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表》一文詳盡而委婉地敘述了作者李密與祖母劉氏相依為命的處境,向晉武帝申訴暫時不能應(yīng)召赴任的衷情。語氣懇切,表情達(dá)意淋漓盡致,《古文觀止》評語曰“至性之言,自爾悲惻動人”。李密用“烏鳥私情,愿乞終養(yǎng)”,表示希望奉養(yǎng)祖母到終,充分表達(dá)了奉養(yǎng)祖母的孝心。“烏鳥”,即烏鴉,古代也有“慈烏”“烏私”“烏哺”等說法,都是借烏鴉反哺喻人子奉養(yǎng)父母的。唐白居易《長慶集》中有《慈烏夜啼》:“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宋蘇轍《次韻宋構(gòu)朝請歸守彭城》:“馬馳未覺西南遠(yuǎn),烏哺何辭日夜飛?!泵鲝埦诱吨x準(zhǔn)假歸葬疏》:“顧臣昔者急切求歸,只欲遂烏鳥思親之念?!鼻遐w翼《七十自述》:“只馀六載循陔處,稍慰烏私一片情?!?/p>
《說文》:“烏:孝鳥也。”《小爾雅·廣鳥》:“純黑而反哺者,謂之慈烏;小而腹下白,不反哺者,謂之鴉烏。”《辭源》認(rèn)為慈烏是烏鴉的一種,也稱孝鳥、寒鴉,它這樣解釋慈烏:“慈烏,烏之別稱,似鴉而體稍小,嘴之尖端較細(xì),體黑色而有紫綠色光澤,多鳴于早晨,好食田圃之農(nóng)產(chǎn)物,亦食害蟲。烏知反哺,故稱慈烏。”(見《辭源》1939年版)《漢語大詞典》釋“慈烏”:⑴烏鴉的一種。相傳此鳥能反哺其母,故稱。⑵指慈母?!侗静菥V目》記載:“慈烏,孝鳥也。初生時,母哺之。及長,則反哺?!边€說:“此烏初生,母哺六十日,長則反哺六十日,可謂慈孝矣?!?/p>
所謂反哺,是說當(dāng)老烏鴉沒有能力、不能捕食時,兒女們會給父母喂食,以報答父母的哺育之恩。烏鴉真的能反哺嗎?非也。一般鳥類長大有了生存能力后,都會離開父母,并無反哺之事。南朝梁代劉孝威《烏生八九子》一開頭說:“城上烏,一年生九雛。枝輕巢本狹,風(fēng)多葉早枯。甬毛毛不自暇,張翼強相呼?!痹攲懹诪跏芨改缸o(hù)養(yǎng)的情況。其后文又說:“羽成融備各西東,丁年賦命有窮通?!奔从诪醭砷L后各奔前程,誰也不顧誰,誰也不知誰,這是合乎事實的?!侗静菥V目》說只反哺60天,而且只反哺母烏,這應(yīng)是一種掩飾的說法。因為在平時,人們看不到烏鴉反哺的現(xiàn)象。怎樣使人們相信烏鴉反哺的事實呢?便說是因為反哺時間短而看不到。
據(jù)筆者長期觀察,幼烏喂食母親的現(xiàn)象幾百次中能有一次。推測可能是這樣的:母烏在喂養(yǎng)八九只幼烏時,付出了全部精力。隨著幼烏一天天長大,吃的越來越多,在幼烏大約兩個月時,母烏每天忙著喂養(yǎng)幼烏,自己幾乎吃不上什么食物,身體相當(dāng)虛弱,可以說是筋疲力盡。這時硬朗一些的幼烏開始自己找食吃,也給虛弱的母烏一些所覓食物。因為此時幼烏還沒有離開鳥窩,還認(rèn)識母親。但這只是偶爾的事,幾天之后就各奔東西了?!侗静菥V目》還說烏有四種?!靶《兒冢∽旆床刚?,慈烏也;似慈烏而大嘴,腹下白,不反哺者,鴉烏也?!绷韮煞N是燕烏、山烏,沒有說是否反哺。說僅有一種烏鴉反哺,也是掩飾的說法,看不到烏鴉反哺的現(xiàn)象,便掩飾說不是所有烏鴉都反哺,所以不易看到。這種說法也更增加了烏鴉反哺的神異性。
為什么會有反哺之說呢?這是儒家為宣傳子女孝敬父母的倫理道德而形成的說法。這種說法是從漢代開始的。漢代統(tǒng)治者為了鞏固其統(tǒng)治,大力宣揚儒家學(xué)說。據(jù)四川大學(xué)張永言教授研究:烏鴉因羽毛黑,最早叫“茲烏”(“茲”是黑色義,由兩個“玄”字合成)。后來把“茲烏”寫成“慈烏”,又把“慈”解釋成“孝”,于是產(chǎn)生了反哺的說法,并很快流傳開了。對武王伐紂一事,鄭玄曰:“《書》云,烏有孝名,武王卒父大業(yè),故烏瑞臻?!卑盐渫醴ゼq成功,說成是因為武王有孝心,是為了完成父輩的遺愿。王韶《孝子傳》說:“李陶,交祉人。母終,陶居于墓側(cè),躬自治墓,不受鄰人助。群烏銜塊,助成墳?!睘貘f能幫助李陶修建父母的墳?zāi)?,可見其孝。晉代成公綏寫作《烏賦序》,歌頌烏鴉的祥瑞、慈愛:“有孝鳥集余之廬,乃喟爾而嘆曰:余無仁惠之德,祥禽曷為而至哉!夫烏之為瑞久矣,以其反哺識養(yǎng),故為吉鳥,是以《周書》神其流變,詩人尋其所集。望富者瞻其爰止,愛屋者及其增嘆,茲蓋古人所以為稱?!保ā端囄念惥邸肪?2引)烏鴉無反哺之實,人們有如此之說,借以表達(dá)孝親的感情,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梢哉f是宣揚了一種人文精神吧。
(作者單位:河北科技師范學(xué)院開發(fā)區(qū)校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