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賊作夫

廖　鈞

（一）救了一個賊

蘭蘭是個鄉下女孩，在鄉小學當老師，跟媽媽住在一起。

有一天白天，她回家里取東西，推開院門，見院墻下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的，像是睡著了。他是誰？她喊他，他不應，搖他，他還是不醒。她慌了，大聲喊媽媽，媽媽卻不在家。

她趕緊打電話，叫來了醫院的救護車。

她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醫生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說：“你老公很虛弱，需要住院治療，快去交住院押金吧！三千。”

蘭蘭說：“他不是我老公。”

“哦，哦，對不起，是我搞錯了。”醫生說，“他是你什么人？”

她說：“我不認識他，你們趕快給他看病吧！錢他會給你們的。”說完就要走，她還要回去上課呢！沒想醫生把她拉住了：“哎，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們就不管啦！”

她很氣惱，說：“你們要我怎么樣？告訴你們了：我不認識他！”

醫生望著她，陰陽怪氣一臉的壞笑：“小姐，這樣的情況我們碰得多了。他不是你老公，你也不管他，不交錢，我們是真的不會管的。”他說不管就不管，兩手往白大褂里一插，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蘭蘭一看急了，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誤不得啊！沒有辦法，這回是她拉住了那醫生，她說：“好，好，他是我老公，我管，我交錢，你趕緊給他治病吧！”

醫生笑一笑，回來了，說：“這就對了嘛！”

她拿出自己的銀行卡，到收費處刷了卡，這時醫生已經給他掛上了輸液瓶。

等她上完課回到家里時，媽媽回來了，說起那個人來，媽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媽媽跟她一起去了醫院，見了他，媽媽也不認識。

這時他已經醒過來了，蘭蘭問他：“你是誰？你怎么會在我們家里？”

那人不說話，眼里卻一下子噙滿了淚水……

后來她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賊！他來這里找工作，身上帶的錢花光了，餓了兩天沒吃東西，見她家的院子里晾了許多紅薯干，他就翻墻進來了，沒想到從墻上摔了下來……

真倒霉，忙了半天，原來是救了個賊！還認他是老公了。蘭蘭沒有老公，讓他當蘭蘭的老公，蘭蘭寧可一輩子不嫁！

（二）陰差陽錯

他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出院了，把蘭蘭那三千塊錢差不多花光了，還剩兩百，蘭蘭索性不要了，全給了他，囑咐他不要再去偷了，找一份工作，好好干。

他走了，蘭蘭很快就把這事淡忘了，那三千塊錢算是救困扶危捐款了，雖說他答應了會還給她，但他去無蹤影，她上哪里找他要去？

大約過了一年吧，有一個星期天，媽媽托康姨給蘭蘭介紹對象，康姨打了招呼，說男方今天要來相親，讓她們在家里等著，不要走。

她們就在家里等，等到快１１點鐘的時候，有人敲院門，媽媽馬上出去開門。

一年后不認識了？那男孩進來了，蘭蘭躲在門后一看，馬上就臉熱心跳起來了，他長得好帥啊，高個，白凈臉，西服領帶，人挺精神的，哎呀呀，有點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記不起來了。

媽媽把他讓進廳堂坐下，之后把蘭蘭從房里叫了出來，讓她陪他坐坐，媽媽到廚房忙活去了。

男孩見了蘭蘭，馬上從袋里掏出一沓錢來，放在了桌上，說：“給你，三千。”

她一看就笑了，按這地方的規矩，相親是要給見面禮的，這說明他喜歡上她了，不過他也太心急了一點，我還沒有認可你呢，你給的哪門子禮？再說了，見面禮是一千，意思是“一見鐘情”，你給個三千，豈不成了“三心二意”？

媽媽過來給他倒茶水，笑瞇瞇地把那沓錢收起來了，進了房間里。

蘭蘭問他：“你在哪里上班？”她這是明知故問，因為康姨告訴過她，他是城里一家工廠的技術員。

沒想到他回答她說：“在航運公司當水手。”

她奇怪了，明明說的是工廠，怎么跑航運公司去了？再說了，他來相親，怎么不是介紹人陪著他一起來？她又問他：“怎么康姨沒和你一起來？”

他朝她瞪起了眼睛：“康姨？哪個康姨？我們公司沒有姓康的。”

后來她搞清楚了，原來他不是來相親的，是來還債的，他就是她救的那個賊！康姨給她介紹的對象臨時變卦，不來了，陰差陽錯，讓他撞上了。（三）這里就是你的家

他叫楊宏。從此，他成了蘭蘭家里的常客。

媽媽很喜歡他，只當是康姨給蘭蘭介紹的對象，蘭蘭沒有再提起一年前的那件事。媽媽也沒認出他來，這么體面的女婿，她當然喜歡啦。只是蘭蘭心里別別扭扭的，他要不是賊該有多好啊！

還有一點讓媽媽格外喜歡的是，他是個孤兒，她只有蘭蘭這么一個女兒，蘭蘭要成家只能招個上門女婿，可是這里的風俗，男人除了條件差實在找不到老婆的，誰也不愿意當上門女婿。這下好了，他是孤兒，無家可歸，不上她家來還能上哪里去？

媽媽說：“楊宏，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經常回家。”

從此，楊宏就真的把這里當成他的家了，他個個月開了工資，都把錢給蘭蘭，讓她替他存在銀行里，他把存折給了她，說放在公司里不安全，還是放家里穩當。他的休息日全都是在她家里度過的，幫她家里干活，有時晚了媽媽不讓他回去，他就在蘭蘭的房里睡，她跟媽媽擠著一起睡。

有一天，媽媽在被窩里悄悄地問她：“你們打算什么時候……”

她說：“還早著呢，他在攢錢，等他攢夠了錢再說吧！”

媽媽甜甜地笑著說：“也對，也對。”

這時蘭蘭心里在想，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要是他喜歡我，我該怎么辦呢？

又過了一年，他存的錢越來越多，有２萬多了。看著他那個只存不取的存折，蘭蘭問他：“怎么你只會攢錢不會花錢的嗎？”

他說：“我吃住都在船上，不用花錢，沒地方花錢。”

她說：“有。你應該找你喜歡的女孩兒吃飯，送她點喜歡的東西……怎么，你不想成個家嗎？”

他臉紅了，說：“想。可是我們那里沒有女孩兒啊！”

蘭蘭就自告奮勇，要給他當紅娘：“告訴我，你喜歡什么樣兒的？我給你找。”

他的臉更紅了，紅得差一點兒成了豬肝，訥訥了半天，才說：“我喜歡……你！”

蘭蘭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真是喜歡我了！蘭蘭可不情愿，她比他大，找個弟弟當老公并不合適，再說了，他還是個賊……

她說：“你別胡思亂想！你比我小，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我做你姐吧！”

他尷尬了好一陣子，之后說：“我知道你不肯，所以一直不敢說，姐，你只當我沒說，不要怪我噢！”

她說我不會怪你，其實我還是打心底喜歡你這個弟弟的。

弟弟見姐姐沒有惱他，便得寸進尺，說：“姐，我想你抱我。”

蘭蘭沒有拒絕，輕輕地把他攬進了懷里……

（四）你要是死了，我給你當老婆

又到了新的一年，航運公司給楊宏辦理人身保險，讓他填表登記，登記表里有“受益人”一欄，他把蘭蘭填上去了，在“與投保人關系”一欄里，他填的是夫妻。

他填表的時候沒跟她說，是事后告訴她的。她很生氣，這是胡來！我可沒答應做你的老婆，你怎么把我填上去了？

他解釋說，他本來是要填姐姐的，可是人家問他：怎么你姐跟你不是一個姓？是未婚妻吧？那就填夫妻。他就填了夫妻。他說：“姐，你不要生氣嘛！那是假的。要是我平平安安沒死，你就是我姐，要是我死了，你就給我當一回老婆吧！”

她又好氣又好笑，老婆是好隨便當的嗎？不行，你快去把那東西給我撤回來！

楊宏一聽，眼淚就嘩地流了一灘，他一邊抹淚一邊說：“我好命苦啊，在這個世界上沒爹沒娘，沒個親人，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是個孤魂野鬼！”

蘭蘭這人心軟，最見不得別人的眼淚了，一看他這副模樣，就又答應了：“好了，好了，別哭了，你不用去撤了，姐答應你，你要是死了我給你當老婆。不過你可千萬不能死，你死了，姐會好難過的。你還有那么多錢，姐把它們交給誰啊？”

楊宏立刻破涕為笑……

他們說笑了一番，他說我死了我所有的錢都給姐姐，姐姐要年年給我燒紙。她說我不要你的錢，也不會給你燒紙。他說不要算了，捐給孤兒院……誰也沒把這事當真。

沒想到，后來戲言成了真！

那是端午節的前幾天，江里發大水沖翻了一條船，很多人掉到水里去了，他跳到江里去救人，把別人救起來了，結果自己卻沉入了江底。蘭蘭在學校接到他公司打來的電話，說人已經打撈上來了，讓她趕快去！

她去了。楊宏靜靜地躺在江邊，像是睡著了，在他的周圍，站了許多人，他們一個個表情哀傷，有人在輕聲哭泣，有人掉過臉去抹眼淚。

蘭蘭神情木然，走了過去，望著他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年輕的臉，悲痛欲絕！她撲倒在他的身上，沒命地搖晃他，她不相信他會死，她要把他搖醒，可是，他總也搖不醒……

最后，她終于絕望了，他死了，真的是死了！這時，她突然想起了她對他的那個承諾，她要兌現這個承諾，不讓他在另一個世界做孤魂野鬼，她于是俯下身子，貼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喊了幾聲：“老公！……”

沒想到，就在這時，他卻睜開了眼睛，喃喃地回應她：“老婆！……”

他沒有死！他又活過來了！

接下來的故事不用說了，蘭蘭后來真的當了他的老婆。她說過他死了給他當老婆的，他死過一回了，她這一輩子就注定是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