
曲諧或誤讀:獻給貝多芬和我自己
1:
謠曲不可以感冒
病菌離開屋子,詩篇要向世界贈送
送給那些喝苦水的人
送給他們:愛的癖好和情操
醫胃病的藥、以及治耳朵的
一種茶……親愛的獅子
親愛的給人類至高熱狂的酒神
你覺得好些了嗎?你覺得
今天的聲音比昨天
要清朗或像子彈一些了嗎?
血統用來混淆,而歡樂
被虛偽所報答。
準備著日課,月光出現的時候
我們沉湎于遠方、揮動馬鞭。
萊茵河落下蟲鳴
空氣中有一支光榮的敘事歌
在節奏的大祭樂里,磊落走過
我敲1814年的宮廷劇院
你不在家。但我仍然可以聽見
我的朋友在缺席排練
2:
“老是準備去完成一些偉大的事情”
這只能讓你瘋掉。從維也納
到重慶,隱遁的生活
具有同樣藝術的法效。
接通助聽器,散步、沿著城墻
拐彎。或者用愛一株花草的方式
去愛著世界。你關掉耳朵
關掉內心的咆哮
在黃昏寫下遺囑——那偉大的
自戀者詩篇:“想使你們幸福”
我們擁有共同的抵抗
憂患中的歡樂之美,更或獨特的
矛盾和乖僻。
愛戀的親王一夜斷頭
黑白山水間,最后一次的預奏
模糊了你的指頭
模糊了憂傷躁動的德意志。
群眾在熱戀中
他們詛咒時局般的鬼天氣
把音樂和詩歌,從亞洲扛到歐洲
并手拿膚色不同的燈籠
走在陽光如織的黑夜。
舉起波恩的稻草
舉起來,孤獨者的勇氣
和凋零的王權……
他們埋葬的領袖
其實是一個哀傷的琴鍵
3:
譜下了寂靜、歡樂
正如我寫下世界、方法論
相通的藝術,要表明同樣的價值觀。
很多時候,生者的被忽略
和死者的被理解
一樣充滿了誤讀,善變的河流
不僅僅流遍歐洲。
翻出手稿、書籍、音樂的家具……
一個美妙的聾子困在警惕里。
他被獻給鳥群
獻給春天的太平洋
更多的時候他出現了幻聽,這異邦
黃昏的抬棺者
弗拉芒族天才的老年病人
他開始回憶人類
開始死亡和醒來,他動身離去
出現生命的曲諧。
和離開時毫無兩樣
那被獻出的——永遠自由的意見
是我們黯淡的信仰,是寄托中的
白花,開在貧賤不移的世紀。
是啊,天堂途中最自由和幸福的
仍然只有思想的國度
我們躺身其間,讓兩耳離開
不被有害的視聽混淆。
黑暗亮起燈來,“當有所克服的時候
我總是快樂的”,無論音樂的痛
或者過往的詩篇……
弦斷了、命仿佛開始微弱
但曲子不會停下,詩篇仍然
是不竭的神奇海洋。
看吧,一個瘋子耳疾、在昨天死去
另一個瘋子選擇雨夜出門
開著火車,他要在今天
“向可憐的人類吹噓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