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得知何書記要到村里來,茂源老漢高興得像個孩子,從飯場一路小跑地趕到家里,聲音顫抖地對老伴說:“可把何書記盼來了!你把屋里屋外打掃干凈,我去山上摘野菜,今兒晌午還給何書記做蒸菜吃。”老伴說:“現(xiàn)在何書記可是縣委書記,人家啥沒吃過,會吃你一碗蒸菜?”茂源老漢搶過話頭:“你懂個啥?咱山上的野菜可是綠色食品,城里人稀罕著呢!再說憑咱和何書記的關(guān)系,他不會不來吃的。”說完,茂源老漢挎著竹籃,步履蹣跚地向山上攀去。
早些年,何書記,也就是當年縣里的何干事在村里駐隊。不幾天,人們相互都熟識了。村里年齡長的人都喊他小何,年齡差不多的喊他何干事,娃娃們喊他何叔叔,對他那個親熱勁兒簡直像一家人。關(guān)系密切了,還真能干出一些事兒。短短一年光景,何書記和村里人一道,填了一條溝,治了一面坡,還修了一條攔河壩。
何書記政績好,口碑也好。因了這個緣故,村里人都爭著喊他到家里吃飯。沒好吃的,都是些五谷雜糧,泡菜野菜。特別是茂源老漢喊得最勤,何書記去了就嚷嚷著吃蒸菜。他說茂源老漢家做的蒸菜特好吃,每次都吃兩大碗。
時間長了,何書記對村里人的感情不斷加深,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姑娘的感情更深。可惜沒走到一塊兒。原因是姑娘的爹說姑娘配不上。盡管何書記與姑娘已經(jīng)那個了,姑娘的爹仍固執(zhí)地說不行。何書記為顧全大局,只好忍痛割愛了。盡管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兒,村里人也沒有責(zé)怪何書記,更沒有影響他與村里人的感情。駐村結(jié)束時,村上派了一輛毛驢車送他。茂源老漢、那姑娘和全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跟著毛驢車送了很遠很遠。
可是,何書記自那次走后,再沒到村里來。茂源老漢想,這么多年沒見面了,何書記現(xiàn)在也不知道吃過蒸菜沒有,這次一定讓他在村里多住些天,多吃點兒蒸菜。
茂源老漢爬上山坡,撥開雜草,仔細地尋找野菜,尋到一棵,小心地摘下放進籃子里,老的不摘,專揀嫩的摘,摘了滿滿一籃,便往山下走。由于走得急,腳一下子踩空了,連人帶籃子滾下山坡,幸虧一棵小樹“攔”住了他。茂源老漢吃力地爬起來,把野菜一棵一棵地撿到籃子里,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老伴心疼地給茂源老漢擦了把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往腿上的血道子上抹了口唾沫,便趕忙去淘菜。茂源老漢不顧傷口的疼痛,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村委辦公室瞧瞧何書記到了沒有。”
老伴應(yīng)了聲:“快去吧,別讓旁人把何書記請走了。”
茂源老漢來到村委辦公室,果然看到門口停著一輛锃亮的小轎車,一群娃娃們正圍在那兒看稀罕。茂源老漢想進去,村會計攔住他說:“何書記正聽村主任匯報工作哩。”
茂源老漢聽說何書記正忙工作,心想先不見他,反正晌午還要喊他到家吃蒸菜哩!便戀戀不舍地往家走。
回到家,老伴正用旺火蒸野菜,蒜汁香菜調(diào)料已經(jīng)臼好,滿屋子彌漫著小磨油的清香。桌子、板凳抹得干干凈凈,堂屋的最里面放著一把藤椅,那是特意為何書記準備的。
稍頃,茂源老漢再次去村委辦公室,老遠看到小轎車不見了。急急趕到門口,見大鐵門已經(jīng)上了鎖。一打聽,何書記到5里外的鄉(xiāng)酒店吃飯去了。
茂源老漢小旋風(fēng)似的趕到家,把已經(jīng)出鍋的蒸菜裝了滿滿一海碗,提起就往鄉(xiāng)酒店趕。
老伴問:“何書記不來了?”
“嗯。”
“那你干啥去?”
“我把蒸菜給何書記送去。”
“慢。你光知道急,還沒潑調(diào)料哩。”說著,老伴把調(diào)料潑在蒸菜上。
茂源老漢氣喘吁吁趕到鄉(xiāng)酒店時,看到的是一片杯盤狼藉。從房間退出來,迎面碰上了村主任。村主任問:“大叔,你來干啥?”茂源老漢指了指蒸菜說:“我給何書記送蒸菜。何書記在哪兒?”
村主任說:“何書記吃完飯剛走。”
茂源老漢一怔,碗“啪”地掉在地上,海碗爛為兩半,蒸菜撒了一地。好大一會兒,茂源老漢才回過神兒來,自言自語地說:怎么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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