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屬于他的財務權、人事權,不出分文卻得寸進尺,先后占據40%、50%的企業股份,最后欲壑難填竟企圖獨吞企業全部的億萬資產,當事人被迫無奈上告而招致東窗事發。這位離休書記巧取豪奪的犯罪事實不但令人觸目驚心,更讓人對擁有“權力期權”的眾多離退休官員心生畏懼,并由此產生警惕與深深的憂慮——
周坤律師告訴我,如果把高官腐敗分為三個層次,那么受賄,屬于第一層次;索賄,屬于第二層次;而退休高官王亞忱,則是明目張膽地搶,顯然屬于第三層次———最高層次的腐敗行為,換句話說已經登峰造極,極為惡劣。
——題記
翻開中國高官腐敗檔案,盡管受賄者有之,索賄者有之,其表現形式也大多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巧立名目地偷偷摸摸索取。但這些貪官內心深處都有一條不可逾越的底線,還沒有發展到那種明目張膽的巧取豪奪,大張旗鼓地公開去搶的地步。然而,這種現象還是不以人們意愿為轉移地出現了,出現在人們創造和諧社會的進程中——原阜新市委書記、阜新市市長、阜新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退休高官王亞忱,在一個資源枯竭的城市里,借助家族勢力,動用了公共權力,上演了一幕強奪別人億萬資產的罪惡丑劇!
2007年1月29日,遼寧省丹東市振興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王亞忱因犯虛報注冊資本罪、職務侵占罪,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40萬元。王亞忱之子王曉軍,因犯虛報注冊資本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并處罰金40萬元。于雅君和曹裔睿因犯虛報注冊資本罪,均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罰金20萬元。而舉報者,阜新市人大代表、“著名商人”高文華則被判有期徒刑1年6個月。3月27日,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高文華涉嫌虛報注冊資本罪一案,作出終審裁定,維持一審法院判決,但認為一審“未予折抵刑期不當,應予糾正”,高文華此前被關押的11個月被計入刑期,他于2007年4月12日刑滿釋放。
于是,這起人大代表舉報退休高官侵占億萬資產案,在新聞界的鼎力相助和認真監督下,紛紛揚揚地歷時5年之久,最后以兩敗俱傷的悲劇,而落下沉重的帷幕。阜新許多黨員干部都感慨萬千地說:這老爺子不甘寂寞,一輩子都在風口浪尖滾動,可最后還是沒有滾過73歲那道坎!”難道高官退休后還有“坎”么?這個被稱為“坎”的東西,又是什么含義?難道這道“坎”真能使改革家、退休高官與大貪官,這三個涇渭分明的形象,起伏跌宕地重疊在一個人身上嗎?這一切又是怎么發生的?王亞忱到底為什么這么干?他這么干是性格的悲劇,還是體制的悲劇?
一、民營攀高枝———“引狼入室”
如果要真究其根源,那么,我們還必須從王亞忱的對立面———這起案件的”原告”與“被告”,另一位主角高文華說起。高文華1965年6月21日出生在阜新蒙古族自治縣。父親是縣紀委干部,母親是醫藥公司管人事的干部。他兄妹四人,他是“老疙瘩”。由于父母是紀檢人事干部,家教甚嚴。他從小學到高中學習不錯,經歷也不復雜。為此,1985年曾作為阜新唯一保送的學生,到北京民族大學政教系學習。他成長在變革年代,難免不打上那種膽大心細、不安分的時代烙印。為此,他高中時曾萌生過親眼到香港去看看的想法,并給家里留下紙條和四五個學生一起出走。這件事在今天看來不算什么,可當時正值“嚴打”,還沒跑到沈陽,就被公安局抓回來,關了8個月。顯然,這段不光彩的經歷,并沒有影響保送他上大學。然而,也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許時代造就了年輕人不安分的性格———他大學畢業后,在縣衛校才當半年政治老師,就這山望著那山高了。他先看二哥在市電視臺當記者,指點江山、瀟瀟灑灑,特別是他辦商界欄目,切中時弊、有聲有色,便使他第一次大膽跳槽,報考了阜新縣電視轉播臺,當上了攝影記者,且一口氣干到1993年。繼而,當電視臺萎靡不振,連職工開工資都困難時,他的眼睛又盯上他大哥。他大哥1989年開始做糧食生意,越來越紅火,腰包鼓鼓的。于是,他又第二次跳槽,1993年底毅然停薪留職。不過,這次他沒有照貓畫虎,而是另辟新徑,把攢的4.3萬元拿出來,買了一臺半新的拉達車拉客,當起了起點很高的出租車小老板———當時這是阜新縣第一臺“豪華轎車”。也許物以稀為貴,也許出租車在縣里剛剛興起,他的生意好極了,每天最少能掙270元~280元,高峰期能掙400多元。他跑了4年多出租后,刨去購車款,已經積攢下第一桶金———沉甸甸的20多萬。有了這筆錢之后,他豈能按家人勸阻那樣見好就收,而是越干越“野”,看什么行業掙錢,都敢“嘲弄”,并瘋狂地第三次跳槽,且橫跨縣、市兩個地界,吃一看二眼觀三了。他先在縣里開了一家小桑拿浴,每月凈掙2萬到3萬元;又在礦上插一只腳,倒起小有收獲的煤炭。同時,還把觸角試探地伸到阜新市內,左右開弓,齊頭并進。一家注冊資金50萬的保健品商店———大文華公司剛開業,另一家注冊資金50萬的印章廠同時開業。時間到了1999年時,他遍地播撒的種子全部開花結果,資金已經積攢了150萬。由于他思想超前,大膽執著,很快又把貪婪的目光,盯上了沈陽一位客商開的一家“萬家燈火”洗浴中心。這家洗浴中心地理位置好、裝修挺漂亮、經營面積大———二層樓3000多平方米,在阜新鶴立雞群,按理說該掙大錢。可不知是遠來的和尚不會念當地的經,還是那位沈陽商人沒有捋順各種關系,開業后現狀不佳想賣掉。高文華本來就惦記著,想在這個領域施展手腳。自然,當那位沈陽客商一吐口,他便毫不猶豫地借了一點錢,花了260萬買下這家洗浴中心。實踐證明他是有戰略眼光的,誰也沒有想到,還是那家洗浴中心,他經手后極為紅火,成為市里同行業中檔次最高、最紅火的企業。第一年就純收入200多萬,第二年又是200多萬。這時他已經積攢500多萬,可謂心想事成、春風得意。一邊事業越快越好,另一邊又娶來個嬌美的小妻子。那一年他滿打滿算才35歲,正是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
這時,一次朋友聚餐時,許強無意間透露出一個信息:位于市中心的液壓件廠要賣。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高文華興奮得再也睡不著覺了———這塊地方地理位置極好,在市中心黃金地帶解放廣場旁邊;面積還特別大,足有5萬多平方米。如果在這里謀求商業發展,一定會前程似錦、大有作為。于是,他的大腦在高速旋轉,可算來算去,砸鍋賣鐵把全部財產都折騰了,開發的資金還差得很多。他怕起大早、趕晚集,動手晚了,到時候拿不下這塊地,哭都來不及了。2001年大年初八,他都沒顧上看看兄弟姐妹,親屬朋友,就跑到大連去找到朋友鄧大偉,一起商量怎么拿下這塊土地,搞一家阜新最大的商業城。鄧大偉果然見識不凡,說那還不容易?你開發完,出租、賣了不就得了!并為他推薦大連一位叫武金祥的房地產開發商。當他把自己全套方案兜售給武金祥時。武金祥很實際,先問他你有多少錢?他說有1000萬。武金祥又問他:你說那塊地那么好是真的嗎?他說耳聽為虛,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反正,那次武金祥和他一起回到阜新。一起先看了地塊,一起搞了策劃,又一起與液壓件廠進行談判。雙方大約談了半年,最后終于達成協議,液壓廠搬遷重建,需要6500萬元。同時,2001年7月,高文華也與該大連公司達成協議,因為是兩個人合資,便象征性地取名為阜新雙龍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注冊為大連泰樂房地產公司出資1700萬元,占85%,高文華出資300萬占15%。可項目正式確立后,截止2002年3月26日,雙龍公司清理賬目時,發現高文華投資雙龍公司人民幣878萬元,車輛3臺。而泰樂公司法人代表武金祥沒有任何資金投入,并攜雙龍公司230萬元巨款潛逃。為此,公司于2002年2月作出董事會決定,選舉實際投資者高文華為執行董事,法人代表。此后,高文華不僅代表雙龍公司引進資金4500萬,還與液壓件廠重新簽署了開發協議。換句話說,阜新這座占地面積5萬平方米,建筑面積9萬平方米,坐落在阜新市最繁華的解放大街北段中心地帶,被人形象地稱為商海中的“商業航母”的阜新商貿城,已經移交到新主人高文華手中,重新揚帆起航了。當高文華把這爛攤子剛理出頭緒后,立即向阜新市公安局報案,要求公安局幫助他追回武金祥的巨款。高文華曾多次對記者說:“正是這次報案,給我引來了殺身之禍。”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阜新市公安局接到報案后,副局長王曉云找到高文華:“商貿城的項目挺好。我爸爸現在家閑著,讓我爸給你當顧問吧,你適當給倆錢就行。”王曉云在阜新市知名度很高,她在阜新市公安局分管全市治安、戶政、巡警支隊等,她的弟弟王曉剛任市公安局治安支隊副支隊長。而他們的爸爸王亞忱,在阜新黨政各界,更是盡人皆知———1986年至1999年,十多年間,王亞忱歷任阜新市市長、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高文華對我說:“我和王家此前從來沒有交往。我同意王亞忱來,主要是惹不起王曉云。”顯然,他這種說法有失公正。當然,我們不能徹底排除有這種成分,因為在老百姓口碑里,王亞忱的形象并不太好,非常霸道,是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的“太上皇”。但是,我認為他們之間能夠走到一起,更重要的是互有需求。換句話說,是欲望使他們一拍即合。用王亞忱的官方語言說這是發揮余熱。王亞忱退休后,不像有些職業的政治家那樣,除了整人,什么也不會,失去了位置,就等于結束了生命;他與那些政客的根本區別,就是他曾經是全國著名的改革家、企業家,對企業管理輕車熟路。因此,他一直也沒有消停,曾經參與了幾家企業發揮“余熱”,如福興地礦廠、阜新發電廠、阜新燈泡廠等等。可不知為什么,據說這幾家企業都被他弄得有苦難言。而用高文華背后吹牛的話說,原市長、市委書記給他打工,那是一種天大的榮耀。當然,他當時不僅看好了王亞忱,這個阜新一號人物的人力資源,更看好了他的“家族勢力”———現在在臺上司法部門的子女勢力。論理說他的女兒王曉云、兒子王曉剛在公安局的位置,不算最顯赫。可是與他們“太上皇”的父親這種特殊的背景聯系在一起,就變成一股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強大勢力。盡管高文華告訴我,他也聽說王家及王家姐弟種種觸目驚心、應該被法辦的傳說———你別看王曉云是公安局副局長,可她卻分管公安局最肥的部門———全市治安、戶政、巡警支隊等部門。而王曉剛是治安警察支隊副支隊長。也就是說副局長姐姐直接分管副支隊長弟弟。從表面看他們姐弟倆在公安局都是副職,位置并不十分顯赫,可事實上卻控制著整個城市的治安大權。換句話說,他們姐弟在某種程度上控制著阜新的經濟命脈。稍有點常識的阜新老百姓都知道:在這個資源枯竭的城市里,只有兩股經濟支撐著阜新運轉的命脈。一股是煤炭行業,一股是服務娛樂業。你別看阜新是資源枯竭城市且有20多萬下崗工人,你也別看下崗工人最低生活保障金只有156元,可駱駝死了畢竟比馬大,煤炭工業畢竟是他們生存多年的主渠道,盡管大面積開采枯竭了,并不意味著一點沒有了。因此,對于阜新人來說,“倒煤”仍不失一種生財之道,至今還有許多人堅守在這塊陣地上,也許這個行當還有油水,也許這里來錢比別的生意快,致使礦區10個人里有6個倒過煤。你千萬別感到奇怪,這里沒有別的資源,唯一的生財之道,豈能不使許多家庭,都傾巢出動上陣“倒煤”?因此,在這里凡是沾上煤炭和焦炭的,都懂這里的奧妙,有錢也都往這里傾斜。當然,這些人的活動,都離不開公安局治安支隊的管理,從發證到炸藥,從定點到開采,甚至想把煤運出阜新,都必須要通過公安局治安這道鐵關口,否則,你就是有天大本事也寸步難行。無疑,這兩股經濟支撐著阜新經濟脈搏的跳動。天上有王亞忱這棵大樹罩著,地面上有王曉云獨當一面,再加上混世魔王王曉剛誰也不敢惹。任何工商界人士想在阜新地面上發財,包括他夢寐以求的“商業航母”,沒有王家的保駕護航,能夠揚帆遠航,一路暢通嗎?
顯然,高文華作為一個有戰略眼光的商人,沒有計較眼前小利益,而是把目標定得更長遠———通過“太上皇”王亞忱特殊功能“架橋鋪路”,把自己與阜新公安局的關系弄成鐵板一塊,這樣他的事業才能發達興旺。他堅信只要對這尊神恭恭敬敬,只要對這尊神言聽計從,只要對這尊神不斷付出香火錢———把他當成老祖宗供起來,他這個小人物,就能攀上手眼通天的“高枝”,就能把德高望重的老書記請來,幫助他把關定向,幫助他成就大業!因此,那些日子,他做夢都樂出聲來。因為,他一下子就等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
二、“權力后遺癥”———上演“農夫與蛇”的故事
在高文華熱切的眼睛里,王亞忱是一個叱咤風云、全國聞名的職業改革家;一個經驗豐富、位高權重的退休高官;一個是想發揮余熱、不甘寂寞的老干部;一個在阜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傳奇式英雄人物;一個各方面值得他學習、尊敬、崇拜的偶像。因此,他對老爺子非常恭敬。開始時,他們爺兒倆合作得也不錯,那勁頭兒,就像親父子倆,高文華對他很尊敬,叫他“老爺子”。高文華說:“開始我給王亞忱定工資每月1萬元,他主動跟我說不要1萬,就跟你一樣拿5000就行,我還挺感動。”可是好景不長,后來慢慢地就變味兒了。高文華和他伙伴們,便由笑臉相迎,恭恭敬敬,到笑面僵硬、非常尷尬,最后就連笑都笑不出聲來了———驚訝地變成目瞪口呆了。你別看他現在只是“高級打工仔”,也沒有什么實權,可自打這棵梧桐樹在這里扎下根,很快就把市里最優秀的人才,都吸引來控制了企業的命脈。他先把那位原市政府接待處處長,氣質、風度和能力在阜新市屬于一流的于雅君,拉來當手握大權的總經理;再把那位商業局退休老局長,在阜新獨一無二的老商業通,也叫來當副總經理。繼而,他又把那個精明強干的女親屬,安插為掌握財經大權的會計。當他穩扎穩打地安排完“四梁八柱”,此時此刻,這個企業在人氣上已經把高文華架空了。繼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更令他與大家目瞪口呆。
凡是與王亞忱接觸過的人都說他愛美。阜新商貿城女同志說他:“70多了,小腰板溜直,頭發一絲不亂,天天換白襯衫,西服革履,非常有派。”身為紡織女工的人大代表王麗平和“王書記”在北京開會時,就見他每天都往頭上打摩絲,小心翼翼地拿牙刷刷白襯衫領子。當然,記者在商貿城里聽到最多的,是“老爺子”不僅觀念更新很快,似乎也英雄難過美人關,晚節有些不保,品位也不怎么高,他身邊也曾美女如云———這些女人年齡從20歲到50多歲,職業從女演員、女律師、女售樓員,最后連商貿城的女服務員也不放過。據說老爺子也挺慷慨,他常常根據自己的喜好,分別賞賜這些女人不同的好處。其中有的給了房子,有的封了官,還有的給了錢。當然,給哪個女人什么房子,在什么地方,幾樓,多少平方米,價值多少錢;封哪個女人什么官,在什么部門,是正的是副的,撈到了什么好處,多少好處;給哪個女人多少錢,在哪里給的,為什么給,人們都說得頭頭是道、有鼻子有眼。老爺子如此慷慨,眾仙女們豈能不投入懷抱、爭風吃醋?于是,這里曾發生兩個女人爭著留在老爺子辦公室,最后竟相互對罵打了起來,罵得全樓都來看熱鬧的事。對于這些花邊新聞,說心里話,記者不怎么相信,也不感興趣。然而,記者臨走前,來到那間商貿城曾是老爺子總指揮的辦公室兼臥室,信手打開老爺子專用的電腦,突然發現老爺子收藏的網頁,趣味的確不高,幾乎全都與女人、與性有直接關系,其中除了老百姓傳聞的那七八個與他相好的女人———千姿百態、各式各樣的彩照,便都是聞所未聞的什么“美女全程激情秘聊”、“美女貼圖性論壇”、“女性性高潮電影”、“肉體挑逗激情電影”、“美女露點寫真”、“臺灣十八成人電影網”、“香港最后一個處女”、“激情成人電影”、“開心酷站”、“秘密網址”等等,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難怪老百姓都對老爺子的風流感興趣,他晚年口碑確乎不佳。
王亞忱在阜新當過最高的三個官銜,肯定有豐富的人脈網絡,就像一個大蜘蛛已經在全市編織了一張大網,與每個部門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換句話說,這里“敏感神經”通向全市各個部門,足以保證這里沒有擺不平的事,也許這就是中國特色企業發展的捷徑吧。當然,這里的主人王亞忱,不僅嘴里說愛店如家,實際也把這里真的當成了家,這里成了他私人的宴會廳。每天一到中午、晚上,你看吧,王家全家人,甚至七大姑、八大姨,沾親帶故的都會來就餐吃飯;其次,他也把這里當成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的幕后總指揮部,他在這里幾乎每天都大宴群臣,今天這個局,明天那個局,后天那個部委,反正挨個局、挨個部委請。老爺子在阜新請客,誰敢不給面子?況且老爺子請的是免費午餐、免費晚餐。每天晌午、或者華燈初放的晚上,你就看吧,商貿城所屬的海洋大酒店、祥和大酒店門前,就像有市里什么重要的會議,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各種小轎車,一順溜排在酒店門前。而從車里走出來的都是市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有市級領導、有部委辦頭頭,有各局的一、二號首長們,還有各大企業的實權人物。據說有一次,某權力很大的局一位小副科長,吃飽喝足后把嘴一抹,竟不知深淺地在這里耍橫,吃飯不給錢不說,還叫囂你們打聽打聽,老子到哪里花錢?把你們總經理喊來。鬧得不亦樂乎,圍觀的群眾很多。誰知他的頂頭上司,正在樓上包房吃飯,當各局局長把眼光投向這位領導時,這位領導頓時惱羞成怒,又不好直接下去,便悄悄告訴保安把他打出去,而后送到派出所。無疑,那個小副科長,被從派出所領出來后,被不明不白地撤了職。當然,在王亞忱的酒席宴上,大家還延續他過去的官位名稱,尊敬地一口一個王書記叫著,他當然不能讓部下們白叫,便利用手中的權力,給部下們贈免費刷金卡。你們說,王亞忱把工作做到這種份上,他偶爾在這里布置點任務,那些局長大人們,豈能不一口應承?豈能不一路綠燈?自然,這里給外界的感覺很特殊,很重要,似乎成了第二市委、市政府。
開始時,高文華看到平時請都請不到的這么些高官,走馬燈似的來吃飯,非常興奮、非常感激。可是這樣免費的午餐、晚餐天天吃,他就興奮不起來了。果然僅從2004年9月至2005年10月,短短的一年下來,王亞忱以公司的名義,在海洋大酒店一家,宴請總金額就高達328,633元;其中王亞忱個人消費就是209,795元。從2004年9月至2005年12月,在海洋大酒店贈與無業務往來關系人員刷卡,金額高達193,837元。上述王亞忱個人消費和贈與各種官員的刷卡,消費總金額為403,632元。其中王亞忱有一頓飯就5000多元。也許這個錢數,在發達地區不算什么,可在有20萬下崗工人、最低生活保障金只有156元的阜新,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高文華曾多次話到嘴邊不敢說,直至年底他才拿著賬本,轉彎抹角地提醒王亞忱,改變改變請客的方式。結果,王亞忱臉拉下來了:“小高,不是我說你,你小家子氣,盡看眼前,不投入能有產出嗎?”
在高文華眼中:王亞忱當過多年企業家,經驗豐富、辦事干練,具有眼光超前、決策千里的超人本事。可是事實卻使他大跌眼鏡,不敢恭維。比方2004年5月,王亞忱盛情發出邀請信,到中國瓷器之都江西省景德鎮招商引資。當然,招商時打著王亞忱的旗號,好話說盡,答應了客商許多優厚的條件。景德鎮近百家陶瓷經銷商,一聽邀請他們的是原市長、市委書記,沒有一點猶豫,抱著對他的絕對信任,懷著火熱的胸懷,千里迢迢、撇家舍業,來到阜新市經銷陶瓷制品。
然而,他們風塵仆仆來時,阜新商貿城還沒有開業。王亞忱便安排他們在路邊上賣。他們吃了許多苦,遭了許多罪,可以說每天沐浴風雨,灰頭垢面。但是他們理解這么大個工程,肯定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沒有說出一個不字。誰知好不容易盼到2004年金秋10月,商貿城總算開業了,經銷商們以為苦盡甜來,紛紛涌進了寬敞明亮的大廳,高高興興地在貨架上擺滿了精美的陶瓷產品。不知是業戶們不懂規矩,沒有主動“進貢”,還是王亞忱看好他們的產品了,他們沒有領會意圖。反正就在他們剛開張第六天,王亞忱便帶著一隊保安出現了。他站在柜臺前瞇縫起眼睛,欣賞起那一個個巧奪天工、玲瓏透剔的瓷器。每逢他看上眼了,便用手指著瓷器問:多少錢?對方立即回答:“10萬!”他手一揮說:“1000元留下!”繼而又把目光投向另一個:“這個多少錢?”“5000元!”“什么?你欺負人不懂行情嗎?500元!”就這樣,他挑了十幾件上好的瓷器,象征性地把錢扔在柜臺上,就讓保安搬走。這時業主們臉色都變了,攔住了保安去路:“我們在全國做經銷,從來沒有看見這么不講理的!這不是借管理之名,敲詐勒索么?”王亞忱一看這些江西老表不識相,臉色頓時變了說:“怎么?敲詐勒索?買你東西,是看得起你們。告訴你,你們到這里來,就得遵守這里的規矩,別走眼了,不認識真佛!不想在這兒做買賣,立即滾蛋!”業主們面對著蠻橫無理的王亞忱,交換了一下眼色,商量一下,最后決定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走人!于是,他們懇求王亞忱給兩天時間。王亞忱說:“不行,立即滾蛋!”繼而,王亞忱一聲令下:“對這些不知趣的江西臭老表,給他們上一課!”保安們立即大打出手,用木棍、警棍砸了50多家瓷器店,直砸得商戶哭爹喊媽聲響成一片,打碎了30多萬元的瓷器,打得17人頭破血流。業主鄒丙輝被打倒在地昏迷過去,被送到醫院還昏迷了好幾天,頭部縫合27針,經法醫鑒定為重傷害。當時有人打110電話報警,可110警察來了卻不管,只在旁邊看熱鬧。經銷商不由得怒火中燒地質問:“他們打死人了,你們為什么不管?”其中一個年輕警察說:“你不知道吧,王亞忱是我們原市委書記,他的女兒是我們副局長,我們怎么管?”當然,也有人管,民警曾到醫院對鄒丙輝進行威脅,限其24小時離開阜新。慘案發生的第二天,景德鎮的經銷商們群情義憤,100多名業主到市委、市政府鳴冤。當時圍觀群眾幾千人,造成了極壞的社會影響。然而,使經銷商們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找信訪辦,信訪辦工作人員也明確地告訴他們:“你們的事誰也解決不了,因為打你們的人是阜新的老皇帝,告他的人多了,現在沒有人敢惹他,你們只有向上告!”當時,這些經銷商哭聲一片: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原市委書記指揮打手打人,這叫什么社會?還是不是共產黨領導?明搶、明砸、明打,沒有人管,這是什么世道?這時,許多好心人圍了上來,勸他們快點走吧,你們告也沒有用,不走還有危險———因為你們也聽到了,王亞忱已經下了通緝令,告訴保安,限你們24小時離開,誰不走就收拾他!他們考慮再三,只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怕自己挨打死了,殘了,孩子沒人管,便全部含淚雇了幾輛車,拉著受傷的人,離開了傷心之地阜新。
當然,王亞忱的蠻橫舉動,不僅很快使老百姓領略了什么是權威,什么是金口玉牙、一言九鼎,什么是侯門深似海、神圣不可犯,也使高文華領略了這種獨到的解決問題方式。盡管在強權重壓下,這些商戶沒敢掀起什么大浪,無聲無息地走了。商貿城也樹立起豪橫的名聲,使誰也不敢到這里興風作浪。但是,他還是不敢恭維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因為這與商人處理方式水火不相容,商人講究和氣生財,他卻大刀闊斧、簡單武斷,推行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王經商法。盡管如此,他還是從好的方面理解王書記,他還是堅信不管怎么說,這么大個產業踢開頭三腳難,也許需要這樣快刀斬亂麻,需要這樣沖鋒陷陣。
可高文華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蠻橫很快就一步步降臨到他的頭上了。那就是當王亞忱以顧問名義,從邁進雙龍公司那天起,就非常熱心地插手各個部門工作,使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安。果然不久,這位權力欲極強的“太上皇”按捺不住了,不過開始還好,是以商量的口吻提出:“小高,我給你當顧問得有一個名分,我財務科長出身,幫你管管錢,掛個總指揮名吧,這樣市政府對你的幫助會更大,讓我的兒子王曉軍當董事不占股份!”高文華開始時心里發堵,非常不痛快,哪有人家投資,你當財務總監掌管財務大權的?但他還是往好處想,很快就把這一切都想開了,釋然了:王亞忱不就是要權力嗎?就給他權力。不就要名聲嗎?就給他名聲。不就是要說了算嗎?就讓他說了算。況且,他們倆對這些名頭理解不同,在高文華眼里,那個不倫不類的總指揮,實際上就是他花錢雇的“企業老舵手”,在企業遇到麻煩和困難時,幫助他把把關,定定向;至于那個財務總監呢?也不過是投資者財務的“看門狗”。再往開點想,他本來就是阜新的天么?到商貿城是屈就了,只要商貿城盡快建設起來,生意興隆比什么都強。可這在政治家王亞忱眼里,那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總指揮就是總負責,財務總監就是管錢,換句話說,他實際上已經完成了從虛名頭顧問,到掌握一切實際權力的過渡。
于是,在2002年2月10日,王曉軍成為雙龍公司董事。而公司的A501房間,也貼出了不倫不類總指揮的名頭。王亞忱也隨之成為項目總指揮和財務總監。換句話說,你別小看項目總指揮和財務總監這個名頭,那要看落在誰身上,怎么使用。當它落在王亞忱身上的時候,就預示著他已經成為控制公司經濟命脈的“太上皇”。而且,他也毫不客氣地行使起一切的權力,任何重大的決策,都必須他點頭;任何一筆開支,也必須他批;任何人事變動,都必須他指派。時間不長,商貿城沒有財務總監王亞忱發話,批條,任何人調不進來,任何人不能動錢,其中包括高文華。這時高文華才明白被架空了,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很快發現在這商場如戰場、如斗獸場的舞臺上,他跟王亞忱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拳擊手,而他們的這次合作,從一開始就不公平,無論從哪個角度講,王亞都比他高一頭。在王亞忱眼里,他是個除了有幾個臭錢,什么也沒有的毛頭小伙子———論職務就算王亞忱低下高貴的頭顱,恭維他、稱他高總,他還得管他叫王書記;論年齡,他就更吃虧了,王亞忱是他的長輩,管他叫小高理所當然,他叫他王叔也顯親切;論能力,那就更不能同日而語了,早在二十多年前,王亞忱就是名震中外的改革家,而他直至今天才是剛出道的民營企業家。當然,他更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老爺子怎么了,難道他當了一輩子高官,耍了一輩子威風,要了一輩子名聲,還不夠么?
三、與時俱進———權力股在今天值多少錢?
王亞忱不愧是一個高明的政客,他的才能發揮在工作上,能夠富有挑戰性地做出比其他人更出色的政績,也可能正是這一點,他才官運亨通,政績顯赫。但是這種人干起壞事,發揮起“余熱”來,也絕對比平庸的人高明得多,害處也大得多。王亞忱當時非常清楚,自己名義上雖然是一把手,但實際上在私營企業中不是投資者,沒有股份,名聲再好聽,也名不正言不順,是個空殼子,替別人賣命。繼而,為了改變現狀,他顯示出了很高超的政治手腕,他并沒有步步緊逼、事事蠻橫,需要時也會把身段放得很柔軟,并為高文華描繪出一個美好的遠景,拋出一個誘人的繡球:“小高呀,你不知道吧,我兒子王曉軍是南非公民,咱們應該成立一個中外合資企業,這樣既可以享受很多優惠政策、又節省很多稅錢,一箭雙雕、名利雙收,你看怎么樣?”高文華沒有見過王曉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南非公民,更沒有想到這是王亞忱為了奪取他的財產設的圈套,不惜為他遠在大連的兒子偽造南非證明。反正當時,他一聽是中外合資公司,能夠免許多稅,又何樂而不為呢?因此,他非常高興,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這樣雙龍公司在王亞忱的一手操縱下,于2002年3月27日,更名為“華隆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金由原來雙龍公司的2000萬元,降低為800萬元人民幣,為中外合資企業,高文華任董事長。
當這一目標成為現實時,王亞忱偷偷地樂了,他覺得商人就是商人,唯利是圖,眼光短淺,缺乏雄才大略。可是很快又樂不出來了,因為按他的想法,高文華下一步應該領會領導意圖,主動地提出讓出一些股份。可這個榆木腦殼就是不開竅,不主動說,怎么暗示?怎么啟發?甚至指桑罵槐了,愣是聽不明白。連干部最起碼的素質都沒有,根本不領會領導意圖,不知道看領導眼色行事。為此,他才不得不赤膊上陣露出真面目,得寸進尺地提出:“高文華你500萬元,占62.5%股份;王曉軍300萬元,占37、5%股份。”這時,高文華才醒過腔來,才明白中外合資企業的奧妙,當即就反對;“這樣一分錢沒有投入的王曉軍,不占了股份了嗎?”王亞忱很不客氣地把手一揮:“叫我怎么說你?你心眼怎么這么小,我能占你股份嗎?這是合資企業比例的需要,只是一個形式,我不占任何股份,只是項目完成后,你給我一個養老錢就行了。”看到王亞忱講得如此誠懇,他盡管還有些疑慮,有些不明白,還是同意了。誰知在辦理華隆公司注冊登記手續時,王亞忱又暗度陳倉,將他的注冊資金進一步壓縮為480萬元,占60%股份,而王曉軍則提高為320萬元,占40%股份。當他問王亞忱怎么回事時,王亞忱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整數好算賬!”高文華也以為這不過是走走形式,沒有往心里去。可是在以后的日子里,王亞忱的高超演技,更使高文華陷入迷魂陣中,無法排解。比方那個假投資的南非人王曉軍一直沒有出現,而是“太上皇”王亞忱一個人演起雙簧,并根據劇情的需要,以兩面人出現。在公開場合,他還是德高望重的老書記王亞忱;待公司需要投入支出簽字時,他便成了“影子人”王曉軍,冒充王曉軍簽字。再比方在辦理中外合資華隆公司注冊登記時,“影子人”王曉軍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資金投入,都是王亞忱利用財務總監的職務之便,瞞天過海,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手法,把客戶交付上來的300多萬元購房款,從華隆公司轉入王曉軍大連隆華公司的賬戶上,然后換成美元,再轉回阜新華隆公司,充作王曉軍的投資。而在公司注冊時,王亞忱又以“影子人”王曉軍的名義,簽署了一份委托書,稱其全部手續必須由總經理于雅君辦理(于雅君曾是西山賓館的服務員,因為處事乖巧,會投其所好,后來被王亞忱提拔為市委接待處處長,王亞忱來后,她自然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同時,王亞忱又出具了偽造的王曉軍南非永久居民證明。無疑,這一切偷梁換柱的表演,為王亞忱最后奪權完成了關鍵性的一步。
2003年8月,伴隨著液壓件廠一期工程全部驗收完工,商貿城主體竣工,投資據稱超過1億元,銷售勢頭非常好,賣出了1000多戶商家。而2001年,阜新全市財政收入不過4.54億元。這塊肥肉,豈能不使王亞忱的欲望越來越大。最后他進一步提出:高文華應該再出讓10%的股份,雙方股份各50%。高文華認為:王亞忱沒有投入一分錢,卻要占50%股份,占半壁江山,實在欺人太甚,令人無法忍受,堅決不同意。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有兩個臭錢,竟敢和阜新的“太上皇”討價還價?這豈不是大逆不道?于是,伴隨著王亞忱的震怒,高文華的厄運便開始了。2003年8月15日,一伙不明身份的社會地痞突然闖入,在員工眾目睽睽之下,當著市人大法工委主任王玉忠的面,公然使用殺雞給猴看的流氓手段,毆打了高文華聘請的華隆公司副總經理楊懿。打手們一邊把楊懿打得鼻孔躥血,一邊指著高文華威脅說:“別給你臉往鼻子上抓,告訴你如果不答應給王書記10%的股份,楊懿就是你的下場!”同時限楊懿24小時內滾出阜新去!事后,王亞忱還怕他看不出門道,曾親口恐嚇他:“小高,你如果不給10%股份,就把你送進局子里去!”果然,老爺子“金口玉牙”,那天他剛走出辦公室,王亞忱的次子———阜新市公安局治安支隊副隊長王曉剛,便用警車堵住他的去路,用槍頂著他的腦袋罵道:“媽的,你要讓我老爸不高興,就不要在阜新混了!”同時王亞忱的次女———阜新公安局副局長王曉云也打來警告電話:“如果不聽我老爸的話,我就收拾你!”在強權政治面前,高文華再次被迫低頭,屈服了王家的淫威,說:“我實在是惹不起他們,只能答應!”結果兵貴神速,王亞忱當天就為華隆公司調整了注冊資本金,王曉軍注冊資本金調整為400萬元,占注冊資本金的50%。就這樣,在短短不到兩年時間里,該高官顧問從未露面的兒子,竟控制了該公司50%的股權。當然,都是王亞忱一直替子行使簽字的權力,高文華也曾提出要與王曉軍見面,而王亞忱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不是在大連休養,就是在美國治療。事后才知道王曉軍是一個弱智兒,根本沒有南非護照。
2004年初,商貿城竣工,前景更是無限美好。這時王家的貪欲更是水漲船高,要吞下他的全部財產。王亞忱終于撕下一切畫皮,向高文華下最后通牒:“你要把董事長的位置讓給我兒子,不答應,就把你送到局子里!”“如果我連董事長的位置都沒有了,那不等于王亞忱把我價值上億元的企業,一步步吞并了。”在那一刻,高文華才真正看清了王亞忱最終要吞并他全部財產的真面目。當王亞忱叫他讓出董事長位置,當副董事長時,高文華堅決不干了,他說;“我掛那個名干什么?不掛!”“你太幼稚了,你懂什么叫政治嗎?廢話少說,叫你掛,你就得掛,不掛也得掛!”高文華想:這話怎么這么耳熟,怎么和“文化大革命”中林彪說的話一樣,什么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在執行中慢慢理解?可是又不敢得罪老人家,便說:“我不當董事長也行,你多要點我少點也行,把我投資的4500萬還給我,咱們可以分家。”高文華一看沒有商量余地,考慮到生命危險,只得采取退出的方案。就是這樣,也把老爺子惹火了;“你敢,你退就把你抓起來!”高文華早就領略了王亞忱鐵的手腕,吐個吐沫就成釘的蠻橫、以及言必行,行必果的神通,很快陷入了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
果然,在2004年2月2日,王亞忱以王曉軍的名義,向阜新市公安局舉報高文華涉嫌虛假出資罪、挪用本單位資金罪。10天后市公安局就向阜新市人大提出“對阜新市人大代表高文華采取刑事強制措施”。聽到這一信息,高文華感覺到已經沒有退路了,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先跑到沈陽,找到奉天律師事務所,請他們當律師,幫助他打贏這場屈辱的官司。然而,當他把實際情況一說,所有律師們盡管都很熱心,還是沒有人敢接這個案件,只能幫他分析,幫他拿主意,幫他出謀劃策,最后都勸他說,王亞忱是省里管的干部,位高權重,輕易不好動,3月北京正在開全國人代會,省里領導也必須去,你到北京聘請律師,再找找關系,可能比在省里找律師強。萬般無奈,2月28日,他只得孤注一擲地來到北京尋找關系。他盡管是個民營企業家,一直忙于創業很少走動,在阜新地面上還行,一到北京大衙門口,自然兩眼一抹黑找不著北。那天,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門臉看上去挺正規的律師事務所,誰知人家一聽被告是市委書記,市長、人大主任,打的還是經濟官司,便來了興致,還沒有談接不接案子,卻獅子大開口,張口就是100萬,最后講來講去,人家說最少也得30萬。他沒有那么多錢,只得作罷。繼而,他又找到另一家律師事務所,待他把事件原原本本說完,對方露出懷疑的神色,那神色似乎在說:“你說的是天方夜潭吧!”他看人家沒有興趣,只得退出。還好,當他來到觀濤律師事務所時,雙方談得不錯,并準備第二天簽字。第二天,也就是3月2日上午9點,他整理了一夜材料,連早飯都沒有來得及吃,便興沖沖地來到了律師事務所。剛邁上樓梯,就被四位陌生的壯漢前堵后截,并出示了遼寧省公安廳的通緝令,聲稱是阜新市經偵隊的人,當天就把他擒拿回阜新。那一刻,當王亞忱接到電話時笑了:“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蹦吧,還敢與老子玩心眼,還想跑到北京告老子,北京怎么了,北京就不是中國土地呀!你還能逃出如來佛的手心!”
四、欲哭無淚———強權家族面前委曲求生
3月2日,高文華在北京被抓獲了,3月3日,王亞忱便立即召開全體職工大會。他在會上聲稱:高文華帶走近2000萬,在北京嫖娼被北京公安局抓了!當這個消息像插上翅膀,傳遍阜新傳到他家那一刻,高文華的妻子劉悅頓時感覺天塌了。
劉悅告訴我,她1976年11月26日出生在一個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工人。她母親頭腦很清醒,早在1984年改革開放之初,就開始經營煤炭,成為阜新第一批“倒煤者”之一。換句話說,正因為她母親是“倒煤”元老,所以她的家庭還算比較富裕。她1996年高中畢業,因形象不錯,先在阜新唯一的三星級國泰賓館實習一年,繼而母親又通過門路,把她調到銀行做代辦員。由于她是獨生子女,嬌生慣養,再加上性格內向、喜歡安靜,一直是父母鎖在深閏人未識的掌上明珠。誰知高文華在國泰賓館認識她后,便一見鐘情,拼命追求她,一時間鬧得她六神無主,不知所措。還好,見多識廣很有主見的母親表態了,堅決不同意。不同意的原因很多:比方他屬于大款階層啦;他們年齡懸殊啦;他在六年前離過婚等等。但千條萬條,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劉悅是獨生女,是蜜罐里長大的,從來沒有受過委屈。為此,高文華曾數次信誓旦旦地保證:決不能讓劉悅受委屈。可是,劉母就是不相信,最后干脆把劉悅鎖在樓上,不讓下樓。那些日子,為了表示誠意,高文華即使遇到狂風暴雨,都在她家樓下靜靜守候。有一次,竟被大雨淋了一夜發起高燒,還在“堅守崗位”,最后才感動了上帝———劉悅。還是在那天夜里,她用床單擰成繩子,偷偷地從樓上下來,跟他走了。為此,他們一結婚,劉悅就像一件精美的工藝品被“金屋藏嬌”了,不參與公司任何事務,過著優哉游哉的幸福生活。她自然不知人間險惡,從來也沒有遇到這么大的事情。那天,高文華的大哥從北京打回電話:“文華被阜新經濟刑偵民警帶回阜新了!”那一刻,她大腦一片空白,頓時昏了過去。足足昏迷了半天,她才被親人喊醒:文華被抓了,女兒才一歲半,她該怎么辦?特別是高文華被抓的消息傳出,使昔日與他合作的一些金融機構以及眾多合作伙伴的合同違約,一時間債主盈門,紛紛前來討要欠款、催款,各級法院也加入討要行列對他起訴。而劉悅對公司的內幕又一點不了解,干著急上火又無能為力。特別是一些與文華打交道的朋友,受王亞忱恐嚇———你們現在不要錢,將來可就要不來了———也害怕了。比方昔日一位非常鐵的朋友,高文華在搞商貿城時,曾向他借過100萬,現在也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到時候兩手空空。為此,他便打起正在裝修,還沒開業的“萬家燈火”洗浴中心的主意,并通過朋友找到劉悅說:“萬家燈火要被封了,已經下通知了,如果晚一步就可能被封。”在這種情況下,劉悅不得不把花260萬買斷的洗浴中心,便匆匆忙忙以100多萬把經營權轉讓給他。因為劉悅此時此刻,已經沒有精力考慮別的事了,她只有一個愿望,就是盡快把高文華解救出來。可現實是高文華被抓,在阜新兩歲孩子都明白———他和王亞忱鬧翻了,而王亞忱在阜新就是天,她當然知道真要把文華解救出來,解鈴還需系鈴人,還真非得低下頭,求王亞忱不可。于是,她不得不違心地給王亞忱打了一個電話;“王叔叔,我想找你談談文華的事!”還好,王亞忱答應得挺痛快:“你過來吧。”那天她10點到公司,王亞忱非常熱情客氣,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總經理于雅君看王亞忱眼色行事,急忙為劉悅倒了一杯水。如此說來王亞忱并不都是蠻橫的面孔,據說他對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都挺友好。這時王亞忱才說:“劉悅,你先喝口水,別著急,現在他已經觸犯了法律,被抓起來了,你找我也解決不了問題,這點你也清楚。”劉悅說:“王書記,我還真不清楚,當初你說幫文華,怎么幫來幫去,幫到了這種地步?文華究竟做錯了什么,惹得您老不滿意,惹得您老生氣了?您老就高抬貴手吧!再說了,王叔,您老在阜新威望高,犯不上和他一個毛孩子治氣,不怕名譽受損嗎?”“我還敢和他治氣?從頭到尾是他和我爭!他也不看看阜新是怎么回事?再說了,他已經把錢都卷走了,你們也沒有什么損失,咱們兩清了!”劉悅一看王亞忱要把門關死,只得哀求他:“王書記,他到底犯了什么法,我也不清楚,您老能不能告訴告訴我?”王亞忱說:“內部情況你不了解!”“那您怎么能說他拿了2000萬呢?錢也沒有拿回家,我不知道。您不是說他拿公司的錢了嗎?他是民營公司董事長,拿錢也是公司行為,你們爺兒倆只要和平共處,我們什么也不要了,我們走了,您老眼不見,心不煩了,不能惹您生氣了!”“早干什么了,現上轎現扎耳朵眼,已經晚了!再說阜新也不是我的天下!”“您說抓就抓了,您說放就放了唄!您老爺子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他還小不知深淺,我給您賠禮道歉了,您網開一面吧,您看,我孩子太小,才一歲半,他沒有了我咋活?”也許劉悅楚楚動人、梨花帶雨,也許劉悅哀聲動人、模樣可憐,這時王亞忱把話鋒一轉說:“劉悅,我們接觸雖然不多,可我對你印象挺深,我挺喜歡你的,你是個實在人,你還年輕,來日方長,最好別跟著瞎摻和,對你沒有好處。你跟高文華生活這么些年,還不知道他有沒有違法亂紀呀?有事打電話,我可以幫助你,只要你不參與這件事,你的生活費,我負責。我會全力以赴幫助你!”可是,劉悅沒有上鉤,說:“我感謝您老人家,可我和高文華是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女人領著孩子就不是家了!”“好,我跟你也談不明白,你們找律師吧!”就這樣,他們第一次談話便南轅北轍,不歡而散。
第二次是4月下旬,劉悅已經把“萬家燈火”洗浴中心處理了。她自打高文華被抓,只有一次公安局通知她去送材料,她和高文華只見了5分鐘面,就再也沒有他的音信了。那些日子,她領著孩子精神恍惚、度日如年。為此,她也找了許多人,可是那些平時挺友好的人,此時此刻卻都像躲瘟疫似的躲著她。這時,她才明白,真想了解文華情況,在阜新沒有太上皇王亞忱點頭,誰也不敢告訴她。沒有辦法,她只得再一次硬著頭皮求王亞忱。還好,王亞忱還是答應得挺痛快說:“你上我家吧!”那天下午兩點多,劉悅來到他家那座銀灰色的小樓,門前是一片花園,門口設有警衛,還拴著一條兇悍的大狗。她按了半天門鈴通報了姓名后,保姆才出來把她領進屋。這樣,才免除了侯門似海的三關。她一進屋。王亞忱正埋在沙發里,連頭都沒有抬,便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高文華在里邊死硬,你代表不了高文華!”劉悅說:“我可以勸他!”“好,我相信你,只有一條,必須讓他讓出董事長、法人代表,承認沒有股份!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免除他的罪行!”劉悅問:“我怎么和他聯系呢?”王亞忱說:“你可以給他寫信,交給經偵大隊某某科長,他就會轉交給高文華。”那一刻,劉悅全清楚了,王亞忱就是想奪取高文華的全部財產,就是想利用她旁敲側擊達到目的。“在你面前擺著兩條路,我告訴你別參與,你還參與,你年齡小,你這么做值嗎?你為他不值!你應該有自己的選擇,走自己想走的路。另外,你可以告訴高文華,他同意我的話,咱們還可以商量,不同意,我有不同意的辦法,到時候別怪我不客氣!”王亞忱終于亮出底牌了!
第三次是7月份,天已經酷熱了,大概王亞忱能使的招都使了,能動用的辦法都動用了,可高文華還是一根筋,在里邊死撐著久攻不下。于是,外邊各種各樣的說法傳得紛紛揚揚。顯然不快刀斬亂麻,時間越拖對王亞忱越不利,甚至會引火燒身、惹來麻煩。這次是王亞忱著急了,他主動找劉悅的。而劉悅更是害怕,怕有生命危險,已經不敢在家住了,跑到大連躲起來。王亞忱找不到劉悅,就托熟人老鄭轉告她,說必須見劉悅一面。老鄭給劉悅打電話說:“劉悅,王亞忱找你都瘋了,非見你不可了。”最后,他們約定第二天晚上6點,一起去王亞忱家。那天晚上,劉悅和老鄭來到王亞忱家時,他仍然非常熱情,面不改色地對劉悅說;“高文華最少判10年,出不來了,你還小,沒有必要浪費精力,你應該為自己想想,你知道什么說什么,我給你拿500萬,你領孩子遠走高飛。”劉悅說:“王書記,我肯定不行,我畢竟和高文華夫妻一場,您給我錢,那錢就那么好花嗎?我怎么面對家人、孩子!再說了,您讓我舉報高文華,我什么也不知道!”陪她來的老鄭也說:“她真啥事也不知道,在家一直伺候孩子,遠離公司的事,這您老還不知道嗎?”老鄭的話音剛落,這時王曉剛從樓上下來,氣沖沖地拉開門,扯住老鄭的脖領子就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又上我家來騷擾,你們找老爺子干啥,誰說也不好使,你幫她目的是干什么?”老鄭也不高興了,瞅著王亞忱說:“王書記,你這演的哪出戲?想干啥?”王亞忱掛不住臉了,上去就給王曉剛一個嘴巴:“這是我請來的客人,你要干什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第三次見面也給攪局了。
鑒于劉悅前后三次上門,高家能想的法都想了,能求的人都求了,能帶的話都帶到了。盡管王亞忱的態度越來越軟,可現實是高文華繼續被關押,還沒有絲毫結論。無疑,雙方此時此刻的爭斗心態,正處于一種膠著相持不下的階段。那些日子,高家人都心如刀割,一籌莫展,高文華的母親一夜間頭發全白了;劉悅承受不了這種打擊精神恍惚了,變成啞巴了;甚至就連劉悅父母開的小飯店,在一天夜里,也被一伙手持鋼棍的暴徒,把窗戶砸碎了,還把飯店的壇壇罐罐全砸毀了,一片狼藉。他們兩家人都籠罩在一種可怕的陰影下,變得惶惶不可終日,似乎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高文華一家人研究來、研究去,最后決定讓他哥哥出面,去找了一位副市長力爭調解,和為貴———王亞忱不是要錢嗎?都給他。不是要名聲嗎?都給他。不是不讓告狀了嗎?也不告了。唯一的條件就是王亞忱拿出2000萬,高家遠走高飛。那位副市長也挺贊同這個方案,并提建議:高文華的哥哥再到王書記家去一次,他不是讓你們求他么,你們就跪下求他,探探路,如果不行,那位副市長再出馬做做工作。果然,那天高文華大哥一進屋,王亞忱便端起架子,傲氣十足,在沙發上連站都沒有站起來說:“啊,你就是高文華大哥呀!”高文華大哥剛要說明來意。王亞忱立即打斷他的話:“你不用說了,高文華太氣人了!”“我弟弟不懂事,你大人大量消消氣,咱們談談。”“怎么談?”“我當大哥的保證,他什么都可以讓出來,你看著給點錢!”“這還像一句人話,你們一家人就你一個明白人!”“王書記,你看看給我們2000萬元,我們就遠走高飛!”“什么?”王亞忱大概一聽錢數太大,頓時翻臉了:“你能保證?糊弄洋鬼子去吧,你是你,他是他,你們還是找律師去吧!”后來,一位不愿意露姓名的局長很真誠地對記者說:“我就是王亞忱提拔的局長,我至今也非常感謝他,這個案件是非曲直,我不想評論,那是公檢法的事情,但是我在關押高文華事件前后,也多次勸王亞忱,殺人不過頭點地,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有三不應該,第一你不應該把他扔進監獄;第二他已經告饒了,你應該給他臺階下;第三你不應該跟他打官司,你就算最后贏了,你一個堂堂的市委書記、市長、人大主任,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伙子打官司也輸了。在此期間,一位和他共過事的老領導,面對記者的采訪也感慨萬千,他對記者說,我當時出于愛護他,也曾勸過他,可他火氣太大,沒有通融的余地。而那位副市長在一次酒席上,看到王亞忱興致勃勃,便提起話頭。誰知他剛冒出高文華三個字,王亞忱頓時把臉拉下來,并把手一揮:“這件事免談,誰當說客也不行!”顯然,王亞忱不是把自己估計過高,就是那富有挑戰性的性格又被激發出來了,高文華久攻不下,他的面子已經受損。為此,他決定孤注一擲,赤膊上陣,破斧沉舟,關閉了一切和解的大門,掐斷了一切和解的機會,撤掉了一切和解的臺階。
五、總指揮“玩法”———發揮“利益集團”優勢
王亞忱作為一位黨的高級干部,一個經歷風雨的改革家,一個高瞻遠矚的政治家,當然知道自己在阜新的分量,如果對付一個毛頭小伙子,在小小的陰溝里翻船了,豈不毀了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換句話說,當他決定把高文華投進監獄那天起,就已經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一系列周密部署,足有十分把握把高文華置于死地———那就是必須暗暗地動用公共權力,甚至不惜動用子弟兵,幕后指揮公檢法,一步步把高文華的“罪行”落實,進而達到把高文華送進監獄,判上十年八年的目的。3月2日,當他的女兒王曉云秉承他的旨意,指揮公安部門以涉嫌虛假出資、挪用本單位資金兩個罪名,通過布控的偵查手段,把高文華從北京觀濤律師事務所抓回阜新后,王亞忱便一塊石頭落了地,以為高枕無憂了。因為在他經營的“一畝三分地”里,他堅信公安干警子弟兵,稍稍上一點手段,高文華在監獄里就別想出來了!為此,他竟忘乎所以地進行了充分的表演,他在公司大造輿論后,為了籠絡人心,還給華隆公司的有關人員每人發了6萬元獎金,指使一些人紛紛出來作假證。這樣一來,他以為很快就能使價值幾億元的華隆公司、印章廠,在假證據的法律幌子下,理直氣壯地變成王家私有財產。無疑,其用心非常險惡,既造成高文華有重大問題,又轉移陷害他的視線。他沒有想到,高文華在這么重的壓力下,骨頭很硬,堅決不服軟。于是,他為高文華落實不上罪名,不得不采取更為卑劣的政治流氓手段,在公檢法之間反復游走,捏造事實,偽造證據,制造訴訟。為此,在他的陰影籠罩下,公安局與司法部門形成了一個違背法律的怪圈:公然敢先抓人,后找罪;一罪不成,找二罪;二罪不成,找三罪……伴隨著一個個罪名落實不上,他們便三番五次地想辦法給他羅列罪名,故意延遲訴訟時間,甚至市局抓人由區局審,起訴不開庭,撤訴不放人,妄圖終審不出阜新市。換句話說,高文華你就是孫悟空鐵嘴鋼牙,也逃不出如來佛手心。繼而,為了掩人耳目,躲避輿論監督,這些司法部門時而打出領導旨意、排除干擾的旗號,時而打出案情重大,不適于開庭的借口,企圖掩蓋他們執法過程中的違法行為。而王亞忱的目的非常清楚,就是千方百計給高文華定上罪,再理所當然地吞并他的財產。王亞忱在阜新關注的案件,豈能不進展神速?高文華被抓回來后,自然很快地進入了法律程序。3月26日,阜新市細河區檢察院以挪用資金罪、職務侵占罪對高文華提起公訴。當然,在此期間許多新鮮、奇妙的西洋景,在莊嚴神圣的司法機關出現了。首先高文華在關押期間,公安局的辦案人員,曾拋開他被抓的罪名,多次明明白白地公開地對他和他的親屬講,讓他老老實實給王書記寫個認錯書,讓出董事長的位置,承認沒有投資,放棄所有股份,并保證不告王亞忱、不告公安局、不告檢察院,他們王家就會撤訴,他就可以自由了。甚至阜新市公安局違法辦案提審高文華時,竟讓他和證人王亞忱直接通話,并當他的面多次給王亞忱打電話,請示怎么辦。高文華告訴記者說,他進入阜新市看守所第十天,本來法院已經插手了,公安局經偵二隊隊長程顯國和一名干警卻提審了他。程顯國說:“你的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現在只有一條路擺在你面前,你把股份放棄了,再給王書記認個錯,我們和王書記做做工作,放你出去。”高文華說:“你說放我出去不行,王亞忱也不干呀!”聞聽此言,程顯國當即用自己的手機和王亞忱通話,然后讓王亞忱和高文華直接談判。王亞忱直截了當地問:“你考慮清楚了嗎?這都是輕的!不放你,就給你判刑;放了,你可以當副董事長,我還可以給你一點生活費!”高文華說,此后甚至阜新市一些領導,也在做我們的工作(放棄股份),叫他別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可高文華堅決不同意。他說:“他憑什么利用權力巧取豪奪?”
王亞忱實施的第二步,就是利用手中暫短的權力,施展了雄才大略,以超凡的速度指揮瓜分、落實公司的財產,造成既定事實。為了保證落實財產暢通無阻,他毅然采取了“組織措施”,進行大換血,先將高文華聘用的員工全部辭退,再安插上他的親信。無疑,這種威脅員工生存的手段,使留下那為數不多的員工,也不得不唯命是從,老老實實。繼而,他便開始“分封諸侯”———那幾位與他關系特殊的女親信們,自然搖身一變,都成為王亞忱的“四梁八柱”,其中有的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替他看守家業的總經理,有的成為分關把口、獨當一面的部門經理,如最肥的房地產銷售經理、大酒店經理等等,還有的成了為這個企業保駕護航的“律師”……當這艘航空母艦從組織到形式,都徹底打上“王記印跡”時,他才貪婪、肆無忌憚地開始侵占華隆公司的巨額財產———先揀最好最大最肥的地域瓜分。當然,玩起“資本運作”來,玩起“空手套白狼”,進行巧取豪奪、偷梁換柱,瞞天過海,把別人的資產竊為己有,對于他這位赫赫有名的大企業家來說,只是小把戲,信手便可以拈來。其中,最神速的是上午高文華被抓,下午他就擅自以華隆公司的資產登記注冊為阜新華隆物業管理有限公司,任命王曉軍為法人代表。將阜新商貿城8萬多平方米房產的物業管理權、收費權竊為己有。繼而,為了保證肥水不流外人田,他首先將處于阜新商業城核心地位的A座東主樓第六層,砍出1700多平方米,辟為商業用房,分給公安局的兒子王曉剛,并按五星級標準裝修成豪華、浪漫的婚禮城,注冊了祥和大酒店。當然,為了掩人耳目,不給任何人留下貪婪把柄,王曉剛是以紀凱的名字辦理的手續。繼而,王亞忱又把最看好的阜新商貿城A座東主樓四五層,一共3500多平方米,留給自己作為商業用地,也是按五星級標準豪華裝修。為了炫耀自己是這座豪宅的真正主人,他曾以自己的名字注冊了渤海大酒店。之后感覺不妥,又改名為海洋大酒店,法人代表也變更為“隱形人”王曉軍。再往下來,他大概為了平衡與兒子王曉軍占有面積懸殊,又把阜新商貿城西區主樓四層,還是1700多平方米,也變成商業用地。當然,這次是名正言順地給了王曉剛,按五星級標準裝修成豪華的歌舞城。王曉剛也不客氣,理直氣壯地注冊為“金碧輝煌音樂超市”。最后,他把商貿城B座主樓四五層,還是3500多平方米,再次征為商業用房,封賞給“隱形兒子”王曉軍,同樣按五星級裝修成商貿賓館,法人為王曉軍。其間,他還擅自用華隆公司500萬資金和阜新商業城3000多平方米的門市房,和阜新市糖果公司置換了5400平方米的土地,以及3428平方米的房產。再往下來,他那最富有戰略眼光、最得意的大手筆,就是利用職務之便,以兒子王曉軍和另外兩個自然人做股東,竊取華隆公司價值2035萬元的房屋,作為實物出資,而組建成阜新光大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換句話說,他拿高文華的錢,為自己再打造另一個航空母艦———一座阜新市最高最豪華的大廈,一座豐碑式的現代建筑———太平洋大廈……至此,董事長高文華的巨額財產,在沒有任何授權的前提下,被王亞忱徹底占有和支配了。換句話說,王亞忱掠奪財富的方式與時俱進了!刷新了中國腐敗高官掠奪財富的手段!也打破了中國腐敗高官貪贓枉法的紀錄!
六、血淚控訴———兔子急了也咬人
2005年2月3日,高文華被關押11個月后,在上級執法部門的直接關照下,特別是被指定撫順市望花區檢察院審理后,他的命運終于“雨過天晴”,出現了新的轉機。最高檢察院公訴廳,會同公安部經偵局,共同聽取了遼寧省檢察院,撫順市望花區檢察院的匯報后,共同作出了結論: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構成犯罪、不予起訴。于是,高文華辦理取保候審后被放出來了,他以為已經感受到春天的氣息,王亞忱起碼能有些收斂。可當他回到阜新,回到王亞忱那“一畝三分地”后,面臨的形勢更險惡了。因為王亞忱次子王曉剛2月4日上午,在阜新商貿城華隆公司開了一個公安治安會議。王亞忱緊接著在下午一點半,又召開了華隆公司全體員工大會。他大講特講公安機關雖然給高文華辦理了取保候審,這也是我給辦的,但他仍然是一個犯罪分子,他的一切行動都在公安機關的監視和控制之下,公司所有員工都不準與高文華見面為他傳遞消息。高文華在公司沒有任何股份,保安要加強警衛,防止高文華到公司來。2月15日,王亞忱再一次派人到高文華家下達最后通牒:一、你高文華現在是取保候審,仍然是犯罪分子,一切行動都在公安局監控之下;二、華隆公司沒有高文華任何股份,不準你到華隆公司來,如果你到華隆公司來,產生的一切后果由你自己承擔;三、告訴你高文華好好翻翻字典,看明白什么叫“好自為之”。高文華已經深深地領略了王書記的厲害,豈敢再亂說亂動?
2月17日,即正月初九上午,高文華在律師陪同下,到公司作最后努力。這時商貿城的保安全部換了,高文華一進董事長辦公室,就被保安扯住了衣服,堅決不讓進。律師愣住了,問:“你們是干什么的?他是董事長,你們有什么權力不讓董事長上班?”一位保安說:“他是董事長?我們董事長換了。”律師馬上問:“誰是董事長?”沒有人吱聲。這時,王亞忱從屋里走出來,頭發亮亮的,臉白白的,后邊跟著四個保安,一個保安拿著大衣,另一個保安則端著水杯。他一看見高文華頓時火氣上升,立即吩咐保安:“他是罪犯,給我轟出去!”高文華被激怒了,立即回應:“王亞忱,我現在宣布撤銷你總指揮的職務!”王亞忱把手往樓梯處一指:“滾蛋!”這時律師說:“王書記,有話慢慢說。”王亞忱轉過臉:“你是誰?”“我是高文華的律師。”他愣了一下說:“好,我跟律師談,高文華滾蛋!”律師說:“我是他的律師,你不和他談,我們談什么?”他大手一揮;“不談都滾蛋!”第二天,也就是2月18日,派出所民警找到高文華家,對他鄭重其事地宣布:我們派出所通知你,你現在是取保候審,還沒有結論,不準再到華隆公司,避免發生矛盾。這樣一來。王亞忱還不放心,又在商貿城連續開了三次大會,宣布加強警戒,嚴防高文華到公司來。2月23日,王曉云又指使阜新公安局細河公安分局刑警隊的民警,到高文華司機家去抓他的司機。4月1日,王曉剛手拿槍支警棍,親自將他的司機許寧抓捕,用槍把毆打司機,并搶走了車內的物品和現金。由于王亞忱在公司的一系列舉動,使高文華與金融機構以及眾多合作伙伴的合同已經違約,致使眾多債權人找他催款,各級法院對他起訴。一些公安局的警察沒事找事,不分白天晚上都去找他,用腳踹門,隔門喊話,叫他老老實實,嚇得他們一家心驚肉跳,那一刻,高文華才發現自己太幼稚,他在阜新已經沒有一絲安全感了。別說不敢上商貿城了,就是家也不敢住了,他只得晝伏夜行、茍且度日。白天不敢出屋,等到天黑了,才悄悄領著老婆,抱著才一歲半的孩子,溜到另一個住處,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今天住哥哥家,明天住姐姐家,后天住老岳母家。那時,他雖然活著,卻不能和活人一樣,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甚至連電話,手機也不敢打,他不敢與外界保持聯系,怕被監控順藤摸瓜抓住了。他絕望了,他知道只要王亞忱在阜新一天,他就危險一天,橫豎都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起反抗,拼個魚死網破,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2004年2月16日,高文華不得不冒著早春的寒冷,領著老婆,抱著孩子,抱著“撞大運”的想法,再次風塵仆仆地來到首都北京,向司法界的幾個最高行政機關遞送申訴檢舉材料,幾經周折卻無結果。
走投無路的高文華,最終不得不通過熟人,找到一位全國人大代表。當他們把這一年來的凄慘遭遇,到北京告狀無門的情況說明后,那位人大代表被激怒了。他很明確地表示:3月5日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他在這次大會之前,一定把這個案件到遼寧咨詢一下,以促進這件案子的解決。還好,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陰。很快,這起案件受到了全國人大的高度關注。2005年3月12日,十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信訪簡報第101期,以群眾反映個別公安干警辦案中存在問題為題,轉發了遼寧省阜新市人大代表、阜新市華隆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高文華的來信反映。2005年3月6日,全國青聯委員孫萍,在全國政協十屆三次會議,以“關于整肅部分黨政機關領導干部,利用公權力欺壓百姓、建立健全民主與法制”為題,提出了第4070號提案。
2005年5月18日,撫順市望花區檢察院向高文華傳達了不起訴決定書,宣告他無罪。同一天,《中國青年報》在冰點周刊上,以《一個退休高官的生意經》為題,以一個整版刊登了該報記者劉萬永寫的報道,揭開王亞忱巧取豪奪高文華億萬財產的經過。
繼而,《中國青年報》又在第二篇文章中,開始剝開那個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隱形董事長”王曉軍的神秘外衣。他究竟是哪國公民?王亞忱一直聲稱自己的兒子王曉軍是南非公民,可在公安機關的調查記錄中,卻顯示他在近期出國時使用的均是中國護照。
七、政績真相———市委書記的“政治遺產”
王亞忱當人大常委會主任時,是他人生中最得意、最輕松的一段時光———他曾被阜新人大工作人員稱為“王青天”。可一位老工人曾給他編了幾句順口溜:王亞忱,像夕陽,紅自己,名聲響,忘了人民忘了黨。為此,我特別注意《中國法制》(后經查是非法出版物)最后那篇為他涂脂抹粉、歌功頌德的文章中,那位記者曾恭請王亞忱談談人大工作的經驗。他一改昔日大手一揮,振振有詞的姿態,很概念很籠統地說:“擔任人大主任以后,我認為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發揚人民民主、依法治國、防腐倡廉極其重要的制度。人大常委會肩負著十分重要的使命,所以在任期間為阜新市法制建設也做了不少工作。我和人大工作的老領導們,共同推行了人大常委會吸收部分人大代表和有要求的人大代表,定期面對面地評議政府領導和政府公檢法部門領導的制度。”而我在阜新市走訪了解到的卻是,他63歲出任阜新市人大常委會主任,知道這是他干部生涯最后一站,不知為什么,他在主持人大工作期間,最突出的政績,不是在法制建設上,而是在人事上———人大代表一多半是企業家,其中,包括有血案的民營企業家。我不知道這樣的人,能不能代表人民?在機關建設上,他竟在市委、市政府的許多干部,沒有解決房子和車的情況下———利用自己當過市長、書記的余威及在黨政機關經營十多年的豐厚人脈資源,大手一揮公事公辦,為市人大從牙齒武裝到腳底下,可以說徹底“鳥槍換炮”了,也可以說前無古人地把歷史欠人大的陳賬全還了———他給人大領導干部的桑塔納,換了一批超標的好車;給人大所有中下層干部解決了住房;最后倒出的房子,連人大機關的司機都解決了。當然,他還把許多干部的級別問題,都按其想法一一解決了。因此,他的舉動惹得人大常委會一片贊揚,被人們稱為最解決實際問題的人大常委會主任。那一刻,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么干潛意識里是大權旁落后的失落呢,還是船到碼頭車到站的頑強表現?現在看來只有鬼知道。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當人大常委會主任時,已經沒有絲毫后顧之憂了,他家除了住著國家配給的一棟小樓,配備的公務車外,自己還有兩臺豐田佳美、一臺豐田吉普,一臺美國別克,一輛奔馳500。他兒成雙女成對。用他自己的話說大兒子、大女兒在外國經商,經濟上非常富有;二女兒、二兒子都在阜新公安局,一個是管治安的副局長,一個是管治安的副支隊長。可謂有權有錢安然無恙。他完全可以充分享受人生。然而,他回家就得病了,病得很奇怪———那就是閑得難受。為此,王亞忱曾大言不慚地解釋說:“作為一個老黨員,在崗位上忙忙碌碌慣了,剛剛離休時,還真是不適應那種清閑的生活。離休后,一心想用自己多年的經濟工作經驗,再為國家作點貢獻。阜新市是一個地級城市,但經貿發展緩慢,尤其是在經貿市場方面,缺少一個具有綜合功能的商貿城,這便是我打算建商貿城的初衷。我們夫妻倆都是國家離休干部,工資待遇都不低,離休后,當地政府對我們也不錯,但我還是想干點什么,想發揮余熱,把我的想法付諸實施。可我決不是為了掙錢,為了這件事,我曾多次在干部會上講過。如果這個公司將來有了利潤,我會把我應得的那份去捐贈慈善事業。實際上,我是想用一個老黨員的實踐告訴人們,老同志仍然可以為社會發展建設,繼續發揮不可低估的作用。”
結果,這種余熱不僅不可低估,而一旦被開掘出來,就會像火山一樣噴發而出,不可自制———瘋狂地破壞著我們社會健康肌體。
他當市長時留下的那筆最大的政治遺產,也是他人生最靚麗的一筆———率領全國150位人大代表上書。客觀地說,阜新的結癥在哪里?怎樣突圍?阜新“路在何方”的論證和探索,并不是王亞忱的發明創造,歷屆阜新領導人從未停止過上下求索……如果真要找出這位有先見之明的英雄,首推該是前市委書記馬波。20年前———1985年12月12日,他發出的一封信,不亞于八級地震,震動遼寧省省委的預言: “煤炭企業都有一個‘建設—發展—萎縮—報廢’的過程,按照這一規律,阜新礦務局在20年后,就將進入萎縮期。在今后20年間,我們如果不能迅速地把其他工業發展起來,20年后,阜新將發生更嚴重的困難。前30年,阜新形成了單一的煤電工業城市,是我們工作上的第一次重大失誤,如果在今后20年內,不把其他工業發展起來,就將是我們的第二次重大失誤,后果將不堪設想……新邱煤礦曾是一座年產100萬噸的大型井,現已萎縮到十幾萬噸,全礦職工出路成了大問題,如果我們不迅速采取有效措施發展地方工業,那么,新邱礦的現在,就是阜新市的將來……”時隔20年,馬波的預言成為現實:阜新市整體生存壓力,已經殘酷地壓在阜新人頭上。馬波書記在信中談到的“20年后”就是2005年,現在阜新的其他工業不僅沒有發展起來,而且與其他發達城市相比,距離卻是越拉越大,其中的原因不能不令人深思。建國初期把阜新建成“單一的煤電工業城市”決策是主要的原因,而硬要把這決策說成當時工作失誤,顯然有失公允。當時有我們國家具體的歷史原因:“一五”、“二五”時期,國家基礎建設百廢待興,急需能源和煤炭,再加上由于當時受蘇聯模式的影響,阜新、撫順和鞍山等能源基地建設之初,根本就沒考慮綜合發展,更沒考慮資源枯竭問題。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阜新人也總是強調自己的資源優勢,把它當作加快地區經濟發展的主要途徑。直到1980年代,相當多的阜新人還沉浸在“北方煤都”的輝煌里,似乎覺得阜新的地下財富,就像阿里巴巴那個山洞里的珠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馬波上書省委的這封信,一下子捅開了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擺在面前的將是殘酷的現實,“皇帝”早就沒“新衣”可穿了!王亞忱上臺后只不過順應歷史潮流,在1991年3月29日,全國人大七屆一次會議上,率150名全國人大代表,把全國400多座資源型城市面臨的嚴峻問題揭示了出來而已。如此看來,這筆豐厚的政治遺產,這種高瞻遠矚的真知灼見,不應該把賬都記在王亞忱頭上,他只做了應該做的一種延續工作。
只要你稍稍留心一下王亞忱的成長史,就會驚異地發現,他人生每前進重要一步,都會創造出一聲驚雷震響,都會引起新聞媒體高度關注,都會引起世界矚目。難怪老百姓說他是“雷神爺”轉世,每走一步都是帶響的,而且職位越高響聲越大。如果按這個邏輯推理,他人生最高點———當阜新市委書記,應該相應地創造出最燦爛的響動。你別說他的領地還真有一起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件,只不過那不是正面的,而是極具時代特色、極具諷刺意味、又震驚全國的人事腐敗大案———那就是他親愛的“毛老兵”,在即將退休的一年里,不顧黨紀國法,不顧公安局的嚴重超編,一手遮天地大搞獨具特色的人事腐敗,先后把兒子、女兒、孫子、侄子、侄女等沾親帶故的閑賦人員128人,調入阜新公安局。當年我在調查這起大案時,在阜新受到嚴密封鎖,甚至找到多年老朋友宣傳部長,她說書記有令,也沒敢透露一點信息。我知道書記就是王亞忱,當時考慮領導都不愿意暴露家丑,再者說王亞忱是堂堂的“改革人物”,并沒有多想,直至最近在網上看到一篇警匪一家的調侃文章,指名道姓揭示王亞忱與毛景祥的特殊關系,才使我豁然開朗。難怪王亞忱的二女兒王曉云在遼寧朝陽時只是個司機,到阜新之后竟瞞天過海,把工人身份變成干部職務,進而堂堂正正地辦進公安局,又被一步步提拔為副局長。阜新市公安局向法院提供的證據表明,王曉云1987年1月,進入阜新市公安局任副主任科員,1990年6月任戶政科副科長,1992年10月任戶政科科長,1995年40歲時任副局長,分管全市治安、戶政、巡警支隊等部門。在“毛老爺子”出事前3年的1995年,40歲時被提為公安局副局長的。王亞忱憑什么把一個要退休的人連升三級?這里隱藏著什么更大的貓膩?難道僅僅是時間的巧合,還是背后有更大的交易?
讓我們再看一看2005年11月初,王亞忱被逮捕前在人生最后的舞臺上究竟忙些什么———
2006年1月20日,華隆公司董事長高文華重新接手公司管理。他對記者說:“我們清理阜新商貿城時吃驚地發現,阜新商貿城不僅成了空殼,而且千瘡百孔!商貿城賬面一分錢沒有,阜新商貿城現有1000多商戶,但2005年賬目只記到9月,且一分錢都沒有。最損的還是2004年8月,王亞忱還以華隆公司,以及華隆公司下屬企業光大公司,資金暫時周轉不開為由,曾悄悄地放出風———懸賞出高額利息30%,時間是半年、一年都行。按一年算,存一萬收益就是3000元,存10萬就是3萬元……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于是,在如此高額利息的誘惑下,在王亞忱數次諄諄誘勸下,他當年的老部下某局局長,現在的商貿城副總經理被打動了,為不辜負老爺子的特殊關照,他東挪西借,清倉挖潛,拼上老命,把能找的親屬朋友都找了,把能動員出來的錢都動員出來了,一共260萬!有他作為榜樣,華隆公司的人都眼紅了,都激動了,有的部門經理,把攢了一輩子準備給兒子結婚的20萬,偷偷拿出來了,有的老職工把養老的10萬元拿來了,還有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小女孩兒,把他爸爸治癌癥的錢10萬,也交出來了……反正,華隆公司7人集資60萬元,光大公司16人,集資916萬元,結果半年過去了,不僅沒有還錢,利息還降到20%。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錢,直至王亞忱被雙規,這些集資人至今一分錢也沒有見到, 至今這兩筆集資款去向不明!”這些拿出血汗錢的集資者今天都太慘了,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親屬朋友反目為仇,夫妻之間離婚在即,而那個把爸爸看病的錢拿來的女孩子更慘了,爸爸沒有錢看病,一氣之下去世了……
更讓高文華頭疼的是,很多商貿城業主找到他,稱自己購買的商鋪被重復抵押。如2004年4月,商戶高潔花40萬元購買一商鋪,使用一年后準備貸款時,被告知此房已被抵押給銀行,原來阜新市商業銀行全額購買商貿城140平米商鋪開辦儲蓄所。初步統計,在高文華關押期間,華隆公司通過重復抵押房產貸款4800萬元,資金去向不明。高文華說:“隨著公司清理工作的開展,很多問題正在暴露出來,我們正在搜集證據,對侵占公司財產的個人逐一提出訴訟!”況且,更為可怕的是,王曉云開著武警00087牌照的車和王曉剛的0008號警車到處游蕩,四處叫囂,對華隆公司工作人員進行威脅,使一部分應聘人員不敢到公司上班。還有一伙社會勞教釋放人員,帶著一尺多長的砍刀,天天守候在華隆公司周圍,吃住在何樹峰的酒店,對高文華天天跟蹤、威脅。據知情人透露,他們一伙是王曉剛每人每天給100元花錢所雇(此跟蹤情況照片已上交到5.27專案組)。
王亞忱的所作所為和丑惡嘴臉被揭露出來后,遼寧省“5·27”專案組首先從商貿城辦公室帶走了“王書記”。隨之,王亞忱的兒子,人稱“混世魔王”的王曉剛被公安局停止工作。2005年7月15日,王亞忱的心腹、華隆公司總經理于雅君被逮捕。2005年9月28日,財務科長曹玉睿、會計王純杰先后被批準逮捕。11月,王亞忱女兒,阜新人稱“二姐”的王曉云,被調任阜新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2006年11月,王曉云被立案調查。
早在2005年9月底,王曉軍就在深圳沙頭角海關被捕。從這一天起,王亞忱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感覺:“商貿城頃刻塌了!”貌似強大的王氏家族土崩瓦解。而王亞忱也感覺到自己力不從心,再也無法阻止他即將毀滅的下場了———為此,在他“傻”兒子王曉軍被抓以后,突然以患病為由,頻頻往醫院里跑,妄圖裝病逃避法律的制裁,這一切雕蟲小技都被我神勇的人民警察識破。11月6號,遼寧警方再次來到阜新,在“王老爺子”熟悉的興光賓館,嚴肅地宣布對他刑事拘留。據專案組成員對記者證實,極具諷刺意味的是王亞忱被批捕罪名,與他指使抓高文華的罪名一樣,被法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過來又扣在他的頭上———“挪用資金罪”、“虛假出資罪”。他望著那一個個陌生的面孔,望著無情的寒風卷起的落葉,以及那具有阜新特色具有煤氣味兒的冷風襲來,微微打了一個寒戰,同時已經感到他稱霸遼寧阜新的日子結束了。
然而,就在這將要受到法律嚴懲、死到臨頭之時,他仍負隅頑抗,拒絕交出商貿城的賬目和鑰匙。遼寧警方斷然采取強制措施,撬開辦公室的抽屜,將相關材料和物品取走。退休高官王亞忱見末日突然來臨,強裝鎮靜,對警察大聲呵斥,要求阜新市政府保衛處派車“護送”他離開阜新,并做賊心虛地找了一個理由:“害怕高文華殺害我!”甚至為了保護最后的面子,竟厚顏無恥地提出要求:我不能坐警車,要坐我的奧迪!(中國輿論監督網注:這輛奧迪車是王亞忱從阜新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退休時強行帶走的。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劉萬永采訪時,王亞忱竟然無恥地說這是政府給他的,因為“我對阜新的貢獻大!”)看到耍無賴難以奏效,王亞忱又提出自己有病,要求醫療保障措施,遼寧警方出于人道主義考慮,滿足了這位離休高官的乞求。最后離休高官就這樣“風光”地離開了阜新,警察開著奧迪,王亞忱坐在上邊,跟著阜新市政府的“保護”車,后面是一輛120急救車。
然而,也是這一天,沈陽《華商晨報》全文轉載了《中國青年報》的《一個退休高官的生意經》,很快又在電臺全文播發,老百姓都說:“一夜之間,就像扔了一顆原子彈。”那一刻,阜新人們把壓在心底多年的怒火、多年的困惑,都爆發出來了!據說那天晚上,家家戶戶正吃晚飯的時候,阜新市中心的解放廣場,突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鞭炮聲,足足持續了一個小時。據許多老百姓與記者講,那是粉碎“四人幫”以來,老百姓自發的喜慶放鞭炮時間最長的一次。王亞忱被逮捕了!人們頓時欣喜若狂,奔走呼號。
按舊皇歷對于老年人來說,73歲、84歲是人生一個坎,度過這道坎,前程似錦。王亞忱身體非常好,耳不聾、眼不花,可是阜新商貿城的員工和市政府官員都對記者重復這樣一個說法:“王書記”還是沒邁過73歲這道坎。他從1945年參加革命,到1996年從阜新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任上離休,2005年,“王書記”正滿周歲73。看起來人們指的是他的政治生命。
八、警鐘長鳴———退休高官的腐敗啟示
怎么看待王亞忱的晚年瘋狂?在阜新官場上眾說紛紜。有人說他破壞了官場潛規則;有人說他太貪婪無度;但最具有代表性的論點莫過于“大政治家犯了個低級錯誤”。他們的觀點是王亞忱在政治上,能夠從一個農村孩子,一個沒有文化的小人物,一步步爬上了市長高位,一生中能夠做到左右逢源、善始善終,數次在中外產生巨大影響,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就像人們說的“戲法人人有,不露是高手”。他在政治舞臺上,不愧是一位頂級高手。
他在生活中,雖然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可在對待女人、對待愛情上,他比許多貪官高明,他身邊也經常有七八個紅粉知己,但是他沒有像慕綏新、成克杰那樣癡迷專一地去追求什么超凡脫俗的愛情,能夠做到繁花飛蝶不亂神,“家里紅旗不倒,外邊彩旗飄飄。”
而在對待印把子、對待金錢、對待房子、對待車子、對待子女這“五子登科”上,他還是比大多數貪官高明,他把這五項內容捆綁在一起,但舉重若輕地抓住核心問題———子女問題。在對待子女問題上,他在位時堅持“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在自己勢力范圍之內,利用職務之便大發橫財。而是把他四個孩子進行了合理分工,大女兒王曉鳳,大兒子王曉軍,都被他打發到最美好的地方———北京、大連,甚至國外南非去做生意。當然這也是幌子,只不過讓他們在那邊掛個名、注個冊,玩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然后殺回馬槍,回過頭來再以外資、外商的身份和阜新合資、合作,榨取阜新的錢。遠的不說,1998年,他也曾以幫助阜新燈泡廠辦廠為名,偽造文件,先后騙取了國家經貿部800萬元,省經貿委560萬元,后來又追加了100萬元,阜新市數百萬元。他如出一轍地炮制了假合資企業案。他又打出其長子王曉軍的旗號———大連隆華公司與燈泡廠合資,入股、控股的資本一手操辦,掌握了在南非企業合資的財政大權。繼而,王亞忱又親自出馬去了南非,成為該公司的實際執行人。他在南非利用隆華公司,采取非法手段大肆洗錢,將以上的資金套走,造成合資企業無法經營。王亞忱回國后突然變臉,不承認合資,說上述錢都是他借給燈泡廠的,要求燈泡廠償還。迫使阜新市財政局擔保,燈泡廠向商業銀行貸款480萬,直接還給了王亞忱本人,余外一筆30萬的國家退稅款,也落入王亞忱的腰包。使一個擁有1200多名職工的國有企業,因此倒閉,職工失業。而王亞忱僅此一項就侵占、貪污國有資金1400萬元。這是一起典型的目無法紀、利用職務之便侵占國有資產的例子。類似這種情況還有好幾宗。這就足以說明他的高明。而留在身邊的二女兒王曉云、二兒子王曉剛,都在公安局權力部門,盡量少沾點財富。盡管他們按捺不住,也時不我待地偷偷做了一些買賣,但畢竟不是大張旗鼓,還在人們能夠容忍的范圍之內。他做得非常成功,可謂綱舉目張,一舉多得。當然,正是這些成功,才使他在相當長的時間里,一言九鼎,一手遮天。因此,這些干部得出結論:他一生中許多大風大浪都闖過去了,不應該在小陰溝里翻船。
是呀!王亞忱在位時能夠“全身”而退,沒被“雙規”,起碼也能說明,他在臺上時也許還是有所顧忌的。“平安降落”是如今官場上最流行的一句術語,在離退休老干部中使用頻率相當高。一句總算“平安降落”了,話里話外包含著多少意味深長的東西呀!無疑,伴隨著黨和政府反腐敗力度的不斷加大,這句話似乎成了許多干部的一種愿望和目標。這當然并不意味著這些官員都有這樣和那樣的問題,可這種流行心態,恰恰說明了中國反腐敗是動真格的,其威懾力足以使腐敗分子膽戰心驚,使廉潔奉公的官員警鐘長鳴。從這個意義上說“平安降落”是離退休干部本人的一種廉政宣言。然而,那種以為退休之后就萬事大吉,就刀槍入庫,不需要再防止腐敗了,這無非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吧。像王亞忱這位離休高官,離休后無所顧忌,瘋狂搶奪別人的億萬家產,舊賬新算就再正常不過了,不會因為你離休,以前的腐敗就可以一筆勾銷;也不會因為你離休,就可以有恃無恐地瘋狂腐敗。從近些年來查處的腐敗案件看,許多腐敗分子在身居高位之時,就有長遠計劃,突擊用權,為日后“發揮余熱”架橋鋪路、創造條件。于是,高官退了,他的家族勢力還在,他的“門生、故吏”還在,他經營多年、盤根錯節的關系與地盤還在。這些條件就足以保證他退休了,說出的每一句話,還是照樣“金口玉言”,照樣“一言九鼎”。
縱觀王亞忱的悲劇,我看是三大悲劇構成的。第一是體制悲劇;第二是性格悲劇,第三是退休流行病的悲劇。
首先在我們今天這個社會里,這種領導干部權力的“期權化”現象,比比皆是,早已是公開的秘密。我們一些干部在臺上時,還有所顧忌,而一旦“船到碼頭車到站”,自感余年不多時,那種“無所顧忌、管不了那么多了”的心態,就會自然流露出來,并表現得淋漓盡致,就像孫悟空被除去了頭上的金箍一般。于是,我們看到在無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王書記”叫怎么干,檢察官就怎么配合,一邊和“王書記”通話討要底牌,一邊和“案犯”討價還價,這哪里是辦案呢?這分明是“王書記”的家丁,在為“王書記”膨脹的私欲效勞啊!因此,規范黨政機關領導干部離職從業行為,以防止“權力期權化”,必須成為當前反腐敗斗爭的重點。當然,什么游戲都有規則,官場游戲更是如此。物極必反么!王亞忱以權力入股卻栽了跟頭,實在是太不聰明了。當官有權的,哪個不想在賺大錢的企業中入股撈好處?但是,這種“空手套白狼”入股的事,也該有個限度。超過了限度就太貪婪了。是的,權力股的份額到底有多少?沒有人能夠精確計算出來,那是一種中國特色的“良心股”,如果這種股份占有的份額太大,出資的商人就沒有賺頭———像王亞忱那樣在一分錢不投入的情況下,要絕對控股,要全盤盡收囊中,這種強盜邏輯與厚顏無恥地要的天價———超出了一般商人的承受底線,也不符合官員權力入股的規則。權力入股是一種商人與官員互惠互利、彼此有利可圖的合作買賣,而這位離休高官要求控股的做法,則將雙方得利的合作,變成一方得利的巧取豪奪,變成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搶劫,變成了要殺雞取蛋、竭澤而漁的毀滅性破壞,破壞了一個坐地分贓的盜匪的游戲規則。所以這也預示著王亞忱注定失敗的必然性。這三大悲劇同時出現在特定的退休時間里,王亞忱也把握不住了,他終于沒有逃脫掉悲劇命運。
其實,不受制衡的權力在泛濫成災,傷害國家、傷害黨、傷害他人的同時,對于揮舞權力魔杖的人,又何嘗不是一種災難呢?這些人身在權力場上時,還能循規蹈矩,即使張揚也夾著尾巴。可一旦離開權力場,頓時把多年的修煉,忘得一干二凈。忘記自己還是人類,成了神、就像希臘古神話中,那個被所羅門拔掉瓶蓋的魔鬼,呼嘯而出,直沖云霄,變成了無所顧忌、無所不能的怪物。難怪王亞忱的兒子有恃無恐的口頭禪是:“媽的,你要讓我老爸不高興,就不要在阜新混了!”這與“奧特曼快來救我”有何區別?我們既然標榜自己是唯物主義者,就必須時時刻刻記得“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經典,我們不是神,只是自然界的一分子。無疑,在王亞忱悲劇事件中,王亞忱如果不動用公共權力,把兒女拉上戰車,一起肆無忌憚地巧取豪奪,一起進行栽贓陷害,他的子女豈能成為“權災”的受害者,兒女豈敢如狼似虎助紂為虐?以至使王家幾乎全軍覆沒?
與此同時,我們也必須限制企業,不得拉大旗作虎皮尋求保護。這樣害人也害己。而在現實中,恰恰是企業伸出了橄欖枝,才使那些想發揮“余熱”的政府官員,通過公共權力的企業化運作,延續了最大限度的財富和利潤。不過,公共權力的企業化運作,并非沒有代價和成本,在這樣的運作機制下,公共權力的合法性將逐漸消失,政府也將從服務性政府,轉向廉潔性政府。也就是說,政府的生產性職能在喪失,尋租性職能在增加,而一旦政府在民眾心目中失去合法性,轉化為分利集團,形成特殊的利益集團階層。那么,這樣的政府最終會有被民眾拋棄的危險。
沒有制衡的絕對權力,肯定干涉司法公正。因此我認為,中國政治體制改革必須與民主和法制同行,民主和法制相輔相成,互為前提,互相支持。以民主原則,來運用民眾的力量來制衡權力;推行法制,以保證民主的有序,保證民主政府的權威和效率。如果要建立一個以人為本的和諧社會,就要切實地、有效地進一步高速持續發展我國經濟,就必須高舉公平、公正、透明、民主、法制、科學的大旗,向這個不合理的既得利益階層開刀,大刀闊斧地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當然,王亞忱最后的瘋狂,不僅凸顯了中國現階段法制監督、尤其是對離退休官員監督的缺失,更為我們敲響了警鐘、提供了一個反面教員,還給代表先進文化的執政黨提出了一個新課題:靠什么樣的制度遏制權力腐敗?退休高官的權力場萬萬不可成為被遺忘的角落!
作者簡介:
關庚寅,男,遼寧人,長期從事報刊記者采訪工作,著有大量通訊和報告文學。新時期文學之初,《不稱心的姐夫》曾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近年在我刊發表過《“中國第一大款警察”的畸形人生》等篇報告文學。報告文學《創造與毀滅》獲新世紀第三屆《北京文學》獎。
責任編輯 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