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志的詩（組詩選四）

自白（組詩一）

落在童年的雨水

我沒有被淋濕

透明的生活里

我很自在

有雨水落在童年上

風吹動窗簾

世界只有一個人在自語

然后才有萬籟俱寂

我走過去與童年的雨水

交流感情

讓各色的氣體上升

永恒也是一件事物

從水到氣體

從氣體到水

從水到冰塊

看到出來

世界無比擁擠

我只有把落在童年的雨水

緊握住

上路

朋友你將用怎樣的方式

埋葬我

是我收集起的各色落葉

還是我留下的童年山崗

我想我是在一個清晨

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不要讓我穿著白色的靈衣

上路

而用而用你們

你們冰冷的呼吸

把我化作一縷彩色的云煙

朋友我將要背起全部的

詩歌和所有的童年上路

讓我在風中干枯讓我在秋天的海里

守望父母和藍色的鄉村

而不再而不再

遠去探望同時風化的情感

自白

請告訴我

我正行走在哪條街道上

我正與誰交談

詩歌和思想

朋友

我來自何方

要往何處去

寒冷的詩歌是否正在用

干燥的木材取暖

我的父老鄉親呢

我的童年少年青春呢

我呼吸什么

我又嘔吐什么

是我發現了城市的燈光

在吞沒著我的家園嗎

是我發現詩歌無法溫暖文字嗎

是我嗎

一個人的夜晚

一個很安靜

不關心是否有人把門打開

有些夜晚

不是一個人

許多人的夜晚

奔向一片片的油菜花香中

我的情人

不是一個人的夜晚

許多的腳步走去

門敞開著

父親又向我們走來

送來糧食和精神

在這個夜晚

只有父親把我溫暖

一個很寧靜

一個人的夜晚只有寫詩嗎

夏天的夜里

夏天的夜里

青蛙才是我們的朋友

在人群散去之后

只留下我

在各種顏色的伴奏中

聆聽秋天

蛙聲依然嘹亮

我的朋友

出走在夏日的午后

我的情人

我的情人

在蛙聲四起中

粉身碎骨

像一顆淚水

粉身碎骨

鐘聲

我只身而來這個世界

迎接我的是

我的淚水

還有鐘聲

那是怎樣的一種聲音呵

像小草的輕訴

像夜晚的歌唱

像草原的安謐

我出生在兩個夜晚的交接點

但無礙我傾聽自己的淚水

那是在洪荒過后一個普通嬰兒的抽泣

和一種平凡的鐘聲響過

這是屬于個人而不關整個人類的

事件

視線

我目所能及的只有直線和方塊

無法探清人類的形狀

我所能感受的也只有白色和黑色

這樣很好

嬰兒的眼睛讓這個世界無比清靜

我踽踽而行

走在軟綿的草坪之上

我所能體味的只有淚水的苦澀

這樣很好

嬰兒的雙手讓整個人類無比親切

嬰兒很好

讓淚水淋濕笑臉

物質敲打精神

夜之死

我在聆聽一位死者的歌聲

我在用這些歌聲感動夜晚

和四周的喧嘩

這些如水的歌聲

正流進我的血液中

所以我在聆聽死者的脈搏

夜晚的歌聲無比安靜

是不是許多人和我一樣

等待夜晚的燦爛

和夜晚死亡的聲音

我在某一個盡頭

安慰自己

我在歌聲的余音里

體味冰涼的夜晚

和夜晚的歌聲

和歌聲的死亡

墓志銘

這里安放著的不是一具靈魂

而是一首詩歌

我正走向遙遠的海

我收拾著一路的風與落葉

我為路人打掃著黎明與黃昏

我很寧靜

很安靜地寫著我永遠的詩歌

很安靜的想著我所深愛的一切

然后死去

最后

最后我什么也不說

放下語言與情感

獨對

最后有許多生命的物質

迷失

圣潔的詩

獨對

詩歌與我會同時死去

最后

挽歌（組詩二）

塵土

我開始收集潔凈的語言

和來自冬天的塵土

有無數紛飛的鳥

像一座城市一樣

向我們迎面撲來

你是否依舊為我們守候

為我們記取塵土中每一顆血腥

有無邊的夜晚

在向黑色承諾

你我都無處可循

螢火還在歌唱

請拾起潔凈的詩句

擁抱

或者

入睡

氣息

也許有一種水

能抵擋門柵的尖叫

無論是街道

還是人類

有一種水

充滿情誼

披風里的老人

還在哭泣嗎

披風里的氣息

冷靜的氣息

孤獨的氣息

冰清玉潔

門柵外是否有一種水

被你掩埋

深秋

或者

入冬之后

冰涼后的氣息

衣裳

他們依舊在對著江水訴說嗎

你也依舊在對著他們訴說嗎

從此沒有了

永久的承諾

只有江水在訴說我們

藍色是寧靜的衣裳

紫色是寧靜的衣裳

從此有了

無法開啟的誓言

沒有衣裳的夜晚

我很安靜

你也很安靜

我們的江水不再訴說

無法開啟的沒有衣裳的

夜晚的誓言

子夜

我很痛

媽媽

你是否在這個子夜

看見城市的屈辱

我真的無法忍受

媽媽

從每一座立交橋上醒來

看不到你渾濁的眼

我很痛

媽媽

我真的無法忍受

媽媽

我又在每一座立交橋上睡去

在一個個子夜深處

探尋你

渾濁而又澄亮的雙眼

流失

從你發現一片樹葉開始

一把鑰匙

用溫熱的土壤取暖

并學習歌唱

愛情是孤獨的

一個人發現一片樹葉

一把鑰匙

并學習用樹葉流浪

泥土屬于我們

冬天來臨之前

一片樹葉鑰匙

屬于我們

自從我們發現樹葉在流浪

田野的孤獨

平凡的孤獨

被流失

村莊

故事被童話利用

鄉村的碎片四處飛揚

在植物與時間之間

農作物停留在夏天的某一個

清晨

層疊的眼睛

用來溫暖愛情的山林

在黑色與靜謐的背后

牛群被村莊放逐

最勇敢的最浪蕩的

都在前列

村莊在某一個清晨

或者夏天

平安死去

看見

看見我走在田埂上

蓬亂的枝葉

仍在呼喚

看見父親

正用歌謠

敲打炊煙

看見我的幼小

看見我的純樸

看見我的零亂的炊煙

很親切

看見我的炊煙里的父親

很親切

疼痛

疼痛是沒有完結的故事

你最后的心香

流傳在我們的鄉村

鄉村上每一朵云彩

嚎叫的云彩

我把手探進你的道路

風衣連袂而舞

飛揚在前方的山野

山野后每一座山峰

疼痛的山峰

美麗都遠去

留下的疼痛

在每個九月

歸家

你們都是要回家的孩子嗎

請等我點亮這一路的星光

讓父親有守候的心情

讓母親做好晚餐

我們

我們一起回家吧

這里塵囂滿布

沒有潔凈的水

沒有飄逸的風

只有只有等待歸家的孩子

你們都是要回家的孩子嗎

請等我點亮一路的星光

讓父母都站在山坡

收拾一路的疲憊

然后回家

回家

冰涼

我哭了媽媽

這個城市讓我如此失望

我哭了媽媽

沒有一把紙傘和你一樣

為我們遮擋風雨

我才發覺

我是如此愛你媽媽

我哭了

為一片冰涼而哭泣

為無法行走的夢囈而哭泣

您還在鄉下

探出那雙美麗的手

為我輕輕抹去

這片冰涼

這聲夢囈嗎

失去

那是一把泥沙

被鄉村散失

那是一把鄉音

被我們遺忘

那是母親的雙手

我們正在失去

那一把散失的泥土

可曾融入一條河流

走進薄暮的城

而那一把鄉音

可曾好好收藏

母親的雙手

正在失去

挽歌

沒有了

彩色的云彩色的雨彩色的風

也沒有了

金黃金黃的麥粒

沒有了

那條通往森林的道路

也沒有了

姐姐們燦爛的歌唱

我的漫步停駐在冷漠的城市里

我的鄉村的行走

沒有了

純白的詩歌在最后響起

像一首安息曲的響起

我們的逃循

正朝著我們的童年

2006年的逃離（組詩三）

出口

我看到自己從111層的高樓躍下

我知道這就是生命的高度

當軀體在時間中四處飛揚

夕陽告訴你們

許多事情我們無法回避

從來都沒有幸運兒

命運更沒有必要厚待某一個人

當我轉身躍下的一剎那

我也知道有一些美麗的笑厴

無法忘記

很多東西可以改變

而自上而下的飛躍無法阻止

我去探尋

生命的下一個出口

迷失

相信嗎

當我真正走近詩歌的時候

我才知道自己正走向更加真實的生活

還有很多詩歌也無法抵達的地方

我試圖停止前行的腳步

但似乎無法控制腳步

如同命定的腳印一樣

逼迫我們不能停留

有些時候想迷失自己

讓腳印去迷惑道路

讓詩歌去迷惑未來的生活

放棄吧

可是會醒來

追尋吧

可是會死去

背叛

當背叛成為一種時尚

你讓我如何習慣在五彩繽紛的

情感中找到純真的樣子

我只有在我的背后

掏出一把雕刻著你的名字的槍

以你的名義

處決我

十分鐘暈眩以后

我看到了

是你 是千年前的你用潔凈的

語言 手 身體和詩歌迎接我

迎接一次現實對夢想的背叛

十分鐘之后

醒來的不過又是一次背叛

逃離

再寫又有什么用

猙獰的人們揮舞中前所未有的

背叛 朝我走來

我想逃離

我也想用迷失的樣子忘記自己

我甚至找不到出口

再寫下去嗎

用曾經歌唱的詩句

結束這一切嗎

沒有人看到

一個卑微的身影迅速

逃向時間的末梢

藏起來 然后習慣背叛

其實

那就是我 我看到了

我真的看到了 那就是我

未來

我一直心存恐懼

憂慮的目光從未游離過未來

一切是如此深不可測

夜晚的嘶叫又是如此力不從心

過去的曾經的

在幽谷中等待我們的降臨

事隔多年

只有我們還陪伴你

孤燈與青煙一直都掩蓋了你的面目

許多森林與冷雨

也會在這個夜晚一起走來

你不再孤立無助

你與過去的現在的傷痛

一起舞蹈

我的詢問跌落在塵土之中

除了微塵 是如此寂靜

你已走了嗎 很遠了嗎

怎么我還是心存恐懼

寫在2007：走過冬季（組詩四）

2007年：歲末

你甚至不知道在你的面前

將展開怎樣的前程

雖然這是個暖冬

但夕陽西下后的某個角落

人們仍然在尋找關于夜晚

關于寒冷

關于情感的新聞

于是

你來了又離開

你不知所措的身影

如同一段熟悉的歌謠

在夜風中搖擺

下一年份

是個吉祥的年份

很多人都在預知可以想見的熱鬧

網絡中流傳關于你即將到來的

光榮

雖然你甚至不知在你的前面

將展開怎樣的前程

有關某某的流言

需要公開嗎

需要證明嗎

有關某某與某某

有關一部電影

有關一種病毒

通過一千次的點擊

來證實在2007年的冬季

有一些溫暖的流言

從此蒼白的顯示屏上

迷漫著近似愛情的章節

向著下一季

向著春天出發

其實有關某某與某某

有關身體與身體的背叛

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迎接新品問世

迎接不需要再次演繹的頭條

在某個冬日

迎著圣誕的某次盛大狂歡

再次散布

一個年代的流言

冬天的冬天

舉起手來

如果你再敲擊鍵盤的話

如果你發出這份郵件的話

哪怕這是你夢寐以求的表白

哪怕等待發出的是你字斟句酌的謊言

你還想有所企圖

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左手的無名指

正在準備偷襲回車鍵

放棄吧

看到你如此無助

面對升級了加密了付費了的那片原野

虛擬了的眼神

空洞著整整一個冬天

冬天的冬天

連接冬天的冬天

是想復制還是刪除

是把一個謊言撕碎

而后扔進垃圾箱

等待我轉身離開

再去偷偷喚醒某個密碼

再說一次

舉起手來緊緊擁抱

雖然我一直不在你左右

2007年：路口

你看得到越過黃線的那片油漬嗎

告訴你

那是前面那輛紅色跑車遺漏的

你看得到下一個路口紅綠燈的交錯嗎

告訴你

那是冬日里窺視的眼睛

我們已經放棄

在冬日里梳理情感

把手捂在口袋里或者舉起來

風其實并不寒冷

顫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某條的道路的

盡頭或者起點

高速公路又如何

加速度光速度又如何

在無限放大的路口擁擠著

尋找過去的人們

你還是不愿跨過去

明明是斑馬線很安全

明明是一個明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