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錯覺
其實我想說
那些長胡須的夜
都在慢慢變老
他們和一些正在發生的事件
有著某種關聯
此刻沒有星星
也沒有樹影下棲息的草繩
不遠處走過的長發女子
隔著陌生人想說點什么
也許她以為這一切與她無關
與正在發生的事件無關
我以為在錯覺兩端行走的人
與速度無關
野孩子
這些雨這些垂直的線條
整個下午都在發燒
在饑餓的風口留下抓痕
偶爾用方言說出老祖母的心事
怎么能繞過這些風繞過
一只盲蝴蝶留下的猜想
它的滿眼憂郁產下的
都是病弱的野孩子
野孩子記得回家
要記得冷眼的俏媽媽
記得散開的手語
隔年的山茶花慢慢消逝
它不出聲吮著懂事的小指頭
含著半個寬恕的理由
遠行的人
火焰之上每一個燃燒的渴望落下來
每一個構成細節的小小蔓藤
他伸出的青翠延伸著
千里迢迢的路上請允許
我把你當成體內的親人
允許亡靈在愛人的酒杯里再死一次
扮鬼臉唱花腔咿咿呀呀
又到月圓時
遠行的人你要細數
我每一個燃燒的細節
有慟哭的舊習在路上……
回到古代
回到古代我是誰
是新人還是舊人
是多余的藥片
還是揉碎的構想
是東街的三姨娘
西村的小寡婦
有風繞著屋梁吹
那么多我那么多前世冤孽
就讓雨停吧回到古代也是錯
就讓那些花再開一遍
我要退回這細小的過程里安撫自己
關于和平
那是很久以前
我穿著碎花小襖在淺色的
刀刃上種植和平
后來一部分活了
并逐漸有了硬度
而我的碎花襖已小到不能再小了
我想活下的部分
一定到我的詩行里來過
在我點亮紙燈的一刻
敲門“我看見和平的手伸過來
種子只播在準確的時間里”
關于和平我至今說不出它肉質的鋒利
我只在表面
摸到它腐爛的秋色
離愁
夜太黑把想念一點一點
涂到紙上然后擦亮
聽它破碎的聲音
那時我在屋內
描眉畫眼長發盤起又放下
如此反復不說話
扮成啞巴模樣
偽裝成故土的秋蟲
一點點靠近不過是
落葉的歌聲往懷里鉆
一連串迷糊的簫聲
找不著眼兒
燭光
這微小的光讓我想起
她流淚的時候青春
在夜里被絆住
她的白紗裙被心底的風
無端揚起
遺忘與遺忘之間
點點淚花誰的錯
被擦亮自己變換
冷眼的報信人在路上
猶疑安撫慢慢陷入黑暗
與白晝錯過整整一生
稻草人
稻草人立在家鄉的稻谷地里
也不言語夜晚
他骨子里的門敞開
那些憂郁的小生靈流著任性的淚水
流淚的小生靈是他的病孩子
乖孩子病孩子看我模仿黃花的傷寒
用冷卻的茶羹暖醒他
風的嘴唇也說不出說不出病因
說不出遠方
迷路的郵差還是老樣子
這些舊歷里的小生靈
不言語也不長大
隔著光陰穿新衣蓄長發
最后一個馬賊
最后一個馬賊沒有盜走最后一匹馬
他只在黑夜里給了我
一小片海水兩粒早夭的光
馬賊馬賊你落魄的樣子
走在小路上找不到過失
是你最大的過失那個
晚來的女子她的哭聲
也聽不到了
馬賊的馬啊在流浪
奔跑的腳踝上多出兩粒早夭的光
在南京
這個夜晚光滑
繡球公園的燈已經熄了
行人慢下來
我與一朵黃花肩并著肩
天空廣闊交媾的蚊蟲被驚起
“對不起我的無知劃傷了你”
一只小野獸的紫色概念被撿起
一只異鄉小野獸
用它三分鐘戰栗
裹緊南京城這個光滑的夜晚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