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萬壽寺

漫步北京城西紫竹院附近的昆玉河畔，遠遠即可看到一座古柏參天，氣勢恢宏的古寺，那便是被稱作“京西小故宮”的萬壽寺。萬壽寺位于西直門外西北七華里處的蘇州街東北側，即明清時的長河廣源閘西側，是一處清幽、肅穆的皇家廟宇，也是一個集寺廟、行宮、園林于一體的佛教圣地。

據傳，萬壽寺肇于唐代，稱“聚瑟寺”，其歷史沿革莫可稽考。而真正使其迸發出歷史光華的，則是源于對佛教經典的傳播。據《萬歷野獲編》記載：明永樂(1403～1424年)時，明成祖在今東城區景山東側的嵩祝院設置番經廠與漢經廠，專司刻印和收藏佛教番、漢經卷。番經來自烏思藏，烏思藏是元、明時對前藏、后藏以及錫金、不丹等地的統稱。番經廠專門印刷喇嘛用的蒙文、藏文、天竺文等西方梵貝經卷；漢經廠專印和尚用的漢文釋家諸品經卷。番經廠每遇皇帝生日、元旦等，都要在英華殿內做佛事，戴番僧帽，穿紅袍、黃領、黃護腰，還要鳴鑼鼓，吹海螺等法器，贊唱經咒等。漢經廠則念誦釋家諸品經，也戴僧帽，穿袈裟。至今在嵩祝院東廊下遺存有銅鐘一口，上鑄有“番經廠”字樣；在西廊下有銅云板一塊，上鑄有“漢經廠”字樣。番經、漢經兩廠歷經數朝，因年久失修，殘破坍塌，大部傾毀。至隆慶年間(1567～1572年)，明穆宗曾命司禮監對二廠進行修葺，但工程未完畢，穆宗便去世了，慈圣皇太后悲痛之余下令繼續修建。

萬歷五年(1577年)三月，明沖宗秉承先帝遺志，命司禮監馮保在京西督建佛寺，以便貯存佛教經典。馮保率領一班人馬，經過踏勘，選中了“聚瑟寺”這座破敗荒蕪的古寺。神宗之母、慈圣宣文皇太后率先慷慨解囊，出銀萬兩；潞王府以及諸公主、諸嬪妃及朝中各顯貴無不捐資。經過一年多的日夜趕建，次年六月寺院落成，神宗賜名“護國萬壽寺”。大學士張居正奉詔撰寫了敕建碑文，自此，萬壽寺遂成為皇家寺廟，“璇宮瓊字，極其宏麗”，“幾與大內等”。殿閣、廊廡、方丈規制完備，田莊、果園占地970畝，是長河沿岸遐邇聞名的大寺，與之隔河相望的紫竹院則是其下院。

幾年后，東城嵩祝院的番經廠與漢經廠修葺完畢，萬壽寺內所藏經板、經卷全部移歸經廠。萬壽寺完成了儲藏經版、經卷的功能，寬闊壯麗的宮殿和風光旖旎的園林則吸引了皇室成員的青睞，萬壽寺遂逐漸成為明代帝后游覽昆明湖途中用膳和小憩的行宮。

清軍進入北京不久，萬壽寺便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吉祥嘉瑞的名稱而受到皇室的關注，漸漸成為皇家祝壽慶典的重要場所。順治二年(1645年)，順治皇帝欽賜匾額“敕建護國萬壽寺”。順冶十六年(1659年)，萬壽寺被火燒毀部分建筑，康熙二十六年重修，建成“前后殿宇九層，莊嚴色相，巍煥如新”。乾隆十六年和二十六年，乾隆皇帝為給其母后操辦六旬和七旬大壽，又兩次對寺院進行擴建。這兩次擴建，在弘揚中國古典園林文化的基礎上，又吸收了西方建筑的風格，興建了中西合璧造型奇巧的洋式門、金碧輝煌的御碑亭和古樸典雅的三圣殿。修葺后的萬壽寺，規模更加宏麗。乾隆二十六年冬十一月，乾隆皇帝親筆撰寫《御制重修萬壽寺碑文》稱：“我圣母皇太后七秩慶辰適逢斯盛，朕將率億兆臣庶祝嘏延洪，以圣節崇啟經壇，莫萬壽寺宜。”

明清時的北京城水陸交通十分發達，城內外湖泊毗連，河道縱橫，從紫禁城可以直接通航至西郊的昆明湖，有筒子河、護城河環繞皇城、京城，城內外河水相連，碧波蕩漾，使北京這座帝王之都在威嚴氣度之外，又增加了幾分秀麗和飄逸。萬壽寺前的昆玉河古稱長河，蜿蜒迂回，奔流不息，柳絲低垂，波光粼粼。由于萬壽寺地處水陸交通要道，是去頤和園的必經之地，乾隆皇帝降旨在這一帶仿江南水鄉蘆花渡風光，修建行宮和碼頭，供船舶停靠，俗名“小蘇州蘆花蕩”。每當春夏之交，帝王后妃從紫禁城乘船走水路到頤和園避暑消夏，均在此停泊上岸，禮佛進香，稍事休息。昆玉河南岸明代所修萬壽寺下院被更名為“紫竹禪院”；寺西側修建行宮，匾額曰“福蔭紫竹院”，紫竹院亦由此得名。

歷史的車輪又走到了清末，清廷雖然已是風雨飄搖，國力衰敗，但皇室依然揮霍民脂民膏，窮奢極欲。光緒二十年(1894年)，慈禧太后60大壽，為隆重迎接“萬壽慶典”，光緒皇帝命內務府對萬壽寺行宮進行大規模整修，在西跨院增修了千佛閣和梳妝樓，并增修“御碑亭”一座，戶部尚書翁同龢奉詔撰寫了碑文。據說，晚年的慈禧被稱之為“老佛爺”，就是源于萬壽寺。其時，慈禧盡管垂簾聽政，專權朝廷，但她未登上皇位，對僅有“太后”的身份極不心甘，一心想有個至高無上的稱謂。大太監李蓮英工于心計，他暗地搜求到一技藝精湛的工匠，命其按照慈禧年輕時的面容，精工細琢雕塑了一尊觀音像，悄悄安置在萬壽寺大雄寶殿如來佛的背后。“萬壽慶典”這天，慈禧在李蓮英的引導下來到大雄寶殿，一番叩拜之后，仔細打量新修繕的殿字，突見如來佛后面憑空多出一尊觀音像，大為驚異。慈禧端詳良久，見觀音容貌端莊，笑容可掬，神情與自己幾乎難分彼此，不禁喜出望外。李蓮英故作驚詫地躬身言道：“這不是老佛爺嗎?”慈禧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便問李蓮英：“這佛為什么見我直笑呀?”李蓮英早已成竹在胸，急忙答道：“這叫做佛見佛笑啊!”慈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大笑起來。李蓮英乘機高呼：“恭請老佛爺圣安!”大殿內外百官一齊高呼：“祝老佛爺萬壽無疆!”自此，“老佛爺”便成了慈禧的代稱。

清朝從皇太極到宣統的11位皇帝中，能稱“老佛爺”的僅康熙皇帝1人，乾隆皇帝雖在位61年，也未敢妄稱“老佛爺”。然而，私欲極度膨脹的慈禧卻敢以“老佛爺”的身份凌駕于皇權之上。此后，慈禧對萬壽寺更加垂青，往來于頤和園與紫禁城之間，途中都要在萬壽寺拈香禮佛，在西跨院行宮用茶點，故萬壽寺又有“小寧壽宮”之稱。

萬壽寺歷經明清幾代皇帝的大規模修葺和興建，最終形成了今天的建筑格局。山門上方是清順冶二年御賜的“敕建護國萬壽寺”石匾。山門兩側的撇山影壁上的磚雕，構圖精細，中間是九朵蓮花；兩側齊胸高的宇墻虎皮底座，朱墻白頂，色彩分明。山門內屋頂棚上彩繪著百只紅蝙蝠飛翔在白云間，寓意洪福齊天。進得山門，天王殿迎面聳立，鐘、鼓二樓分列殿前左右。天王殿里，佇立著隱喻“風調雨順”的四大天王。素有“鐘王”之稱的永樂大鐘曾懸掛于鐘樓，乾隆八年被移至覺生寺(即今大鐘寺)。過天王殿是大雄寶殿，供奉著釋迦牟尼如來佛、十八羅漢以及倒座觀音等塑像。兩側金柱上是乾隆御書楹聯：

戒慧光中煙云皆般若，

清涼界外花石盡真如。

萬壽寺占地三萬余平方米，其深庭廣廈，瓊樓玉宇，雕梁畫棟，極其宏麗。寺內分中、東、西三路。主體建筑在中路中軸線上，自南側山門進入，向北依次為七進院落：天王殿、大雄寶殿(即大延壽殿)、萬壽閣、大禪堂、御碑亭、無量壽佛殿、萬佛樓等，各殿兩側有配殿配房。萬壽閣后的大禪堂，為住持講經說法之地。大禪堂后的院落中假山林立，疊石凌空，松柏矗立，祥云繚繞。普陀、峨眉、五臺，佛教三大名山被微縮在這里。山上有三大士殿，正殿為觀音，象征普陀山；東側為文殊菩薩，象征五臺山；西側是普賢菩薩，象征峨眉山。南面山洞里，是地藏王菩薩，卻無殿堂。山后有兩株古銀杏樹，飽經滄桑的虬干高聳入云。其后還有乾隆御碑亭、無量壽佛殿、光緒御碑亭、千佛閣等。其間，蒼松翠柏，曲徑通幽；回廊亭閣，錯落有致。

西路是行宮部分，為清乾隆年間修建，靠前部分有四小院落，被中間夾道一分為二。左為壽膳房，右為壽茶房，其后是皇帝、太后駐蹕之行殿。行殿之后兩側有爬山游廊，通過小亭到后樓。相傳，慈禧太后曾于此梳妝，故稱“梳妝樓”。再后有大悲殿及配殿，院中有一井亭，是專為皇帝講經之所；東路是方丈院，前部有大齋堂、大廚房及僧舍，中為齋堂、前宇、南房，齋堂之后為土山，最后是獨院。

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不僅圓明園被火燒，萬壽寺也遭到瘋狂洗劫。至民國年間，萬壽寺日漸殘敗衰落，荒草萋萋，殿堂斑駁。1934年前后，萬壽寺的前部曾辟為東北難民子弟學校。1937年，寺內中路主體建筑萬壽閣(藏經樓)被火燒為灰燼，古剎的鼎盛隨著紛飛的戰亂化為歷史的煙云。直到1979年，北京市人民政府頒布萬壽寺為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才揭開萬壽寺歷史新的一頁。此后寺院不斷得到修葺和保護，古剎再度展現光華。

1985年，萬壽寺中路辟為北京藝術博物館，寺中許多殿宇已經改造成現代化的展室。這座綜合性藝術博物館，藏品門類廣泛，收藏了上自原始社會、下迄明清的各類古代藝術品近五萬件，尤以明清時期的蔚為大觀。藏品主要有歷代書法和繪畫作品、碑帖、名人書札、宮廷織繡、宮室瓷器、古代家具、歷代錢幣及璽印等。其他如青銅器、玉石器、竹木牙角器，不勝枚舉。館內還收藏了宋代至民國的古籍圖書十余萬冊，齊白石、張大干、徐悲鴻等大師的傳世之作更是令人一飽眼福。

(題圖：宮廷畫師所繪《香林千納圖》再現了乾隆為其母做七旬大壽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