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1.
錦繡一直在自己一手制造的矛盾里糾結著,她怎么會放著好好的嘉穆不要,卻去招惹小她八歲的段喬。段喬的年輕,就像是一個強力的磁場,把她一股腦兒地吸過去,讓她連抗拒的力氣都沒有。
段喬和她那次是初夜。
錦繡一邊在心里罵自己無恥,一邊把衣服扔給段喬,指著門說,段喬你記住,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再回來,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她的語氣是那么冷,與剛才軟語溫存的女人截然不同,可是她的心卻分明在痛,她是喜歡他的,從她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就喜歡上了他。
段喬站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那眼神里有著一種哀怨,一種不解,一種委屈,看得錦繡心里發毛,胸前左下方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起來,像細瓷花瓶新裂開的細紋,是那種看不見的疼。和嘉穆在一起三年多了,她從來沒有心疼過。
后來還是錦繡自己先妥協了,拉過段喬的手,說,段喬要不你今晚就別回去了,陪陪我。說完這句話,她就又開始懊悔,她知道,在這條路上,她越是心軟,將來就會越發地不可收拾。愛情那玩意兒,她已經不愿去拿真心觸碰,因為在碰到嘉穆之前,她的心就已經碎了。所以嘉穆也只是一個替身,關于愛情的替身。
所以,對段喬,她純粹只是感到新鮮。
她愿意用嘗鮮來解釋那一晚發生的事情。
2.
錦繡新開的洗浴城缺個保安,段喬來應聘的那天,嘉穆正好不在。按錦繡的計劃,這保安至少要長得腰圓膀壯才能鎮得住人,可是看到段喬的第一眼,錦繡就無法說出拒絕兩個字。
他實在是長得太精致了。瘦高個,高鼻梁,眉目俊朗,眼睛清澈得像一湖水。錦繡一下子就掉了進去,陷在深深的老板椅里,想著和這樣的花樣美男做愛,一定會無比消魂。段喬很乖巧,也會說話,錦繡姐,你留下我吧,我會好好干的。
好,你明天就來上班。
第二天,嘉穆風風火火地直奔錦繡的辦公室,進門就嚷,葉錦繡,那個小白臉,就是你招的新保安啊?
怎么啦?錦繡不滿地抬起眼睛。
瞧那風吹會倒的樣子,能當保安,快讓他走人!嘉穆的話一說完,錦繡就聞出了言語中的那股子酸味,心里很不快。嘉穆他到底算什么,他把自己當什么了,敢對自己這樣說話?況且段喬就是帥嘛,天底下有哪個女人不喜歡帥點的男人,再說,你嘉穆要不是圖我的錢,不也去找小狐貍精了?
錦繡把抽了三分之一的煙按在煙缸里,冷冷地說,就他了,我的事你別管,你忙你的去。
嘉穆訕訕地走了,臨走前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嘉穆像他的名字一樣,有點說不出的木訥,就連床上那點事兒,都被他進行得井井有條。
可錦繡偏偏就不滿意,不是不滿意嘉穆在床上的表現,而是每次錦繡瞪著黑漆漆的眼睛,問嘉穆,你會愛我多久?嘉穆都會給出一個一成不變的答案:兩萬天。
是傻子都知道,那不是一輩子。一輩子是沒有具體天數的。所以錦繡就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的失望過后,就對嘉穆說,我要找個一輩子愛我的人,嘉穆你到那時可別后悔。
嘉穆“呵呵”笑著,摸過一根煙,一邊吸一邊把另外一只手滑進被子里。說,錦繡,一輩子多假啊,你怎么像個小姑娘,我要說愛你一輩子不是明顯騙你么?
錦繡懶得吭聲,在心里說,哪個女人不愛聽甜言蜜語啊,難道我就是個例外?她想想自己先后談過的幾個男子,沒有一個肯向她承諾一輩子,男人,都太現實了,哪個不是看上她錦繡老爹留下的那百萬資產。就連嘉穆,還不是在上了錦繡的床之后,從頭到腳都換了名牌,與先前判若兩人?
翻個身,錦繡頭一次沒枕著嘉穆的胳膊就睡著了。
3.
男女之間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錦繡第二次把段喬帶上床的時候,段喬已經很會調情。他誠懇地說,錦繡姐,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錦繡的心就絲絲縷縷地疼了起來,這么多年,她終于從一個比自己小八歲的男子那里聽到了這句話,錦繡一感動,在段喬的唇上親了一下,百般嫵媚地說,段喬,男人都是要女人調教的,你信不信?
嘉穆再看段喬就越發地覺得他不順眼。三番五次地在錦繡面前說段喬的不是。例如中午來的幾個客人,明顯就是來找事的,可嘉穆硬是說怪段喬沒本事,才讓那幾個人如此猖狂,一分錢沒掏,還讓錦繡陪上了好幾個大笑臉。
可是錦繡愿意,她想就算是段喬失職又怎么樣,我不怪他。
段喬當月的工資獎金一分沒扣,店里有員工竊竊私語,說是老板看上了的,就是有事也變得沒事。那些議論傳到嘉穆的耳朵里,讓他就恨不得把段喬剝了皮給吃掉。
之后嘉穆有事沒事就老想找段喬的茬兒。他就不信了,這么養眼的男子哪能像涼白開一樣清純,像張白紙一樣纖塵不染。男人,要想守住自己的女人,特別是有姿色,又有錢的女人,得多花幾倍的心思都不止。
誰讓自己愛上了錦繡呢,這個妖精一樣的女人,夜夜勾著嘉穆的魂,使得他像得了失心瘋病,成天追著錦繡說東說西。終于有一天,錦繡惱了,歇斯底里地喊,嘉穆,你是不是瘋了?
我就是瘋了,錦繡,我看你才是被那個小白臉給迷住了!嘉穆摔門而去,錦繡一個人團在被子里,像只委屈的流浪貓。
半夜里,錦繡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想著段喬對自己說過的,錦繡姐,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就濕了眼睛。她要的,其實并不過分啊,只是一個關于愛情的承諾。可是就這,嘉穆都不肯給。
愛情對于她,難道已經成了一種奢望了嗎?
4.
嘉穆走了。走得決絕,走得冷漠。
錦繡破例地沒有去店里,她把所有的窗簾都放下,找出嘉穆從深圳買回來的碟,《霸王別姬》,是她托他買的,而且只要正版,買回來后,只要嘉穆不在,她就昏天黑地地看,一邊看,一邊流淚,一邊跟著程蝶衣癡癡地念: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每次看到這里,錦繡就心酸得直想哭。她覺得自己跟程蝶衣一樣癡情,程蝶衣的眼神常常讓她錯以為那是自己的眼神。那種憂郁,似早春的寒風一樣“呼呼”地要穿透她的身軀。
錦繡正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段喬來了,進門就看見錦繡紅腫如桃子的兩只眼睛,忙問,錦繡姐,怎么了?
錦繡不說話,只是哭。段喬無奈,只好用唇吻干她的淚,剛吻過去,又流了出來。
錦繡淚眼婆娑地問,段喬,你說一輩子對我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段喬俯在她的膝蓋上,抬頭看她,他眼神清澈,像極了深不可測的湖水。錦繡沒有辦法不相信他。
沒有嘉穆的日子里,段喬很快住進了錦繡的家。錦繡心甘情愿地為段喬洗衣,做飯,端茶送水,段喬甘心情愿地叫錦繡姐姐,每夜每夜和比自己大八歲的女人抵死糾纏,意亂情迷的時候,對錦繡說我要愛你一輩子。
再有錢的女人,莫不想要一份飽含煙火的生活。
錦繡是女人,她也不例外。
5.
嘉穆把一疊照片甩在錦繡面前的時候,嘴角有一絲得意。
錦繡一張一張地翻看過去,照片上全是段喬和另一個女子在一起的親密照片。怪不得最近段喬總是大把大把地花錢,原來,自己的錢都被他花在了別的女人身上,照片上的女子眼看著比自己年輕好多,青春無敵,那一瞬,錦繡感覺有一股血一下子涌上了腦門。
段喬進門的時候,嘉穆也在,錦繡把照片挨個舉起來,顫抖著聲音問,段喬,這是你嗎?段喬,你怎能這樣?!
段喬云淡風輕地笑,是我。錦繡從那笑里看到了他對她的可憐,看到了她失落一地的自尊,被眼前這個一身陽光的男子踐踏得寸草不生。
段喬承認,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他看中的,只是她的錢,初來此地的他,窮得連吃飯都成問題,所以就輕易地上了比自己大八歲的女人的床。
我要有我的愛情,正常的愛情,錦繡。這次,段喬沒有叫她錦繡姐。
空氣中閃過一道凌厲的亮光,錦繡拿起桌子上削蘋果的刀子刺向段喬。段喬一把握住了錦繡的手腕,一個反轉,刀子直直地向著錦繡的心口刺來。錦繡睜開眼睛時,嘉穆已經“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錦繡在潔白的病房里,癡癡地看著靜靜躺在床上的嘉穆,你真傻,為了我,你真不值得冒這樣的險。
嘉穆臉色蒼白地擠出一絲笑來,我是想要一輩子陪著你,幸虧,我還活著。
強忍著傷口的疼痛,嘉穆想起段喬幾個小時前從他手里接過10萬元時的那一臉興奮。10萬元,把所愛的女人重新找了回來,劃算。
錦繡握住嘉穆的手哭,腦海里又回旋起了程蝶衣癡癡的聲音: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