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閉門靜坐時,敏兒推門而入了。我是個寫小說的人,閉門靜坐是我的常事,敏兒呢,敏兒是我女朋友,推門而入也不算稀奇。
敏兒經常這樣推門而入,她是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為我的妻子。
我皺皺眉說,敏兒你又把我靈感嚇跑了,其實我還沒靈感呢。
敏兒也皺眉,敏兒說難道我不能給你帶來靈感嗎?
我說能啊,你能讓我肉體上引起沖動,完了就一點也不正經要去吻她。
敏兒的嘴唇很飽滿,飽滿得我一見她喉嚨里就缺氧就發干。
敏兒推開我說,我不稀罕你的沖動,我稀罕你內心的震憾!
敏兒說這時很憂傷,敏兒讀過不少文學作品,敏兒知道,能讓人內心震憾的愛才是世上至真至純的愛!
敏兒需要至真至純的情感,我的作品里也需要至真至純的情感,可上哪兒找去?
我頹喪地坐了下來,盡管我很想吻一下敏兒,盡管我一次也沒吻過敏兒,但我還是放棄了吻她的打算。
敏兒坐下來,說,給你講個故事吧,看能不能給你點靈感!
敏兒說得很平靜,平靜得竟讓我感到有一絲憂傷在泛濫。
班上那個小石磊你還記得嗎?敏兒這樣起了頭,哦,那個小石頭啊,我點了點頭。敏兒帶的學前班里有個叫石磊的小朋友,這家伙,不會又摔傷了吧!我尋思,他可夠讓敏兒操心的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敏兒說,今天放學時,石磊又摔傷了!
天呢,開學一周不到,他竟摔傷了四次!這個小石磊莫非有小兒麻痹癥吧,都上學前班了還站不穩?我問敏兒。
沒病!敏兒肯定地說,我送他上醫院檢查過了。
摔個跤還上醫院,可見敏兒的良苦用心了。
不就破點皮嗎?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敏兒你是小題大作呢!
敏兒說這次最輕,他都摔出經驗了,頭上只是青了一塊,腫都沒腫呢!
那他什么意思啊?我問敏兒,這小鬼頭打的啥主意?
我也奇怪啊!敏兒說,所以從醫院回幼兒園時我就發火了,我說石磊你是不是故意給老師找麻煩啊!敏兒有理由發火,她剛調到這家幼兒園,不想出太多的意外。
石磊沒回答我,敏兒望了我一眼說,他嚇哭了,可能是看我發火了。我只好蹲下來哄他,小石磊乖,啊,流淚不是好孩子!
可能是想做好孩子吧,石磊就擦干了眼淚,不哭了,敏兒繼續說。
又走幾步,石磊忽然問我,老師我可愛嗎?敏兒沖我一笑,敏兒說,我回答他,你當然很可愛啊!可石磊卻噘起了嘴巴,說那老師你為什么不愛我?
我望著敏兒,很奇怪,小石磊憑什么說敏兒不愛他了,要知道敏兒最喜歡孩子了,張嘴閉嘴就喋喋不休地向我講孩子們的故事呢!
是啊。石磊仰起頭,說,那老師你為什么不把我排隊排在最前面呢?
為什么要排在最前面?我很不解,敏兒也很不解,敏兒就問,為什么要排在前面呢?
石磊抿了抿嘴唇,石磊說,排在最前面老師就可以摸摸我的頭了!
摸摸頭!我想我的吃驚不亞于敏兒當時的吃驚。
摸摸前排小朋友的頭在石磊的眼里竟如此重要,這就是石磊三番五次往前面擠摔倒在地的原因。
是的,敏兒認認真真地點了一下頭,因為他從小就沒了媽媽。
敏兒嘆息了一聲,我怎么如此疏忽呢,居然沖這個孩子發了火,一個渴望被人愛的孩子是沒有錯的啊!
我沒作聲,悄沒聲息地遞過一張紙巾。后來呢?我問。
后來……敏兒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后來石磊很高興地沖我笑,很得意地笑,敏兒說。
他笑什么,他得意什么?我很疑惑。
他說老師雖然沒有摸過他的頭,但老師抱了他四次,他能不得意嗎,這小鬼頭!
真夠難為他的,我的心里也潮潮的。
你猜進教室前石磊又說了句什么?敏兒問我。
什么?我問敏兒。
他說,老師,請你摸摸我的頭,行嗎?
我想像得出敏兒的那只纖手在石磊頭上停留了多久。
什么是至真至純,只有童心才至真至純嗎?
我心里一震,看敏兒,敏兒正淚眼迷離呢。
我輕輕走過去,環過敏兒的肩,用手在她的頭上摩娑良久。我說,敏兒,謝謝你給我帶來的靈感。敏兒仰起頭,紅唇飽滿地張開。
我俯下頭去,看見有兩滴淚從敏兒眼里漫了出來。
(責任編輯 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