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像
看眼睛知道你失眠,
從失眠測定你構想的詩篇。
修眉是不甘收斂的翅膀
有什么樣的痛苦將它灼傷?
但鐵顎依舊緊咬著決心,
而決心又始終緊咬著敵人。
羞澀的希望
羞澀的希望
像苔原上膽小的鹿群,
竟因愛撫而驚走逃遁,
遠了,更遠了,終於不見蹤影。
只有一片隱痛,宛如暴君
蹂躪著我的心;
莫要拷問我,我已經招認:
怯懦,這便是全部的過錯和不幸。
只有一個人能喚醒它
我的心房里,
愛情在酣睡,
只有一個人能喚醒它,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運楊柳的駱駝
大路上走過來一隊駱駝,
駱駝駱駝背上馱的什么?
青綠青綠的是楊柳條兒嗎?
千枝萬枝要把春天插遍沙漠。
明年駱駝再從這條大路經過,
一路之上把柳絮楊花抖落,
沒有風沙,也沒有苦澀的氣味,
人們會相信:跟著它走準能把春天追著。
無弦琴
陶淵明不解音律,而蓄無弦琴一張。每酒適,輒撫弄以寄意。
——蕭統:《陶淵明傳》
然而,我不會喝酒,
連一張做樣子的琴也無有。
無有桐木,
無有弓藤,
無有馬尾,
無有象牙一般熟透了的撥子,
無有琥珀一般凝固著的松油。
不會,不會,不會,
無有,無有,無有。
盡管我略懂一點點音律,
并且積蓄了不止一點點憂愁。
我不是陶淵明啊,
不曾在門前栽下五株柳。
我不是陶淵明啊,
也誤了撫琴的時候。
讀《詩經》
揭起書箋泛黃的《詩經》,
如開籠放鳥,灌兩耳關關啼鳴。
敢情是那早已絕種的不禽?
多謝您,夫子!當年就細心錄了音。
超越巫祝咒語,廟堂鐘磬,
驅散原始恐懼,官府規箴。
好慚愧!我竟會這般愚蠢,
既學過畫符,又幫過扶櫬。
於今我來到了江淮之濱,
皓首低垂,與白頭蘆花相顧傷神。
無邊的蕭蕭正是澤國之呻吟,
有誰再來替我注釋忠貞,注釋愛情?
哎,大森林!
哎,大森林!我愛你,綠色的海!
為何你喧囂的波浪總是將沉默的止水覆蓋?
總是不停地不停地洗刷!
總是匆忙地匆忙地掩埋!
難道這就是海?!這就是我之所愛?!
哺育希望的搖籃喲,封閉記憶的棺材!
分明是富有彈性的枝條呀,
分明是飽含養份的葉脈!
一旦竟也會竟也會枯朽?
一旦竟也會竟也會腐敗?
我痛苦,因為我渴望了解,
我痛苦,因為我終于明白
海底有聲音說:這兒明天肯定要化作塵埃,
假如,今天啄木鳥還拒絕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