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月14日
臺灣,臺北市
汶川地震后的第二天,我乘的飛機降落到了臺灣桃園機場。那一天天色灰蒙,直到下午三點,灰白的太陽才終于費力地鉆出薄霧,把那毫無熱氣的光線投射到這個中等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松散的樓房、寬敞的棋盤式街道和蠕動的密集人群中。
桃園縣是臺灣中部的一個縣城,居民不算太多,但當我走下飛機看到一幅幅飄揚在機場中,用我不熟悉的繁體字撰寫的募捐彩帶和標語旗后,我還是禁不住地感動。
這一次臨時來臺灣是受張惟閔先生的委托。兩天前,這位臺灣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分析師,在電話的那頭幾乎是帶著顫抖的聲音告訴我:臺灣同胞們對這次地震感同身受。他希望我無論如何能來一次,有要事相商。于是我馬上從上海出發,同行的還有復旦大學的高前善教授、羅蘭貝格的林昭憲先生,以及一些正在上海的臺灣朋友。我們從香港直飛臺灣。后來我才知道,其實就在地震發生的同時,臺灣中研院第一時間就測到了發生在中國四川的巨大災難,經過中天電視臺,東森衛視等新聞媒體的及時報道,島內立刻就炸開了鍋。
離開機場后我直接去了臺北。那里有中天電視臺的陳文茜女士熱情接待了我們,她可是我們的老朋友了。
下午五時,我們在臺灣中華金控的會議廳里見到張惟閔先生和許多臺灣金融業的朋友。就在大家坐定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四目相視,沉默無語。最后還是張惟閔先開口,他告訴我們,臺灣同胞把四川的地震是放在心上的,因為臺灣人民在1999年9月21日也經歷過同樣的苦難。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臺北街頭無法數清的募捐箱,晚上又有演藝界的人士像拉“總統”選票一樣賣力地宣傳捐款。張說,臺灣幾乎人人都在捐款。
我首先感謝了張先生和熱心的臺灣人民,隨后也簡單介紹了一些四川的情況。同時,我們也撥通了阿壩州政府民政部門負責人的電話,讓臺灣金融界人士直接了解到地震情況。原本我們是想撥通當地政府的電話詢問情況,但在地震過后很長時間里,四川無任何電話信號,因此我們也只能輾轉了解情況。
此后,張惟閔說,臺灣地區現在籌集的善款大約已經超過五個億,包括他們自己都已經盡了一份力,但目前的情況是資金無法迅即進入災區,無論是通過中華紅十字總會,還是政府部門都很難達到他們的目標。他旋即又問了我關于內地NGO的情況,和是否有可以使物資和善款直達災區的“直投”途徑。
我明白他們的意思,隨即表示:目前的善款確實是無法進入災區,不是因為政府工作效率低,而是災區的通路根本沒有恢復,別說善款,就連解放軍也無法在那一刻沖到災區去救人。不過,我還是給了他當地一些慈善團體的聯系方式,有一些是在成都的,有一些是跟我們長期有聯絡的團體。隨后我們做了些安排,包括航運的路線,善款的統計以及其他。
當夜,我們在臺北蒼迷的夜色中看了賑災晚會。人們都很熱情,當大屏幕直播了四川最新災情時,我看到四周的臺灣同胞低身抽泣。那一整夜,我都是在這巨大的溫暖中度過的。
據說,在其后的5月18日,臺灣又舉辦了一場名為“把愛傳出去”的賑災晚會,那是更大規模的義演,得到了臺灣所有演藝界朋友的支持。現場開放123條電話線路接受捐款,至少三百位藝人、名人輪番上陣,作為志愿者接聽捐款電話。持續四個小時的晚會共募得善款2.27億元新臺幣。

第二天,我們一行人見了臺塑集團的王永慶。這位在第一時間捐了一個億的老頭,雖已年過耄耋,人看起來精瘦精瘦,但精神矍鑠。老爺子本是福建安溪人,十五歲離家闖天下,十六歲擁有米站。經過五十多年的努力奮斗還沒有覺得疲累,他讓我們把他的堅強帶給災區的同胞們,也把問候帶給未受災的同胞們。
我感動涕零,握著他的手,不停地點頭。
隨后,我乘機離開了臺灣,來送行的臺灣朋友們堵塞了機場的通道,其實我根本沒有那么多臺灣朋友,這些人中有許多是朋友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他們見到我們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就是:“請你們一定要堅強,我們從沒有忘記你們!”
當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5月15日
巴西,里約熱內盧
幾乎就在我們到達臺灣的同時,王冉的飛機也緩緩進入里約熱內盧的上空。這位中國投行的風云人物是受里約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巴西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以及巴西華人文化交流協會等三大華人團體的邀請來到巴西,目的也是疏通海外資金入華管道,傳遞災區情況給異地的同胞們。
當天,里約熱內盧酷熱難當,在炎日下奔波了一整天的王冉已經精疲力竭,至深夜,他又參加了當地臨時舉辦的悼念儀式。那一夜,上萬名華人與當地人將蠟燭圍成心形,由巴西華人文化交流協會的工作人員一一點燃地面上的蠟燭。隨后,他們就在寧靜的夜幕中祈禱,口中默誦著圣經的禱語。整整三個小時,偌大的廣場上鴉雀無聲,里約熱內盧好似瞬間成了一座空城,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凝固成了冰。
事后,當我們交流到這一夜的經歷時,我感到王冉在巴西所受的震撼一點也不比我在臺灣的感受差。

5月16日
加拿大,多倫多
中國四川汶川發生八級地震,加拿大《環球華報》隨即刊發文章稱:面對巴蜀災區的困難,中央政府肯定會全力以赴。那么,在災難發生的第一時間,我們每一個普通中國人,應該也可以做點什么,做一些很普通但有效的事情。
當天,正在星巴克悠閑看報的彭戈羅瞬間感到了事情的嚴重。這位剛剛年過二十的金發小伙子在多倫多大學念心理學,他有一堆可愛的中國朋友。在得知地震的消息之后,他瞬間就在自己的msn上發出了向所有好友詢問的聲音,并把自己的簽名改為“加油中國”。最后,他還不忘讓自己的頭像顯示一個愛心的形狀。
處理完這一切之后,彭戈羅撥通了中華紅十字總會四川分部的電話。短短詢問后,他知道了這一刻他所能為災區做的一些事情,他要到災區去做一名兒童的心理醫生,這正是他學習的專業。可惜,紅十字會的回復是感謝感謝再感謝,沒有給彭戈羅任何答復和安排。我想,那時候,有關方面大概是還沒做好接受國際友人援助的心理準備吧!
熱血沸騰的彭戈羅并沒有放棄,他使勁地撓著頭皮,終于讓他想起來自己的導師皮特教授是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成員,雖然他并不怎么喜歡這個總給他神經學打B的怪脾氣老頭,但那一刻,他對網絡上一再出現的災區悲傷畫面的焦慮,已勝過所有一切。
那一天學校內的華人社團舉辦大型賑災募捐大會,學校也特別允許放假停課一天。于是,當天下午,彭戈羅敲響了教授的家門。
知道彭戈羅的來意,老皮特請他到屋內詳談。一個小時的磋商之后,彭戈羅終于讓教授替他寫了一份給無國界醫生組織在加拿大分部主席的推薦信,極力保薦他參加即將趕赴中國四川的救援隊。小伙子興奮地把年邁的老師抱了起來。
當彭戈羅一天后離開多倫多的時候,他尚不知道汶川的大門已被完全打開。中國第一次感受到了災難畫面的震撼,數萬人的死亡,數十萬人的傷亡,數百萬當地房屋的斷壁殘垣,以及億萬中國同胞的痛哭,這讓人無比心碎的場景,一幕又一幕燙印在人們柔軟的心臟上。
彭戈羅國語不好,只會說“小,大,你好,謝謝,對不起,我愛你”這些個詞語,他肯定不明白,在中國語言中,有更多的形容詞可以用來表達情感。
大善無疆界,有各地華人們的關心,有彭戈羅這樣的異國朋友的關心,中國人悲痛的淚水里還含著感動……
那一刻,愛心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