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出自《孟子·告子下》中的這段文字,千百年來一直廣為傳誦,激勵人們在逆境之中掙扎求索,自強不息。一般理解認為,“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為全章中心論點,圍繞這一中心,該段講述為了使“是人”具備完成“大任”的條件,“天”對他們進行了一系列的考驗,讓他們在困苦磨難中錘煉意志,增長才干,身心臻于成熟,進而有能力成為“大任”的合格施行者。但是,除了上述共同認識以外,對這段話的理解也存在不少分歧,爭論的焦點在“行拂亂其所為”這一句中,“行”字應該如何解釋,有人認為當釋為“行為、舉動”,也有人認為應理解為“即將、將要”。這些認識都有不當之處,以下簡單談談我的看法。
我認為在這一句中,“行”字應當解釋為副詞“又、再、也”,理由如下:第一,全句主體由動賓短語構成,“天”為動作的發出者,是邏輯主語,“是人”為動作的受動者,是邏輯賓語,“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拂亂其所為”是條件和手段,“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為作用和結果。“行”字解釋為“又、再、也”,保持了全句邏輯主語的前后一致,動賓結構的前后一致,陳述對象不發生變更、轉換,語句銜接緊密,語氣連貫,氣勢充沛,很能體現孟子散文滔滔雄辯的風格特點。如果解釋為名詞“行為、舉動”,就改變了邏輯主語,短語結構也變為主謂結構,打亂了原本嚴整一致的句子結構,全句顯得松散雜亂。第二,“行”字譯為“又、再、也”,與前句中的“先”字相照應,構成“先……又……”的句式,不僅體現出動作的時間先后順序,而且顯示了一系列動作由心至身,再由自身修養至身外作為的邏輯順序,由內而外,層次異常清晰。實際上,以個人修養為個體有所作為的前提,這種安排并非偶然的巧合,而是與儒家先修身后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一貫主張相契合。“行”字譯為“又、再、也”在明確地表明了這種內在層次的同時,也照應落實了前句中的“先”字。若譯為“即將、將要”則“先”字失去了照應,不能清楚地標明這種層次關系,也導致前后句的語意不能貫通。第三,“行”字譯為“又、再、也”的情況,在古詩文中不乏其例,比如郭茂倩所編《樂府詩集》中收錄《孤兒行》一詩,其中就有這樣的句子,“上高堂,行取殿下堂”中“行”字當譯為“又、再”;又如曹丕《與吳質書》中有“歲月易得,別來行復四年”,句中“行”字當譯為“又”;再如唐朝賈島《送去華法師》詩中有“默聽鴻聲盡,行看葉影飛”的句子,句中的“行”字也當理解為“又、再”;諸如此類不再列舉。
綜上所述,我認為《孟子·告子下》這一語段中的“行”字應當解釋為“又、再、也”更為妥當,全句譯文應如下:上天將要把重任降臨給這些人,必定先磨礪他們的心志,勞累他們的筋骨,饑餓他們的肌體,空乏他們的身子,然后又阻撓擾亂他們的行為,以此來觸動他們的內心,堅韌他們的性格,增加他們所不具備的能力。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