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不是車的錯

一個男人，最不能忍受的，莫過于心愛的女人背叛自己。

——題記

1

芬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從相識、相知、相戀到現在，已經走過11個年頭，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高考那年夏天，我和芬雙雙考入大學，取通知書帶她回家那天，媽媽一把抓住芬的手，瞅著眼前水靈靈的姑娘，高興得合不攏嘴。大學校園里，我們形影不離，漫步在林陰道上，成為眾人羨慕的焦點。獎學金的榜單上，年年都有我倆的名字。

大四，我們放棄考研，先后走上工作崗位。芬在漢陽一家外資分公司上班（據說是世界500強企業）；而我，則幸運地進入一家研究機構。經過三年多的不懈奮斗，我率先評上了工程師，成為業務骨干。芬也從普通的職員做到部門經理。2006年，我們按揭買下了一套大房子，也為組建溫暖的小家做準備。早在工作第一年春節，奶奶就吵著要抱曾孫。當時，我打趣地對芬說：“既然奶奶那么心切，我們也不能讓她老人家失望，不如你先生下寶寶，我們牽著寶寶結婚吧！”芬輕輕揪起我的耳朵，撇著嘴，眼睛瞪得老大，嘴上卻掛著笑意，假裝生氣的說：“去你的，想的倒美！”

我們有個共同的心愿：相約2008。奧運年，結婚年。芬說，2008年8月8日那天，她要做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那我就是全宇宙最快樂的新郎！”我補充道。她莞爾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薄荷中略帶茉莉的芬芳，撲鼻而來。

平日，我常和武漢的同學聚會，在莊盛崇光地下一層的愷威啤酒屋。鐵哥們軍用羨慕的語氣說：“兵，在那么好的地段，買了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房子，真是厲害啊，下一步該準備買車了吧？”我謙虛的回應：“哪里，馬馬乎乎，混口飯吃。”高中時老愛跟我抬杠的胖胖，這時也按捺不住了：“人家說，成功的男人要五子登科，我看你就差一樣——車子！”我右手邊的大偉連忙插上一杠：“那孩子呢？”立即引起其他兄弟們的數落：“早有了！真笨，在他老婆肚子里啊！”話音剛落，眾人都笑翻了天。

酒罷散伙后，濤開車送我，用他舅舅那輛銀灰色的福特蒙迪歐。之前在汽車方面，我還是個菜鳥。學生時代雖曾翻過幾本《汽車之友》，多半是關注跑車和它的昂貴。能認出的除了寶馬、奔馳，剩下大概就是奧迪了。濤雙手掌方向盤，嘴里叼根黃鶴樓煙，侃侃而談，他的話引起我極大的興趣：“現在剛推出新款蒙迪歐致勝，那可是一款不錯的車型。有空去看看吧！”

2

早在去年春天，芬就跟我提過該買輛車了。武漢的夏天來得特別早，四月份就已經烈日炎炎。等公交太擠，攔出租又太慢。人常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女人就是喜歡相互攀比：今天這個換了酷睿2雙核筆記本，明天那個穿上巴黎時尚女裝。眼看著公司周圍的女同事紛紛開上本田、奧迪，剛拿到駕照的芬，心里就像貓抓了一樣，直癢癢。后來，我們靠在床頭看電視劇《奮斗》，從向南的身上隱約看出自己的影子：工薪族、房奴，一心想開奧迪。我曾經十分羨慕陸濤，他有兩個爸爸：生父腰纏萬貫，商界里縱橫馳騁；養父滿腹經綸，官場上兢兢業業。我沒有他優越，我不能出手就賺2000萬。我們一度對他的奧迪垂涎欲滴，如同芬臉色緋紅，注視著熒屏小心翼翼的嘆息：“要是我們能開上奧迪該多好啊！”那輛掛著四個圈兒的名車離我們有多遠，我不知道。

年前的一場雪災，阻隔了他鄉游子的探親之路，也給我們的出行帶來極大不便。買車，迫在眉睫。我們乘608線直至終點——竹葉山，就是沖著奧迪去的。芬一眼就相中了那款08版奧迪A4，目不轉睛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可是，30多萬元的高價讓我望而卻步。看著芬的滿心歡喜，還有一旁客戶小姐迫不及待的微微笑意，霎時間，我無地自容，胸口有種自尊心受挫的尷尬：丟人啊，為心愛的她居然買不起一部車。

走出奧迪專賣店，芬步履沉重，臉上掛著幾分怏怏的失落，也不主動挽起我的胳膊了。我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也顧不得細看對面福特店門前的巨幅廣告了。

良久，還是芬解開我心中的疙瘩：“沒關系，我們以后再買嘛！”語氣平淡得叫人窒息。我能想象出之前她在辦公室跟同事們說的話：“我和老公都看上了奧迪A4，準備買了結婚呢！”現在呢？希望破滅了，面子上怎么拉得下去啊！

我直撓頭，恨自己沒用，連輛奧迪A4都買不起，這種自卑如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揮之不去。

3

自從當上了部門經理，芬的電話就沒停過。以前在公司受了委屈，下班回家的時候，她總是向我訴苦：抱怨外國老板不是人，喜歡雞蛋里面挑骨頭；她抱怨武漢的公交車太擁擠，等的士比登飛機還慢。然后依偎在我的懷里，像只乖巧的小綿羊，淚水和鼻涕全黏在我的T恤上。最近芬常常加班，有時候一個電話打來：“我跟單位幾位姐妹開車出去轉悠了，晚飯自己吃吧”，把我兩個小時的馬不停蹄化為烏有，桌子上有她平時最喜歡吃的紅燒鯽魚，連我的最愛——干煸土豆絲，也紋絲不動地在那擺著。我貓在被窩里看央視，直到《天下足球》結束了，才聽到她咯吱開門的聲響：“親愛的，我回來晚了，你吃了沒？”芬一

邊愉快地哼著《有沒有人告訴你》，一邊換上拖鞋。

“怎么今天這么開心啊，莫不是公司發獎金了吧？”

“唉，要是真發點獎金就好了。”

“今天我們去東湖邊兜風了，銷售一部小王的那輛紅色跑車真是氣派啊！”

芬看著我，故意拖長音調。哪壺不開提哪壺！在接下來的一連好多天，她都和朋友們出去兜風，回來時還帶著一身酒氣。作為部門經理，應酬自然少不了，所以我不是很反對她喝酒，只要不喝高就行。

晚上做飯，等芬回家吃飯。芬和我預料的一樣，剛下班就跑回來了。一進屋就抱住我啃上幾口：“親愛的，你真好！”趴在我的身上不下來，暗示我抱她上床。她的舉止叫人驚訝，這也不符合她一貫的風格啊。“來，寶貝，先吃飯，肚子都咕咕叫了。”我哄著她美美的吃了晚餐。芬洗碗，我打掃餐廳，廚房里傳出芬的聲音：“親——愛——的，我們公司組織春游了，本周五去游三峽呢！”

“好啊，正好去放松放松，欣賞奇麗的三峽風光。”

芬清晨六點就起來，買回足夠我吃上一星期的菜，一左一右的，把冒著氣兒的熱干面和蛋酒送到床邊。不一會兒，廚房里傳出嘩嘩的流水聲，芬把菜洗凈，切好放進冰箱，又將屋子上下仔細打掃了一遍。臨走前，還不忘在我的額上親吻一下：“走了，親愛的！”她興沖沖的出門，高跟鞋的聲響漸行漸遠。

真沒想到，這居然成了最后一吻。

4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最最心愛的芬會遭遇車禍，更不敢相信跟她一起“落難”的竟然是個日本小老頭。

在她的哭訴中得知：作為公司新股東的日本老頭第一次看見她，就被她深深吸引了，揚言將不惜一切代價將愛情進行到底。SKⅡ套裝、5克拉鉆石、法國香奈兒，甚至成捆的美元、英鎊，始終沒能讓芬正眼瞧他一眼。我和芬雙宿雙飛，小老頭則在一旁獨自嘆息。這家伙不擇手段，開始拉攏芬周圍的女同事，千方百計挑撥離間。“購車熱”的到來，讓學車的人趨之若鶩。看到芬眼紅，他暗喜：機會終于來了！

芬周圍的女同事此時起了極大的破壞作用，紛紛慫恿芬跟小老頭出去兜風。直到有一天，芬半推半就喝下了摻安眠藥的可樂……

那時候，我還蒙在鼓里，對芬異常的舉止毫不在意。

日本小老頭精心策劃了春游，芬趕到的那天晚上，他們集體狂歡后各自單飛。小老頭笑嘻嘻摟著芬一撇一拐地上了車。回賓館的路上，小老頭迷迷糊糊的，沒來得及掉轉車頭，徑直沖下五米深的臭水溝。

次日，當地相關媒體先后報道了這起車禍。有報紙的頭版刊登了執勤警察拍攝的照片：圖片里的芬臉上、胸前全是泥，耷拉的長發遮住她污穢不堪的眼睛，蜷著身子被一左一右架著，顯出痛苦的表情。她的樣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那一刻，我直覺得頭暈目眩，嗡嗡作響。天真的塌下來了。

5

整整一天，我一言不發，站在12層樓的窗臺邊，望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真想推開窗戶，縱身一躍，將痛苦連同身體消散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芬當教授的爸爸陪在我房間里，苦口婆心的開導我，跟我談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對芬只字不提。芬的母親端來一碗平日我最愛吃的銀耳蓮子湯：“兵，一天沒打濕嘴巴了，來，喝點銀耳湯吧！”老人家強作鎮定的望著我，布滿血絲的雙眼里透出哀求和關切。我輕輕接過小碗，握在手心，注視著碗中的蓮子和銀耳，想到從前芬拾起調羹喂我吃蓮子的情景，她說：“我是銀耳，你是蓮子，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開。”她的一笑一顰，刀刻一般藏在心底，難以磨滅。想起這些，我的鼻子酸酸的，不爭氣的淚水順著鼻涕流到碗里。

過去的11年，我把自己一切都交給了芬，她就是我的全部。偏偏，她背叛了我。幾乎在一瞬間，我從眾人羨慕的精英人士變得一無所有，頭上還頂個又高又臭的綠帽子。真沒想到，當愛情遭遇金錢時，竟然是那么的不堪一擊。這幾天，我心酸、心灰、心冷、心死。

我從衣柜里胡亂抓起兩件外套，連同筆記本電腦塞進手提箱，奪門而出。芬跪在地上抱著我的左腿哭得死去活來：“我錯了，沒有你我怎么辦啊？都是車子惹的禍，都怪我當初太無知，求求你，求求你原諒我吧！”芬的爸媽也看出她的悔改，伸手挽留我。可是，一顆早已破碎的心，拿什么來彌補呢？

看著趴在地上苦苦掙扎披頭散發的芬，我只覺得惡心，那個只屬于我的圣潔天使已成過去了。我一咬牙，甩開芬飛快地鉆進電梯直奔一樓，我要離她遠遠的，此生再也不想看見她。

（編輯·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