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代公共意識及其對于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意義

摘要：和諧社會是多元主體共生、共存、共享的社會，構建和諧社會呼喚現代公共意識。但是，目前我國社會的現代公共意識并不盡如人意，并且給社會造成了不和諧的音符。因此，我們要構建和諧社會，就需要提升社會的現代公共意識。基于此，本文考察了現代公共意識的定義、內容和特征，并從四個方面探討了提升現代公共意識對于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意義：有利于個人自身的和諧；有利于人際之間的和諧；有利于人與社會的和諧；有利于人與自然的和諧。

關鍵詞：公共領域； 現代公共意識； 和諧社會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志碼：Ａ

隨著我國現代化進程的深度推進，公共領域日益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重要領域，社會公共性問題也隨之逐漸顯露出來，比如社會心理問題、社會公德問題、公平正義問題、環境污染問題等，并且成為構建和諧社會這一曲交響樂中不和諧的音符。公共性問題突顯出我們的現代公共意識的缺乏。現代公共意識在我國還是一個較新的范疇，本文試圖探討它的內涵，并闡明它對于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意義。

一、現代公共意識的內涵

“公”的觀念在我國具有悠久的歷史，從古至今都沒有被埋沒過，“天下為公”、“大公無私”等仍然是當今社會所追求的重要價值。但是，在我國漫長的封建傳統文化中，由于遵循家國天下的社會結構，而家與國的倫理界限模糊，從而使得作為私人領域的家與作為公共領域的國之間界限模糊，天下是皇族的家天下，而家是國家公共領域的環節，這種局面使得公與私的界限模糊不清。解放后，在相當長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國家與社會的界限還是不很明確，特別是在文革時期，國家吞沒了社會，“公家”觀念扼殺了私人觀念。如果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那么，公共意識和私人意識就不明確，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就都得不到有效的實現和保障。

隨著改革的深入，與傳統社會相比，目前我國的社會結構已經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公共部門和公共領域逐漸在經濟社會生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特別是公共領域空前擴展，使得公共生活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當下我國公共生活領域中也出現了各種不和諧的現象，究其原因，是人們缺乏明確的現代公共意識。

1.現代公共意識的含義。到底什么是現代公共意識呢？現代公共意識，區別于封建社會中公私模糊的“公”的觀念，也區別于文革時期囊括所有生活領域的扼殺私人意識的“公家”意識。它是建立在現代化的社會結構和社會實踐基礎上的，以現代公共倫理為準繩，體現在現代公共生活領域中的社會意識。現代公共意識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公共意識是行為主體在社會生產和生活中所體現出來的對公共生產和公共生活的價值和規范的認知、理解和評價。這里的行為主體包括個人、社會團體與國家機構，它廣泛存在于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領域，涉及到政治、法律、道德、經濟等各個社會領域。狹義的公共意識是公民意識的重要方面，指個人在公共生活領域中所應該具有的體現公共價值的社會意識。[1]這里的公共生活領域是指在特定時間和空間中具有特定公共屬性的社會生活領域，它可以是具有某種準入制度和嚴格程序規范的公共權力場所，如公共會所，也可以是散漫的開放的社會場所，如廣場、商場等。本文的公共意識著重從狹義的角度去理解。

公共意識與公共精神有所區別。公共精神是在某一特定事件上代表民眾或國家利益、體現某種道德理想和社會價值的社會意識，可以說，公共精神是公共意識的在特定事件上的強化表現。如，彭繼紅先生就將公共精神理解為“孕育于公共領域之中的位于最深的基本道德理想和政治價值層面的以民眾利益和社會需求為依歸的價值取向”。[2] 而袁祖社先生這樣理解公共精神：“就內涵規定而言，所謂公共精神是指孕育于現代市場經濟和公民社會之中，位于最深的基本道德和政治價值層面，以全體公民和社會整體的生存和發展為依歸的一種價值取向，它包含著對民主、平等、自由、秩序、公共利益和責任等一系列最基本的價值目標的認肯與追求。”[3] 可見，“公共精神”最主要的特征是以公共理性為基礎，以“最深的基本道德理想和政治價值”為依托，以社會的整體價值為導向。它表現為“先天下憂而憂，后天下樂而樂”的天下情懷，表現為“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犧牲精神，表現為“敢為天下先”的革命意識。這是作為個人和群體至上的精神境界，它孕育于普通民眾之中，體現普通民眾的福祗，卻遠遠高于普通民眾的意識，可以說，公共精神的主體是以追求公共價值為己任的社會精英。

而公共意識是普通民眾的社會意識，它就體現在普通民眾的言行舉止之中。它是實現社會公共價值的底線意識，是每個社會主體所必備的維護公共利益的基本意識，也是人們在公共生活領域中所達成的社會共識。正是有了公共意識并將這種意識付諸于公共行動當中，人才真正實現了他作為公共主體——人的存在。正如阿倫特所說：公共“首先意味著，在公共領域中，展現的任何東西都可為人所見，所聞，具有可能最廣泛的公共性。對于我們來說，展現——構成了存在”。[4]38人們一方面進行各種社會活動，展現自己，給出自己，另一方面在這種社會活動中獲得社會的承認，成為自己。

2.現代公共意識的內容。根據表現形態的不同，現代公共意識可以分為公共規范意識、公共利益意識、公共環境意識和公共參與意識。

所謂公共規范意識，是指在公共生活領域中人們所體現出來的遵守共同的社會規范的公共意識。公共規范意識在日常生活中主要體現為公共道德意識（即公德意識）、公共秩序意識和公共法律意識。

對于公共利益意識，要理解這個概念首先得理解公共利益。顧名思義，公共利益就是相對于私人利益的公共的利益。盡管在學術界，公共利益至今也沒有一個獲得廣泛認同的定義。[5] 但人們從日常生活中都能真真切切地感知它的存在。本文采取王太高先生的定義：“公共利益是一定的社會群體存在和發展所必需的、并能為他們中不確定多數人所認可和享有的內容廣泛的價值體。”[6] 因為這個定義較好地概括了公共利益的涵義。公共利益意識就是在公共社會生活領域自覺維護公共利益的公共意識。

所謂公共環境意識，是指人們在公共生產和生活中對公共環境所形成的維護和合理利用環境的公共意識，包括自然環境意識和社會環境意識。自然環境意識指人們在開發和利用自然環境過程中所體現的對待自然環境，開發利用自然資源的公共意識。自然環境意識體現了人類科學發展的程度、生態文明發展的程度以及社會文明發展的程度。社會環境意識是人們在社會生活過程中對社會公共領域形成的公共環境意識。

所謂公共參與意識，是指人們在公共生活領域中，基于主體性的認知與實踐，以某種行為參與到公共生活領域中所體現出來的公共意識。公共參與包括積極的參與和消極的參與兩個方面。積極的公共參與是以積極主動的態度參與到公共生活領域中，維護和創造公共的利益和價值，或對損害公共利益和價值的行為進行批判。而消極的公共參與是以消極被動的態度參與公共生活領域中。對于公眾而言，即使是消極的公共參與也應當具有一定的公共意識，即意識到這種行為是一種公共的行為，會產生一定的公共的影響，因此，應當盡量避免對他人和社會產生不良的影響。

3.現代公共意識的特征。現代公共意識的主要特征表現在五個方面：第一，公共性，這是公共意識的本質屬性。公共性包含兩層含義:一方面，公共意識需要建立在人們的共識基礎之上，也就是說，公共意識必須獲得公共領域中大多數成員的普遍認同。另一方面，雖然許多人進入公共領域是為了實現自我的利益，但公共意識卻要求每一個成員走出一己之私的樊籬，把關懷的目光投向社會整體，承認和尊重他人，真正做到以“我們”或社會為依歸。第二，底線性，公共意識是公共生活領域中的每個人所必須具備的基本觀念，在追求自我利益的同時，人們必須遵循和維護最低限度的公共規范、利益和價值——不侵犯他人和公共的利益。第三，自覺性與強制性的統一。公共意識以人們的道德評價與法律制裁為約束，而表現在人們的自覺行為中。第四，開放性。公共領域是開放的，向這個領域中的每一個成員敞開，這種開放性也使得每一個成員都以獨立自由的姿態參與公共生活，平等地享有公共生活的資源。只有平等的才是真正公共的和開放的。那些在個體之間存在的所有等級限制和特權準入表現的無不是私人的所屬關系，因此，等級觀念、特權意識和歧視心理與公共意識是根本對立的。第五，輻射性。公共意識一經付諸行動就昭示在公共領域里，不僅直接影響主體的行為及其結果，而且對周圍世界有輻射作用，表現為示范、感召、警示等等。一般來說，歷史和現實中，通過社會性倡導，具有較高程度公共意識的人，對程度較低的人，往往會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7]

二、提升現代公共意識對于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意義

從“和諧”兩個字可以看出，和諧社會中存在著多種張力，它們使得多種主體、力量和價值在一個共生的社會里協調發展。公與私之間的張力就存在于和諧社會的各個方面，也就是說，和諧社會要求在私與公之間保持一種合理的張力。這種張力主要體現在個人自身、個人與他人的關系、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四個方面。培育和提升人們的現代公共意識，對于我們構建和諧社會具有重大的意義。

1.提升現代公共意識，有利于個人自身的和諧。每個人都是一個私與公的矛盾體，個人總是處在公共的生存和生活環境中，而私人合理的行為、價值及其追求正是公共價值的組成部分。隨著公共生活領域的擴展，作為其中的一分子的個人的存在越來越體現為公共的存在。隨著電子技術和信息傳播技術的普及，自拍、裸體寫真等私的公共化正在成為時髦，就連在傳統社會被認為最具隱私性的日記也成為公共的了。人們將自己徹底投入到公共世界中，個人的身體、思想和心靈不再僅僅屬于私人，而越來越成為公共的身體、思想和心靈。原本存在于兩極的“隱私”與“公共”往往粘連在一起，一致成為個人存在的方式。只要一出現“某某的隱私”，這個“隱私”就不再是被遮蔽著守護著的私人領地，相反，它意味著被給出、被敞開、被共享。同樣，公共領域為個體的隱私提供了展現的舞臺。正如阿倫特指出的那樣：“由于我們的存在感完全依賴于一種展現，因而也就依賴于公共領域的存在，在這一領域中，事物可以從被掩蓋的存在的陰影中走出并一展其風貌。因此，甚至是照亮了我們的私人生活的微光，最終也從公共領域中獲得了更為耀眼的光芒。”[4] 39個人只有將自己展現在公共世界里，個人才是一個完整的人。可見，擁有正確的現代公共意識，有利于個人自身內部保持私與公的合理張力，促進個人自身的和諧發展。

2.提升現代公共意識，有利于人際關系的和諧。這是一個交往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的社會交往越來越頻繁，社會關系越來越緊密，人與人之間的依賴程度也越來越高。與此相應的是，人們之間的公共交往在社會生活中越來越重要。社會的價值取向從張揚個性逐漸轉向爭取他人的承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和在這種關系中獲得的社會承認成為人們在公共世界中的行為的目標。自我與他者不再是主體-客體的對立關系，而越來越轉變為主體-主體的平衡關系；他者對于自我不僅僅是一種實現自我的工具關系，他者越來越成為自我的一部分。自我與他人相互建構，相互生成。然而，自我與他者之間的很多沖突正在于人們太過執著于自我的一己私利，要么有意無意地擠壓公共空間，忽視公共利益，要么越過底線侵犯他人利益或公共利益。而作為自我與他者關系得以實現的公共領域來說，提升自我與他者的公共意識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人與人的交往是一種互動行為，其目的在于達成共識，成功的首要條件就是對他者的承認。這就正如哈貝馬斯所說：“任何一種共識都是建立在主體間對于可以批判檢驗的有效性要求的相互承認基礎上”。[8] 這里的有效性要求就是自我作為交往行為者對他者所使用的語言的真實性、正當性和真誠性。因此，交往中的公共意識主要體現在自我對他者的承認，不僅承認他者的身體存在，還要尊重他作為公共主體的身份和權利。只有具有了這樣的公共意識，個人與他者之間的交往才會成功，個人與他者之間的人際關系也才會和諧。

3.提升現代公共意識，有利于個人與社會的和諧。個人與社會從人類社會產生的那一刻起就構成了社會發展的一對重要矛盾，既相互構成，又相互對立。它們之間的和諧發展是社會和諧的基本方面。個人的有機結合構成某種社會，這種社會不是茫茫大海，而是一個包含了自我的意義整體，比如一個社區、一個民族或國家。社會的意義和價值往往表現為一種適合于所有社會成員的公共意義或價值，比如公平和正義。而這種意義和價值最終是體現在個人身上的，比如維護弱勢群體的基本利益。相反，個人的意義和價值也往往體現為甚至首先為一種社會意義和價值，只有在實現了作為社會意義和價值的前提下，個人的意義和價值才得以實現。可見，作為整體的社會意識就是一種公共意識。提高這種作為社會意識的公共意識既有利于提升社會的價值，也有利于提升和維護個人的價值，從而使個人與社會融為一體。

4.提升現代公共意識，有利于人與自然的和諧。公共生活領域不僅包括人與人的公共性存在空間，而且包括人與自然的公共空間。自然本身就是人與人之間所共享的公共資源，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對于人類社會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維護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已經成為構建和諧社會的一大主題。人在作為公共資源的自然面前往往表現為個體，需要具備一定的公共環境意識，自覺維護自然環境，合理利用自然資源。提高公共意識，特別是提高公共環境意識，有利于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并形成良性循環的互動關系。

一方面，提高公共意識，有利于人與作為整體自然的和諧發展。人首先是一個自然的存在，表現為他的身體的存在。他的身體就是自然的一部分。馬克思說：“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9] 56 “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9] 105人類社會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自然的一個方面，人類始終處在自然的母體之中。另外，人作為自然中的一類，與自然其它類之間具有一種公共的生存關系。提高公共意識，就是要提高保護作為人類母體的自然的意識，合理地處理人與其他自然主體的關系，有利于包含人本身的自然的和諧存在。

另一方面，提高公共意識，有利于人與作為環境和對象的自然之間的和諧發展。人與自然中的其他主體間的區別就在于，人能夠把自然作為自身的環境進行有效的利用和改造。自然界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前提，而人是自然界長期發展演變的產物。人只有依賴于自然，才能維持他的身體的存在。“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9]56也就是說，作為生存的環境而言，自然界先于人的產生而產生，自然界具有先在性。人只有承認這種先在性和前提，才能更有效的利用這種環境。但是，在人類面前，自然界是相對于人的認識實踐活動而存在的客體，人又具有先在性。自然界作為環境并不是完全被動的，它自身有特定的運行規律和行動力量。這種規律和力量會反作用于人本身，可能造福于人類，也可能破壞人類社會。恩格斯早在19世紀70年代就以深邃的洞察力警示過人們：“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10] 當然，在我們構建和諧社會的偉大事業中，對自然的尊重，不應該僅僅建立在害怕自然的報復而產生的敬畏心理上，而應該是現代公共理性的升華。在自然環境中，人與自然主體是相互關聯休戚與共的。對自然的尊重和愛護，是人類生態文明和社會文明的共同體現。它要求我們不僅僅要把自然作為人類生存的環境，還要將自然當作一個能動的主體，認識和遵循自然的發展規律，合理地開發和利用，從而與自然和諧共生，同步發展。

綜上所述，現代公共意識是現代社會生產和生活中社會主體處理公共問題所必需的社會意識，這種公共意識的程度體現了社會發展的現代化程度和文明程度，提升這種意識對于構建和諧社會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

[1]國內學界已經開始關注公共意識，并對公共意識的含義進行了界定。認為“公共意識是指人們對社會公共領域的認識和行為的自覺性。”參見陳付龍、李水弟。我國公共意識生長的歷史考量[J].理論探討，2006.(4)：38.

[2]參見彭繼紅，公共精神生活管理引論——基于社會主義宗教論視域[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6.

[3]參見袁祖社，公共精神：培育當代民族精神的核心理論維度[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6.(1)：109.

[4]漢娜·阿倫特，人的條件[M]，王世雄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5]關于“公共利益”定義的討論，參閱王表達方式高，公共利益范疇研究[J].法學研究，2005.（7）沈橋林，公共利益的界定與識別[J].行政與法，2006，（1），劉連泰，“公共利益”的解釋困境及其突圍[J].文史哲，2006，（2）.

[6]參見王太高，公共利益范疇研究[J].法學研究，2005，（7），84.

[7]關于公共意識的特征，部分參考袁祖社《公共規則：培育當代民族精神的核心理論維度》中公共精神特征的觀點。

[8]尤爾根·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M].曹衛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118.

[9]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10]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83.

（責任編輯慶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