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劉長江嫖娼正酣的時候,蘇巖推門走了進來。劉長江一下子軟了。蘇巖和顏悅色地走到床前,伸手摸了一下小姐的臉蛋兒,對劉長江說,貨不錯呀!劉長江不知所措地嘿嘿兩聲。小姐以為蘇巖是劉長江的朋友,便嫵媚地說,大哥,給你找一個,咱們一起玩呀!蘇巖說,行啊!小姐說,你喜歡什么樣的?蘇巖說,你這樣的就行。小姐拿起電話,那我可真給你找了啊!蘇巖這才收起笑。
蘇巖把劉長江和小姐帶回了刑警隊。做筆錄的時候,劉長江想抵賴。他說,他和這個小姐是情人關系,所以,他們倆發生關系不應該算做嫖娼,而應屬于生活作風有問題。按劉長江的話說,他的行為不違法,也就是批評批評教育教育就拉倒了。蘇巖說,你的意思,我抓你還抓錯了?這樣吧,劉長江,你要是非說你沒有嫖娼,我現在就放了你。劉長江見蘇巖這么說,就知道蘇巖不高興了。蘇巖不可能放了他。警察和流氓打交道總是表里不一。他不敢和蘇巖搞得太僵。再說,他是被蘇巖抓了現行。他耍賴也沒用,小姐肯定會如實坦白的。劉長江痛痛快快地交代了違法行為。為了讓蘇巖對自己產生好感,他故意把嫖娼過程說得很色情。什么這樣了什么那樣了。蘇巖笑了,你不用說這么細。劉長江交代完自己,還主動檢舉別人。蘇巖邊記錄邊滿意地夸獎著劉長江。好樣的,不錯不錯。劉長江以為這樣一來,蘇巖對自己會從輕處理呢。可沒承想,蘇巖還是要拘留他。劉長江哀求著蘇巖。別拘留了,罰款吧!你看我不僅坦白交代,我還有立功表現。蘇哥,你照顧照顧我唄!蘇巖說,我不是照顧你了?劉長江,我跟你說,你的問題很嚴重。沒事兒你得學學法律。按照最新頒布的治安管理法,我應該對你是拘留并處罰款。你看我現在只是拘留了你。我還沒照顧你?你呀,偷著樂吧!
流氓遇到警察也真是沒辦法。被收拾了不說,還得讓自己偷著樂。劉長江在拘留所里差點哭出來。像他這樣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大流氓,如果因為砍人什么的被抓進去,那還挺光榮呢。可因為嫖娼搞女人給拘留了,就說明自己太不硬實了。連這么點兒小事兒都擺不平。今后還怎么去欺負別人呀!他等于在社會上沒法混了。劉長江在拘留所里越想越窩囊。他整天唉聲嘆氣。號里有個小流氓勸劉長江,劉哥,想開點兒,你看我也不是因為嫖娼進來的嘛!關幾天就關幾天吧!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因為快樂進來的!劉長江不高興了,你和我能比嗎?你個嫖客!你是為了雞巴活著,我是為了面子活著。
劉長江的面子被撕了下來。這個事兒有點蹊蹺。他是在賓館開房找的小姐。按理說,這很安全。那么是誰把他出賣了呢?劉長江覺得徐冰有這個可能。他見到徐冰的車曾停在賓館的門前。于是,從拘留所里一出來,他就找到了徐冰。
徐冰和劉長江不一樣,他是個民營企業家。劉長江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寬大的老板臺里用豪華剃須刀刮胡子。他看見劉長江之后滿臉堆笑,劉總請坐請坐。劉長江直接坐在了桌子上。他用警察審視嫖客的眼光盯著徐冰。徐冰很不自然,他沒有問劉長江是從哪兒來的。他說中午我請你吃飯!劉長江說,啥意思,你要給我接風啊?徐冰問,你干什么去了?劉長江說,我進去了。徐冰驚訝地說,真的!因為什么呀?劉長江說,裝什么糊涂,我因為什么進去你不知道?
中午吃飯的時候,劉長江當著徐冰的面解開褲子,尿了滿滿一杯。劉長江裝模作樣地忽悠徐冰說尿里有維生素A維生素B還有維生素C。不信的話,你可以花錢去化驗一下,尿里應該還有礦物質。不少日本人都把尿當做圣水。徐冰像是信以為真了,是嗎?劉長江說,騙你我是你養的。徐冰端起杯子把劉長江的尿喝了。喝完,劉長江卻翻臉了,我還沒讓你喝呢,你怎么就喝了?徐冰知道劉長江是來者不善,便苦笑著,那你要不再尿一杯?劉長江說,你咋說的那么容易呢,我說尿就能尿出來啊?今天我肯定是尿不出來了。這樣吧,明天你再請我一次。我找幾個朋友來,我當他們面再給你尿一杯。
劉長江領著妓女進賓館的線索還真是徐冰告訴蘇巖的。但徐冰并非是想檢舉揭發,他只是覺得好玩隨便說說而已,他反復勸說蘇巖千萬別因此去處理劉長江。可蘇巖這個兔崽子不僅狠狠地處理了,可能還走漏了什么。要不然,劉長江不會這么理直氣壯來找自己麻煩的。徐冰真想操起電話大罵蘇巖一頓,但想了想,他還是忍住了。蘇巖他更惹不起。何況這件事兒最終還得求蘇巖來幫自己擺平。
徐冰給蘇巖打電話說要給他介紹對象。蘇巖說,是不是你剩下的?徐冰說,絕對不是。蘇巖說,我才不信呢。你能把好的留給我?徐冰說,真的。為了讓蘇巖相信自己的話,徐冰還解釋了一番。什么為了拿下這個叫樊丹的女孩,他是怎么下的工夫,準備了多少多少錢,可最終還是沒有得手。蘇巖笑了,我說呢,你怎么會舍得讓給我?原來是黔驢技窮了!他批評徐冰,搞對象離不開錢,但你不能只靠錢。雖然說女人沒有不喜歡錢的,但女人也最怕讓男人看出,她是為了錢才跟你那樣的。說白了,女人無非有這么兩種,一種是妓女,就是所謂的婊子,另外一種就是李白說的什么既想當婊子還想立牌坊。徐冰笑道,李白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別紙上談兵,見面操練操練。蘇巖說,用不著操練。不信你瞅著,就這個樊丹見到我,她的心立刻就得顫抖。
蘇巖說反了,顫抖的是他。見到樊丹的第一眼,蘇巖就糊涂了。古代詩人說的國色天香也不過如此吧!內心已經波濤翻滾,但表情依然平靜如水。蘇巖只看了樊丹一眼,就收回目光。好像他見到的美女多了。蘇巖像是樊丹不存在一樣和徐冰談笑風生。徐冰還是了解蘇巖的,他笑瞇瞇地說,蘇警官,感覺有點反常啊!蘇巖心里一驚。這時,樊丹正用一種什么都看透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蘇巖被這種目光照得心里更加慌亂。他覺得受到了挑戰。他忽然轉過身瞇縫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看樊丹。他的目光霎時變得陰險起來。這時,他心里沒有了國色天香,只有一個妓女。
樊丹被蘇巖這種目光看得有些發毛。她低下頭,臉上泛起紅暈。蘇巖心里很得意,和我對視?開玩笑!
蘇巖看著樊丹的臉又微微側身看了看樊丹放在桌子下的腿。蘇巖說,天這么熱,你怎么不穿裙子呢?樊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沒承想蘇巖會問這個問題。她抬起頭瞪著蘇巖,我不愿意穿。蘇巖笑了,是不是你的腿不好看?樊丹著急地說,才不是呢!蘇巖不屑一顧地說,肯定是。樊丹說,我從來都不穿裙子。蘇巖說,這不更說明你的腿有缺陷嘛!樊丹氣得說不出話來。蘇巖則繼續慢悠悠地說著,其實,腿不好看也不是什么缺點。只要你不穿裙子別人也發現不了。你總體來說已經不錯了,你看你多白呀!但樊丹你的眼睛……雙眼皮是不是后拉的?
樊丹憤怒地敲了一下桌子就起身離開了。徐冰問蘇巖,她屬于哪一種?蘇巖沒反應過來,什么?徐冰說,你不是把女人分成兩種嘛。這個樊丹是屬于第一種還是屬于第二種?蘇巖說,她屬于第三種。徐冰笑了,怎么又出來第三種了?第三種是什么呀?蘇巖很深情地說,第三種就是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的。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徐冰笑了,蘇巖呀蘇巖我真是服你,心里那么喜歡,你剛才還能如此鎮定自若。蘇巖說,這么好的女人不鎮定自若我不也撈不著嘛!徐冰說,不見得。我沒少在她跟前忽悠你。你加把勁兒……蘇巖不耐煩了,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兒你趕緊說吧,今后再求我幫忙用不著來這一套,你說你找這么個精品你不等于沒找一樣嘛!徐冰說,你怎么對自己這么不自信呢!蘇巖說,我不是不自信。說著,他嘆了一口氣,這個樊丹真是不錯。這輩子我要是能有她相伴……人生也算沒有虛度啊!
徐冰在蘇巖感嘆人生的同時把劉長江讓自己喝尿的事兒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蘇巖沒聽完就火了,你……讓你喝你就喝呀!這樣一來,劉長江不更得認為是你告的密嘛!徐冰啊徐冰,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膀大腰圓的,摔跤我都不是你的個兒。你竟然讓劉長江熊成這樣!他媽的,誰要敢讓我喝尿,我當場就把他的雞巴薅下來。徐冰說,你不是警察嘛!蘇巖說,我虧得是警察,不是警察就劉長江那個雞巴樣的,我早把他弄死了。徐冰,我和你說一百遍了,對付這種流氓不能跟他客氣。你要是和劉長江來點兒狠的,他保證就老實了。

蘇巖雖然表面上挖苦徐冰,但心里很自責。徐冰受此大辱畢竟是因為自己。最后,他安慰徐冰,算了算了,我不說你了。說你吧,也是這個德行。好了,這個事兒就交給我吧!
蘇巖連夜找到劉長江笑瞇瞇地問他,你什么意思?劉長江說,蘇哥,這是我和徐冰的事兒。和你沒關系!蘇巖揚手給了劉長江一個耳光。我是人民警察。你讓人民群眾喝尿怎么說和我沒關系呢?劉長江捂著臉,瞪著蘇巖。蘇巖說,你瞪我啥意思?有能耐你還手啊!劉長江說,我嫖娼的事兒,肯定是徐冰告訴你的。要不然,他決不會喝我的尿!他這是做賊心虛!蘇巖笑了,你他媽還整出個做賊心虛,你們倆到底誰是賊呀?
為了把徐冰擇出來,蘇巖實話實說。劉長江,我為什么拘留你?你心里應該有點兒數。你現在的事兒少嗎?吃完飯不給錢把飯店砸了是你吧!當著客人的面打服務生是你吧!這些事兒,我不夠拘留你的嗎?我為什么單單抓你嫖娼的事兒?我就是想讓你難堪!我就是想打打你的氣焰。最近,你也太不像話了。打這個罵那個,怎么的,社會上沒警察了?
劉長江說,蘇哥,我知道你想治我。蘇巖說,既然知道,那你沖我來啊!你找徐冰麻煩干什么?你那點兒伎倆我還不知道啊!你整徐冰就是給我看的。劉長江說,沒有啊!蘇巖說,什么沒有?連非洲難民都知道我和徐冰是同學是朋友。你讓徐冰喝尿不就等于讓我喝尿嘛!好,劉長江,我認為,你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向我挑戰!我接受!蘇巖把槍掏出來“啪”地摔在桌子上。現在我不是警察了。咱倆單挑!劉長江早就領教過蘇巖,打死他也不敢吶!劉長江笑嘻嘻地說,蘇哥,你不說和我挑,我也服你。放心吧,我保證不找徐冰的麻煩就是了。蘇巖冷笑著,劉長江,別吹牛逼。你以為徐冰真好欺負?我明告訴你,他讓你欺負是因為他現在有這么大的買賣不愿意答理你們這幫臭流氓。不信,你真把他逼急眼試試!
第二天,劉長江在徐廣澤的海鮮世界飯店擺了一大桌子,隆重宴請了社會上所謂的與其差不多有頭有臉的流氓地痞。他把徐冰找來。他告訴徐冰,絕對不讓他喝尿,只是朋友在一起聚聚。徐冰不想去,他擔心萬一劉長江翻臉怎么辦?劉長江說,你放心吧。蘇巖找過我了,我答應給他面子。但徐冰你是不是也得給我個面子?這樣,你來幫我埋一下單總可以吧!
劉長江在酒桌上雖然沒有讓徐冰喝尿,但效果也差不多。他借著酒勁兒當著大家對徐冰說,你知道我們這些朋友,今天為什么要來參加你的宴請嗎?他們都想問問你,你是不是昨天喝了我的尿?我和他們說,你確實喝了,但他們死活就是不信。這不跟我打賭,說你要是真喝了,就給我十塊錢。徐冰徐老板,你是一個做生意的,做生意專門講究誠信了。現在你親口告訴他們吧!徐冰坐在椅子里滿臉通紅。流氓地痞個個像看猴一樣盯著徐冰。徐冰萬分難堪,他起身離開了。雖然他一言不發,但此時無聲勝有聲。大家都明白劉長江說的這個事兒一定是有啊!這些人對劉長江又產生了敬意。蘇巖說的對。讓徐冰喝尿就等于讓他喝尿!讓他喝尿不就等于讓警察喝尿嘛!劉長江太了不起了。大家恭敬地看著劉長江。劉長江真是得意壞了。他既答應蘇巖不找徐冰的麻煩,又巧妙地為自己挽回了面子。
劉長江太得意了,以至得意得大勁兒了。他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出了飯店。就在飯店西側的一片陰影下,一支獵槍頂在了他的額頭上。一聲沉悶的槍響之后,劉長江的腦袋成了一塊蜂窩煤。
二
蘇巖在現場走訪的時候得知,劉長江可能是被徐冰打死的。這是飯店經理徐廣澤說的。起初徐廣澤什么也不說。蘇巖從徐廣澤閃爍的眼神當中,察覺到了一點點信息。他對徐廣澤說,你放心,我一不讓你出庭作證,二呢你說完我就當你沒說。做買賣的都是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可碰到蘇巖這樣軟硬兼施什么都會的,不說吧,也真是有點困難。徐廣澤最后小聲地告訴蘇巖,他當時出來送客人。隱隱約約地看到有個人跟著劉長江過去了。那個人應該就是徐冰。蘇巖說,你沒看見他的臉,你憑什么認為他就是徐冰啊?徐廣澤說,這個人和徐冰穿的是一樣的夾克。蘇巖說,一樣的夾克多了。徐廣澤說,徐冰的夾克是淺紅色的。晚上只有徐冰穿了這么一件夾克。
這條線索讓蘇巖心里沒底兒了。看起來,徐冰真把劉長江干掉了!蘇巖非常難過,徐冰殺人是不是讓自己忽悠的。他老窩囊徐冰沒有男人氣概,老挖苦徐冰只有英雄皮囊卻沒有英雄本色。這么大個民營企業家,竟然連一個流氓都擺平不了。徐冰一定受到了刺激!他現在終于擺平了流氓。但徐冰你這個王八蛋,你不能殺人呀!
蘇巖把得到的線索向隊長趙民作了匯報,這個線索質量很高,靠這條線索說不定能直接破案!但這個案子,蘇巖卻不想接著往下搞了。他受不了親自去給徐冰戴上手銬。他對趙民說,趙隊,我和徐冰的關系你都知道。我繼續搞下去可能影響司法公正,我現在申請回避。趙民爽快地答應了。這個案子,現在誰往下搞誰就能立功。趙民與蘇巖的關系有點微妙。雖然他是蘇巖的領導,但他根本領導不了蘇巖。蘇巖也從來不拿他當個領導。蘇巖在刑警隊,基本上屬于想怎么地就怎么地。趙民看在眼里恨在心上。但他從來不表現出來。沒辦法,蘇巖和局長陳凱鳴的關系不一般。把蘇巖惹不高興了,他到局長那兒一頓胡說八道,趙民肯定受不了。另外,蘇巖在工作上也確實沒什么可說的。整個刑警隊,蘇巖幾乎年年都是破案第一、抓人第一。趙民某種程度上是很嫉妒蘇巖的。所以,蘇巖提出回避劉長江被殺一案,趙民還真求之不得。但趙民對案情詳細了解之后,卻發現這個案子并不那么容易搞。現場上除了劉長江的尸體,一點像樣的證據也沒有。有個證人徐廣澤,他和蘇巖說他看見了兇手,可趙民去問,他就壓根兒不承認了。這種情況,如果對徐冰采取強制措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拿不下來,案子很可能就廢了。趙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讓蘇巖繼續來搞吧。
趙民把蘇巖叫來先忽悠了一番。什么組織上相信,你不會因為徐冰是你的朋友你的同學你就會徇私枉法。蘇巖哪,這個案子吧,還是由你來搞吧。馬上就能立功了,我得把這種好事兒留給你呀!蘇巖說,你還是留給別人吧!我立功立得太多了,我都煩了。趙民見蘇巖這個態度也只好實話實說了,這個案子,別人搞不了。蘇巖,你幫著把獵槍找到就行。蘇巖心說,找到獵槍不就破案了嘛!但蘇巖沒有再推辭。在工作上蘇巖從不斤斤計較。
蘇巖找到了徐冰。徐冰的表情太不自然了。他說,蘇巖你是來抓我嗎?蘇巖說,不是。我來是問你一件事兒。我記得你過去有一支獵槍來的。徐冰說,一年前,你們公安局集中收繳槍支,我不是主動交上去了嗎?蘇巖說,你交到哪兒了?徐冰說,我交到我們管區派出所了。蘇巖說,你撒謊。我剛才來之前去調查了,你壓根兒就沒交。你現在能把獵槍交出來嗎?徐冰搖了搖頭,我給整丟了。蘇巖說,既然這樣,我得把你傳喚到我們刑警隊去待一天。
徐冰到了刑警隊,也還是什么都不承認。蘇巖也沒指望從徐冰的嘴里得到什么。這個案子,他打算從徐冰的司機樊東身上下些工夫。樊東給徐冰開車時間不長,他們之間應該還沒有形成牢固的友誼,尤其徐冰讓樊東開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讓樊東出賣徐冰不是沒有可能的。
蘇巖把樊東也傳喚到了公安局。為了起到震懾作用,他特意把樊東帶到了訊問室。他讓樊東坐在鐵椅子上,先是表情嚴肅地嚇唬了一通。樊東嘴挺硬,我就是一個司機,徐總有沒有獵槍我可不知道。蘇巖見硬的不行又來軟的,你知道徐冰為什么讓你開車嗎?他是想借機追求你姐。他是因為想得到你姐,才對你這么好的。樊東,你還小。沒必要這么護著徐冰。要不然你會被連累的。
樊東平靜地說,蘇哥,假如因為我不出賣徐總,真受到連累的話,我就認了。你說徐總追求我姐什么的,和我沒關系。我只知道徐總對我不薄。徐總不僅是我的老板,同時還是我的朋友,就算我真的知道獵槍,我也不能告訴你呀!那樣的話,我不等于出賣朋友嘛。我不能落井下石啊!
這番話樊東是看著蘇巖說的,顯然是話里有話!蘇巖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他看著樊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蘇巖回到辦公室悶悶地抽著香煙。正鬧心的時候,樊丹給蘇巖打來了電話。蘇巖問她,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樊丹說,你這么有名,一問不就知道了。蘇巖笑了,找我什么事兒呀美女?樊丹說,請你吃飯有時間嗎?蘇巖說,我這個人什么都沒有,就時間有的是。
樊丹還是年輕沒經驗。吃飯的時候,菜還沒上來呢,就沉不住氣了。蘇巖,你把我弟弟抓起來干什么呀?蘇巖假裝沒聽見,樊丹,你上回跟我說你從來不穿裙子,到底因為什么呀?樊丹不高興了,你別轉移話題,你快說,你為什么抓我弟弟?
蘇巖故意半天不出聲,等到酒菜全都上齊了,才無比沉重地說,樊丹,你可能也知道,社會上那個大流氓劉長江被人干掉了。現在呢,我們覺得可能是樊東干的。樊丹睜著驚恐而美麗的大眼睛,不……是說是徐……冰嘛!蘇巖滿臉嚴肅,是徐冰指使樊東干的。現在他們倆都被抓起來了。樊丹像是崩潰了,蘇巖,我……弟弟。蘇巖說,你弟弟現在不好說。樊丹一下子抓住了蘇巖的手,蘇哥,求求你救救我弟弟。溫柔的小手傳過來絲絲電流。蘇巖說,我救倒可以,問題是……憑什么呀?樊丹說,我……給你拿錢。蘇巖笑了,你能拿多少錢哪?再說了,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還真就不缺錢。樊丹說,那你缺什么?蘇巖說,我這個人不愿意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吧,我救你弟弟,你陪我上床怎么樣?蘇巖以為這句話說完,樊丹即使不把杯子里的酒潑過來,也得罵自己是流氓。但沒想到的是,樊丹竟然臉紅地低下了頭。
蘇巖到賓館開了一個豪華套間。樊丹進屋以后,非常不自然!她假裝很鎮靜地到衛生間洗了一下手,出來之后說,這里真好,還能洗澡呢!蘇巖坐在沙發里目不轉睛地看著樊丹,樊丹更不自然了。她坐在蘇巖的對面低下了頭。蘇巖起身從冰箱取出一聽可樂,“啪”一下起開了。樊丹說,謝謝。蘇巖說,我不是給你起的。樊丹抬起頭看了蘇巖一眼,壞蛋。蘇巖把可樂放在了樊丹面前的桌子上,就開始慢慢悠悠地和樊丹東扯西聊起來。什么家庭啦,工作啦,你和樊東靠什么生活啦,等等。樊丹漸漸地放松下來,她雙手拿著那聽可樂溫柔地說著。我和樊東是一對雙生,生我們的時候我媽媽難產……生完我們,她就走了。六歲的時候,我爸爸也走了……小時候我們是在奶奶家長大的。后來奶奶也沒有了……你都不知道,我們可不容易了。這些年我和樊東可以說是相依為命。蘇巖,我和你說實話,我什么都能失去,但我不能失去樊東,你明白嗎?蘇巖說,我明白。蘇巖偷偷地看了看表,樊丹以為蘇巖不耐煩了,就不再說話,而是用那種眼光看著蘇巖。
蘇巖笑了,樊丹,你現在的樣子感覺就像是準備英勇就義似的。樊丹的臉紅了,她低下頭真像是在等待什么。蘇巖坐在樊丹的跟前,伸手摸了一下樊丹細嫩的臉頰,溫柔地說,起來,咱們走吧!樊丹愣住了。蘇巖說,我開的是鐘點房,再不走的話,就得另外收費了。
三
樊東你要是還這么堅持什么都不說的話,你就會很被動了。那支獵槍你不幫我們找,我們也會自己找。假如要是我們找到的話,就你目前這個態度,整不好你會被刑事拘留的。即使最終證明此案與你無關,那么你也有可能被關進去十五天。想想吧,在這十五天里,你姐會怎么辦?
蘇巖溫和平靜地說著,樊東的神態發生了改變。
我估計你姐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救你。你姐這么出色,這么漂亮,你就不怕她出點兒什么事嗎?你應該知道現在這個社會上到處是騙子,如果有人忽悠你姐說只要你姐和他那樣,他就能把你救出來,你說你姐會不會……
樊東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你不出賣朋友,我不僅理解,我還挺佩服你,可假如要是因此把你姐……搭進去,你說是不是就有點不值了?
蘇巖不失時機地給樊東點燃了一支香煙。樊東拿煙的手不停地顫抖。
我知道,你不出賣徐冰一方面是為了義氣,另外呢,你也怕丟了這份工作。畢竟這是你目前唯一的收入。樊東,我蘇巖吧,談不上是個好人,但我也決不是個壞人。你放心,如果這個事兒,你要是幫了我,你工作的事兒呢,我會負責的。現在,我們刑警隊想要找一個司機,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來上班了。
樊東的眼里露出不易察覺的光亮。
當然了,我們這個工作有點苦,另外呢,收入肯定也趕不上……
這時,蘇巖掏出了香煙,樊東忽然主動給蘇巖點燃了。樊東動心了,工作辛苦收入不高無所謂,只要能在公安局工作,這才是最最值得的。蘇巖從樊丹口中已經知道,樊東最想當的就是警察。蘇巖含而不露軟硬兼施終于擊中了要害。
四
蘇巖開車送徐冰去看守所的路上,徐冰嚇壞了,他最怕的就是被關進去。兩年前,因為債務糾紛,他被法院關進去一天。當時,他還滿不在乎呢。他以為只要有錢,在里面也不會吃什么苦。可他真進去之后,感覺完全不一樣了。號里關押的那些流氓地痞險些吃了他。在社會上他是受人尊敬的企業家,可進去之后,他連三孫子都不如。讓他坐著他不敢站著,讓他撒尿他就不敢拉屎……徐冰想想就渾身哆嗦。
車開到了看守所的院子里,徐冰死活不下車。蘇巖說,你硬實點兒,人都殺了,你怎么還這么糠呢!徐冰說,我沒殺人。蘇巖說,沒殺人你也得進去待幾天。徐冰說,還待幾天?待一天,他們就得吃了我。蘇巖說,不見得。這次和上次不一樣。
徐冰不太理解蘇巖的話,他以為,蘇巖這么說只是安慰安慰他。等他進去之后,才明白蘇巖說的是真話。這里不僅沒有敢吃他的,連欺負他的都沒有。劉長江在社會上屬于一等一的大流氓,除了像蘇巖這樣的警察他懼怕之外,其他人誰都不放在眼里。這些年,他身經百戰,算得上戰果累累。曾經比他有名的幾個流氓,都被他修理了。劉長江算不上最兇惡的,但他屬于最有名的。可現在一個毫無名氣的徐冰竟然用獵槍把劉長江打成了蜂窩煤。這是何等的氣壯山河!明星有崇拜的,流氓也有羨慕的。過去他們崇拜劉長江,現在呢,徐冰就是他們心中的偶像了。
五
趙民滿臉嚴肅地問蘇巖,你說,徐冰真的把劉長江殺了嗎?蘇巖說,殺沒殺我可不知道。反正呢,獵槍我給你找到了。趙民說,我感覺徐冰殺劉長江的動機不是很充分哪。趙民的態度有點奇怪。徐冰都成明星了,他還在這兒想著殺人動機呢!他媽的,徐冰是不是給趙民行賄了?蘇巖說,趙隊,你交給我的工作我已經完成了。趙民說,我知道。我是想和你討論一下這個案子,畢竟你了解徐冰。蘇巖說,我了解的只是徐冰的過去,現在吧,可能你比我更了解了。趙民不高興了,蘇巖,你什么意思?蘇巖笑了,我什么意思都沒有!
蘇巖主動給趙民點燃了香煙,迅速地轉移了話題。趙隊,你看咱們刑警隊是不是缺個司機啊?趙民說,何止缺司機啊,最缺的是車啊!蘇巖說,這樣吧,我把我的車貢獻出來,然后呢,我再給隊里找個司機。趙民疑惑地看著蘇巖。蘇巖說,公安局不是有協勤這一說嘛。趙民說,協勤都是在南方,他們公安局有錢。你找這個司機,誰給開支啊?蘇巖說,我開。趙民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善良?蘇巖說,我不是黨員嘛!趙民嚴肅起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和我說說。蘇巖笑了,是這么回事兒。這小子有個姐姐挺漂亮,我想去追求她,可是沒有像樣的借口。我這么做不就是有機會了嘛!趙民也笑了,蘇巖,追一個女人至于下這么大本錢嗎?你要是追不到怎么辦?蘇巖說,追不到就追不到唄!我又不是頭一次追不到。趙民說,我是說你要是追不到,到時候你的這個司機怎么辦哪!你可是以刑警隊的名義啊!蘇巖說,你放心,無論我能否取得成功,這個司機的工資,我是負責到底的。趙民十分不理解,追女人需要這么……苦嗎?蘇巖說,一點都不苦。趙民說,快拉倒吧,你最后要是追不到手,你能不苦嗎?蘇巖意味深長地看著趙民,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說,趙隊,追女人其實是一種樂趣,它不在結果而在過程。
六
夜里蘇巖睡得正香的時候,被手機吵醒了。這個時候打電話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單位來的。警察這個職業名義上是八小時,究竟多少小時誰也說不清。反正一線警察要求二十四小時開機。手機的鈴聲,蘇巖特意調成了一曲優雅纏綿的小提琴曲,不知道的以為假裝高雅玩情調呢,其實是夜半猛然響起時不至于心驚肉跳。
蘇巖躺在被窩里磨蹭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這個電話。電話確實是單位打來的,但打電話的這個人有點特殊。他是局長陳凱鳴。蘇巖嚇了一跳,知道是他早接呀!蘇巖說,陳……局,你好。陳凱鳴說,睡了?蘇巖說,沒……沒有。剛才,洗澡來的,沒聽見電話響。陳凱鳴說,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老謀深算的陳凱鳴在局里很少能看出他對誰有什么偏愛,他總是心里有數。但對蘇巖他卻顯得十分反常。他從不掩飾對蘇巖的欣賞。有時市里省里來了領導,陳凱鳴都讓蘇巖去陪著。辦公室主任曾經還頗有微詞。陳凱鳴解釋說,這小子善于溜須,讓他去伺候領導,領導會舒舒服服。也正因為蘇巖在陳凱鳴的眼里太火了,難免遭到有些人背后議論。陳凱鳴對蘇巖訴苦,別人說我對你好,是因為你給我總送錢。我覺得挺窩囊,蘇巖,真的。你給我送點兒吧!蘇巖說,送你能要嗎?陳凱鳴說,別人的我不敢要,你送我肯定要。蘇巖說,陳局你要我也不能給你。因為我自己沒錢,我的錢都是我爸我媽辛辛苦苦掙的。陳凱鳴說,我不是管你要錢,我只是想要點大米。蘇巖知道陳凱鳴又在忽悠自己。蘇巖說,大米不就是錢嘛!陳局,你要是想吃的話,你讓你老伴自己去拿!我肯定不會給你送的。陳凱鳴笑了,你這個孫子,也太摳門了。
蘇巖不摳門也真不行。蘇巖的父母有一個大型的生態園。園子里有一種在火山灰的石板上種的純綠色大米。這種大米過去是專門給皇帝吃的。色香味無與倫比。蘇巖曾經主動給陳凱鳴送過幾箱讓他嘗嘗。陳凱鳴說,這么好的大米,你別光讓我嘗呀。你讓我們每個民警都嘗嘗唄!好家伙,一下子一千多箱進去了。從那之后,蘇巖再也不敢給陳凱鳴送大米了。
陳凱鳴把蘇巖叫到辦公室,神態平靜地詢問了劉長江被殺的案子。陳凱鳴最后問,那支獵槍你是親手交給趙民的嗎?蘇巖點了點頭。陳凱鳴說,趙民把獵槍放哪兒了?蘇巖說,他當時是放在會議室的柜子里。陳凱鳴說,他為什么要放在柜子里?按道理應該是送技術科檢驗呀。蘇巖說,一般都是技術科來取!陳凱鳴平靜地點了點頭,啊!原來是這么回事兒。陳凱鳴抽了半支煙才不緊不慢地說,那支獵槍沒了。蘇巖說,是嗎?剛才蘇巖就已經意識到出大事兒了。在陳凱鳴這種平靜的外表下,肯定隱藏著憤怒的烈火。
陳凱鳴說,你是怎么想的?蘇巖說,應該是我們內部人干的。陳凱鳴說,你看誰有嫌疑?蘇巖說,誰都有嫌疑。陳凱鳴語調微微高了起來,別廢話,說具體人。蘇巖說,我不太能說得清。但首先可以把我排除。陳凱鳴說,為什么?蘇巖說,我沒有動機啊!因為我不缺錢。我沒必要去腐敗。陳凱鳴說,那些腐敗的你看誰缺錢呢?蘇巖說,我只是說主觀上我沒有這個動機,另外呢,客觀上我也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如果我要是偷的話,我就沒有必要去費那么大的勁兒找那支獵槍了。
陳凱鳴有點不耐煩,你可以排除,那么你覺得誰不能排除?蘇巖不想說,但他又不能不說。陳凱鳴最欣賞的就是一針見血。蘇巖說,趙民不能排除。陳凱鳴說,為什么?蘇巖說,趙民缺錢。他買房子曾經向我借過五萬塊錢。我沒借他。陳凱鳴說,為什么不借?蘇巖說,怕他不還我。他沒有償還能力。陳凱鳴微微笑了一下。他知道蘇巖不借錢主要是討厭趙民。蘇巖說,徐冰曾經無意中向我透露過,趙民好像也向他借過錢。陳凱鳴微微點了點頭,小聲地自言自語道,是啊!
蘇巖不吱聲了。
陳凱鳴又問,這個事兒你看怎么辦好?蘇巖心說,你都已經想好了還用得著問我嗎?蘇巖說,先放一放吧!陳凱鳴說,為什么?蘇巖說,當警察的都知道這么做會有嚴重后果,所以,這么多年來,刑警隊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兒。但是現在既然已經出了,就說明這個人已經豁出去了。為了逃避打擊,他肯定會做得天衣無縫。靠我們慣用的調查很難取得任何進展。如果興師動眾地去調查,一旦查不出來,影響就太壞了。我覺得不如我偷著先去查一查。
七
進來時徐冰低著頭,出去時他挺起了胸。上次徐冰被關了一天就夠了,現在關了三天還戀戀不舍。也是,他睡在了最好的位置。一個毆打他人的專門為他捶背,一個涉嫌搶劫的主動為他足療……這些人過去徐冰在外面見到都得點頭哈腰,現在竟然都心甘情愿地為自己服務。徐冰的思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蘇巖接他出來時,他的眼神里凈是滄海桑田。徐冰說,過去,我是為錢活著,今后我要為尊嚴活著了。蘇巖笑道,瞧你這個逼樣!你這一出有點像劉長江了。
徐冰不知道他進去是因為樊東把他出賣了。蘇巖說,你這個司機可真夠意思。我們警察那么威脅他、那么收拾他,他死活不說你的任何事兒。徐冰十分感動,是呀!蘇巖說,這幾天,他一直跟著我來的,現在我們隊里正好需要一個司機,你看干脆讓他給我們開車算了。徐冰笑了,蘇巖,怎么還學會拐彎抹角了,你就直接說想干他姐就完了。蘇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徐冰說,這一招我都用了,不好使。蘇巖說,你和我能一樣嘛!我用保證好使。徐冰說,那行,你就用吧!
八
樊東確實熱愛公安工作。每天他把車擦得像鏡子一樣亮。除了起早貪黑辛苦賣力地開車,像什么打水掃地擦桌子他也全都干。蘇巖說,你用不著這么干,這么點兒工資就是讓你開車的。樊東說,我是你介紹來的。我多干點兒,不是也給你掙面子嘛!蘇巖說,那也用不著什么都干哪!廁所你都給擦了。樊東笑了,沒事兒。反正廁所也不怎么埋汰。
看著樊東無比高漲的工作熱情,蘇巖就想起自己剛上班那會兒。他也和樊東差不多什么都干。后來蘇巖明白了,這些活白他媽的干。頂多同志們說你年紀輕輕地就這么懂事,這么能吃苦!可吃了這么多的苦,到最后領導卻說,你一個刑警怎么凈干虛頭巴腦的,有這些時間,你去多搞幾個案子啊!其實,蘇巖案子也沒少搞。只是領導都不知道。看起來,與其讓同志們全說自己好,不如讓領導一個人說自己好更劃算。從那之后,蘇巖就開始像琢磨案子一樣琢磨領導的喜好。慢慢地,蘇巖就把局長陳凱鳴整明白了。現在的蘇巖雖然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警察,可局里上上下下誰都對他高看一眼。也正因為此,局里對樊東也是另眼相看。
從差點被抓起來到搖身一變干起警察工作,蘇巖對樊東是幫了大忙。弟弟的安危和工作是姐姐心里最大的心病,現在蘇巖全都給有效地解決了。樊丹對蘇巖心存感激。在這種情況下,蘇巖完全可以借機對樊丹提點什么要求。但蘇巖卻從此理都不理樊丹。樊丹有點不知所措。有幾次她鼓足勇氣想給蘇巖打個電話說幾句表示感謝的話,卻每次拿起電話最終又都放下了。
樊丹對樊東說,你看蘇哥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作為姐姐,我是不是得出面請他吃一頓?樊東笑了,一個姐姐又不是家長用得著你出面嗎?樊丹嚴肅地說,你現在不是沒家長嘛!樊東不想讓樊丹和蘇巖接觸上,但看到姐姐認真的樣子,他又不好表現出來。他心想,吃頓飯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再說,自己也確實應該謝謝蘇哥。可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時候,樊東感覺出不對勁兒了。這之前,他并不知道樊丹和蘇巖早有接觸,他以為自己能進公安局開車完全是因為出賣徐冰換來的。
吃飯的時候,蘇巖仿佛是第一次和樊丹認識。他彬彬有禮地微笑著,無比真誠地夸獎著樊東在公安局的表現。就好像一個老師和家長說他的孩子那么自然。樊丹沒見過蘇巖還有這樣一副面孔,她閃動著會說話的眼睛那樣地看著蘇巖。這讓樊東提高了警惕。
吃完飯,樊東私下試探地問蘇巖,我感覺我姐對你有點意思啊!蘇巖說,得了,別忽悠我了。樊東說,真的!酒桌上樊丹那種表情傻子都能看出來。蘇巖馬上表明態度。樊東,不管你姐是不是真有那意思,我對她可一點意思都沒有。樊東愣住了,你不喜歡我姐?蘇巖說,你姐這么漂亮沒有男人會不喜歡的。但我不會跟你姐有什么來往的。樊東說,為什么?蘇巖說,咱們現在成哥兒們了,我和你姐處好了,咱倆可能是好上加好,萬一處黃了,咱倆不也掰了。樊東,你對我不太了解。我這個人把哥兒們的友誼始終放在第一位。樊東心想,蘇巖這是在忽悠我呀!哥兒們的友誼?哪有不重色輕友的!
樊東煞有介事地仿佛掏心窩似的告訴了蘇巖一個秘密。蘇哥,你不和我姐處也對,你不知道,我姐其實……不太喜歡男人。蘇巖嚇了一跳,你姐是同性戀?樊東莊重地點了點頭。
九
蘇巖背著樊東給樊丹打電話,可以請你吃飯嗎?樊丹說,可以啊!蘇巖說,那你晚上有時間嗎?樊丹說,有。蘇巖說,你晚上不是要給樊東做飯嗎?樊丹說,我先給他做好放在鍋里不就行了嘛!蘇巖還是有點不放心,那他要跟著一起來怎么辦?樊丹說,不會的。我就說去看朱慧,她是我的一個女朋友。樊東最煩她了,樊東肯定不會跟著我的。蘇巖嘆了一口氣,可這樣一來,咱倆不就等于都背著樊東了嗎?我是他的哥哥,你是他的姐姐,你說這樣好嗎?樊丹慢聲細語,咱倆都這么大了,有點兒自己的空間,也應該屬于正常的吧!
蘇巖在市里最好的西餐廳宴請樊丹。優雅的燭光溫馨的環境整得挺浪漫的呢!樊丹特意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她坐在蘇巖的對面,滿臉幸福。
蘇巖依然彬彬有禮,一句臟話也沒有。樊丹說,現在就咱們倆了,你怎么還這么能裝呢?蘇巖寬厚地笑了笑,我沒裝啊!我本來就這樣!樊丹說,得了吧!你本來就是個流氓!蘇巖嗔怪地輕輕點了一下樊丹的腦門,怎么說話呢!
蘇巖為樊丹的杯子里添了少許紅酒,樊丹,我可能過去給你留下的印象不太好。現在通過徐冰這個案子呢,我和你弟弟成了哥兒們,你作為我哥兒們的姐姐就等于是我的姐姐一樣,你放心,我今后再也不跟你開玩笑了。
樊丹用公用筷子為蘇巖夾了一塊色拉,蘇哥,我弟弟是不是和你說我壞話了?蘇巖說,沒有!樊丹說,一定說了。他是不是說我是……同性戀?蘇巖斷然否認,沒有啊!這是你的隱私!你弟弟怎么會告訴我呢?樊丹說,什么隱私。我壓根兒就沒有。蘇巖滿臉疑惑。樊丹說,過去我和別人談戀愛,樊東就這么和別人說的。蘇巖說,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樊丹低下頭,他不想讓我嫁人。他離不開我。蘇巖說,既然這樣,那你就別嫁人了。樊丹說,我這么大了,我怎么能不嫁人呢!蘇巖說,其實這也好解決。將來無論你嫁給誰,你讓樊東跟著你不就完了。樊丹說,蘇巖你不知道,我看上的,樊東都不同意。蘇巖說,那你都看上什么樣的了?樊丹低下頭,我看上的都是有錢的。蘇巖笑了。樊丹十分不好意思,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
蘇巖無比真誠地說,我沒有瞧不起你!相反,我覺得你非常非常實在。樊丹,我喜歡你……這樣的性格!
十
蘇巖把那支獵槍交給趙民后,趙民順手放在了刑警隊會議室旮旯的柜子里。趙民讓技術科過來取,技術科沒有當天來,等第二天來的時候,獵槍就不翼而飛了。這段時間里,刑警隊的都可能來過會議室。偷獵槍的這個人先是從會議室的窗戶把獵槍扔到院子里,然后又把槍帶出了公安局。作案手法簡單明了。蘇巖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干的。只有新手才習慣把過程搞得復雜。警察搞案子一點都不怕復雜。越復雜越可能留下線索。像這種簡單的案子,如果能迅速破案也就破了,破不了,基本上也就拉倒了。警察不是神仙,不可能所有的案子都能偵破。
蘇巖覺得應該還是從徐冰身上下點工夫。他要是真買通了趙民,趙民能夠掩藏自己,但徐冰不見得有這么高的水平。
徐冰從出來之后,還是像過去一樣沒事兒就給蘇巖打電話邀請他吃呀喝呀。但蘇巖全都拒絕了。徐冰已經涉嫌犯罪了,現在他僥幸出來,將來早早晚晚,還得把他抓進去。和這種人過去關系再好,當警察的也得要保持距離了,不然的話,自己整不好也得跟著陷進去。
蘇巖來到了徐冰的公司,讓他吃驚不小。僅僅這么幾天時間,公司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過去徐冰雇的人都是有文化有文憑的,現在全都換成了地痞流氓。
蘇巖問徐冰,什么意思,你要當老大啊?徐冰說,這些人都是慕名而來,我沒法拒絕他們。反正他們也都能算得上人才。蘇巖看著徐冰,實在想不出他的嘴里竟然能說出這種話。蘇巖說,你準備從此要與流氓為伍了。徐冰成熟地笑了笑,蘇巖,我不是要與他們為伍,我要當一個實實在在的大流氓。
蘇巖說,你以為大流氓那么好當啊!徐冰說,當不好,我可以慢慢學呀!蘇巖說,你一個民營企業家學當流氓干啥?徐冰說,你看你怎么跟我說話呢,我當流氓不是你讓我當的嗎?蘇巖說,我什么時候讓你當了?徐冰說,你忘了你讓我不要怕劉長江這樣的流氓。我現在不怕了,反過來呢,他們都怕我了。我搞明白了,他們怕我是因為我也是流氓了。為了讓他們永遠怕我,也為了我永遠不挨欺負,我就得去當一個大流氓!
十一
蘇巖把徐冰的變化告訴了樊東,樊東十分感慨。蘇哥,虧得你幫我離開了他,要不然現在我也得跟著他成一個流氓了!
樊丹和蘇巖挑明之后,怕樊東不同意,她就讓蘇巖做樊東的工作。蘇巖不干,樊東是你弟弟你做工作最合適。樊丹說,他也是你弟弟呀。蘇巖說,這種事兒我沒法說。樊丹說,又不是讓你犯法怎么沒法說。蘇巖擰不過樊丹只好答應。但每次面對樊東,蘇巖又張不開口。
蘇巖覺得現在倒可以利用徐冰的例子借景生情。
樊東,你不知道徐冰過去有多老實。上學的時候,他比我們長得都高,卻總挨我們欺負。我們班級的欺負他不算,連別的班也來欺負他。我看不慣,有我欺負的還有你們欺負的。我就幫徐冰欺負別人。其實誰愿意讓別人欺負啊,徐冰肯定也不愿意。為了不挨欺負,他練摔跤、練拳擊,跟你說,平時單練這些,我都不是他的對手。可一遇到真刀真槍,徐冰就不行了。所以,后來劉長江之流總是欺負他。我那時就以為,徐冰這輩子就得永遠老實了。哪承想啊,徐冰現在一下子就變得比不老實的還不老實了。當然了,這都能理解,徐冰現在不老實了,是因為過去他太老實了。他受了那么多欺負,現在他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你說他能放過這個機會嘛!
蘇巖侃侃而談,他這么說的目的想表明一個道理,世界上沒有老實人。老實是暫時的,不老實才是永恒的。
樊東聽出弦外之音了。他不同意樊丹找的男朋友就是因為這些人不老實。他希望樊丹找一個老老實實的本分人。蘇巖這么說無非告誡樊東,即使找到了這樣的老實人,也不見得他會老實一輩子。
樊東嘿嘿地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反駁蘇巖說,像徐冰這樣的也是個別的。有不少人不也是老實了一輩子嘛!蘇巖說,這種老實人之所以老實是因為沒有機會不老實,等有機會之后也就難說了。要不然,怎么會有那么一句話,男人有錢就學壞呢!你以為男人沒錢就不想學壞嗎?
樊東不吱聲了。
蘇巖繼續旁敲側擊。老實人如果要是老實了一輩子,可能就會碌碌無為窩囊一輩子。這樣的人不是沒錢就是沒能耐,他們除了老實之外基本上就是一無所有了。當然了,找個這樣的人做丈夫也不錯。
不錯什么呀!蘇巖的意思多明顯,或者是裝老實真不老實或者是真老實沒價值,你讓這樣的人給你姐當丈夫,有意思嗎?
樊東不能不吱聲了。蘇哥,你說的也真是那么回事兒。那你說,我姐應該找個什么樣的呢?蘇巖說,我建議應該找個有能力的。你想,樊東,你姐把你拉扯這么大一定是不容易啊。她肯定沒少吃苦。如果你姐現在再找一個沒能力的,就意味著她得繼續吃苦。不用說別的,你說你姐這么漂亮,她總得買點好看的衣服吧,總得到個美容院做個美容什么的吧!你沒談過戀愛,你可能不太了解女人。不管好看難看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愛美的……
樊東心想,蘇巖說的這些話分明像是樊丹說的嘛!看起來,樊丹和蘇巖關系已經不一般了。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還姐弟情深呢,在愛情面前,啥都不是了。
樊東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蘇哥,你說的太對了。以前吧,我確實在這方面沒想清楚。你這些話,我得回去和我姐說說,我也得讓她明白明白。他嘆了一口氣,我姐如果要是能找個你這樣的吧,還真不錯。
蘇巖立刻說,那你就給介紹介紹唄!樊東猶豫了一下,介紹吧,倒行。可問題你將來要是對我姐不好怎么辦?蘇巖說,不能。樊東半真半假,你拿什么保證啊?蘇巖說,這無須保證。我對你姐好是天經地義。樊東說,為什么呀?蘇巖說,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沒有對你姐不好的理由。
十二
趙民把蘇巖找去,先是談了談工作,接著就開始訴苦。他說紀檢委找他了,問他房子是怎么買的。蘇巖知道紀檢委在調查趙民。蘇巖說,也找我了,問我房子是怎么買的。我說是我媽給我買的。趙民顯得挺委屈,你說你媽買的,紀檢委是不是就不再問了。蘇巖說,對。趙民感慨地說,你看你多好,只要說你媽有錢,無論你買什么別人也不會說什么。你可以利用這個優勢去撈點兒錢,反正不論你撈了多少錢,別人也都會認為是你媽給你的。蘇巖說,紀檢委找我還真是這么認為的。他們說我是利用我媽當掩護,總干違法亂紀的事兒!趙民說,你看看我說的沒錯吧!蘇巖說,趙隊,紀檢委找你是不是也懷疑你腐敗受賄了?趙民說,那倒沒有。他們只是例行調查一下。我這種人想腐敗也沒那個膽量,我上面既沒關系又沒人,我要是腐敗了,誰來救我啊!
蘇巖笑了,趙隊,你別表白了。要說你不敢腐敗誰信呢。你忘了你向我借錢了?趙民說,我向你借錢,也沒有向你要錢。蘇巖說,你一個當領導的向自己的手下借錢,你借完之后不還我,這不跟要一樣嘛!趙民氣得瞪著蘇巖。蘇巖則心平氣和地說,好在我和咱局長關系好,我不吃你這一套,換成別人的話,我估計你這種利用職權來索要賄賂的行為也許就能順利實現了。趙民氣得說不出話。
蘇巖拿趙民開涮也是心里郁悶造成的。局里領導和紀檢委認為,趙民是壞人,但社會上卻認為蘇巖是壞人。徐冰公然殺了劉長江被放出來一定是蘇巖的功勞。因為蘇巖是徐冰的同學,同學有難了,蘇巖能不幫忙嘛。何況現在哪有白幫忙的。徐冰保證沒少給蘇巖送。要不蘇巖憑什么開著好車住著好房子啊!這就叫權錢交易。
傳聞合情合理。蘇巖有口難辯。這種說法也讓徐冰的地位無形當中邁上了新臺階。徐冰希望成為劉長江的那種有面子的大流氓,現在他在別人眼里要比劉長江面子大多了。劉長江出名靠的是自己的兇惡,但徐冰現在除了兇惡之外,更重要的是有了蘇巖這個靠山。蘇巖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警察,但社會上都知道蘇巖的靠山可是陳凱鳴啊!蘇巖明白這種傳聞,會直接影響到陳凱鳴。陳凱鳴被影響了,整個公安局也跟著被影響了。
蘇巖上老火了。心想是不是愛情來的太甜蜜了,以致讓他必須在其他方面來點損失好平衡平衡。
徐冰的問題必須要盡快解決。時間久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可現在的徐冰也讓蘇巖有點無可奈何。過去那個見誰都笑瞇瞇的民營企業家,已經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氓。吃飯不給錢,公共場所毆打服務生……過去劉長江干的壞事徐冰在干,過去劉長江沒干的壞事,徐冰也在干。哪個流氓歹徒有名有地位,徐冰就想著找他會會。徐冰會摔跤拳擊,單挑一般的流氓也真不是徐冰的對手。由于丟獵槍的事兒還在保密階段,徐冰被突然釋放,其他警察也都摸不著頭腦。真以為是社會上的傳言被蘇巖做工作放的。所以,警察們礙于這種關系對徐冰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反過來更助長了徐冰囂張的氣焰。
蘇巖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找到徐冰,你他媽的是不是以為沒人敢管你了!徐冰笑了,蘇巖,有什么事兒你不能好好說,你跟我瞪眼睛罵人干啥!蘇巖說,我罵你是輕的,再這樣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徐冰說,你過去也沒對我客氣過呀!在學校的時候,你就欺負我,你忘了?蘇巖說,你現在怎么變成這個逼樣了。你還想不想處了?徐冰說,處不處能怎么的?蘇巖,我還指你活著呀!蘇巖說,好,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胡作非為的話,我就收拾你了。徐冰笑了,好啊!我就等你來收拾。
蘇巖收拾流氓是有一套的。有的吃軟的,有的吃硬的,有的軟硬不吃的。蘇巖都會有相應不同的辦法。社會上的流氓普遍怕蘇巖,也是因為蘇巖把收拾流氓提高到了藝術高度。但對收拾徐冰,蘇巖沒太用心。徐冰還不具備一個流氓應有的素質,只是徐冰自以為已經爐火純青了。
過去徐冰追女人是有底線的。為了得到女人,他可以花錢,但他決不去嫖娼。他覺得嫖娼太沒水平。把女人追到手不僅享受,還有驕傲的成就感。現在他卻覺得太麻煩了。他已經得到了尊重,用不著再通過追女人來滿足自己的虛榮。所以,他現在和已經死去的劉長江有了共同的愛好,那就是嫖娼。于是蘇巖也在徐冰嫖娼正酣的時候,推門走了進來。當時的徐冰一下子也軟了。
蘇巖滿臉冰霜,怎么樣?徐冰,差不多了吧,現在把衣服穿上!這次蘇巖還拿出了手銬。徐冰也被鎮住了。畢竟,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流氓。徐冰的語調顫抖起來,蘇……巖!看著徐冰流露出的軟弱神態,蘇巖心里又有些不忍了。因為將來徐冰整不好因為槍殺劉長江還會受到更嚴厲的懲罰,現在真沒必要這樣對待徐冰。
蘇巖送徐冰去拘留所的路上,滿臉內疚地解釋了一番。徐冰,你說你要是老實點兒,我能對你這樣嘛!你別忘了,我是人民警察啊。你現在鬧得人民不得安寧,我再不出面收拾你。人民要是不讓我干警察了,你這不等于砸我飯碗嘛!蘇巖沒有直接說,由于咱們的特殊關系,已經影響到我們局長,影響到我們整個公安局了。
蘇巖誠懇地勸告徐冰,你才當幾天流氓啊,流氓我見得多了。那么多不可一世的流氓,哪個最后得好了?流氓不是職業,你不能把它當事業來搞。你要是再這么無法無天下去,你肯定沒有好下場!
十三
朦朦朧朧的時候希望盡快確定關系,漸入佳境之后,又惴惴不安了。蘇巖和樊丹剛剛認識,就曾經在賓館豪華的套間里差點寬衣解帶!要是偷情的話,這算得上甜蜜回憶,可要在一起談婚論嫁,這個片段就顯得格格不入了。起初兩個人都在回避著那個夜晚。可回避并不能抹去記憶,何況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光明磊落。
樊丹最先提起了。她承認那個晚上,如果蘇巖有要求的話,她會那樣的。但她著重地強調了兩點,一是沒辦法,為了救弟弟嘛!二是因為喜歡蘇巖。蘇巖不相信!樊丹說,你自己沒覺得你長得特別像樊東嘛!蘇巖說,這個理由太牽強了。我和樊東都屬于英俊的男人。英俊的總是相似的,丑陋的才各有不同。你看看,大街上所有英俊的男人長得都差不多。你要是因為這個理由喜歡我,那你得喜歡多少男人哪!
蘇巖總是不給樊丹面子,樊丹氣得掐了一下蘇巖的耳朵。蘇巖說,你怎么總掐我耳朵呢,你不能換個地方?樊丹說,你耳朵太好掐。蘇巖說,我不光耳朵大。這句話過去半天,樊丹才尋思過味。她一下子滿臉通紅,又掐了一下蘇巖的耳朵,流氓!
樊丹嗔怪地說,見第一面,你就挖苦我記不記得?你差點沒把我氣死。我都讓你給我氣跑了。但蘇巖我得和你說實話,可能女人就是賤。你那么說我吧,我真就對你印象更深了。蘇巖說,是不是讓我說中了。我當時說你的腿有毛病。樊丹說,我的腿沒毛病。你是說我雙眼皮是拉的,這讓你給說中了。我當時可不好意思了。蘇巖,你是怎么看出來的?蘇巖說,我是算出來的。我學過《易經》。樊丹說,別胡扯。你快告訴我。真的,連我的女朋友都說我的雙眼皮是天生的。蘇巖說,哪有那么多天生的,現在連掃大街的中年婦女都是雙眼皮。
樊丹繼續說著喜歡蘇巖的種種理由。蘇巖說,親愛的,別說了。我知道你是純潔高尚的。樊丹說,你又挖苦我。蘇巖說,這可不是挖苦。樊丹雖然我們以前不認識,但關于你,我還是有所耳聞的。我聽說,曾經有個男人為了得到你,一下子擺了滿桌子的錢,你卻把杯里的酒都潑在了他的臉上了。樊丹說,聽誰說的?蘇巖說,是不是有這回事兒?樊丹得意地說,有兩回呢!她深情地看著蘇巖,開始拿他說事兒了。
那天晚上。你領我到賓館開房間,我感覺你的業務很熟練啊!還開了個鐘點房,什么叫鐘點房啊?
蘇巖笑了,樊丹你少來這一套。樊丹伸手摸著蘇巖的臉,哪套啊!我全說了,你也得坦白交代一下啊!蘇巖說,我還用交代什么呀!事實不是擺在那兒嘛!我領你進賓館壓根兒就沒有那種目的,你都說了,我開的是鐘點房。鐘點房是有時間限制的。如果我真想和你那樣的話,我能開鐘點房嘛!我開房間只是想找個地方和你談談心。樊丹,你別樂,你也不用這樣看著我。我當時確實沒有打算和你那樣。我沒這個膽量。我是警察,真和你那樣了,我等于是利用職務之便。身敗名裂不說,整不好會把我關進監獄。
樊丹打斷蘇巖,我不信你就一點想法也沒有。蘇巖說,想法是有,但是很小。什么想法你知道嗎?我想看看你的腿!你說你腿沒缺陷同樣漂亮,我就想親眼見一下。我覺得光看看你的腿,即使我幫不上你什么忙,你也不至于去告我吧!可后來呢,一聽你講你和你弟弟那些可憐事兒,我一下子就變得崇高了……
十四
流氓們一般不希望自己因為嫖娼被抓起來,那會顯得自己不硬實了,感覺失去了社會地位。蘇巖以這樣的方式處理徐冰,不僅僅是在警告徐冰,同時也想向社會那些流氓地痞表明,他已經和徐冰劃清了界限,從而減少對公安局已經造成的惡劣影響。蘇巖的愿望是好的,但效果上并不理想。徐冰畢竟不同于劉長江那種純粹的流氓。蘇巖過去拘留劉長江,大家都認為蘇巖是真的收拾,可輪到拘留徐冰了,大家卻認為蘇巖是在演戲!徐冰殺人都沒事兒放出來了,因為嫖娼就拘留起來,不是小題大做嘛。別他媽的忽悠我們了,不要忘記,我們流氓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社會上認為,蘇巖收拾徐冰是假,可徐冰自己卻堅信蘇巖是真的!這次進拘留所,他以為還能像上次一樣得到那種隆重的待遇。他雖然沒有受到虐待,但也沒人再拿他當盤菜。這些同樣因為嫖娼打仗進來的小流氓,見到都敢殺人的徐冰和他們關在了一起,馬上覺得徐冰的名望可能是自己吹出來的!
這段時間,徐冰一直被崇拜著,他已經習慣了眾星捧月。現在一下子連這些小流氓都瞧不起自己,他很難接受。那心情好比當慣了領導,忽然被攆下去,難免要耿耿于懷。
徐冰從拘留所出來后,首先找到了樊東。樊東客客氣氣地仍然稱徐冰為徐總。徐總,有什么指示?徐冰說,樊東,我虧待過你嗎?你跟著我的時候,吃香的喝辣的。我有一條煙,我都分給你半條。樊東不知道徐冰這是要說什么,只好謙卑地看著徐冰。徐冰說,樊東,別裝糊涂了。我嫖娼的事兒,肯定是你告訴蘇巖的。樊東說,沒有。徐冰說,什么沒有?蘇巖能那么準確地抓住我,肯定是一直在跟蹤我。我太了解蘇巖了,這種苦差事,蘇巖自己不會去的,他肯定是讓你去。樊東,我理解你,你這么做也是為了工作,但畢竟咱們曾經是兄弟一場啊,你怎么跟我連個招呼都不打呢!
蘇巖跟蹤徐冰的時候,樊東開車來的。徐冰猜也能猜到是這么回事,他這么說也是故意讓樊東內疚。樊東只好說,徐總,對不起。徐冰說,你這么做,我對你是真有意見啊。你看看我現在被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知道我這個人是為了面子活著,可因為這個事兒把我拘留了,別人不就以為我是為了雞巴活著呢。樊東,你說我的心情能好受嗎?我現在死的心都有啊!
樊東說,徐總,實在是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徐冰說,你一口一個對不起,一口一個沒辦法,你光對不起光沒辦法就完了。我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你總得讓我平衡平衡吧!樊東說,徐總,你說吧,你想怎么平衡?
徐冰解開褲子,尿了一杯。放在了樊東的面前。我曾經出賣了劉長江,劉長江讓我喝,我連眉頭都沒皺。為什么呢,就是因為我對不起劉長江,我喝他的尿理所應當。樊東,現在你也應該向那時的我學習學習。徐冰端起杯子放在樊東的嘴邊,他學著劉長江曾忽悠自己的口吻,喝吧,一點都不難喝。我跟你說,尿里有維生素A維生素B還有維生素C。你不信?我曾經花錢化驗了,尿里還有礦物質呢。在日本很多人都把尿當做圣水……
徐冰給蘇巖打電話,你小舅子喝我尿了。蘇巖拿著電話半天說不出話。徐冰滿臉幸災樂禍,蘇巖,我聰明吧,我讓樊東喝尿,就跟讓你喝尿差不多。
蘇巖問樊東這個事,是真的嗎?樊東低下頭不吱聲了。蘇巖火了,這種事兒你怎么也干呢?樊東沒承想,徐冰會把這個事兒告訴蘇巖。蘇巖說,拘留徐冰和你有什么關系啊?樊東小聲地說,蘇哥,我不是出賣過他嘛。蘇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樊東啊,過些日子,我看你就別在我們刑警隊開車了!樊東愣住了,蘇哥,你放心吧,我……今后保證不這樣了!蘇巖說,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因為說這個事兒,就不讓你開車了。我知道你愿意當警察,但真正能當上太難了。現在公安大學畢業的都很難進來。你沒看見嘛,今年公安局招的大學生,首先得參加公務員考試。一共六個名額,報名的有一百多。你連文憑都沒有,你怎么能考上啊!樊東小聲地說,我就一直給你們開車不行嗎?蘇巖說,樊東啊,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不幫你!將來你姐和我結婚以后,你還真的不能繼續開車了,公安局有規定,我們這種親屬關系,是不能在一個部門工作的。
樊東愣愣地看著蘇巖。蘇巖說,你不要這樣看著我。這些日子你在我們這里開車,你都已經親眼看到了,我們的工作每天都會有危險……樊東說,蘇哥,我不怕。蘇巖說,我知道你不怕。但我怕。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向你姐交待呀!樊東,我娶的不光是你姐,你也包括在內了。
十五
徐冰不僅向蘇巖說樊東喝他的尿了,他和社會上的那些地痞流氓也說。但相信的卻寥寥無幾。大家一直懷疑蘇巖和徐冰是在演戲,這樣一來,更覺得是這么回事兒了。一個地痞挖苦徐冰,你讓蘇巖的小舅子喝尿,這么大的謊言你也敢編。徐冰說,我沒編,不信你去問問。這種事兒誰敢去問!徐冰說,干脆我讓樊東當著你們的面再喝一次吧。地痞流氓們哄堂大笑,徐冰啊徐冰,這種牛逼最好別吹。徐冰說,我壓根兒就不吹牛逼。
徐冰竟然找蘇巖商量這件事兒。蘇巖說,又不是讓我喝尿,你直接找樊東就完了。徐冰說當眾喝尿有點太過分了,我估計樊東不能同意,你還是和他說說吧!蘇巖溫和地看著徐冰。徐冰說,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我早就看透了。你是一個最陰險的小人。蘇巖笑了,徐冰你這是在說反話吧!徐冰說,我這么忙我哪還有這個閑工夫!蘇巖,咱們廢話不說了,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蘇巖說,我要是不答應會有什么后果嗎?徐冰說,那我可就得收拾你了。這些日子,蘇巖一直在琢磨怎么收拾徐冰,現在可倒好,徐冰要先收拾他了。蘇巖說,你到醫院去看看吧,你肯定是精神不正常了。徐冰說,不正常的是你!
徐冰找到了公安局局長陳凱鳴,他無比真誠地檢舉揭發了蘇巖的犯罪行為。
陳局,你知道劉長江是被誰打死的嗎?被蘇巖打死的!我這么說你肯定不信。這是蘇巖和我串通好了。他先是以侮辱的方式拘留了劉長江,這么做的目的是想讓劉長江對我來勁兒。劉長江上當了,他對我百般凌辱。于是,蘇巖趁機就把劉長江干掉了。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覺得殺劉長江的這個人一定是我。其實,真正的兇手是蘇巖。
陳凱鳴問徐冰,蘇巖這么做有什么目的嗎?徐冰說,蘇巖的目的就是想除掉劉長江。他怕自己動手引起惡劣影響,所以,就讓我先當這個替罪羊,然后再把我救出來。陳局,你是公安局的一把手,這個事兒你應該最清楚了。我今天找你來是什么意思呢,我就是轉告你,這個替罪羊,我不當了。陳凱鳴笑了,為什么不當了?徐冰說,蘇巖現在對我要殺人滅口。陳凱鳴說,真的?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徐冰說,這種玩笑我能開嗎?陳凱鳴說,徐冰,這樣,你先回去。我找蘇巖問問情況。
徐冰走了以后,陳凱鳴把蘇巖找去還真就很認真地問起了情況。蘇巖沒辦法,只好認真地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回答。最后蘇巖說,陳局,徐冰說沒說我為什么要殺劉長江?陳凱鳴說,徐冰沒有直接說。但看他那個意思,好像是我陳凱鳴讓你去殺的劉長江。
徐冰表面是在胡說八道,其實是在威脅啊!陳凱鳴說,徐冰今天雖然來只是和我這么說,但我估計,他很快就會到檢察院去說了。
真要是那樣的話,公安局有些事兒真就說不清了。殺劉長江的獵槍,在刑警隊的屋子里是怎么沒的?沒了之后,你們公安局都采取了哪些措施?這么大的案子,你們為什么放下不搞?
蘇巖緊張了,當初正是自己給陳凱鳴出主意讓他先放一放。
十六
樊丹摸著蘇巖的耳朵,你得教教樊東怎么談戀愛!蘇巖說,我還不會呢,我怎么教他呀。樊丹說,你還不會?算了吧。真的蘇巖,你和我說實話,你有過幾個女人?蘇巖說,哪有這么問的?樊丹說,那我應該怎么問呢?對,我應該問你和幾個女人談過戀愛。可我聽人說,你總是打著戀愛的旗號,凈干一些實事?蘇巖生氣了,樊丹你什么意思?你這不等于說我是流氓嘛!蘇巖頭一次發火。樊丹說,親愛的,急眼了!你看我不就是說著玩嘛!蘇巖不依不饒,樊丹,今后這種話最好少說。樊丹畢恭畢敬地答應著,我……再也不說了。
看著樊丹這個樣兒,蘇巖又不忍心了,你看你,怎么一下子就變得這么……賢妻良母呢!等咱倆結婚以后你再這樣就趕趟。樊丹說,我現在感覺已經失去理智了。過去我女朋友朱慧說有愛情了什么的,我還笑話她呢。現在我才知道真的有愛情。和你剛認識的時候,你看我多理智啊,我得找條件好的、我得找有錢的。但現在,蘇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有沒有這些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了。蘇巖說,親愛的,你這是怎么了?樊丹說,我沒怎么的。我……就是怕你不要我。
剛才,樊丹向蘇巖暗示自己買了一條短裙。她的意思是想穿上向蘇巖展示展示身材。可蘇巖光想著單位上那些破事兒,就沒接這個茬兒。樊丹想,蘇巖是不是對我不感興趣了。特別是前幾天,蘇巖還說要領著自己去見他的父母,可說完,就沒動靜了。
蘇巖把樊丹輕輕地摟在懷里。親愛的,我們就要在一起生活了,別胡思亂想了。咱們的事兒,我都已經正式和父母說過了。他們都樂壞了。忙完這幾天,我就領你和樊東一起去見見他們。他們都已經知道你和樊東的情況了。他們準備把樊東認為干兒子。今后,樊東娶妻生子,他們全都包下了。
樊丹摟著蘇巖的脖子不知說什么好。蘇巖,這……好嗎?蘇巖說,將來都是一家人了,什么好不好的!再說了,我父母那兒本來就缺人,他們一直希望我辭職去幫他們。樊東要是成了他們的干兒子,我不也省心了嘛!樊丹,你放心吧,等你見到我爸我媽就知道了,他們可善良了,絕對不會虐待樊東的。只是呢,樊東就不能跟著我在公安局開車了,樊丹,這一點你得理解我。我爸我媽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得好好孝敬他們,可我工作這么忙哪有時間啊。今后,我就只能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弟弟了。樊丹說,親愛的,還有我呢!你放心吧,結婚后,我一定把他們老兩口伺候好。蘇巖說,不用你伺候,結婚之后,咱們不跟他們一起過。樊丹說,為什么?蘇巖說,自古就是婆媳關系難處,雖然我媽人不錯,但她萬一欺負你怎么辦?咱們離她遠點兒,她想欺負你都沒機會。
十七
徐冰把樊東單獨約了出來。他向樊東講了蘇巖將要面臨的窘境。我要是真向檢察院舉報的話,不見得就能把蘇巖抓起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蘇巖包括整個刑警隊,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是甭想消停了。局長陳凱鳴肯定會因此怨恨蘇巖,這樣一來,蘇巖在公安局不可一世的地位,將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徐冰說的有理有據。樊東聽傻了。徐冰講完蘇巖目前面臨的難以克服的困難,接著話題一轉,樊東,現在能幫助蘇巖走出困境的只有你。我和蘇巖鬧成這樣,決不是說我真的要把他往死里整。我只是想找回我的面子。你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徐冰了,大家都很尊重我都很高看我,我這樣的地位來之不易。可沒承想蘇巖卻一下子把我搞了下來……
樊東說,徐總,你就說想讓我做什么吧?徐冰說,很簡單,我找幾個朋友,你當著他們的面再喝一次我的尿。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真喝。你到時候只要做個樣子,讓我得到足夠的面子,就拉倒,你看怎么樣。
樊東想了想,最終答應了徐冰。徐冰喜出望外。他在海鮮世界擺了一桌,把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大地痞大流氓找來了十多個。
酒宴剛剛開始,徐冰就直奔主題。
大家都知道我和蘇巖是朋友,但上次他把我拘留了,這個事兒他做得就不夠朋友了。現在他表示十分后悔,特意讓他的內弟來表示歉意。說著,他當著大家的面,解開褲子,尿了滿滿一杯。
徐冰把杯子放在了樊東的跟前,笑瞇瞇地說,你替蘇巖趁熱喝了吧!樊東愣住了,心想不是不來真的嗎?徐冰說,怎么了,你又不是沒喝過?樊東滿臉通紅。徐冰大聲地說,樊東,你到底行不行啊!
其他流氓看不過去了。沒有這么干的,要面子沒有這種要法呀!這個徐冰啊,看起來,真不是當流氓這塊料。別人起身勸徐冰,算了算了。咱們換個節目。來來來,喝酒喝酒。有人主動給樊東倒了一杯酒,你把這杯酒喝了就行了。
這是給雙方一個臺階下。流氓們心里也害怕。真讓樊東喝了尿,將來蘇巖怪罪他們誰都跑不了。樊東見有臺階下,急忙端起這杯酒就干了。大家馬上故意地大聲地喝酒劃拳,想要把這個尷尬的場面掩過去。但徐冰心里窩火,這樣一來,他不僅沒得這個面子,反而失去了更大的面子。他氣極敗壞地給蘇巖打了一個電話,你小舅子代你來喝尿,怎么表現沒以前好呢?還不如上回呢!
徐冰這么說的目的只是讓大家聽聽,以便多少找回點面子。但他沒想到,蘇巖很快就趕來了。他進屋一看樊東面前有一個空杯子,火騰地上來了。他心里這個罵呀!
你個小兔崽子,你現在是給我們警察開車,你在這些流氓的眼里就是警察啊!你他媽的怎么能這樣呢!
蘇巖揮手給了樊東一個耳光,接著又給了徐冰一個耳光。
流氓們見到這個場面害怕了。蘇巖很少這樣發火,他收拾誰都是笑瞇瞇的。他總是在笑得最燦爛的時候,把對方打翻在地。看到蘇巖現在這個架勢,大家就明白蘇巖是不顧一切了。
好在蘇巖迅速地控制住自己,他穩了穩神兒,終于露出以往那種笑瞇瞇的面孔。他說,徐冰怎么的,你讓樊東喝尿了?你這可是公然侮辱他人呢,現在你得跟我回去說道說道!
徐冰剛才被蘇巖的一記耳光打糊涂了,現在,見到蘇巖這種笑臉,一下子又來了英雄氣概。蘇巖現在心虛,他最怕我到檢察院去告他。徐冰說,剛才你打我什么意思啊?蘇巖說,對不起,我打錯了。徐冰說,你錯了就完了?徐冰揮手給了蘇巖一個耳光。
大家再次愣住了。從來都是蘇巖打人,還沒見過蘇巖挨打呢!
蘇巖飛起一腳踢向徐冰。他有兩下子,一般都能在最短的時間把對手踢倒。但這次他不好使了。徐冰太了解蘇巖了,蘇巖剛一抬腿,徐冰的腿就已經踢出來了。蘇巖被踢了出去。蘇巖接著又沖了過來,徐冰伸手抓住蘇巖的胳膊,反身一個小背,把蘇巖扔在了地上。
大家全都看傻眼了。
蘇巖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掏出手槍對準徐冰。
徐冰知道蘇巖不敢開槍。他迎著槍口走過來。
你打呀,有膽量你把我打死。
的確,面對徐冰,蘇巖確實不敢扣動扳機!
徐冰在這一瞬間,得到了有生以來最得意的驕傲。他知道,用不了今天這個晚上,他的英雄事跡將傳遍大街小巷!
蘇巖用槍托砸向徐冰的臉。
鮮血順著徐冰的臉頰流了下來。徐冰在英雄的感覺中被徹底激怒了。他揮舞著拳頭向蘇巖襲來。蘇巖的手槍被打掉了。他的鼻子被打出了血。
蘇巖拿起酒瓶砸向徐冰的頭。
徐冰更狠,他把酒瓶子砸碎,露出了銳利的鋒口,直接刺向蘇巖。
在場的流氓們都知道,這么干可能會把蘇巖捅死。
蘇巖像是也被嚇著了,他呆呆地看著徐冰。好在這時,樊東撿起了蘇巖的槍對準徐冰就是一槍。徐冰的腦袋被子彈貫穿后,污血和腦漿弄得滿墻都是。
十八
徐冰火化前,蘇巖白天黑夜地坐在徐冰的尸體前,一句話也不說。他靜靜地看著即將遠去的朋友,心如刀割。徐冰曾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剩下的全是揪心的回憶了。從法律的角度看,徐冰的死理所應當。蘇巖受到了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樊東擊斃徐冰算得上正當防衛。但蘇巖卻認為徐冰不應該死。他甚至當場就埋怨樊東,你他媽的非得往他腦門上打呀!
徐冰雖然自認為已經成長為一名出色的流氓,但在蘇巖看來,他還遠遠不夠。流氓要面子主要是為了利益,可徐冰要面子純粹就是為了要面子。徐冰當時已經那樣瘋狂了,蘇巖仍然對他下不了手。這不僅僅因為徐冰是他朋友,更重要的是徐冰還不是純粹的流氓。
徐冰的死雖然是自己作的,但死的多少有點窩囊。有這種想法的不光是蘇巖,連公安局內部也是這樣認為。
紀檢委書記羅楊、刑警隊隊長趙民共同找蘇巖了解情況。他們詳細地詢問了徐冰被擊斃前前后后整個過程。羅楊說,蘇巖,我怎么感覺徐冰像是在演戲呢?蘇巖說,演戲?他演什么戲?趙民插話說,徐冰讓樊東喝尿事先是不是已經得到你認可了?蘇巖說,你什么意思啊?趙民說,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嗎?蘇巖說,我當然不清楚了。
蘇巖心里清楚他們是什么意思。他們無非懷疑徐冰是被自己謀殺的。這種懷疑有點胡扯。蘇巖真要是想謀殺徐冰,用不著這么費勁。公安局之所以這么認為,也是沒辦法。因為現在社會上就是這么認為的。徐冰殺人之后,花錢買通公安局被放了出來。可他出來之后作得太過分了,他的行為已經嚴重地影響到警察自身的形象。于是狡猾的蘇巖設計除掉了徐冰。這種說法,一方面能解釋徐冰被擊斃時,那些看起來像電影似的戲劇化場面,另外,也能解釋蘇巖一貫的作風。在流氓的眼中,警察普遍都心黑手狠。用他們的話說,我們當流氓的為什么怕警察,就是因為警察比我們流氓更流氓。
十九
蘇巖讓樊東開車拉著來到一家小飯店,他們點了兩個菜要了一瓶啤酒。他對樊東說,你開車你就別喝了。蘇巖自己慢慢地喝著,喝了大約半瓶之后,蘇巖心平氣和地問樊東,你開槍打徐冰時心里害怕嗎?樊東說,挺害怕的!我打他之前,已經把槍撿起來了,可猶豫了半天我才開槍。
樊東你說你害怕,我怎么沒看出來呢!你開槍的時候臉正好朝著我,我記得你非常非常的鎮定。樊東愣愣地看著蘇巖,蘇巖的口氣很冰冷。蘇巖說,樊東,你說實話,你真的害怕了嗎?樊東沒有吱聲。
蘇巖給自己倒滿了啤酒平靜地說,現在社會上包括公安局內部,都說是咱們倆合伙謀殺了徐冰,你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嗎?樊東說,蘇哥,你想說什么,你就全都說出來吧!蘇巖說,我現在懷疑你打徐冰好像是特意往死里打。樊東說,不是。蘇巖說,你別有什么想法,我現在其實應該感謝你,不是你的話,整不好我已經被徐冰捅死了。我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我是覺得徐冰的所作所為讓我很不理解。
蘇巖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看著樊東。樊東的眼神起初迎著蘇巖,后來就悄悄地躲開了。
樊東,你說徐冰會不會壓根兒就沒殺劉長江啊!這幾天,我在想,他要是沒殺的話,他有這些行為倒是合乎情理了。只有他沒殺,他才會那么肯定地認為是我殺的。正因為他這么認為,他才能想到用這種辦法去威脅我……
蘇哥,你這么說,是不是懷疑是我把劉長江殺了?
蘇巖點了點頭,你記不記得劉長江被殺之后,我把你也傳喚到公安局。其實,那時我就懷疑你了。后來我不懷疑了主要是沒有證據,另外呢,我找不出你殺劉長江有任何動機。你總不能無緣無故去殺人吧!現在我為什么認為是你殺了劉長江呢,是因為現在除了我,我們公安局也在懷疑你。
樊東呆呆地看著蘇巖。
蘇巖說,他們調查了,你曾經買過一件淺紅色的夾克。當時劉長江被殺時,有人見到那個兇手就穿了這么一件夾克。也就是這件夾克,我們才那么肯定地懷疑是徐冰殺了劉長江。現在看起來,你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殺完人之后呢,讓徐冰來承擔責任。可笑的是,徐冰竟欣然接受。那支在刑警隊丟失的獵槍也應該是你偷的,經過調查,當時能接觸到獵槍的全都排除了,唯獨你不能排除。你為什么要偷獵槍呢?是因為你突然知道了一個信息,那就是我們要去做一個銅離子鑒定,做了這個鑒定就說明,徐冰壓根兒就沒開過槍,這樣一來呢,你讓徐冰當替罪羊就不成立了,所以,你才不顧一切地把獵槍偷走了……
蘇巖的這些說法只是一種推論,他說公安局也在懷疑樊東更是在忽悠。他這么說的目的是希望讓樊東來推翻自己的懷疑。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壓根兒就接受不了樊東真的殺了劉長江。但是,樊東承認說,劉長江確實就是他殺的。
蘇巖差點暈了過去。
樊東說,你不用忽悠我了。公安局根本就沒懷疑我,要不然早把我抓起來了。蘇哥,現在只有你在懷疑我。既然你開始懷疑我了,我被你們抓到是早晚的事兒,所以,現在我就不跟你隱瞞了。
蘇巖呆呆地看著樊東。
樊東倒十分鎮定自若了,蘇哥,你準備怎么處理我?蘇巖說,樊東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殺劉長江?樊東說,我殺劉長江是因為我瞧不起他。就他那樣的還總裝老大,我早就想弄死他!
蘇巖走到樊東的跟前,雙手把著樊東的頭,無比震驚地說,就因為你瞧不起他就設計謀殺他?樊東說,我沒有設計,當時不是正好趕上他把徐冰欺負了嘛,我尋思借這個機會,你們就猜不出是我干的了。蘇巖說,那你不怕把徐冰冤枉了嗎?樊東說,冤枉就冤枉了吧!反正徐冰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和劉長江都是一路貨色。
樊東對這個判斷倒是正確的。可問題是,不能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就去殺他們呀。殺人總得有像樣的理由啊!因為瞧不起就……
樊東說,蘇哥,我知道我這么說,你不相信。但這確實是我那時的想法。不瞞你說,我殺劉長江是因為我想取代他!蘇巖說,你想當流氓?樊東說,我不想當流氓,我想當老大。蘇巖說,咱們這里沒有老大,你想當的就是流氓。樊東說,你要是非這么說的話,我就承認我想當流氓。蘇巖說,你不是想當警察嘛!樊東說,我當警察也是為了當流氓。我看他們這些人都怕警察。蘇巖說,虧得你沒有當上警察,就你這樣的,永遠都當不上警察。樊東說,其實我感覺你們警察也和流氓差不多。
蘇巖被樊東的真面目嚇壞了,只有流氓才會說出這種話。樊東,我不否認,我們警察有時就是流氓。甚至為了制伏流氓,我們警察可能會比流氓更流氓,但我們當警察的永遠都不會真的變成流氓,要不然的話,這個警察早就不存在了。他早就因為成為流氓而被鏟除了……
蘇哥,你別說了。我知道我就是一個流氓。蘇巖心說,樊東啊,你不僅僅是個流氓,你還是一個殺人犯啊!這可怎么辦啊!蘇巖看著樊東不知說什么好。樊東說,蘇哥,這些事兒你千萬別告訴我姐。
樊東還是個孩子啊,這么大的事兒,她能不知道嗎?你很快就被抓起來了!蘇巖不敢往下想了。
蘇巖說,樊東啊,你……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呢?樊東的眼圈紅了,蘇哥,你不知道,我和我姐小時候,總有人欺負我們……他們罵我們是野種,罵我們是要飯花子。樊東的眼淚落了下來,我恨透了他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誓,我長大了,我要比他們都強,我也要去欺負他們……蘇哥,我知道我錯了。不管怎么樣,我不應該去殺人!我早就后悔了,早就……
樊東能夠懺悔,看起來他骨子里還是善良的。他當流氓的目的是不讓別人欺負。蘇巖相信樊東確實已經后悔了,要不然后來樊東也不會那么謙讓徐冰。樊東大概是想息事寧人,想讓這個事兒迅速地過去。可這么大的事兒能就這么過去嗎?
蘇巖說,樊東,從現在開始你要聽我的。我雖然是警察,但我更是你的姐夫,我們是一家人。我絕對不會忽悠你。
樊東溫柔地點了點頭。蘇巖說,你千萬千萬不能跑。我都懷疑你了,公安局遲早也會懷疑你。你要是跑的話,公安局就會向全國發通緝令,我不騙你,你很難跑得掉。即使你逃脫了追捕,你一輩子也會生活在恐懼當中。公安局會不斷地找你姐的麻煩,他們會監視你姐,監視你所有的親朋好友……樊東說,姐夫,你放心吧!我不跑。
這是樊東第一次叫蘇巖姐夫。蘇巖感動地說,樊東,你放心吧,姐夫一定會幫你!
蘇巖嘴上說幫樊東,可心里一點底兒也沒有。這不是說幫就能幫得了的。幫樊東繼續隱瞞下去?蘇巖是不會選擇這樣的。這不是說蘇巖有多么高的思想覺悟,而是他不敢以此去和法律賭博。蘇巖賭不起也輸不起。一旦被查出來,樊東必死無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樊東去投案自首。公安局還沒有掌握樊東的犯罪事實,樊東主動投案,這算得上是立功表現。但憑此也不能保住樊東的命。樊東殺人的動機太不可饒恕了。因為瞧不起劉長江就去殺他,實在是說不過去。現在要想出一個必須要殺劉長江的理由。這個理由一定要充滿人情味,要讓法官產生同情,要讓樊東殺人真的是事出有因。
天快亮的時候,蘇巖終于想了出來。盡管這么做有一定難度,但如果按照這個想法實施的話,樊東完全有可能被判處死緩。這就等于保住了樊東的命。保住了樊東的命也就等于保住了樊丹的命。要不然,樊東真的被判處死刑的話,樊丹等不到樊東被執行就可能先崩潰了。
二十
樊東很早就來到了公安局。他差不多天天都是這樣。他把車擦得干干凈凈,把刑警隊的每個屋子都打掃得干干凈凈。樊東打了兩桶水開始擦辦公室的窗戶。辦公室的窗戶在三樓,樊東以前擦時,蘇巖警告他,不準擦,太危險。樊東說,沒事兒。我不出去。這次擦的時候,樊東出去了。他站在外面的窗臺上。
樊東掉下去的時候,沒人注意。樊東在空中滑落的時候,沒有人聽到他的喊聲。聽到的只是沉悶的落地聲。
大家圍過來的時候,樊東還活著。蘇巖來到單位的時候,見到那么多人圍在墻根下,就產生了預感。他的腿當時就軟了。他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擠到人群當中。樊東努力地睜著眼睛,像是在找著誰。當他看到蘇巖的時候,他的眼睛就不動了。他就這么睜著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蘇巖腸子都悔青了。樊東一定是被自己嚇著了。昨天他讓樊東把那支偷走的獵槍準備好,還讓樊東寫了一份詳細的作案過程!樊東大概覺得要是這樣投案的話,可能就活不成了。要是將來被槍斃了,還不如就這么去死算了。這樣的話,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殺人犯。樊東以為這種死法一定很不錯,蘇巖用不著為難了,樊丹也不會太傷心。
這種死法的確起到了效果。公安局沒有人懷疑樊東是畏罪自殺,都以為他是擦玻璃不小心摔死的。
向遺體告別的時候,刑警隊的警察哭得最厲害。樊東活著的時候,特別好說話,誰有事兒求他出車,他從不拒絕。大家都認為樊東不僅長得好,心也那么好!趙民哭得像個淚人。蘇巖還沒見過趙民這樣哭過。也難怪,樊東對趙民的貢獻最大,差不多每天都替趙民接孩子。蘇巖曾對樊東說,用不著幫他,給他溜須沒用。樊東說,你就拿他不當回事兒,我一個開車的再不拿他當回事兒,他這個隊長就沒法干了。蘇巖知道,樊東和趙民處好關系,也是為了緩和自己與趙民的矛盾。
按照常理,向遺體告別完,接著就應該火化了。但樊丹不同意,她說,先等兩天。事先樊丹并沒這個要求,要是臨時這么一改得有很多麻煩事兒。但蘇巖不怕麻煩。他說,好。那就等兩天。
樊東的死已經讓蘇巖不知所措,現在樊丹的表現更讓蘇巖膽戰心驚。面對著樊東的遺體,別人都哭成了那樣,樊丹卻不哭。好像樊東的死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曾經談起樊東就落淚的樊丹,現在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蘇巖懷疑樊丹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
樊丹有個要好的女友名叫朱慧。朱慧長得也很嫵媚動人。樊丹經常向蘇巖提起,但卻從不把朱慧領到蘇巖的面前。現在,樊丹不僅讓蘇巖見朱慧,還主動給他們介紹。當面樊丹夸獎著蘇巖和朱慧。蘇巖,你知道嘛,朱慧就是一個只為愛情不為金錢活著的女人。我為什么以前不給你介紹呢,就怕你喜歡她。朱慧,蘇巖絕對是個難得的好丈夫,誰要是嫁給他會得到一生一世的幸福。
樊丹這么說好像是打算讓蘇巖和朱慧談戀愛。
蘇巖的心哆嗦著,樊丹是不是在交待后事兒啊!他不僅寸步不離樊丹,也讓朱慧緊緊地跟著。連樊丹上廁所都不讓她單獨進去。樊丹說,蘇巖,你不用老跟著我。朱慧,你出去,你在跟前,我尿不出來。
蘇巖和朱慧也不知說什么好,只是反復說著,樊丹哪,你可要想開呀!樊丹說,你們倆放心吧,我要是走的話,我一定和你們打招呼。
蘇巖不知道如何勸說才能讓樊丹想得開,反正樊丹要走的決心不小。
樊丹把朱慧支開,小聲地說,蘇巖,我走了以后,麻煩你把我和樊東一起火化。這些話讓蘇巖毛骨悚然。他呆呆地看著樊丹。樊丹說,你別這樣看著我,我知道我這么做對不起你,但我只能這么做。蘇巖說,你和樊東都走了,你就忍心把我一個人留下嗎?樊丹說,你哪是一個人哪,你不是還有父母嗎?另外,我不是把朱慧留給你了嗎?讓她陪著你不也一樣嘛。蘇巖哭笑不得。他靜靜地看著樊丹。樊丹說,我知道你很不理解我。但我要是和你說了,你會理解我的。蘇巖,樊東決不是不小心才……這樣的,他一定是故意走的。
蘇巖愣住了,你為什么要這么說?
樊丹說,那天早晨樊東洗了澡,換了一套新襯衣。樊東從來沒有在早晨洗過澡。還有,平時樊東早晨上班可積極了,我要是起來晚了,他就不吃早飯了。可那天,他卻讓我早早起來,給他攤了三個雞蛋。他還怕我看出什么,就故意說他洗澡換衣服吃早點兒是因為白天要去相女朋友。我當時還挺高興呢,其實他是在騙我。他要是真相女朋友的話,他不會不事先告訴我的……
蘇巖說,樊丹,你現在是太悲傷了,所以,你怎么看都覺得樊東不正常。但我現在問你,你說樊東是故意離開我們,你有什么證據啊?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要這么干的。
樊丹忽然低下了頭,他這么干當然有理由了。蘇巖,本來我不想告訴你,可我要是不告訴你的話,等我走了以后,你該想我們了。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樊東這樣走是沒辦法,因為他殺人了!
蘇巖愣住了。殺人,他殺誰了?
樊丹說,他一定是把劉長江殺了。
蘇巖說,他殺劉長江!我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嘛,劉長江是被徐冰殺的。
樊丹說,不是徐冰。是樊東殺完,然后讓你們誤以為是徐冰殺的。
蘇巖不理解地苦笑著,你為什么要這么說呢,再說了,樊東為什么要殺劉長江啊?
樊丹抬起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被劉長江強奸了。
蘇巖的大腦“嗡”地一下。
你沒想到吧。你看我表面上冰清玉潔,實際上早就被玷污了。我一直想告訴你,可我又怕你知道不要我了,你看我是不是不像你想象得那么……蘇巖打量樊丹。樊丹說,你聽我把話說完。這個事兒發生以后,我就想要報警。但是樊東死活不讓,他說,我要是一報警,我就不值錢了。整不好就沒人要我了。其實,有沒有人要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報警的目的,就是想趕緊把劉長江抓起來,因為我怕樊東去報復他。樊東向我反復表示,他說,他絕對不會去報復劉長江的。你知道,他是怎么說的嗎?他說,姐,劉長江這樣的,根本就用不著我去報復他。因為老天會報復他的。姐,你想想,從小到現在,咱倆沒有罵過人、沒有打過人、更沒有壞過人,小時候別人就欺負我們,現在長大了,你還被一個流氓……姐,我們受了這么多的苦,其實都是好事!這樣,將來我們死了以后就會進天堂了。姐,你一定要想得開,你千萬千萬不能去報案,你報案無非想用法律去懲罰那個流氓,但姐你不知道,人間不光社會上有法律,老天爺也有法律。他會讓好人去天堂,同時,他也會讓壞人進地獄。不信的話,姐,咱們就打個賭,我賭劉長江將來不得好死……
二十一
樊東殺劉長江真的事出有因。什么瞧不起劉長江,什么從小就想當一個流氓。蘇巖竟然被樊東忽悠住了。我這是怎么了?別人不都說我聰明嘛,我他媽的哪兒聰明啊?我這不是一個典型的傻逼嘛!蘇巖費了一夜工夫想出了拯救樊東的辦法,其實正是讓樊丹去作偽證,稱其被劉長江強奸了。這樣,樊東去謀殺劉長江就有令人值得同情的動機了。但是蘇巖想到這兒,就沒有往下想。
如果他能及時想到樊東是在忽悠自己,他完全有時間去挽救樊東,可是……蘇巖不敢回憶也不敢再接著往下想了。這幾天,他犯了太多的錯誤,他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來反省自己。現在,他必須要全力以赴來挽救樊丹。
蘇巖找到了趙民,把樊東殺人的原因、過程以及動機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并且把有關證據交給了趙民。趙民聽完半天沒有說話。蘇巖說,趙隊,劉長江被殺這個案子鑒于當事人都已經死亡,根據有關法律,可以馬上撤銷。趙民沒明白蘇巖的意思,撤銷就撤銷吧!蘇巖說,關于這個案子,法律沒有規定我們有通知家屬的義務,趙隊,你看這個案子……趙民明白了,蘇巖希望此案保密,不對外公開。趙民馬上表態,蘇巖,我同意。但是,我現在擔心局里恐怕……蘇巖說,只要你同意了,局里的工作由我來做。趙民沒有吱聲。蘇巖心里沒底兒了,蘇巖曾經向陳凱鳴提示趙民有貪污嫌疑。趙民是不是一直對自己耿耿于懷啊!這個關口,蘇巖真怕趙民不給自己面子。他真誠地向趙民檢討,說自己不是東西,曾經在局領導面前說過沒用的,希望趙隊看在已經死去的樊東面子上……
趙民說,蘇巖,你不要想多了。我一定會幫你做工作。蘇巖心想,我和陳局長這種關系還用得著你來做工作嘛!蘇巖說,這樣,趙隊,我親自去找陳局。趙民這才無奈地說,還是我找吧!蘇巖一下子尋思過味了。
當初,獵槍丟了以后,刑警隊馬上就秘密立案了。表面上在查趙民,其實刑警隊的偵查員全都查了一遍。特別是蘇巖、樊東,刑警隊一直在重點調查。趙民說,樊東的嫌疑我們早就鎖定了,只不過因為沒有證據才沒動樊東。蘇巖心想,看起來,陳凱鳴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自己。如果現在親自去和他說這件事兒確實不合適。
趙民說,蘇巖,你不要擔心,我估計陳局會同意的。蘇巖心說,懸哪!劉長江和徐冰的死,社會上一直謠傳說是被警察謀殺的。現在既然已經真相大白了,公安局完全可以借機洗清自己。
趙民找到陳凱鳴做了匯報,陳凱鳴果然沒有馬上表態。他說,這個事兒咱們得開會研究一下。陳凱鳴把紀檢委書記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都叫來開會。會議對撤銷案子沒有任何異議,但對是否公開有不同的意見。趙民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主張此案不要公開,但紀檢委書記羅楊不同意。他說,現在公安局面臨著這么大的困境,如果此案不公開,社會上的謠言會越傳越嚴重。人民群眾會不理解我們。這對樹立公安形象極其不利。
陳凱鳴說,這個案子公開了就能對我們有利嗎?傳播這些謠言的都是那些對我們公安機關恨之入骨的地痞流氓。無論我們說什么,他們總會捏造出新的謠言。過去他們說徐冰被蘇巖謀殺的,現在他們就可能說蘇巖不僅謀殺了徐冰,還謀殺了樊東,目的是想讓樊東做蘇巖的替罪羊。他們如果真這么說的話,一旦再鬧得滿城風雨,我們可能就得把蘇巖抓起來進行審查!同志們,正經案子,我們現在都搞不過來,我們他媽的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再干這些沒用的工作。
陳凱鳴最后表態,不要擔心人民群眾會不理解我們。我們是職業警察,理解了我們得工作,不理解我們照樣還得工作。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只要上級領導理解我們了,我們的工作就沒有白干!所以呢,這個案子不僅在法律上應該撤銷,而且在社會上要嚴格保密。千萬不能再給當事人的家屬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大家不要忘了,我們是人民警察,我們不能因為對自己有利,就做出任何有損于人民群眾的事兒!一點兒都不能!
二十二
劉長江是通過徐冰和樊丹認識的,后來樊丹被劉長江強奸了。這樣看來,徐冰在這個問題上也有責任。所以呢,樊東不光殺了劉長江,他把徐冰也陷害了。
樊丹批駁蘇巖,你這么說,你有什么證據呀?蘇巖詳細地闡述了劉長江與徐冰之間的恩恩怨怨。徐冰殺劉長江不僅有主觀動機,也是客觀存在。蘇巖拿出了公安局的立案報告,拿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筆錄,拿出了刑事技術鑒定書。
蘇巖一一向樊丹講解,一開始,我們也確實懷疑過是樊東殺了劉長江,但事實不是這樣。你看這是一份銅離子鑒定書。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說,人在開槍之后,由于火藥的燃燒,會在手上胳膊上留有微量的銅離子。當時,我們分別給樊東和徐冰做了這個鑒定,你看這是結果。樊東沒有,而徐冰卻有。這說明了什么?這說明徐冰有重大犯罪嫌疑,而樊東完全可以排除掉。你看這些筆錄就是他們當時的供述。樊丹低頭認真地翻看著。
鑒定報告書和筆錄等有關材料,蘇巖完全按照標準格式制作的,即使業內人士也很難看出破綻。像樊丹這樣的人民群眾能看懂就不錯了。
蘇巖說,咱們可以退一萬步講,假如真像你說的樊東是個殺人犯,就算我們公安局都是草包沒有馬上抓到他,但我們最低也能夠懷疑到他吧!如果我們懷疑一個人,你想想,我們怎么可能讓他到我們刑警隊來幫忙呢!你都看到了,送樊東走的時候,我們刑警隊的哭成什么樣了。
樊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蘇巖。
蘇巖溫和地拿出另外的材料,這是我們公安局法制科出具的關于犯罪嫌疑人徐冰被擊斃的情況說明。你看看,經法律專家認定,樊東槍殺徐冰完全屬于正當防衛。這就是說,樊東不僅沒責任,他還應該受到表彰和獎勵呢!
蘇巖從動機、從結果、從事實、從主觀、從客觀翔實地證明了樊東絕對不是殺人犯。接著,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陰冷起來。樊丹,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憑什么就說樊東是殺人犯?他殺劉長江你看見了?作為姐姐,你心里其實比誰都明白,你弟弟不可能去殺人。那么你為什么要這么認為呢?很簡單,你這是在給自殺找借口。樊東為了你殺了劉長江,所以,你當姐姐的不能就茍且偷生了。樊丹啊,樊丹,你不覺得你很可恥嗎?你說你沒有樊東活不下去,我能理解,可為了給自己找個借口,就硬說樊東是殺人犯,我絕對理解不了!
樊丹愣愣地看著蘇巖。
還有,你說,樊東是自己故意走的。我不這么看。你說樊東那天有很多反常的地方,像是在和你告別。這我覺得可能有點說法。樊丹,我一點不騙你,樊東掉下來沒有馬上……那個時候,我想他的身體一定一定非常痛苦,但是你可以去問問在場的那些人,樊東的臉上一點兒痛苦的表情都沒有!這說明了什么?你知道嗎,這說明樊東已經上天堂了!他那天離開不是故意的,而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
樊丹不知所措地看著蘇巖。
你不信,你難道不相信你弟弟現在上天堂了?
樊丹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信,樊東一定在天堂里。
蘇巖忽然冷冷地說,樊丹,現在你和我說句實話,你這樣的能上天堂嗎?
樊丹沒有吱聲。蘇巖說,我感覺不會。你和樊東是沒法比的。樊東在社會上混了這么多年,也沒說結婚要找個有錢的吧!憑樊東的帥氣,他什么樣的女孩找不著?可到現在,他還是一個小伙子吧!這樣一個純凈得像天使一樣的男孩,他上天堂理所應當。可是你呢,為了給自己找借口竟然誣陷自己的親弟弟是殺人犯!你表面看起來像個仙女,可其實,你已經被一個流氓玷污了,你這樣的天堂會要嗎?尤其是,你現在滿腦袋想的都是如何去自殺,樊丹,你太無知了,一個自殺的人是絕對進不了天堂的!哪兒要,你知道嗎?我不想嚇唬你。你應該有點自知之明,你現在要是到了那個世界,你和樊東不會在一起的。樊東在天堂享樂呢,可你呢,應該是在……一個地方受苦。樊東活著的時候,就惦記你,難道到了那里,你還想讓樊東為你操心嗎?
蘇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樊丹的神態,不時地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樊丹的長發。
樊丹哪,既然這樣,我覺得你暫時還是先待在人間吧!你自己都得承認,天堂目前不會要你這樣的女人。誰會要呢?我!
樊丹好奇地看著蘇巖。
蘇巖摸著樊丹的臉蛋兒,你說你被劉長江強奸這件事兒不敢告訴我,是怕我不要你!樊丹,你呀太不了解我了。不就是他媽的一張處女膜嘛!你以為我也和那些傻逼大款一樣?為了你這張膜,有人拿出了一桌子的錢,告訴你,在我眼里,那張膜一分錢不值。不僅不值錢,我可能還會有負擔。你想想,你這么漂亮加上你再是處女的話,我要是把你娶回家,我不得把你給供起來。現在好了,你都這樣了,你心里一定覺得對不起我。你要是嫁給我,你就得對我百依百順。我打你你得受著,我罵你你得聽著。就算我真的和朱慧有點什么不軌行為,你也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要是過上了這樣的生活,我得多幸福啊!我得美死。看起來,這都是命里注定的了。你要想將來到天堂和樊東相會,你從現在開始就得吃苦,你要像伺候你弟弟那樣繼續來伺候我。
蘇巖說著把樊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樊丹,我說是讓你伺候,其實,到時候,我就舍不得了。你知道為什么嗎?我得和你說實話,我不是因為愛你,而是因為……樊東。
說起樊東,蘇巖的眼圈紅了。他盡可能控制著自己,但他的聲音依然變得哽咽了。
我知道你現在非常非常想念樊東,但我告訴你,我的想念不會比你少!
蘇巖的眼淚落了下來。
樊丹用手擦拭著。
如果不是樊東,我現在即使不死也得殘疾了……樊丹,我求求你,你暫時先留下來吧,你讓我好好去愛你……我想……這樣的話,樊東一定會高興的。
樊丹情不自禁地說話了,蘇巖,別哭,我還從來沒有看你哭過呢!
蘇巖控制住自己,平靜地說,我現在有這樣一個想法。你不說我和樊東長得像嗎?那么我們盡快結婚吧,我們倆好好努力一下,爭取生個男孩。我和父母都說好了,他們已經同意,如果生男孩子的話,可以讓他隨你的姓,而且,就讓他叫樊東,你看行嗎?
蘇巖這句話還沒說完,樊丹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樊丹猛地摟住蘇巖的脖子,把臉緊緊地貼在了蘇巖的臉上。
霎時間,撕心裂肺的哭聲潮水般涌來。
也許壓抑得太久了,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太沉太重了,一下子便透過窗戶傳到了九霄云外。
責任編輯/楊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