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倭黑猩猩與人

向　陽

盡管一般人不會關心“人從哪里來，將要到哪里去”的問題，但是在涉及這類問題時也不免會很感興趣。不過，更讓人感興趣的相關問題是：人最像誰?籠統的答案是：人與靈長類最相似。

進化的事實

在普通的概念中，靈長類或猿類(類人猿)是通用的。但是，靈長類包括許多種類，如黑猩猩、倭黑猩猩、猩猩、大猩猩、狒狒、獼猴等。它們盡管同屬靈長類，卻與人類的關系有遠親和近親之別，因此從靈長類身上找到與人類相同的屬性、性格、行為特征和相貌等等就有差異。

靈長類中人類的遠親是猩猩、大猩猩、狒狒、獼猴等。比如，猩猩是在約1400萬年前就與人類和其他靈長類分離出去了，而大猩猩則是在約750萬年前與人類分離的。而在550萬年前人類從靈長類中分離出去。之后所剩的靈長類是一個稱為“潘”(Pan)的大類，包括了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在約250萬年前倭黑猩猩才與黑猩猩分離。也就是說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在與人類分離之后才相互分離，因此它們與人類最為相近，是認識人類最好的近親。甚至還有研究人員認為，應當把人類、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劃為靈長類中的一個大的亞種——人類(Homo)。只不過，相當多的人認為人類是至高無上的，當然不屑于讓自己與黑猩猩和倭黑猩為伍。

如果要了解人類，最好是觀察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因為這兩種人類最親的近親有著與人最相近的習性、性格和行為方式，或者說，人的很多行為方式都源自它們。

黑猩猩充滿暴力，等級制森嚴，殘忍，以雄性為主，用打斗來解決沖突；而倭黑猩猩則愛好和平，以雌性為主，用愉悅的性愛和協調來解決問題和沖突。人類的特點是具有兩面性，這種兩面性就來自黑猩猩和倭黑猩猩。人類的侵略性、權力欲望和父權家長制的趨向要歸結于黑猩猩；而人類的愛好和平、平等主義、雌性權制和享受性愛又來自倭黑猩猩。

黑猩猩代表人類兩面性中的魔鬼一面，而倭黑猩猩代表人類兩面性中溫和的一面。黑猩猩的頭更大、脖子更粗、肩膀更寬，而倭黑猩猩則更為筆直苗條。當站立或垂直爬行時，倭黑猩猩的背部看起來比黑猩猩更為舒展，原因在于倭黑猩猩的人形體格。正因為如此，倭黑猩猩被比做“露西”，即人類的祖先——南方古猿。

生物學家弗朗斯通過近20年的研究，不僅從行為方式、性格特征，而且從DNA的序列和結構上觀察了黑猩猩、倭黑猩猩與人的相似性，它們的DNA也幾乎都與人的一致，所以，如果要從生物和現實的二重性上理解人，就要充分了解黑猩猩和倭黑猩猩。

權力之爭：黑猩猩與人

合縱連橫是人類追逐權力時慣用的手段，其實，黑猩猩用得更為熟練。荷蘭的阿納姆動物園爭奪黑猩猩群的最高權力是在3只黑猩猩之間展開的。尼基17歲，正處于成熟期，形體上看是一個暴發戶，但當領袖似乎嫩了一些。另一個叫葉羅恩的在形體上看并不適合于當領袖，但老謀深算。還有一只黑猩猩叫魯特，是猿群里最強壯的，它能奪走任何一個雄猩猩的食物或者趕跑它們，沒有猩猩能限制得住魯特。所以魯特天生就是一個當頭兒的料。

于是，葉羅恩與尼基聯合起來對付魯特，葉羅恩幫助尼基擊敗了魯特，從此尼基成為頭領，而葉羅恩成為軍師。但是，奪權之后這兩個頭領似乎有些忘乎所以。葉羅恩幫助尼基奪權后，作為交換，葉羅恩可以與尼基分享與其他雌性的性愛。但是，奪權后不久，尼基便忘掉了是誰幫它奪權的，因而干涉起葉羅恩的性愛。它們的沖突持續了幾個月，有一天，尼基與葉羅恩徹底吵翻，葉羅恩離開了尼基。

瞅到機會的魯特當天晚上就重新奪回王位。掌權后的魯特深受雌猩猩的喜愛。失去了權力的尼基和葉羅恩倍感沮喪，在體形上也瘦了一圈。然而，它們深知奪權的謀略。過了一段時間，一天深夜，尼基與葉羅恩言歸于好，并且配合起來突襲魯特，其殘忍性與人類攻擊同類相似。魯特的全身都是尼基和葉羅恩攻擊留下的深深的傷口，全身流血，手指和腳趾都被弄斷了。而且最要命也是最傷及雄性顏面的是，魯特的睪丸不見了。獸醫的結論是，睪丸是被擠出去的，飼養員后來在籠子里找到魯特的睪丸。尼基和葉羅恩羞辱了魯特并擊敗它后重新奪回權力，魯特也不治而亡。

由黑猩猩的這個權力爭奪的故事，弗朗斯比較和聯系了荷蘭歷史上所發生過的人類之間為權力而進行的血腥殘殺，比黑猩猩有過之而無不及。1672年，政治家威特和其弟弟科努魯斯被政敵用刀劍和步槍干掉了，然后把他們的尸體倒掛起來，并像在屠宰場一樣切開他們的尸體，把他們的心臟和其他器官取出來放在火上烤，最后被暴怒的人吃掉。而在近代，類似的政治謀殺一直沒有斷過，有一大堆名單，如肯尼迪、拉賓、甘地、馬丁·路德·金等。

甚至在失去權力之后，黑猩猩的愁苦、失意、沮喪、憤怒和悲傷也與人極其相似。上面黑猩猩故事中的魯特奪權后，葉羅恩表現得非常痛苦和沮喪，甚至絕食數周，拒絕社交，臉上布滿空虛的表情，失去了權力，似乎它的靈魂也失去了。

人類何嘗不是如此呢?水門事件導致尼克松辭職，辭職時尼克松崩潰了，極度悲傷。《最后的日子》一書中描述，當時，尼克松跪在地下……彎下腰用拳頭砸著地板，哭喊著：“我做了什么?發生了什么?”他的助手基辛格像安慰小孩一樣安慰著這位退位的總統，他抱著尼克松，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尼克松的偉大成就，最后尼克松才逐漸地平靜下來。

和平相處：倭黑猩猩與人

倭黑猩猩代表人類兩面性中溫和的一面，但這與它們大量的性行為有關。倭黑猩猩是通過性來化解矛盾，達到和平相處的目的，這與人似乎既相似，又有區別。

倭黑猩猩對性的態度就如同生活中的其他活動一樣，沒有禁忌。它們可以立即從吃轉入性，從性轉入玩耍，從梳理轉入接吻。而且，它們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的接吻都有一種標志性的法式接吻——舌吻。

弗朗斯通過大量的觀察發現，倭黑猩猩可以為性交而性交，也可以為平息事態而發生性行為，還可以將性行為作為喜愛的標志。但是，對于人類而言，只是將性與繁殖和滿足欲望聯系起來，唯獨缺少用性來化解矛盾(但人類中有性賄賂的行為)。即使是同性之間，為了化解紛爭，倭黑猩猩也會用性行為的方式來化干戈為玉帛。

弗朗斯觀察到，倭黑猩猩的性愛是微妙的，即使在很小的時候它們都知道用性的方式來解決爭端。比如，在一個樹枝上面，一只年輕的雌性猩猩被一只年輕的雄性猩猩擋了道，前者想要超過后者，但后者卻不相讓。也許是雄猩猩害怕掉下樹去，也許是有意的行為。解決這個問題有兩種方式。一是雌猩猩咬雄猩猩搭在樹枝上

的手一口，讓雄猩猩把手移開，為它讓道，但結果可能會很糟。另一種就是協商，結果可能會很好。

雌猩猩選擇的是后一種。但這種協商不是用語言和體態，而是用性行為。雌猩猩轉過身來把它的陰蒂靠在雄猩猩的胳膊上，通過這種方式，雌猩猩慢慢地從雄猩猩身上爬了過去。盡管這兩只猩猩并未成年，但它們已經懂得用性的方式來溝通和妥協，相互諒解。

但是，倭黑猩猩的和平和溫和并非只是因為其泛性化或以性作為溝通、協調的唯一手段，它們不同于黑猩猩的頻頻使用暴力還在于，倭黑猩猩的社會是由雌性作為首領的。這又源自生物和社會的特征。

從生理學看，雌性體內分泌的雌激素可以讓生物個體的性格更為溫和和柔性，而雄激素則會促使生物個體更為狂暴和具有攻擊性，因此，在雌性當權的倭黑猩猩社會里，暴躁和暴力就失去了天然的動力。另一方面，由于是雌性掌權，在處理社群中的種種事務，最重要的是食物的分配方面，年長的雌猩猩有最高權力。為什么會是年長的雌猩猩掌權，這似乎與母系制有關，但是還有另一些原因。

一方面，年輕的雌倭黑猩猩沒有意愿取代有經驗的年長雌猩猩，另一方面雄倭黑猩猩從這種制度中獲得的益處不亞于黑猩猩群體。因為，由于泛性行為，倭黑猩猩的雄性不會為性而爭權，而雌性當權一般都是年長者，雄性倭黑猩猩既可以不負責任，又可以得到照顧。

既如此，倭黑猩猩與人類的和平和溫和有何相似呢?今天的人類是一夫一妻，并且不是母系制，與倭黑猩猩截然相反。人類在早期也有相似于倭黑猩猩的行為，在今天還有這些行為的遺跡。比如，早期的夏威夷居民就很像倭黑猩猩行為方式，被認為“性是整個社會的藥膏和膠水”。至于母系制，在人類的早期，無論是哪個民族，則都曾實行過，在今天還有一些地方是母系制或準母系制。

僅僅從愛好和平和追求性愛的愉悅而言，人類的確像倭黑猩猩。順著這個思路的解釋是，對性更寬容的人類社會比不是這樣的社會更溫和。研究發現，催產素在性行為中有特殊的作用，因為它可以讓生物更具溫柔性，降低攻擊作用。尤其是雄性，在性行為后會在大腦中加速合成催產素。所以，在對性更寬容的人類社會，人體內也許有更多的催產素。

責任編輯張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