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創造新意象

老年大學詩詞班學友們要我用自身寫詩體會，談談如何創造新意象。

還是以詩談詩吧。2007年7月，宿松吟苑編委一行，去工業園區采風，我寫了《采風錄三題》，其中第一題《商機》(《詩詞報》07年第15期)：富民政策不輕搖，思路先行出路昭。捉住鼠標天下找，商機自有特殊貓。

經實地采風，得知宿松縣委、縣政府在網絡信息、捕捉商機、引進人才方面的事跡實屬感人。頭頭腦腦，傾巢而出，演出了不少“鳳還巢”的好戲，終于使窮山溝里飛出了“金鳳凰”。我有感于“商機”，但怎樣在詩里表現出來呢?作家李陀論詩說：“詩人從來不或者很少直抒胸臆，而是不斷地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自己的感情對應物。”我實地下到好多個車間尋找，無意間看到一工人操作電腦移動手下鼠標時，猛地心靈一震，仿佛看到了他們頭頭腦腦四出奔波的身影，立馬記起了“不管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這句話，“貓”和“鼠標”意象便基本成形了。

臧克家先生倡導的“三新”，落到創作詩詞上，路數很多。個人覺得，意象創新，尤為需要看重。一般以為，只要多用現代的物象和事象如火箭、手機等，就是新的意象了，實則不然。詩是以象明意的。“三新”里的思想新、感情新，必須融合到語言的物象或事象里面去，渾然無跡，才能是新意象。

古人有言：“若無新變，不能代雄。”(《南齊書·文學傳論》)在下筆成詩時，我采用了變象的藝術手法。“富民政策”“思路先行”是無形的，可以變有形。“鼠標”是無知的，可以變有知。捕捉商機是虛的，可以變實，貓是實的，可以變虛。無形變有形，實變虛，虛變實，無知變有知，“捉住鼠標”的“貓”這活靈活現的新意象便“清水出芙蓉”地立于眼前了。這種藝術手法，就是白石老人談畫藝所說的“似與非似之間”。

在《商機》詩里，是先有思想感情，以這種感情來尋找對應物的。這種方法，叫做因，意及物。我還寫了一首同樣用“貓”和“鼠標”為對應物的詩《贊大棚蔬菜》(《詩詞報》07年第11期)：

四季新鮮不脫銷。大棚蔬菜架金橋。

農家借用貓招數，捕捉商情用鼠標。

這里采用的是感物生意。我面對“四季新鮮不脫銷”客觀世界的新農家，“捕捉商情用”的“鼠標”之物，突有所感，于是憑借對“鼠標”的描述來表達自己對于“大柵蔬菜架金橋”農村新建設、新面貌的思想感情。

由此進一步悟得，無論因意及物或感物生意，都在于先有思想感情為基礎。清·李漁在《笠翁余集·窺詞管見》中寫道：“不新可以不作。意新為上，語新次之，字句之新又次之。”感情二字尤為重要。沒有感情的所謂思想，只會導致主題先行。無論因意及物或感物生意，新意象創立之后，“貓”便不再是貓，“鼠標”也再不是“鼠標”，即佛偈云：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又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這樣的山水，便是新意象結構而成的新的藝術境界。

一個時代，一定環境下的詩者，莫不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到自己感情的對應物予以表達。唐·張祜《宮詞》：“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找到“何滿子”這個唐教坊曲名作文章，形象鮮明，準確深刻。白居易有詩形容說：“一曲四詞歌八疊，從頭便是斷腸聲。”固然現代人不會再去找“何滿子”，唐人決不能找到“鼠標”，但都努力去創造屬于自己時代的“這一個”。我缺乏詩的創造力，但曉得應該這么去做，深感美國意象派詩人龐德說的“與其寫萬卷書，不如一生只寫一個意象”是有一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