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習作容不得虛構

《小學教學參考》2007年第9期刊登了四川樂山市沐川教師進修學校盧永璐老師撰寫的文章：《作文教學虛實之我見——有感于“不真實”的作文評語》。在這篇文章中，盧老師從“解讀《語文課程標準》的寫作要求”、“探究學生年齡特點和認知心理”、“分析教材中的作文訓練系列”三個方面，闡述了自己在作文教學方面的觀點，即：“對學生作文中的虛構，我們不必遮遮掩掩，視之為欠缺，而應理直氣壯地扶持，只要他表達的是真情實感……擺正真實與虛構的關系，以真實為本，并完善虛構技巧，二者不可偏廢”。

文章論述翔實、清晰。文句通暢、簡約，針對“小學生作文到底容不容許虛構”這個爭論了幾十年的問題。明確表明了自己的觀點，令人深受啟發。但細細咀嚼、反思，又不敢茍同盧老師的觀點。“寫什么”的問題是作文教學的首要問題，也關乎著今后語文課程改革的方向。因此，現順著盧老師所寫文章的結構、思路，冒昧談些自己的看法，和盧老師商榷，并引發同仁的思考與爭論。

一、從《語文教學大綱》與《語文課程標準》的具體要求來講

上溯到1978年，即十年“文化大革命”剛結束，為了使教育盡快步入正軌，國家教育部便制訂、頒布了全日制十年制學校《小學語文教學大綱》(試行草案)。這部大綱在論及要培養學生養成怎樣的文風時，強調指出：“要實事求是。寫一句話、一段話，以至一篇文章，要把自己想寫的事情老老實實地寫下來。”1986年底，國家教育委員會頒布的全日制小學《語文教學大綱》再次強調小學生作文內容“要真實。寫一句話、一段語，以至一篇文章，要把自己想寫的事情老老實實地寫下來。”

隨著義務教育的不斷普及，國家教育委員會于1993年正式頒布了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語文教學大綱》(試用)。這部大綱在論及作文訓練要求時，仍舊強調：“內容要真實具體”，“有真情實感”，“要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不說假話”。2000年3月，國家教育部頒布的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語文教學大綱》(試用修訂版)又一次強調：“要引導學生寫熟悉的人、事、景、物，做到說真話，表達真情實感，不說假話空話”。

可見，要求小學生作文“內容真實、感情真實、不說假話”這一條，是貫穿以往各部教學大綱的，是從未動搖過和疏忽過的。

隨著我國第八輪更大范圍和規模的課程改革實驗的展開，國家教育部于2001年頒布了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課程標準在強調“寫作教學應貼近學生實際，讓學生易于動筆，樂于表達。應引導學生關注現實，熱愛生活，表達真情實感”，“要求學生說真話、實話、心里話，不說假話、空話、套話”的同時，還在“評價建議”中指出：“不同學段學生的寫作都需要占有真實、豐富的材料，評價要重視寫作材料的準備過程。不僅要具體考查學生占有什么材料，更要考查他們占有各種材料的方法。要用積極的評價，引導和促使學生通過觀察、調查、訪談、閱讀、思考等多種途徑，運用各種方法搜集生活中的材料。”

這是我國基礎教育階段作文教學改革方向進一步明確，評價體系進一步全面、科學的具體表現，不但絲毫沒有弱化作文內容要“真實”的要求。反而加強了。

為什么一定要強調學生寫真實的內容呢?這是由基礎教育階段學生作文的體裁、要求及作文教學的任務所決定的。

單就小學而言，學生還處在“習作”階段，主要是學習寫簡單的記敘文。而學寫的記敘文屬記實作文，指用敘述、描摹等方法，把對周圍人或事物的認識，自己的見聞、經歷與獨特感受。能具體明確、文從字順、不拘形式地寫下來。按照葉圣陶先生的話講，就是記敘時：“無論外界事物或是內心的變化，都照當時所感到的寫下來。”因為，“寫文章不是生活上的一種點綴，一種裝飾，而就是生活的本身。”

這是作文起步訓練時最基本的練習形式之一，是練寫應用文、說明文、議論文的基礎。這種文體最基本的特點與要求就是內容真實。當然，也只有內容真實，表達的情感才會真實。換言之，要表達真情實感，其前提，作文內容必須是真實的。理真而情動，情動而辭發。內容是子虛鳥有的，何來真情實感?哪有虛構、編造的內容卻能表達真情實感的道理呢!顯然，“為力求表達真情實感，應完善虛構藝術技巧”之說是不妥當的。

再有，作文教學肩負著培養學生觀察事物、分析事物能力的任務。而強調習作內容真實。則有助于促進和發展學生的觀察能力、思維能力，有助于培養學生運用準確、明了的語言素描周圍人或事物的能力。上海師范大學吳立崗教授認為，這種記實、素描訓練是幫助學生積累素材、發展語言、形成獨立寫作能力的重要途徑和方法。

另外。作文教學還擔負著指導學生做人的重任。而強調作文內容真實，不虛構，不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就是在培養學生養成實事求是、老老實實做文章的習慣。就是在培養學生真實做人，表里如一。我們誰都不會忘記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的教育思想。北京著名特級教師、以畢生精力實踐和研究作文教學的王有聲先生說：“在作文教學中，默許或鼓勵學生編造內容，真中摻假，半真半假，最終會害了學生。”

總之，基礎教育階段有這一階段的作文訓練形式、任務和要求。小學生作文是“習作”，不是“創作”。不能引導學生像作家一樣用虛構、夸張等方法去塑造“典型化”。當然，就是作家去塑造典型化也必須有事實原型，有生活原料作基礎。

二、從小學生的年齡特點、認知心理與書面表達障礙來講

小學生的生活閱歷比成人少得多，這是不爭的事實。盡管如此，學生的生活仍舊是豐富的。是充滿七彩陽光的，是他們習作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庫。這也是無可爭議的。只是小學生觀察、感受生活的能力還比較弱。主動發現、獲取習作材料的意識還不強，因此常常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經歷而不感覺”的現象，結果致使很多本可以寫入習作中的生動材料與學生擦身而過。

這不足以恐懼與擔心。正因學生如此。才需要教師注重指導學生留心觀察和分析周圍事物，養成觀察和思考的習慣；才需要教師結合教學，通過有計劃地組織游覽、參觀、訪問等活動，引導學生接觸自然，接觸社會。

生活是創作的源泉，同樣也是學生習作的源泉。只要把習作引入生活，讓多彩的生活進入學生各自的習作，真正實現習作內容生活化，學生的習作材料一定會像“豐盈而不枯竭”的泉源、“自然活潑潑地流個不歇”的溪水。怎么能說“不允許他們在寫作文時進行虛構，就容易導致出現無事無物可寫的現象”呢?又怎么能說“要求學生句句真言，字字實錄，從兒童心理學角度講，這是不可能的”呢?如果學生真的無事無物可寫，也應該在不斷豐富學生見聞。著力培養學生觀察、分析事物能力與習慣方面下工夫。

有些學生確實對習作的興趣比較低，而導致學生習作興趣低的原因又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還是命題脫離學生的經驗范圍與生活積蓄，使學生習作無從說起。難以展開思路；訓練形式老套、呆板，沒有讓學生認識到“寫作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沒有真正體驗到運用語言文字進行表達和交流的快樂：教師的指導缺少激勵與情境的體驗過程，沒有觸動學生內心深處的“情感穴”，激發起學生不吐不快的欲望。

總之，學生習作情趣低，這不是不允許虛構所致，不應加罪于“寫真”的頭上。試想，允許虛構就能激發起學生的作文興趣嗎?因此。說“一味追求逼真，原原本本、老老實實地寫事寫人，也不利于調動學生作文興趣”。這話也立不住。

讓學生多看多練，這是早已證實了的培養學生作文能力的基本途徑。對此，魯迅先生說過：“文章應該怎么做，我說不出來。因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練習，此外并無心得或方法的。”多看，不但指多讀書報，還指多觀察事物，多留心周圍的事情；多練，不僅要求有一定的作文練習次數，還要求每次作文練習有一定的質量。是啊，我們如果真的把習作引入到學生真實的生活，使學生“養成留心觀察周圍事物的習慣，有意識地豐富自己的見聞，珍視個人的獨特感受，積累習作素材”，注重發揮學生潛力，利用并創造各種機會，調動學生的積極性，鼓勵學生多動筆。逐步養成愛動筆的習慣，學生的認識水平及作文能力能不高強嗎?

這樣看來，說“否定虛構的簡單教學不可能逐步培養學生觀察、思考、表現、評價能力”仍不妥當。允許虛構，就能促進培養學生的觀察、思考、表現、評價能力?恐怕沒有這樣的道理和經驗。

那些年，中小學生作文中連篇累牘的公交車上讓座、歸還錢包、扶盲人過馬路等，其內容、結構、語言極為雷同，老師讀了直作嘔，恨不得一下子把它燒掉。怎會如此?究其主要原因，是他們根本沒有這樣做，沒有這樣的親身經歷和感受，只能無中生有，順著別人的文章“爬”和“抄”。

眾所周知：只有內容真實，是自己的真實見聞或親身經歷，才會有真實的感受，獨特的感受；才有話可說，才容易把文章寫具體，才會感到作文原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快樂的事情；寫出的文章才有新意，才會感染人，打動人。因此。說“否定虛構的簡單教學”，“必然導致學生作文空洞無物，情節雷同，表情達意苦澀乏味，更無法談及有創意地表達，直接造成學生作文時無米可炊，進而厭煩作文，畏作文如避虎”等，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三、從教材中所安排的習作訓練系列來分析

《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針對小學生年齡和認知特點，加之我國傳統作文訓練形式偏重記實、忽視想象練筆的弊端，提出應重視“激發學生展開想象和幻想，鼓勵寫想象中的事物”；針對以往寫前指導過細、對學生應該怎樣寫束縛過多的偏差，提出了要“鼓勵自由表達和有創意地表達”，為學生的自主寫作提供有利條件和廣闊空間。這是我國新一輪課程改革實驗以來，作文教學訓練形式進一步完善，思想觀念進一步更新的具體表現，是作文教學改革的重大發展。

在反思過去、痛定思痛之后，《語文課程標準》為基礎教育階段的作文教學指出了明確方向：第一學段，由想象性練筆起步，鼓勵并引導學生寫自己想說的話，寫想象中的事物，同時注重觀察、記實性訓練；第二、三學段，逐步過渡到以觀察、記實性訓練為重點，并以此帶動和促進學生的想象性練筆、應用性練筆、寫讀書筆記等。

低年級學生剛學習書面表達，生活經驗少，長于想象。為使他們對寫話有興趣，在確定寫話內容、設計練筆形式時，適當增加些想象性訓練——如看圖畫圖寫話、拼圖補圖寫話、聽故事讀故事寫話、編寫童話故事等。隨著年級升高，適當增加些聽音樂作文、暢想理想作文、擴寫續寫補寫等。這確是一種很好的訓練形式——它提供(提示)了練筆內容，降低了寫話、習作難度，適應了小學生的認知特點；在培養學生寫話、習作技能的同時，既發展了學生的想象力，并使學生幼小的心靈得到陶冶，又促進了學生觀察能力、閱讀能力的提高。基于此，目前各版本教材較之以往，均增加了想象性寫話、想象性作文。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加強想象性練筆，這并不是說就容許或鼓勵學生虛構。“想象寫話”和“想象作文”是一種練筆形式，是與“記實寫話”、“記實作文”既有區別又有聯系的練筆類型。不應將這種練筆形式與虛構內容、編造事實的行為混為一談。

更何況，在進行“想象寫話”或“想象作文”時。也必須在知覺材料的基礎上，展開合理的想象；也必須指導學生緊密結合生活實際，在“生活真實”的基礎上進行想象。這樣，想象才合理，思維才縝密。寫話或習作內容才會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也只有這樣的想象，才會促進學生更好地留心生活、認識世界、逐步提高書面表達水平。

因此，依據中小學語文教材中較多地安排了“想象寫話”和“想象作文”這種練筆形式，就說“各學段的作文訓練均涉及到虛構技巧”，這是偏頗的。

想象——作為一種重要的袁現方法。的確廣泛運用于記實性習作中。因為，展開豐富而合理的想象，是具體而生動地描寫人或事物特點，抒發內心真實感受的基本手段。而因記實性習作中離不開想象，就說“寫實性的習作也離不開虛構”，這也是講不通的。畢竟，“想象”不等于“虛構”，“想象”不等于編造事實。

說到盧老師在文章“緣起”中提及的那篇考場作文——《我難忘的朋友》，它顯然是一篇寫實性習作。閱卷老師如若真的因為習作中“小軍死了，我非常難過，我傷心極了，我的淚水使太平洋為之漲潮……每到他的生日，我都要在無人的風口為他燒紙……”這些句子內容失真，就給了“不及格”的等級，確實極為偏頗。因為小作者表達的是內心真實的情感，語言也比較連貫，還運用了夸張的修辭手法。只是他在描述中用錯了一個字，只需將那個“要”字改為“想”字。這應該是他當時內心真實的想法。

綜上所言，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小學生習作，內容務須真實。容不得虛構，容不得真中摻假、半真半假。因為，寫真實的內容，這是記實性作文的基本特點與訓練要求，也是保證學生易于動筆，有話可說，表達真情實感與獨特感受的重要前提；是培養學生觀察、分析事物能力，養成留心觀察周圍事物習慣的基本途徑，也是發展學生想象能力、思維能力的重要基礎：是不斷增強學生習作自信心，發展學生書面語言能力的有效途徑，也是引導學生在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的過程中學習做人、學會做人的重要保障。這一指導思想是小學作文教學中“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問題，也是一個不容含糊和質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