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與珍藏著上下五千年珍貴文物的博物館相倚的西津古渡是用歷史和宗教文化堆積起來的。如今,古街又增添了一道風景:一個個文化地攤自下而上擺到了西津古街。
在這里席地而坐的攤主是轉遞文化的使者,賣的是文化。他們與別處攤主不同:不推銷、不拉客、不喊價、也不砍價,只一付面壁沉思、遺世獨立的樣子:或長發披肩、或須髯飄拂,儼然是姜太公釣魚,默默地看著他們經營的碑帖、銅錢、瓷片或字畫,好像他們也是他們面前氧化了的什物,一不小心就要抖落下文化來。所以,他們乜斜著眼看偶爾過往的行人,從來人的眼神里搜索獵物。在他們一手擺開古董架勢的同時,不忘另一只手捧一只上下翻騰著碧螺春的紫砂壺或保溫杯,那紫砂絕對可信,其似乎也標傍著主人的文物的可信度。間或聽到使者們的談話:瞧,五銖錢,漢的!于是,黝黑臉膛上架著黑框眼鏡的漢子面對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頷首躬腰越發地顯得謙恭,也就越發地讓人想起我們背后拖著長辮的祖先,教人懷疑他們也是被人遺忘在角落里幽幽發著綠光的古董。時間在這里停滯。在這里花五六元就能買到兩冊《辭海》,也能找到尚未傳遞到作者自己手里的“舊”書。
一陣梵音,一陣香風。往日匆忙的腳步被輕緩地引渡到古街的五十三坡劵門邊。青磚墻上的荒草和努力向上探著身子的古木不能掩蓋腳下鱗次櫛比的瓦脊邊逝去的繁華。或許,自繁華伊始,西津古渡就變成了街、就退而休之了吧?而佐佑著千百年來過往漕運舟楫平安、地方鄉土福祺,至今香火猶盛、風光猶存的觀音洞、昭關石塔,以及曾經的超岸寺、救生會仍為人們津津樂道,什么這里曾供奉過晏神廟水神、天后宮海神、吳子胥潮神,昭關塔瓶頂似的塔頂就是偕了平安的意思的!關于昭關塔的得名,有說是因吳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的,有斥之為無稽之談的,而塔邊有勒石為證:相傳吳,韋昭有伐烏林曲,三國時東吳雄師獲捷赤壁凱旋時,因曾高歌此曲入關,故名。至于吳子胥是春秋楚人,韋昭是三國吳人,火燒赤壁是小說故事,而昭關始建于600多年前!個中關系,實在難以拎得清。
普陀無語,觀音室像碑廊觀音也無語。津渡邊曾經的沙鳥、江潮匿跡,江濤早已漸行漸遠。依山迤邐的西津古街上的綺戶朱窗、雕花小樓或頹敗或修葺一新。古街南側的銀山半腰,一行白玉欄干連接著飛檐翹角的二層小紅樓、亭子便是千百年來人們仰慕不已今人重建的金陵小山樓、西津渡碑亭。高鎖著的樓堂內塵埃漠漠,令人惆悵不已。只有行吟著唐張祜的“金陵津渡小山樓,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洲”詩句尋覓而來的人才能聽到先賢久遠的足音和嘆息,也才能感受到文化的輝煌與落寞并存!
又一陣鐘杵徐徐散落。不由人想起半個世紀前這里香火鼎盛及游人經此騎毛驢上金山的情景:小毛驢披紅掛采、趕驢人的高聲呼喝、香客行人躲閃避讓……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均已不見,只有吱吱嘎嘎的獨輪小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置身于古街的最高點,街北側,視線早已被遠遠近近的高大建筑攔截,看不到金山楞伽臺蘇子月下弄影、與佛印打賭;感受不到玉盤堆髻的浮玉桂香、瘞鶴銘碑雄睥天下;聽不見北固山上辛稼軒慨然長嘯、柳永歌縈抔土!俯瞰:腳下盡是些舊日行腳商賈遺留的均已灰蒙蒙的驛舍館站、月苑花墻、古井深巷。行人稀少的古街上,一邊坐著引柴生火手搖蒲扇的老婦人;一邊是簇新的摩托、電視,歷史的新與舊就這么兼容和諧,而如今新修葺過的建筑更讓人感嗟滄桑!
走過千百年的西津古街恰似走過一幅長卷,新新舊舊的月洞門、券門、待渡亭、斷石殘碑、瓦花墻草均已收進了電視劇鏡頭。而那些幾乎穿綴了整條古街的一家家香燭、文物、裱畫店則是那些轉遞文化的使者們在堆積著文化優勢的古街上玩弄文化。至于高高在上卓爾不群的金陵小山樓則無疑是古街長卷上加印的一枚朱砂閑章了。只此一鈐,古街身價日增,古街的居民便不知有秦,無論晉魏了。而斜陽中滿目是金的西津古街則是古城長卷的題跋邊款,人們是長卷中的文字,誰不希翼在長卷中留下些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