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10日,由武漢市文聯主辦的“阿毛作品研討會”在武漢文聯東湖文藝創作中心舉行。武漢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車延高,武漢市文聯黨組書記陳元生出席會議。會議由武漢文學院院長鄧一光主持。參加研論會的有《詩刊》主編葉延濱、《人民文學》主編韓作榮、《詩刊》編輯部主任林莽、《詩歌月報》主編王明韻,批評家吳思敬、程光煒、王光明、張燕玲、徐春萍、朱小如、熊元義、霍俊明、昌切、樊星、李俊國、蔚藍、古遠清、鄒建軍、梁艷萍、魏天無、魏天真、李建華、高曉暉、李魯平、榮光啟,參加會議的作家、詩人有劉益善、劉醒龍、董宏猷、梁必文、華姿、田禾、張執浩、王新民、藍野、楊中標、劉潔岷、沉河、袁毅、汪東喜、汪靜玉、江霞、錢忠軍、梁玲、周璐等。因故未能出席會議的郁蔥、林白、陳應松、劉川鄂、謝克強、李輕松、李寒、劍男、龔純、涂陽斌則寄來了評論文章、發言觀點或賀信。
與會的40多名資深專家學者、著名作家詩人就阿毛1980年代末以來的新詩、小說和散文隨筆的創作情況進行了深入而熱烈地討論。阿毛作為近幾年來非常活躍的女詩人和女作家日益受到文壇關注,此次研討會所涉及到的重要的詩學問題,如口語詩歌、詩人與現實的關系,詩歌的本體依據與小說和散文的差異,女性意識的表述等無論是對阿毛自身的創作還是對武漢作家乃至中國文學界都有著一定的參照意義。
詩歌與小說、散文的相互映照
在談到阿毛的“三棲寫作”時,王光明(詩評家,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認為阿毛同時在詩歌、小說、散文的田園里耕作,是一只“在三棵樹上歌唱”的鳥,都取得了非常可喜的成績。相比較而言,她的詩最值得注意,它的小說和散文也都受到詩意和感覺的滲透。而她的詩,除體現出她的敏銳、沉靜的品格外,另一個突出的特點是她對詩歌的本質有很深入的認識并表現出藝術上的高度自覺。陳應松(湖北作家、第三屆魯迅文學獎得主)認為阿毛是湖北文壇的才女也是湖北文壇的多面手。無論是詩歌,小說還是散文都有不凡的表現。她的先鋒姿態,她對城市知識女性內心的洞悉,她的語言深度,她所堅持的藝術理想,都令我們感動并肅然起敬。她無疑是獨特的。劉川鄂(評論家、湖北大學教授)強調在詩歌小說散文三棵樹上歌吟的阿毛在本質上是詩人。她是一只荊刺鳥,盡管清醒地認識到女性在現實中的命運,但仍在枝頭眺望至上的星星,用自己獨特的嗓音歌唱。她是一個理想的浪漫主義者和高傲的夢想家。程光煒認為阿毛是新時期以來值得關注的女詩人、女作家,她近年來創作的勢頭很猛,大有在湖北已很杰出的女作家群體中“后來居上”的跡象。阿毛早期的詩,以個人情感的披露和欣賞為主調,但近年發生了很大變化:詩人藝術表現的寬度展開了,她對文學和世界的把握形成了一個相當清晰和完整的規劃。這些變化,在她的新詩和小說中都有充分的體現。李俊國(華中理工大學教授)認為阿毛的作品可以把它當作她的心靈軌跡,和個人成長史,在某種意義上,有一種女性的心靈探討,個人的存在感知,用詩的形式來表達。阿毛的散文是間接感受充實自我的過程,小說是她不得不在當代的閱讀化時代,要獲得更多認可的一種個人經驗的延伸,所以從這種角度來看,阿毛她最有意義的個人性的延伸,就是她的詩。鄒建軍(華中師范大學教授)認為新世紀以來的阿毛是一個越來越有自己的藝術個性、越來越有自己的讀者群體詩人和小說作家。她已經成為中國當代少有的個性鮮明、有著自己的藝術風格的、杰出的女性抒情詩人。她的三本詩集里面的一些詩,內容相當豐富,情感相當真摯,思想也很深刻,用語也很精致,意象也很有灼傷力,都是精心之作。
阿毛談到文體問題時認為自己開始寫詩時,有一種很幼稚的閱讀的固執,只喜歡詩,根本就瞧不起小說和散文創作。90年代初無意接觸到先鋒作家寫的小說和散文,大受啟發。發現小說和散文在某種程度上有更直接更豐富的表達和描述而并不缺少詩的內核。有此認識后,阿毛就開始寫小說和散文了。針對阿毛的多文體寫作,韓作榮認為詩人寫小說在某種程度上可能占了便宜,因為歷史上和當前小說寫作比較出色的作家,以前都是詩人。在某種程度上,詩人會給小說帶來一種新的更接近藝術品質的東西,同時詩的元素不可過度濫用,在小說里面用一點就行了,反之多了就不像小說了。阿毛的小說里面也有詩的東西但她抓的是詩的內核。像阿毛這樣又寫詩,又寫隨筆,又寫小說,這種多面手在當代詩壇也是不多的。古遠清(詩歌史家,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則認為阿毛是一個嚴肅文學作家,她現在是左手寫詩,右手寫散文,還寫長篇小說,但是她首先是一個詩人,其次才是散文家,或者小說家。
張燕玲(《南方文壇》主編)則集中對阿毛的散文創作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張燕玲認為阿毛的散文給她的第一印象更像是散文詩,而從文體來說,散文是最為豐富的,因為從先秦以來散文這個文體發展得已經相當成熟,甚至有了一個模式化的印象。阿毛散文的內容和生活是保持一定的距離的,她的散文,大多是對經典的事物,經典人物(如杜拉斯、梵高)的追問,在追問中去對現實人性的追問。阿毛的情感是很溫暖的,她的文字是有獨特性的,她是從女性的視角去拷問歷史。她寫的很多經典人物就是她散文背后的主張。在追問的時候,她對生命的感受、女性的感受就成了與這些人物心靈進行溝通和對話的秘密通道,在打通這個通道以后,發掘自己的心靈深處的感受。阿毛散文的語言非常溫暖,質樸,但是有力。很多的女散文家的語言非常有力像刀鋒一樣,但是阿毛的語言是溫婉的,她始終堅持一種思想的刀鋒,而我覺得她的思想的刀鋒來自于她的哲學學養。熊元義(評論家、《文藝報》理論部主任)也集中談論了阿毛的散文隨筆,他認為很多人都說阿毛有個性,自我,但是她的隨筆卻經常從歷史上的名人來引發自己的文章,這是一個非常客觀的東西。阿毛是很有思想的作家,是追求完美的作家,她指出了人性的很多荒謬的東西,但是最后她還是覺得“善者的力量多么弱小,但是人類從善的欲望總是大于惡的。” 李魯平(武漢市文文藝理論研究所所長)認為阿毛的散文不好歸類而更像是一種優美的文藝批評。阿毛的散文首先有很鮮明的對生命的認識,思考時間與生命的關系,在這種認識的基礎上,阿毛有一種高傲的姿態抗爭,這既是一種寫作姿態也是一種生命的姿態。再有阿毛的散文體現了她對人性的思考和認識,對善良與邪惡,對我們生命中狂熱的隱秘的東西的揭示,她認為藝術就是揭示這些非常隱秘的面紗。
蔚藍(湖北大學文學院教授)認為阿毛是一個非常主觀的作家,她有自己的內心世界,表達自己的個人情感,同時阿毛還有一個突出性別意識的作家。從性別出發是她的小說的起點,還有就是她對美的追求,這個美使得她的小說不寫惡的東西,也不寫深層的苦難,她表達的是很好的情感。昌切(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認為阿毛的作品給自己最深的感受有三個:“夜與晝”,“男與女”,“實與虛”。“夜與晝”是指阿毛的作品是夜晚的作品,是靜下來以后遠離了人世的作品,和白天的喧囂不一樣。“男與女”是指他作品不是男人寫的,而是女人寫的。在她的詩歌中阿毛表達她女性的立場而且這個立場跟伍爾夫,跟杜拉斯又是不一樣的。實際上阿毛是一種退縮式的,阿毛強調女性的柔和陰的一面。“實與虛”就是說她的平凡的生活是和藝術聯系在一起的,藝術和現實之間構成一種張力。劉益善(《長江文藝》主編)認為阿毛在她的詩歌小說散文創作上,非常有個性。體現了她生命的一種思考,追求。高曉暉(《湖北作家》副主編)認為阿毛的詩是智性的,而非感性的,她是一個“黑夜里用靈魂寫作的詩人”。阿毛的詩很有思辨色彩。思辨當然是冷峻的。她也有描述性的詩,如《當哥哥有了外遇》、《愛情教育詩》等,但這樣的詩相對更多思辨的詩,要少些。阿毛的詩是思辨的,同時也是抒情的,阿毛的思辨是抒情的思辨。阿毛的散文很富于書卷氣,很睿智,特別是她的一系列的電影評論,幾乎篇篇都是美文。她解讀電影,實際上闡發了她對人性的解剖。汪靜玉(作家、《長江文藝》長篇小說編輯部主任)認為阿毛的詩歌和散文都很好讀。散文透著睿智的思想。詩有時古典有時現代,有時口語化有時是典雅的書面語言,有時是中國傳統的敘述方式有時又充滿西方現代感。寫作技巧和表現手法變幻莫測,信手拈來。
梁玲(詩人、華中農業大學副教授)認為阿毛一直以一種水的姿勢,在時光的河流中給我們跳出了最為“好看的浪花”。阿毛的文字彌漫著一種“黑色鉆石”的光芒。在阿毛所構筑的愛與夢的溫馨家園里,所有的文字像是無數個阿毛在紙間閃爍。她們是蝶,跳著最為優美的舞,她們是露,放射著晶瑩剔透的光,她們是文字女人一生的童話和夢囈,她們是文字女人所最為傾心動人的現在和永遠。阿毛文字的魔力正如阿毛的文字所訴說的,“文字用它的魔力虛構了我們的生活,還有那個女人的美麗,在詩里”。華姿(《電視月刊》主編、散文作家、詩人)認為阿毛的語言非常質樸,但也非常有力量,銳利、堅韌而有質感。有時像玫瑰一樣盛開,有時又像火焰一樣燃燒。還有些時候,會像鋒利的刀刃一樣,突然割傷你。但是,這種割傷卻依然是美好的,而且,還是溫暖的。徐春萍(《文學報》副主編)強調阿毛的文字既有情感的溫暖又有思想的刀鋒。這既是獨特的,也是難能可貴的。
林白(武漢文學院專業作家)則針對阿毛的三種文體的文字談了自己的看法。認為在阿毛這里,文字是一種利器。就像魚是一把柔軟的刀子,阿毛這位雙魚座的詩人,的確是一位在文字中藏有利器的詩人。“對現實我藏著小人魚腳底的尖刀,可依然微笑著直立、弓身。”她的文字里藏著的尖刀,或許逼疼了我們的眼睛,撕割了自我和他人的肉身與靈魂,但這并不是阿毛的本意。她文字里的刀,是她為脆弱的生命準備的護身器。她只用這護身器對抗時間與俗世。阿毛是一個溫和善良的人,一個有著適度的偏執與豐盈的感恩的詩人。這個詩人外表柔弱,文字里卻有著堅硬的思想和原則。一個狂熱地愛著文字的人,必然像那個癡迷地愛著王子的人魚——身心在尖刀般的剌疼中漸成泡沫,而文字卻成為波瀾壯闊的海——它們永不停息地奢望著無邊無際的愛與永生。最后,在阿毛的作品里,文字也熔煉成利器,對抗著時間這個最大的敵人。
陣痛、孤獨的挖掘與智性的“自我”及女性意識
與會者普遍認為在阿毛的詩歌寫作和其他的文體創作中呈現出了一種逐漸成熟的個性,即沉靜、孤獨、痛苦的品質和深入而智性的區別于女權主義的女性意識,而尤其是阿毛詩歌中的自我問題成為與會者關注的熱點問題。
吳思敬(詩評家,首都師范大學教授)首先強調阿毛是一個為心靈而寫作的詩人,在她的詩歌當中,她聽從了心靈的召喚,面對的是自己的內心。在阿毛的詩當中,多次出現鏡中的意象,而她為什么喜歡用這個意象這是很值得討論的問題。阿毛所寫的是一面心靈中的鏡子,在這個鏡子當中,折射出她心靈的波瀾,或者是她稍縱即逝的感受。而阿毛寫心靈并不是屬于“不食人間煙火”的象牙塔中的心靈,因為她寫自己內心的隱秘,又同時蔭罩著自己的內心世界,這個世界是她感知的世界,也是她主觀過濾的世界。她有一種孤獨感,同時阿毛的詩中又有一種滄桑感。吳思敬認為阿毛是一個孤獨的沉思者,阿毛是有思想深度的人,尤其是和女詩人相比,她寫情感,寫愛情,都寫的非常深刻,能夠沖擊人的靈魂。從很深的角度用沉思來表現她對世界的思考。詩不單純是感情的傾瀉,它是對人深刻的思考,藝術的思考。在阿毛的身上,表現出她對這種思的深度和思的廣度。在女性詩人當中,阿毛是很獨特的,而且到目前為止,在阿毛之外的女詩人,像她這樣對女性思考,女性體驗能夠思考的深入,還不多見。王光明(詩評家,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強調阿毛是一個非常自覺也非常自我的詩人。阿毛對詩和詩歌寫作有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她用自己的精神世界去照亮詩歌。她詩歌的特點是重視用自己的想象去尋找她自己的心目中的詩意,就是她所領悟的生命中的一些東西。王光明同樣認為阿毛是喜歡在午夜寫詩的詩人,她喜歡從白天抽離出來了,在一個非常寧靜的環境里面思考人和世界的關系,這是阿毛最重要的特點。霍俊明(詩評家,北京教育學院中文系教授)認為從80年代末期開始詩歌寫作的阿毛,承擔了很多的危險,當時是中國社會轉型的一個階段,但是從詩歌的角度而言,阿毛的女性意識是傳承了很多擔當的意識,同時又體現了自我的色彩。阿毛的詩歌寫作里面,首先一個強烈的感覺就是她有一種時光流逝當中非常孤獨的個體的經驗和想象。記得曾經有人說過,“攝影和電影是一種挽歌的創作”,詩歌也一樣,這對于詩人而言非常重要,包括其中阿毛對死亡的想象,都非常的出色。如果對阿毛的詩歌做個簡單概括的話有這樣幾個關鍵詞,真實的思想,現實的認知,和詩意的表述,女性意識。我們看到的最多的就是阿毛感性化的一面,但是由于阿毛的經驗知識的特殊的處理,她的詩里面有非常多的智性因素,實際上阿毛詩歌中的女性意識較之80年代的強烈的自白的意識還是不一樣的。有舒緩的東西,也有尖銳的東西。阿毛的作品,我看到了敘事的成就也看到了抒情的光輝。而90年代以來,詩歌的敘事性被強調,但是抒情性被無限放逐,敘事性和抒情性應該如何融和到詩歌的寫作當中,是非常值得反思的。
郁蔥(《詩選刊》主編)強調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關注阿毛的詩歌尤其是對其長詩《女人辭典》印象深刻,認為這是一首具有震撼性的文本。郁蔥認為阿毛不僅短詩寫得非常有深度,而她的長詩更能夠給人以震撼,從阿毛那些時而尖利時而柔韌的詩句中能夠感受到詩人所具有的心靈內涵和審美高度。郁蔥認為阿毛是一個相當自覺的寫作者,她的心態和姿態是孤傲,內斂,適度的偏執。林莽(《詩刊》編委,下半月刊負責人)強調阿毛的詩歌從詩歌本身來講,她是從自己的生命感知,從生活的體驗來寫的,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我們現在有一些詩歌的寫作,和這種方式是相反的。有的人是從理論到理論,或者是從想法到想法,或者是對社會的認知,而不是自己的生活體會。而阿毛,從寫作的開始就讓人感動。林莽就此強調目前的很多詩人則不具備阿毛的這種可貴質素,許多年輕詩人包括寫農村題材的,他們詩歌里面有一種復制感,就是無限的生活本身的復制。但是阿毛的詩歌里面沒有這種情況,她所有的詩歌都是從自己的生活,對一些事情的認知,自己的一些體驗開始寫的。她的詩歌不是非常張揚的那種而是為自己說一些自己想說的話,這一點更接近詩歌本身的東西。林莽強調阿毛的詩歌有一種溫柔的女性的感覺,她無疑受到很多國外的女詩人的影響,但用女權主義來概括阿毛和阿毛的詩歌是不全面的,她是一種女性的關懷,這是一種人文主義的東西。朱小如(評論家、《文學報》評論部主任)認為阿毛的小說比較生活化,尤其是受實際的生活的磨煉,她的女性立場就可能和時代不太一樣,而她的詩歌里面則呈現了一種男性和女性非常強烈的對立的立場,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又表現為一種深刻的后退。還有該如何處理好詩人的個性和社會性之間的關系都是每一個詩人應該反思的。藍野(《詩刊》下半月刊編輯)認為阿毛的詩里面有非常美好的價值取向。田禾(湖北省作協專業作家)則強調阿毛的詩在80年代就有了一種充分的準備,90年代在進一步的思考中走向了成熟。阿毛的詩歌是她內心情感的表達,她是善于表達內心情感的詩人,她的詩歌語言非常放松,自然流暢,她的詩歌簡潔,簡練,干凈,具有許多想像的空間。她的詩歌就是她心靈的寫照,來自靈魂深處,心靈深處的經驗感知,體現了女性詩歌的一種智慧。張執浩(武漢文學院專業作家)認為阿毛還操守著我們一些已經喪失的東西。阿毛的詞根是她的自我反思意識和她的孤獨體驗,她更多的是肉體和精神上的交流、糾結,焦慮感,自我拯救,愛,對生命對溫暖意象的渴望,這些構成了阿毛寫作的非常重要的個人經驗和復雜性。張執浩認為阿毛的語言方向非常好,敢于撕破,從開始對詞語的迷戀到生活的熱愛,慢慢樹立一種生活的強大的信心,然后再構成一種寫作上的雄心和野心。這就使阿毛成為一個自覺的寫作者,而不是一個自發的寫作者。梁艷萍(湖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認為阿毛作品關于疼痛的敘述也好,關于身體感也好,她一直在詩歌中間進行價值判斷,現實存在的撲朔迷離的分崩離析和多元化建構的過程中阿毛有一種恐懼,這樣就導致了阿毛寫下了像杜鵑泣血的作品。阿毛在內心深處有一種對愛的渴望,因為她好多的詩歌就是寫到靈魂就是愛,這實際上是一種靈魂的傾訴。
榮光啟(詩評家,武漢大學文學院副教授)認為阿毛作為一個女性她尋求一種生命的自我超越,阿毛有很多豐富的想像,這與女性心理的創作有關系。阿毛在寫作當中有一種文化創造力,她表現出女性寫作者少有的坦然。阿毛對寫詩的有一種神圣的期待,她完成了自身某種人格超越性的傾向,這是對自己身份的一種想像,把世界變成詩人的午夜,照亮了世界,也溫暖了自己。龔純認為阿毛對“詩人”這個角色有她自己獨特的定位、與責任認同,在平易、瑣碎的底色下,以集美麗、溫柔、堅韌、頑強為一體的個性,明確而且毫不遲疑地表達對詩歌寫作的熱烈投入、堅守、期待與熾熱之愛。我們可以將她詩歌寫作分為三個內容:一,她將自己的身世、生活與詩結合在一起,自領詩歌使命,自行對詩歌“負責”;二,即將失去或已經失去詩意的時代背景之下,追尋詩歌的意義,并試圖以一己之力重獲詩歌失去的尊嚴;三,在自己的詩歌寫作之中不斷地論及詩歌的重要性、及個人付出的巨大努力,在類似于嘆惋的哀悼里,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力量對詩歌進行救贖。
魏天無(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說阿毛經常寫痛苦的感受,比如《偏頭痛》和《我不抱怨偏頭痛》等,阿毛這個既是對于身體本身感受的一種描繪,同時也是一種隱喻的偏頭痛,是很有意味的。魏天無認為我們不能說阿毛的詩里面的自我是代表什么,但阿毛的詩確實是很個人的。魏天真(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則強調阿毛用女性視角寫出了悲憤的東西,這是她非常推崇的。樊星(武漢大學教授)認為阿毛的詩歌與那些或以絕望的晦澀去掩埋詩情、釋放粗暴情緒的“先鋒詩”、或以狂歡的姿態去張揚欲望的“布波風格”( “布”即“布爾喬亞”,也就是“小資”;“波”即“波希米亞”,也就是放浪不羈的姿態)詩歌區別了開來。她的寫作追求因為與喧囂的時尚保持了距離而分外動人。這樣的追求表明:在古典的詩意與情懷似乎已經被先鋒的怪異與粗礪沖擊得支離破碎的年代,仍然有人在固守著古典的夢想,并因此而顯得難能可貴。劍男(詩人、華中師范大學副教授)認為阿毛的寫作和80年代的女性詩歌是有區別的。80年代的翟永明、唐亞平等特別注意女性自身的經驗,主要以“黑夜意識”來闡釋女性生命深處的激情,而阿毛并不特別注意女性自身的經驗,她的女性特征體現的是作為一個女性詩人的氣質:柔弱,敏感,對愛情的珍惜、對生命和死亡難以把握的深深猶疑。她在夜色進入自己的肉體,進入自己的靈魂,進入自己的思想。她深陷其中,迷戀詞語,溫情地回憶,疑惑地思考,卻并不試圖揭開白晝世俗的面紗,充分體現出作為一位女性的溫和與智慧。盡管阿毛的詩歌近期來的詩歌有很大的改變,但他覺得阿毛這一貫穿她詩歌創作始終的女性特征依然是最值得我們重視和加以關注的,她的這一寫作姿態在為數不多的湖北女性詩人中獨樹一幟,在整個當代詩壇中也是有著她的獨特性的,可以說阿毛是當代詩歌中少數幾位能夠潛心堅持自己詩歌審美理想的女性詩人之一。沉河(詩人、長江文藝出版社編輯)認為阿毛是一個詩人,一個真正的詩人,詩人合一的詩人。從她的詩里,不難看出,她是如何讓自己的生命與詩歌融為一體的。因此,她的詩歌本真,直觀,有著女性詩人共有的婉約與深情,而也不乏隨著時代的變化和她自身的成熟帶來的對事物更透徹的理性認識與思考。她的詩歌中有一個重要意象:鏡子。鏡子是最具有繁殖能力的事物。鏡子不僅是具有無限的繁殖能力,更因此擁有無限的有待發現的秘密。特別是對于旋轉的鏡面而言。所以阿毛的詩歌是具有無限的秘密的,具有某些神秘和不可思議的情感和感覺,是一種具有誘惑力的詩歌。謝克強(湖北省作協詩人)認為生命意識的覺醒,是現代詩的主要特征之一。詩人們再也不將詩僅僅作為載道工具和渲瀉情感的工具,而是認為詩是詩人靈魂的撞擊,詩就是詩人生命存在的方式。也就是說,詩是詩人生命體驗的藝術轉化的結晶,而詩人價值又與詩人生命體驗的深度與廣度有關。《為水所傷》之后,阿毛的詩作,更是強調生命體驗在創作中的根本意義。無論是后來在詩壇引起廣泛爭論的《當哥哥有了外遇》,還是《我們不再靠愛情活著》、《我和我們》、《女兒身》、《兩性戰爭》等,最典型的《女人辭典》,都是阿毛作為女性生命體驗與感悟的結晶。這些詩,就是詩的語言,也彌漫著她生命體驗的陣痛。可見,用生命意識去觀照題材、提煉意象,才能升華詩美。王新民(武漢作協副主席)認為阿毛詩歌中的思辨形態從整體結構和抒情方式上可分為兩類。一類可稱謂寫實式思辨,如《當哥哥有了外遇》、《我和我們》等。這類詩歌一般取材于現實的實象,在生動真摯的描述中,逐漸從現實實象中升華結晶出包含哲思的意象。阿毛的另一類詩歌可稱為象征式思辨。這類詩歌是詩人將一種精神或理念“尋找客觀對應物”所致。這類象征式思辨,是當代詩歌建構哲理性深度模式的隱喻結構,是一種意象化的智力空間,它與思辨抒情相結合后,具有更大的哲理容量。這兩種思辨形態,在阿毛的詩歌創作中,隨處可拾,而阿毛無論采用哪種思辨形態,都力戒了以往某種思辨情感過分宣泄,理性脫離形象,過于赤裸的弊端,而創造了一種通過意象化象征與哲理相結合,具有深層哲理含量的新型思辨形態。楊中標(詩人、《芳草》雜志副主編)認為,許多年來,阿毛一貫堅持的詩歌寫作始終是一道令人眩暈的風景——在我們寄生于這個“偽先鋒”泛濫的時代,她以平靜、理性、肅穆的方式出場,反倒讓我們有了追趕閱讀的欲望。她是一位女詩人,也是一位女性寫作的顛覆者。由長詩《女人辭典》到《仿特德·貝里根<死去的人們>》,別的女人常有的日常經驗和別的詩人自以為是的精神向度,在這里都被她無情地剝離了,抽空了,僅僅剩下了一群由她自己苦心選擇、讀者卻無法釋懷的句子:“天空從哪里開始,女人就從哪里開始/……而男人的愛,早晨吃下,/晚上就成了排泄物/……她凋零著,讓靈魂最終跨出肉體/還原成來處的一朵花/或一只鳥,棲息在時間里”(《女人辭典》)。從這些字里行間,我們已經強烈地感受到了由這種顛覆所帶來的思想震蕩。長久以來,詩歌藝術表達方式的私人化、自閉性,導致了詩歌語言的晦澀,與讀者思想感情的脫節,這種狀態確需一場解構與顛覆來完成。阿毛首先從文本的角度反觀詩歌藝術的困境,從而有了一個詩人應有的反省態度和責任意識。她的詩好讀,是對漢語文字的忠誠與堅守;更為重要的是,在她的文字表達體系之中,有一種理由或者說力量充分證明了思想體系的直接建立并且始終在場。
李輕松(專業編劇,首都師范大學駐校詩人)則認為阿毛是一個沉思默想的感恩者,阿毛的詩歌是關于生命、命運與感恩的詩歌,是關于流逝與緬懷的回想。李輕松強調阿毛的姿態是獨特的,她不過分地夸大自己的痛苦或幸福,也不過分地強調自我的在場,她很快地越過女性詩人的生理性激情與偏執,理性地處理紛繁的事物,以她獨到的視角體察人情百態,不疏離、不泛濫,有著清醒的紋理和必要的節制,在貌似平靜的敘述中透出巨大的力量。
口語詩歌、現實問題
2002年,阿毛因《當哥哥有了外遇》而引發中國詩壇關于詩歌的討論。由此阿毛的名字及其作品頻繁出現在全國眾多文學期刊、新聞媒體和大學講堂上,被評論界稱之為“阿毛現象”。其中《當哥哥有了外遇》因其“新鮮的口語和銳利的鋒芒”等被卷入“新詩有無傳統”、“口語詩是不是詩”的爭議中。此爭議從2003年5月一直持續到2004年底,被相關媒體稱為“2004年最重要的詩歌事件之一”。
吳思敬認為阿毛引起爭議的《當哥哥有了外遇》揭示了社會普遍存在的現象,但是重要的是,揭示了主人公在遇到重大的家庭變故時心靈起的波瀾,所以阿毛多數作品雖然她面向心靈的,但她并不是一種沒有社會內涵的。葉延濱(《詩刊》主編)認為阿毛的詩寫的確實非常好,她那首引起爭議的詩(《當哥哥有了外遇》)具有現實主義精神,盡管詩句可能有些直白,但是是發自內心的。在對《當哥哥有了外遇》這首詩的理解上,韓作榮認為這是像吳思敬先生說的是一首不大像詩的詩,把一首詩寫的不像詩確實不容易。像《當哥哥有了外遇》這樣一首詩,在某種程度上它是一個小說的架構,但是很重要的一點在根本上阿毛還是采取了詩歌高度概括力的方式。韓作榮強調阿毛的詩非常簡潔,干凈,其中一些口語化的詩特別的干凈利落,表現出了漢語的豐富性。針對口語詩歌,林莽則認為阿毛的詩歌基本上是用口語寫作的,而且她寫詩是有節制的而非濫情易感,而現在很多網絡上的詩人是無節制的口語化,這對詩歌是一種損害。程光煒表示自己認可阿毛的口語詩歌,顯示了阿毛創作的另一種能力。霍俊明(詩評家,北京教育學院教授)則強調自己在參與《當哥哥有了外遇》的論爭中認為這是一首近年來非常優異的口語詩作。這首詩引起爭議一定程度上與這首詩的題材和社會現實問題有關,還有一個就涉及到了口語詩歌的問題。阿毛是一個寧靜自足的詩人。這在一個科技圖騰、物欲霸權、感官膨脹、快感泛濫的削平深度的工具理性和實用主義彌漫的今天是尤其難能可貴的。阿毛的詩曾專注于抒情隱喻質地的追附,沉浸于一方情感的天空,低郁地言說失落的痛苦和敏感的尖銳,帶有烏托邦的遙遠希冀與不可知的偶然的破碎感,而近年來阿毛的詩作則用優異而老到的“口語”更為細膩地擦拭塵世中生活的紋理和細部,這種寫作的轉向和對當下時代“噬心”主題的深入挖掘、勘探和楔入,是詩人在這個非詩的時代艱難地展開詩歌的勇氣。而目前北京現在卻又一些所謂的詩人把口水詩作為自己的詩歌追求,這都是相當可疑的,這也可以從趙麗華的“梨花體”詩歌事件中尋到端倪。我只想再次強調的是,《當哥哥有了外遇》是一首優秀的口語詩,但同時我想強調的是口語詩寫作更具有難度。
楊中標認為,“先鋒寫作”作為一種超級文本,一個幻想之物,在當今早已是裂紋四布了。某些詩人的私欲撐破了其虛偽的外殼,自大自妄的姿態取代了終極關懷,神圣的價值世界不過是一堆電腦詞匯的隨機抽簽,人為的深度意義經不住任何現實問題的輕輕一擊。所以,我們不得不提到《當哥哥有了外遇》這首引起“新詩有無傳統”|、“是不是詩”等等爭議的詩。“絕不是緋聞/但的確是災難/當哥哥有了外遇//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扔出一顆炸彈……//這是一個嚴重的事件/嚴重到成為一個災難/我并不想當一個道德的裁判/只想當一個殺手(《當哥哥有了外遇》)”。有人說這是“連散文都不夠格的東西”,阿毛說“要批判,要表現憤怒,我得找到一顆最迅疾的子彈。所以,我用了詩這個載體。”與風景作戰,唐·吉訶德就是這樣。那些由大師們多年處心積慮創造出來的詩歌神話,被阿毛這樣的一個小女子輕而易舉地擊碎了。從文本否思到人性考察,這是一種超越很多人意識形態以及閱讀水平承受力的寫作,于是,那些“是不是詩”的爭議也就不難理解了。阿毛或許在這種所謂“先鋒主義”的重圍之中,要解放自己的創造力、重寫“人民的記憶”,于是,和解之聲已經成為了她的標準的生活詩學——它是精英與大眾的和解、官方與民間的和解,歷史與現實的和解、空間與時間的和解。可以說,阿毛精心編碼的“人民記憶”,既是對大眾生活空間的滲透,又是對大眾價值觀和精神生活的引導,她的作品可以不被“新衛道士”們承認,但在公眾和社會中產生了普遍的相信。當她在大眾制度之中以大眾的方式發出自己的聲音時,詩歌的生存方式和價值策略也就得以重建。像《感恩》那樣反思性的主題在阿毛的詩歌作品中隨處可見,它的藝術真實性也就由此可見一斑了。阿毛在生活的面前永遠保持了一種謙恭的態度,她是生活的孩子,因而她總能在鋼鐵叢林般的城市聽到人類心靈的呻吟,總能在眾聲喧嘩并混為一體的“先鋒寫作”中發出自己的一聲驚嘆,總能在漢語詩歌陷入后殖民流水線生產時努力挽回它的本土記憶。這些主題的獲得可以說是詩歌藝術存在的最終理由,它們將是詩歌藝術重新衡量社會道德水準、人性標準和詩人精神癥候的一種尺度。
劉潔岷(詩人,《江漢大學學報》編輯)認為阿毛是湖北非常有代表性的詩人,在中國詩壇也是獨特的。從80年代末寫作至今一直保持著少有的熱情,留下來持續的成果,而阿毛90年代以來的詩歌有一個方向的轉變,即自我審視,尤其是新世紀以來阿毛的詩加入了很多的現實因素。這個方向是對的。另外還有就是在詩歌中如何使用口語和處理現實的問題,而不是一個流水帳,因為我們需要一個詩意的量,反之現實只能成為一個素材,換言之雖然我們有現實生活的經驗,但是我們能不能把它構成一首詩,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就是擺在我們大家,也是阿毛面前的一個問題。林童(北京詩人,劇作家)認為有必要再來看看她詩中鏡子的意義,因為她在不少詩中寫到了鏡子。比如《鏡子的眼睛》,從中能看到什么呢?“瑣事淹沒了我的一生”,這幾乎等同于一生都在無所事事,曾經內心的波瀾呢?誰都可能有過“激揚文字”、“浪遏飛舟”的少年情懷,但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夠成為轉折時代的轉折人物呢?特別是女性,相夫教子的浸潤,與時俱進的認同與比附,早已將詩意人生磨成了經濟動物,于是黯然喟嘆:這是一個缺乏詩意的年代!哪個時代又有現成的詩意呢?是否具有詩意,并不取決現實,而在于詩人的創造!如果詩人的創造力強,就能成為詩意的時代;如果詩人普遍平庸與萎縮,即使這個時代再波瀾壯闊,也看不到詩意。在阿毛的詩里呈現出:“我能送給你的唯一奢侈品/就是記憶”。這是多么殘酷又令人傷悲的理想與現實啊!只有在記憶里才能開放的花朵,真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通過這鏡子一照,什么東西都成哈哈鏡里的映象了,而且它們不但已成過去,還是風中之景,有著某種病態——帶菌的盆景。所以,雖然在不斷地尋找,但從尋找的對象與現實的關系考察,差不多就是自尋煩惱,因為矛盾沖突是那樣的大,甚至是不可調和的。同時,這鏡子還起著坐標的作用,而且這坐標并不平衡,幾乎只在一邊做功,全是負數。王明韻(《詩歌月刊》主編)說引起爭議的《當哥哥有了外遇》就是在《詩歌月刊》上首發的,當時爭議非常大。他認為在當前混亂的中國詩壇上,阿毛是一個非常安靜的詩人,非常寶貴的詩人,是非常值得我們認真地研究、去品讀她作品的一個詩人。
在詩人與現實的關系上,口語詩歌的問題等與會者發表了諸多引人深思的建設性意見。評論家昌切教授認為阿毛以后應該多向像她否定的一面靠攏,多思考她所否定的那一面。李俊國認為阿毛的作品怎么樣能夠從生命的負荷度上再提高。鄧一光(武漢文學院院長)認為阿毛近幾年寫詩比較多,也很有影響,但她實際上是和現實生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是有危險性的。阿毛需要一種自我的覺醒。
(本欄主持:黃玲君 ahszh@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