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指稱論的反思與批判

提 要：意義是語言研究的核心問題。迄今，學者們從各種不同維度考察意義問題，指稱論就是考察結果之一。文章在反思、批判經典理論的基礎上，將人這一核心要素納入意義指稱理論的研究之中，提出新的指稱論研究路徑。

關鍵詞：意義；指稱論；反思；構擬

中圖分類號：B08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1-00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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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y of Reference：Reflection and Criticism

Zhang Youxiang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 Nanchang 330022， China）

Meaning is the key problem of language research. So far， scholars have made various investigations on the issue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The theory of reference is one of the achievements. On the foundation of the reflection and criticism to the classical theories， this paper takes human being into the analysis of reference theory and provides new ways for the study of the theory of reference.

Key words： meaning; the theory of reference; reflection; construction

1 引言

語言哲學的中心問題是意義問題和語言與現實的關系問題（陳嘉映2003）。從20世紀60年代起，語義學愈來愈受到人們的關注，在語言學各門學科之間逐漸占據了理所當然的中心地位（張家驊2003）。可見，不論以語言為對象，希望通過語言分析達到解決傳統哲學問題（世界、客體、思想、自我、真理、規律、經驗、善惡、美丑等），經由語言走向世界的語言哲學，還是為語言而研究語言，更好理解語言內部機制，甚至創制語言（如人工語言）的語言學，意義問題都至關重要。本文正是在上述認識的基礎上，以語言外實在為參數，以人（群體、個體）為核心，反思現有指稱理論，為有效研究自然語言的意義尋找新途徑。

從發生學角度著眼，研究語言意義的指稱理論（theory of reference）由弗雷格在《含義與所指》（1892）一文中首先涉及并產生巨大影響（梅德明高文成 2007：25）；后來，羅素在《論指稱》（1905）中提出摹狀詞理論，并在其后的《數學原理》和《哲學問題》里進一步闡述。至此，指稱理論終于形成。在該理論的發展過程中，前期維特根斯坦、斯特勞森、唐奈蘭、克里普克等人都從不同角度作出了積極貢獻。從外延角度著眼，指稱理論的研究對象只限于語詞性單位和交際單位；從內涵角度看，人們集中關注上述兩類表達式與外在世界里事物或事件之間是否存在對應關系，繼而分析、確定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其實，語言（含意義）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本體世界，而語言外的世界同樣獨立自在，兩者本身之間不能依靠自身的力量發生聯系，它們彼此的聯系依賴并且只能依賴語言創造者和使用者——人才能產生、存在、運作。因此，（對于語言學而言）要正確確定語言表達式與外在世界之間的關系，認識這種關系的本質，進而發現語言（意義）規則，建構其規則系統，甚至洞見語言本體的本質，（對于語言哲學而言）要通過語言分析解決傳統哲學所不能解決的問題，真正認識語言外的世界，都須要將人這一關鍵因素納入研究視野，并置于核心位置。這樣，語言學與語言哲學就可以在人這一因素上排除藩籬，相互借鑒，突破“兩張皮”（李洪儒 2006：12）共同發展。

2 指稱理論反思

意義的指稱論（referential theory of meaning， denotative theory，entitative theory），簡稱指稱論，“是一種特定的意義理論”，“是關于如何確定語詞意義的一種主張”（陳嘉映2003：48）。例如，語詞“張

三”和“莫邪”的意義分別是那個叫張三的人和叫莫邪的寶劍。下面，我們將在陳嘉映（2003）的基礎上，從歷時維度梳理、反思意義指稱論的各種主張。

2.1 密爾的指稱論

2008年 張友香 意義指稱論的反思與批判第1期

密爾是第一個發展出系統指稱論的哲學家。他在《邏輯體系》一書中“把大多數詞都視作名稱，并把語句稱作‘若干單詞組成的名稱’。單詞和語句的意義都是它們所指稱的東西” （陳嘉映2003：48）。

密爾自己意識到意義的指稱論與人們通常對意義一詞的理解不同，擔心他的意義理論會導致困難或誤解。于是，在具體闡述時作出限制、修正、補充。具體可以歸納如下。（1）在把語詞都看成名稱的同時，承認有例外情況。例如，“是”、“不”、“的”、“經常”等的主要功能是連接名稱。此外，只承認名詞、代詞等在主謂句中充當主體的語詞為名稱。其實，“不”、“經常”就不連接名稱；代詞可以出現在主體位上，但不是名稱，而是行使指代功能。（2）區分指稱意義（denotation）和聯想意義（connotation）。按照他的理解，大多數名稱指稱事物但同時也蘊含事物的屬性，而意義通常是被理解為蘊含意義的。專名只有指稱，沒有蘊含。聯想意義是人們在指物意義的基礎上通過聯想方式產生的意義，因此，學者又稱之為附加意義，即附加在指物意義基礎上的意義。（3）區分集體名詞（collective names）與通名。前者只指由個體構成的集合，不指集合中的任何個體；后者既指集合，又指集合中的個體，如“人”、“馬”，desk， apple等。（4）區分抽象名稱與具體名稱。具體名稱命名事物，例如，“蘇格拉底”、“人”等；抽象名稱命名事物的屬性，例如“善良”、“紅”等。密爾反對通名就一定是抽象名稱的傳統看法。（5）涉及專名時，密爾專門考慮“太陽”、“上帝（神）”等。他認為，這些名稱不是專名而是通名，因為在多神教中存在不止一個神，科學表明宇宙里不止存在一個太陽。其實，這些都是單稱語詞，它們有內涵。陳嘉映指出，“這些限制和修正在局部可能是有效的，但并沒有在總體上形成一個更深層次上的統一理論”（陳嘉映2003：48）。

2.2 羅素與維特根斯坦的指稱論

如果我們從時間出發，對語言哲學進行分期，那么在語言哲學初期，許多哲學家都不同程度地同意意義指稱論。比如，羅素一度明確堅持這種觀點。他在《數學原理》中告訴我們，所有語詞都在一種簡單的意義上具有意義，即它們都是代表不同于自身的某個東西的符號。又如，早期維特根斯坦也堅持意義指稱論。他認為，名稱的意義就是其指稱對象，“名稱意謂對象，對象是它的意謂”（維特根斯坦 1999）。

2.3 陳嘉映對意義指稱論的反思

陳嘉映寫道，“……這個理論給人的感覺是過分簡單了，一邊是語詞，一邊是所指的對象，語詞與現實兩兩成對，整齊相應，未免讓人起疑……的確，稍加思考，就會發現這種簡單的理論不僅不能解釋形形色色的語言現象，而且自身包含著不少矛盾”（陳嘉映2003：49）。總括起來，學界對指稱論的質疑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你吃了一個蘋果，顯然，你不是吃了“蘋果”的意義。而且，“麒麟”、“獨角獸”和“美人魚”等雖然沒有指稱對象，但是依然有意義。（2）指稱論無法解決概念詞、虛詞的意義及其指稱對象的問題。比如，勇敢，at， under等。（3）指稱論無法解釋指稱對象相同，但意義不同的兩個詞的問題。例如，“晨星”與“幕星”等。后來，蒯因也認為，指稱論具有不確定性。在此基礎上，陳嘉映得出結論，“這類批評誠然正當，甚至犀利，但限于否定，就是說，沒有同時從正面建立意義概念。從根本上說，指稱論和認識論中的反映論符合論傳統一脈相承，差不多就是應用在語言研究上的反映論。對指稱論的批判也必然不限于語言哲學，而和傳統哲學問題密切相關”（陳嘉映2003：50）。

3 對意義指稱理論研究的構擬

3.1 構擬

將語言學和語言哲學有關指稱關系的理論和方法結合起來，將人這一核心卻長期被分析哲學和語言學忽視的因素引入指稱關系研究視野，從而揭示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形成和運作機制，為語言本體論的建立作些開拓性工作，是語言意義研究的重要任務。據此，其基本內容應該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梳理、歸納語言哲學和語言學的現有指稱理論，為批判性地吸收相應理念和方法為我所用奠定基礎。須要指出的是，鑒于目前我國對以英美等為代表的英語國家的相應理論的介紹較多，我們應該關注歐洲大陸相關理論的最新成果。第二，提取歐美、俄羅斯人類學、宗教學（含宗教哲學）、倫理學、美學等相關學科的既有成果，將人因素引入指稱關系的研究，為意義指稱理論的研究服務。第三，借助索緒爾語言與言語二元對立理論，把指稱關系分為語言性指稱關系和言語性指稱關系，并且借助現實語料予以論證。第四，將人因素區分為群體人和個體人，借助相鄰學科的方法和理論予以論證。第五，將指稱關系中的現實范疇擴展為實在，后者包括現實、可能和非現實三個部分，為把“美人魚”、“觀世音”等現象納入研究范圍奠定理論基礎。第六，將群體人、個體人分別與語言性表達式、言語性表達式聯系起來。對于前者，研究中主要關注規則的形成；對于后者，重點探討規則的運用和發展。第七，是語言本體論假說。重點大致有三。（1）利用多元世界理論，論證語言本體存在的合理性。（2）利用上述各方面的實際分析成果，論證語言本體的現實性。（3）突出強調語言意義與人的意識方式和人的主觀創造性對于語言本體的價值。

3.2研究中可能遇到的困難

意義指稱論研究可能遇到以下困難。第一，將人因素（群體人、個體人）引入語言表達式指稱關系的研究之中，必須突破相應研究中忽視人因素的習慣。第二，語言意義及其規則的規約性和強制性（所謂客觀），決定學者們把自己的關注焦點集中在語言表達式的指稱關系上。要認清相關現象的本質，解決指稱關系研究中的困難，就必須突破研究對象的上述局限，將研究對象從現實類擴展到將來類、想象類（如童話、神話等世界中的事物），從而為研究人的（心理、情感、心智等）主觀意義奠定理論基礎。第三，語言本體論假說的論證，需要廣博的知識和寬闊的視野，因此須要突破現有的學科壁壘，以便在新的高度和廣度上展開指稱關系的研究。概言之，預計要突破的難題不少，但“無限風光在險峰”卻也是研究人員永遠的“永動機”。

我們應將理論引進與獨創相結合，理論探索與實際運用相結合，語言研究與人文研究相結合。同時，揭示和突出人因素是自然語言意義指稱論研究的核心。

4 結束語：意義與價值

自然語言意義的研究既是揭示語言本質的核心問題，也是語言哲學和語言學的中心問題。其意義與價值可以概括為實際意義和理論意義兩個方面。

實際意義（1）語言的教與學離不開對語言表達式的理解或解讀，要正確理解其意義以及其與相應形式、功能之間的關系，必須明確語言表達式與外在世界之間有無關系；在什么關系的基礎上繼續追問這種關系是如何形成的；一旦形成，又是如何運作的。因此，本課題的研究在教、學方面應該具有實踐意義。（2）當今世界全球化時代的形成和發展，離不開計算機技術的發展，而后者是以自然語言定量分析為基礎的。通過本課題的研究，弄清楚指稱關系的形成機制和運作規則，必將有利于自然語言的形式化處理，在人機對話領域也將具有可觀的實際意義。（3）研究表明，不同民族的思維大致相同，語言表達式指稱關系的確定與人的意識（思維）方式有關或者是人思維方式的現實存在樣式。所以，將人的思維方式作為參數之一，納入研究視野，有助于不同民族之間的交往，建立多元世界。

理論意義正如上文所述，現有指稱關系的理論只涉及主觀表達式與外在世界現實事物、事件之間有無關系，有什么關系，這是遠遠不夠的。將人因素納入相關研究，有利于洞見語言的本質，完善語言指稱理論。同時，將人因素納入研究視野，符合應該關注語言中主觀意義這一最新趨勢，因而有利于普通語言學的發展。最后，把人因素引入語言研究，有利于語言學與語言哲學，甚至人類學、社會學、倫理學、美學等相關學科的整合，推動語言學與其他科學共同發展，密切相關學科間的聯系。

當然，本文的研究只具有綱要性質，有待今后進一步系統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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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陳嘉映. 語言哲學［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3.

李洪儒. 意向命題意向謂詞與客體命題的類型［J］.外語學刊， 2006(5).

梅德明高文成. 命名理論的辯證觀與實踐觀［J］.外語學刊， 2007(2).

維特根斯坦. 邏輯哲學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 1999.

張家驊等. 俄羅斯當代語義學研究［M］.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3.

收稿日期：2007-05-13

【責任編輯 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