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稅費文化

最近讀到來自美國《紐約時報》的一則新聞，稱美國弗吉尼亞州政府財政官員，入不敷出又不敢征稅，為抒困財政，竟然打起了在美國人賴以生存的公路上“設攤收費”的主意。比如，但凡在本州公路上時速超過法定上限20英里，就有機會體驗支付上千美元罰款的滋味。酒后開車，罰2250美元！法院還要另收500美元!忘帶駕照，罰1000美元!轉彎沒打指示燈，罰!18歲以下青年開車打手機（即便是使用耳機），罰！8歲以下兒童沒坐在專門的安全座椅中，罰！如果孩子體重超重坐不進安全座椅，必須隨身攜帶“豁免證明”，如果忘帶了，罰！弗州把公路當作搖錢樹的做法，首開美國公路罰款先河，令美國國內輿論嘩然?！懊绹诰€”搞了一個民意調查，結果83％的居民堅決反對這項新法案。盡管美國是一個什么故事都有可能發生的國家，但作為全球最大的市場經濟國家，“稅費”的顛覆仍令人屢屢跌去眼鏡。

在美國生活過的人都知道，美國長途話費賬單上專門載有一項特別消費稅，美國當地人將其稱之為“長話稅”，稅率為長途話費消費額的3％。不過，真正能夠說清“長話稅”來頭的即使是地道的美國人也寥寥無幾。后來人們發現，“長話稅”的征收根本沒有法源！“長話稅”原本是美國與西班牙戰爭時期美聯邦政府對納稅人的“特別募款”，是根據美國政府1898年頒布的一項政府臨時法令收取的，類似于“戰爭特別稅”。美國財政部從這項納稅人幾近“感覺不到”的稅收中偷偷斂財年均高達60億美元。

不過，歷史畢竟是歷史。一百多年前，即便是在美國，電話尚屬奢侈品，窮人玩不起那個東西，征收大公司和富人的錢資助戰爭也說得過去。從這個角度看，“長話稅”又有點類似于我國曾經以部門行政法規收取的那個“電話初裝費”，今日仍然“是非不明”頗具爭議的熱氣開口費、燃氣和有線電視初裝費等等。但凡類似這樣的收費，在現代人看來確實有些不倫不類遭遇“打劫”的感覺。

按照美國政府的今日說法：美國和西班牙戰爭結束后，財政部“忘記”了為“長話稅”補足法源，但絕沒有濫用這筆稅款。只不過是在戰爭結束后，把征收的“長話稅”的用途直接改為高速公路建設和道路空氣污染的預防和治理上面去了。去年，美國財政部被較真的納稅人告了，并一直告到聯邦立法機關！財政部高官在國會山上面對那些超級政客，既“無言以對”，更是因拿不出有效力的“紅頭文件”，而被搞得“猴急”。斗法的結果，美國財政部終于承認，征收“電話稅”的時鐘確實早已大大“擺過頭”。

2006年8月1日，美聯邦政府“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這個古老而又來歷路數不清的“長話稅”。不僅如此，美國財政部為表示征了“過頭稅”的“歉意”，允諾在這之前三年多時間內凡繳納過“長話稅”的納稅人，政府無條件給予退稅。對于那些已經遺棄電話帳單的納稅人，選擇按標準金額退稅。申請一人退稅的可退30美元；申請兩人退稅的退40美元、三人退50美元、四人或以上的退60美元。"

在美國發生這樣的事情讓人總感覺有些奇怪。“長話稅”之所以一直延續至今，也可能是因為美國人都是有錢的主兒，對這點小錢不屑一顧，懶得為這點小錢與政府較真；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財政部在這百年時間里明知“長話稅”缺乏“法源”，但“裝傻賣呆”，從不愿意讓人們提及這塊收入的來龍去脈，誰提跟誰惱。如此看來，財政部“記憶”系統末梢神經發生障礙后的“歉意”，不但來得確實有點晚了，而且其“誠意”也令人生疑。

就在此前不久，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議會開會討論了市民提交的一項稅收提案，要求加州議會用立法的方式明確界定“稅”和“費”。稅和費在美國這個老牌的市場經濟國家原本應該是個非常簡單明了的事情，但在今天卻被納稅人鄭重其事地鬧到議會大廳里去了，令人感覺吃驚不小。這項稅收提案起初始自加州的家庭主婦們日常生活賬簿老是“對不起帳”來的牢騷。加州市民不斷抱怨，這些年來收到的各類賬單里面含有不少與消費毫無關聯的費用，盡管數額不大。如果撥打客服熱線詢問，商家會稱，這是政府收取的某項固定費用，與商家無關。發生在加州的這場“茶壺里的風暴”，很快引起一個被稱之為全美“納稅人常識組織”的注意，該組織首席調查員吉斯·阿什指稱，政府收取與商品銷售搭車的這些“費用”是典型的于法無據的“隱形稅收”，并厲聲痛斥道，那些專盯百姓腰包的“隱性稅收”為政府失態的“吃相”作了最佳示范！

加利福尼亞是美國經濟最發達的州之一，也是財政債務較重的一個州。施瓦辛格的前任不但將加州原來的120億美元預算盈余花得干干凈凈，而且還給施瓦辛格留下370億美元的債務。由于當初從好萊塢一路走來的“硬漢”施瓦辛格競選州長時承諾“不加稅”，還由于州一級的稅收提案通過程序相當苛刻，需要選民投票或2/3以上的議員投票通過才能算數。為財政抒困，精明的加州財政官員悄無聲息地想出了在某些不起眼環節捎帶著收點“小費”的損招。常見的“隱性稅收”包括手機賬單中的雜費、超市中的袋裝費，以及垃圾費中所包含用于修路的額外收費等。順便提一句的是，美國是世界上最富的國家，但政府卻是最窮的，且貧窮的程度讓人震驚，有些地方政府居然會窮得開不了門，所以我們常常會聽到美國某些地方政府發生因“揭不開鍋”而宣告“暫停營業”的“故事”。

“隱形稅收”在美國其它地區也非鮮見，但名稱和收取的原因可能“因事而異”。比如，肯塔基州把公共橋梁轉租給私人收費、阿肯色州向紋身店抽稅、印第安納州將公路系統轉包給私人，以至密蘇里州的學生信用檔案外借收費等，無一不是政府窘境至失態的最好案例。不過，由于它們避開了稅收立法的正常博弈過程，沒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貓膩，對百姓而言當然是很不公平的。所謂“先伸進一個頭來，然后整個身子跟著進來?！辈贿^，需要補充一點的是，剛剛從加州傳來的消息，被加州森林大火燒的焦頭爛額的施瓦辛格州長日前在該州的一個電視“call"in節目”中仍然不失“硬漢”形象，施瓦辛格宣稱，盡管加州財政狀況已經到破產邊緣，但我還是責成財政官員全面清理百姓反映強烈的“隱形收費”，并強化納稅人對政府各部門“收費”的監督機制。

古希臘有位哲人說過，一個不受納稅人約束的政府，除了公雞不能變母雞，什么事都能做。啟蒙時代法國杰出思想家孟德斯鳩曾有這樣一個經典論斷：“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比欢l生在美國的故事告訴我們，原本應該代表納稅人利益行使政府權力的那些官員們，卻總想拐彎抹角變著法打納稅人腰包的主意，這種“貓鼠不分”的游戲玩下去實在危險。毋庸諱言，在一個選票決定屁股的社會里，忽視社會和百姓觀感是政客的大忌。再扯開一點，眼下美國已經進入總統選舉的“政治季節”，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政客們的五味雜陳一舉一動都被放在顯微鏡下供人“挑刺”，任何漠視選民觀感的政客，無疑是為自己的政治棺材加鐵釘。這也算美國社會所謂具有較強“自我糾正能力”的另一類解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