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雨了。我匆匆趕路。
“你要吃橘子嗎?”當這細小的聲音傳來的時候,我看到腳邊站著一個很小很小的精靈。她耳朵尖尖的,穿著紅點點衣服,頭上還戴著一頂松松的小紅帽,帽纓子一直拖到地上。她坐在一個大大的橘子上,腳上穿著繡著絨球的小鞋,兩只腳就這樣懸空蕩啊蕩的。
我看了那橘子一眼,搖搖頭。就快要下雨了,我得趕快回家了。
小精靈急了,一屁股從大橘子上滑下來,努力把橘子推到我面前。“嘗嘗吧,很好吃的!這可不是普通的橘子哦!”她詭異地眨眨眼睛。
“是嗎?”
“真的,不騙你!”小精靈用手點了一下橘皮,那橙色的橘皮頓時像一朵花兒般輕輕綻開,從花心里透出柔柔的、金色的光芒,像雨夜里點燃的一盞小小明燈。小精靈輕盈地踏到綻開的“橘子花兒”里,那些咬得緊緊的橘瓣像聽話似地分開,在橘皮的包圍下又開了一次花兒。空氣里頓時充斥著一股濃郁的甜香。好奇心已經讓我的眼睛不能離開小精靈和她的橘子了。
小精靈得意地說:“瞧,多好,是我自己種出來的!婆婆說,只要人類的孩子喜歡,就是合格的橘子。你愿意嘗嘗嗎?”
這還用說!我蹲下身子去,小精靈用兩只手拔出一枚橘瓣,舉得高高的,可即使這樣,也沒我的橡皮高。當橘瓣放進嘴里的時候,一股清甜的滋味彌漫開來。我陶醉地閉上眼睛……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這不再是黃昏的雨夜,天已完全放亮了。我看見一輪金色的太陽掛在空中,散發著剛才橘瓣的芳香,腳下的路軟軟的,香香的,踩在上面還會陷下去!我吃驚地往四周望——我正站在一個大大的蛋糕上!那蛋糕上的圍邊,彩色的條紋,分明就是去年生日最想要的那個!
我從蛋糕上跳下來,腳下的大地立刻變成一片無邊無垠的粉紅,粉紅上面星星點點地綴著黃絨絨的蒲公英和紫熒熒的熏衣草。天,是媽媽親手為我織的那條我最喜歡的圍巾!昨天,我把它圍到路邊的一個稻草人身上,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我欣喜地趴在圍巾上,上面還有昨天淡淡的余溫。
一會兒,圍巾和蛋糕都不見了。金色的太陽變成了橘紅色,越來越小,最后凝成一個火柴頭大小的藍點兒。那小點兒顫動著,閃爍著,在天空分成了許多顆星星,每顆星都閃著淡淡的藍色的柔光。
夜晚來了嗎?唧唧!我聽到了一聲悅耳的鳥鳴,一只輕盈的相思雀從身邊飛過,它火紅的額頭和青色的羽毛在藍色的夜空下熠熠生輝。我認識它!還有那雙小豆子似的、烏溜溜的眼睛。去年夏天,當我隔著街邊的籠子打量它的時候,它也是那么真切而渴望地張望著我。當我手里捏著幾枚硬幣跑過街心,來到籠子跟前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那只鳥已經被賣掉了。我立刻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誰拉也不肯動。誰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如此傷心。
可現在,它正活生生地在我身邊飛呢!它當然認識我,在我頭頂上唱著最動聽的歌兒,還不時頑皮地用長長的嘴巴輕啄著我的蝴蝶結。它看上去那么自由和美麗,每翕動一次翅膀,就會有柔柔的熒光從羽間飄落下來,像夜空里綻放的禮花。
我禁不住跟著它跑起來,我們穿過掛滿璀璨水珠的森林,蹚過用星星搭成橋的小溪,踏過散發著巧克力香的田野,我從沒有這么努力而欣喜地奔跑過。
我的相思鳥轉過了一個山彎忽然不見了。山彎處出現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這片竹林我再熟悉不過了!穿過那些透著晨露甜味的筍叢,一幅畫兒在我眼前彌散開來——那是一間冒起屢屢炊煙的小屋,烏黑的柵欄旁邊,我看見我的奶奶手里掬著一把小米,正喂著她的蘆花雞呢。我的眼睛頓時模糊了,我不記得什么時候奶奶會突然不見的,媽媽為什么騙我?說奶奶不見了?說奶奶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那不正是我最喜歡的奶奶嗎!
“奶奶!”我扔掉書包撒著歡,不顧一切地沖過去,那群認真啄食的蘆花雞被我驚得四散紛飛,霎時變成爺爺養的一串串鴿子,打著哨兒,遮住我的眼睛……
我下意識地揉揉眼。
呀,眼前的一切全消失了。就像它們來的那般突然。我發現自己依然站在那個黃昏濕漉漉的天氣里。那枚剩下的橘子呢?
還有小精靈呢?
它們全都不見了蹤影。也許,是她像我一樣,天色不早該回家了。
誰知道呢?
雨點兒開始沙沙地落下來了。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