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照片造假,《大慶晚報》道歉了,報紙總編輯辭職了,新聞照片合成者劉為強被解聘了。一段時間以來鬧得沸反盈天的“劉羚羊”事件,似乎到此就這樣過去了。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可是這樣的結局讓人并不感到輕松,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什么地方不對勁呢?激情被戲弄的憤怒?理想遭褻瀆的幻滅?圣潔的無人區可可西里,為什么總是成為一些人的名利場?
已經很多年了,可可西里,這塊美麗的熱土總能產生一些麻煩事。早些時候,公眾都熟知著名的民間反盜獵隊伍野牦牛隊,那些頗有西部俠義之風的硬漢們,演繹了一出可歌可泣的壯劇。后來,人們卻驚訝地發現,壯劇背后還有扯不清的人事糾纏。最后,八名野牦牛隊隊員因盜獵藏羚羊被捕,保護藏羚羊、捍衛可可西里的神話也到了盡頭。
當時,很有一些曾進入可可西里的記者為之竭力辯護,以為只要目的正確,手段不妨少一些約束。他們公開承認在保護過程中,確實有一些陰影,但完全可以因為“純粹的志愿精神”而忽略不計。事情弄得沸沸揚揚,很是熱鬧過一陣子。當然,最后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保護區管理局成了保護的“正宗”。環保的歸環保,法律的歸法律,誰的孩子誰抱走。
我無意在此評說各方是非。事實上,因為人事、地域、民族、利益等等因素的纏繞,所謂的“真相”現在已經很難說得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理解的“可可西里”,每個人都不愿動搖自己長期以來形成的西部印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說,在當年的“盜獵藏羚羊事件”中,真正受傷害的,是可可西里、是藏羚羊,以及世人帶有神化色彩的西部理想。
眼下涉嫌造假的新聞照片“青藏鐵路為野生動物開辟生命通道”,大概陷入了同樣糾纏不清的怪圈。造假攝影師辯白,希望通過這樣的合成照片“給藏羚羊一個機會”,言下之意,為了一個崇高的理想,依然可以不必細較手段;而質疑者則明確指出,公眾需要的是真實的可可西里,人與自然的和諧尤其需要一種老老實實的態度,保護藏羚羊不需要造假。
在我看來,很多事情只要與所謂崇高的目標掛上關系,似乎就享有了某種路徑上的豁免權,就不必顧忌法律、道德、常識的約束。這實在是一種令人遺憾的誤解。試想,如果大家都不在乎規則,都不擇手段地尋求捷徑,最終必然會走向事情的反面,在集體的無序中消耗、糾纏,于事無補。在這方面,我們已經有了很多教訓,可謂殷鑒不遠。
那么,為什么大漠孤煙的可可西里,總是能夠成為一些人的名利場?那些極善于奔跑的藏羚羊,為什么每每成為一些人的利用工具?我想,這里邊的原因并不復雜。除了利益的糾纏這個共性原因之外,還因為可可西里具有大漠孤煙的西部無人區壯美景觀,很能滿足在世俗中奔波的人對于天高地闊的想象;而作為無人區最具靈性的活物藏羚羊,同樣屬于最能夠喚醒人們愛心和仁慈的道具。至于說對善良的褻瀆,自古而今,比比皆是,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特別是,在一個人們生活呈現普遍平庸的狀態下,像可可西里、藏羚羊等等字眼,更是具有了無與倫比的號召力。在此情境下,只要稍加“撥弄”,很容易弄出一些響動來。這實在是一種對于“純粹的志愿精神”的褻瀆,也是對于命運堪憂的藏羚羊的冒犯。以保護之名,行名利之實;理想幻滅了,職業道德踐踏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這樣一種“雙輸”的結果。
該道歉的道歉了,該辭職的辭職了,該解聘的解聘了。剩下來的只有受傷的可可西里、受傷的藏羚羊,孤獨地等待著不知什么時候會再來的下一次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