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說,是你將我抱進(jìn)家門的,要離婚了,你再將我抱出這個家門吧……
與妻結(jié)婚時,我是將她抱過來的。那時我們住平房,我將她從婚車上抱下來,一直走著。那時的妻是豐盈而成熟的嬌羞女孩,我是健壯快樂的新婚男人。這是十年前的一幕。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錢多了,感情卻平下去,孩子在寄宿學(xué)校,每天我們重復(fù)著生活,似乎很幸福。但越是平靜的幸福,越容易突然變化。我有了她,當(dāng)生活像白開水一樣乏味,再簡單的飲料,也讓人覺得是種享受。她就是露兒。
露兒說,你這樣的男人,最吸引女孩。我想起了妻,剛結(jié)婚時,她說,你這樣的男人,一旦成功,最吸引女孩。突然心里打個結(jié),我對不起妻,但卻欲罷不能。妻去公司,露兒剛從我辦公室出來。所有人同情的看著妻時,妻感覺出了什么。但她依舊以自己的身份微笑,我在她來不及躲閃的瞬間,從她眼中讀出了傷害。
露兒再次對我說,離婚吧,我們在一起。我點頭。回到家,妻端上菜,我說有事說。她眼中的那種傷害再次顯出來。我覺得不忍,但只能說下去,咱們離婚吧。妻淡淡問我為什么。我說不是開玩笑。妻態(tài)度驟然變化,狠狠摔了筷子,大聲說,你不是人!夜里,妻小聲哭。我感覺心隱隱疼,生活十年的愛人,所有的溫柔將在未來的一天變成陌路。妻終于放聲大哭,這是我一直想得到的,壓抑的想法隨著妻的哭聲變得明朗堅決起來。
妻說她什么也不要,只是等一個月,等孩子過完暑假。她問我還記得她是怎么嫁過來的嗎?驀地,新婚的那些記憶涌上來,我點頭。妻說,是你將我抱進(jìn)家門的,要離婚了,你再將我抱出這個家門吧。這一個月,每天你要將我抱出去。我答應(yīng)。我將妻的要求告訴露兒,露兒笑得有些輕佻,說離婚搞這么多花樣干嗎。她似乎對妻很不屑,這讓我心里不太舒服。
第一天,我們的動作很呆板。兒子拍手說,爸爸摟媽媽了,我有些心酸。從臥室經(jīng)客廳,出房門,到大門,十幾米的路,妻在我懷里,閉著眼睛說,從今天開始吧,別讓孩子知道。我點頭,心酸再次浮上來。
第二天,我和妻的動作都隨意了許多,她靠在我的身上,我嗅到她清新的衣香,妻老了,光潤的皮膚上,有了細(xì)細(xì)的皺紋。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妻有皺紋了呢,還是自己已多久沒注意到這個熟悉到骨頭里的女人了呢。
第三天,妻附在我耳邊說,院里的花池拆了,小心別跌倒。第四天,抱起妻,我有種錯覺,我們依舊是親密的愛人,她依舊是我的寶貝,所有關(guān)于露兒的想像,都變得若有若無。第五天,六天,……,妻每次都會在我耳邊說些小細(xì)節(jié),衣服熨好了掛在哪,做飯要小心,我點著頭,心里的那種錯覺越來越強(qiáng)烈。
我對妻說,抱你越來越不吃力了,似乎是練出來了。妻試了幾件衣服,都不合適,嘆口氣,說衣服都長肥了。我笑,笑了一半,我驀然覺得,抱她不吃力,不是自己力大了,而是妻瘦了。心緊緊疼起來,我伸出手,試圖撫妻額角。兒子進(jìn)來,爸爸,該抱媽媽出門了。妻緊緊抱住兒子,我轉(zhuǎn)過臉不看。從臥室出發(fā),客廳,屋門,她的手自然地攬在我的脖子上。我緊緊擁著她,感覺回到了新婚的日子,但妻越來越輕的身體,卻讓我忍不住想落淚。
最后一天,我抱妻時,怔在那不走。兒子上學(xué)去了,妻也怔怔地看著我說,其實,真想讓你抱到老。我緊緊抱著妻說,其實,我們都沒意識到,生活就是少了這種抱你出門的親密。
來不及鎖上車門,我敲開露兒的門,說:“我不離婚了,對不起。我和她只是因為生活的平淡教會了我們熟視無睹,而不是沒有感情。我將她抱進(jìn)家門,她給我生兒育女,我就要將她抱到老。”露兒憤怒地扇了我一耳光,關(guān)了門,大哭起來。我下樓,開車,去公司。
路過上班必經(jīng)的花店,我給妻訂了一束她最喜歡的情人草,我微笑著在卡片上寫:我要每天抱你出家門,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