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莉的詩

丁莉，1976年12月生人。現就讀于鄭州大學研究生院 ，系河南作協會員，曾在《詩刊》《星星詩刊》《詩選刊》《山西文學》等發表詩作，并有論文發表。有詩作收入《2000年度最佳詩歌》和《新時期五年詩選》《詩探索2005年卷第二輯》等，在全國“樂山杯”文學大賽和“創造杯”征文中獲獎，并在“三溪杯”書法大賽中獲獎。

開封府的菊花開了

還叫他汴京 必定是他，構成了生活，和細小幸福的

背景

還叫我的小名：菊系大俗大雅于一身

在北宋，我從來羞于出口，說我愛你

這太像戲了

清明時節，人們只是頻頻、到河邊去

或為一日三餐 簡單地勞心

二十年后 我們做什么

如果，日子已經像詩，首先我不會寫詩

也不去走訪名士當然

更不必看張藝謀的電影，不渴望洞悉宮廷里面

淫亂、政變和暴力的內幕

無邊的旌旗舞動

鋪天蓋地的金黃像內心的純金、無人相信

菊眾人之中，你沉默如王高貴如布衣

你的秋天來了

我是說我們去隱居到民間，買米、賣布、拉車、嘮嗑

自得其樂的人中有我

看熱鬧的人中有你

忭水流，渾然無知，比一切的精致溫潤

更像生活和真理本身

在風俗畫中，我們是父親和母親

是男人和女人

是垂垂老矣

好世紀

前無鞭影，后無追兵

日影一寸寸移動，

麻雀在方磚上跳格子

這總是、最慢最穩當又最隱秘的世紀，不必慌著

起床、上班，說一切都來得及

瓷

最柔的水

最烈的火

在水火之間是舞者不熄的裙

探戈、倫巴漫過你曾纖細的腰肢

盛大的夏，舞會是否已結束？

此刻，你坐在逆光的角落，坐在風頭和喧囂之外

大腹，細頸，天然利于靜默，與陰影打成一片

你已讀不大懂肚皮上的妊娠紋

就如同讀不懂太空 復雜的天文、神秘的啟示

小心呵護你的瓷器，母親

總有些不可把持的時辰

它所有的錯誤其實在于：如初的細膩

只剩下薄而脆的一層，她的眼神銳利，企圖穿透一

切，

意義的花瓣紛紛揚揚

好像誰來邀一曲，她都會毅然

碎向誰的懷里

那一夜，我忍痛剝下最后的鱗片

變成女人在岸上行走

愛在身體里泛濫成災，五百只樂隊齊奏

五百只黃蜂在體內飛舞

盲人歌手，她無意于唱出

我最深的弱點和

空洞

關于羅馬與假日，回首時也只是，一部

長不過三小時的電影 那些記憶徒然成為壁畫

徒然以裝飾性的曲線

垂下

多少個世紀，我就這樣，坐在你的陰影中

巋然不動，保持昂貴的造型

盛大的夏，舞會是否當真已結束

在江湖

要記起每天拖地，把袋裝的垃圾

提到樓下去，來來回回

就好像，仍舊在江湖走馬

雖然，你的棉布裙子，已擦不出綢緞的電光

沒人知道，你就是那個俠骨的女人

你的刀劍閃過人頭珰然落地，四季如許分明

好像也只是把房間打掃了一小會兒接了幾個電話

天就黑了貓爬上樓頂，曖昧地叫

混沌在擴大像一種憂郁癥像虛無

這是什么鬼去處

老江湖的規矩，如果你來

仍舊坐在我的對面，飲酒

我會默默吞下一枚無花果，把所有說不清楚的

味道，用舌尖

堅硬地包卷起來，滴水不漏

就好像終于懂得，把利器和寒光袖在衣中

愛與不愛，夜色 混混沌沌漫過，就夠了

承平已久

提紅燈籠的，如今，全是女兒，十五之夜

她們就這樣魚貫而入，紛紛走進月亮門

一陣慌亂，她們看見了什么，她們的旗幟在風中騷動

她們的小和鮮艷讓人揪心

讓我落下來、落下來，只像一件、寬大的舊衣裳

我多想不露聲色

護住這一切

我這樣慢慢敘述

大地如法輪常轉

草木微微地暈眩

難道我不可以，滑下馬背，慢

難道我不可以褪掉帶電光的綢褪掉

多余的鐲子、首飾像產后的婦人

松弛下來五分鐘或整整一個雙休日

原野舒展小盆地一不留神就發胖就睡過去

一年兩熟或兩年三熟誰懂得生育、輪作與休

閑的秘密

誰就會宛轉流暢如笛眼中涌出的泉水

這個夏末，向日葵白白地焚燒了自己

多少個年頭，還有多少這樣的犧牲和祭獻

詩人走到舞臺中央的麥克風前，準備高聲朗誦

那些亮紫、杏黃、那鮮辣的綠，不可一世的紅、廣角

的鏡頭和廝殺

革命波瀾壯闊可敬可畏

都是噱頭，太陽不為任何人折斷翅膀

大屏幕一片雪花

沒有節目，我的三十歲，只是小灌木

于無心間糾結成的圖案 美、安靜、保持毛茸茸的質感

黃昏時柔和的光線

投下

一個人，要經歷多少才可以不被風抽象

我打字的速度慢下來，服務器的速度也隨之變慢

卷曲的茶葉

靜靜地沉在杯底

拿起來再放下，它們在杯底輕輕地漾像一座自在

的森林

脾氣變好，一個女人無目的地守著一個男人，為他守貞

其實我只是喜歡無愛無恨、無恩無怨的那種、自由

的感覺

秋漸深，在日子和遼闊之中穿行，風聲浩蕩

將沒有什么剩得下

也沒有什么帶不走

和誰吃飯

他是偶遇來搭訕的男子，是合一張影就決然離開

的名士

是兄弟、師長、酒肉朋友

是不幫忙也不得罪我的那人

是敗壞我胃口的俗

是妙語連珠、幽默和行云流水

是必須打破的沉默，空在我對面的一個位置

是一杯咖啡在喝與被喝之間

是把杯子舉過頭頂、純粹又純粹的友誼，是神明

記不清說過什么，或沒說什么

我總在吃

以咀嚼帶動一切

以不變應萬變

玻璃杯頃刻開滿潔白的啤酒花常開常敗，波瀾不驚

有那么多男人一一隕落，銀河吞咽無聲

我只能捉住一顆，做我的丈夫

有那么多人和事件，我終將忘記他們的名字 在彼岸

我保持淡定，從容和漫不經心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