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姚君偉文學選論》走出了一條中國比較文學學者正確而且值得推崇的治學之路;彰顯了外國文學研究中的“問題與文本”并重的本體意識;展示了作者構建比較文學中國學派的理論自覺與高度。這是一本學術性高、典范性強且必將為構建中國學術氣派而作出貢獻的個人學術文集。
[關鍵詞]《姚君偉文學選論》;比較文學中國學派;問題與文本;本體意識
[中圖分類號]G2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8)02-0090-03
2008新年來臨之際,收到了南京師范大學博導姚君偉兄寄來的快件,打開后一本題名為《姚君偉文學選論》的書,讓我這個內心正為當下中國學術及其他領域出現拐點而興奮的學人頗為欣慰。一直以來有關中國學術尤其是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中存在的諸多問題就有話要說,而《姚君偉文學選論》則正與我要發表的論點不謀而合。
一、走出一條中國比較文學學者正確而且值得推崇的治學之路
眾所周知,中國的比較文學學科在走過風風雨雨的20多年的征程后,如今已經成為高等學府獨立而頗受歡迎的學科。據不完全統計,僅比較文學碩士點就有近40個。但是令其他學科的學者感到驚訝的是:恰恰是來自比較文學學科內部的學者們,出奇地把學科理論的探討放在了首位,甚至大有只談理論不具體研究文本的傾向。我把它總結為以下三方面:一是無限擴張學科范圍,二是盲目擴大教學對象,三是熱衷教材重復出版。也就是說,當下的中國比較文學學科在自我建構的同時,卻不無存在著無限擴張學科范圍的學科建設問題,比較文學大有幾乎把傳統學科都包括在其研究范疇之內的趨勢。仿佛一有比較就是比較文學了。但是令人擔憂的是,當比較文學無限地在國別文學和世界文學中擴大自己的領地時,不也似乎預示著比較文學學科沒有自己的學術研究邊界的問題嗎?
比較文學的教學對象,也存在著盲目擴大的問題。記得在2005年深圳中國比較文學學會第八屆年會上,我就表述了這樣一個觀點:本科不宜進行比較文學教學。當時是個即興發言,沒有嚴密地論證。其實我的意思不是說本科生不可以學習比較文學課程,而是說,沒必要耗費如此精力讓本科生學習比較文學概論之類的知識。就拿楊乃喬主編的《比較文學概論》來說,字數差不多有50萬。幾乎比童慶炳主編的全面介紹世界各國文學理論的漢語言文學專業課的《文學理論》書還厚。試想,本科生學這門課有這個必要嗎?我們認為,最好在“文學概論”的教材中,加上一章簡介比較文學研究方法的內容。事實上,我們從教學的實際效用來看,比較文學的理論教學,應該集中在“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的研究生階段。遺憾的是,在比較文學學科建設上,我們的一些學者投入了太多的學科激情,如有的學者居然提出讓比較文學走進中學生。這是一種教學找錯了對象的“躍進”行為。
盡管比較文學在中國興起只有短短的20年,但比較文學教材的出版卻成績輝煌。據不完全統計,僅2000年以來中國學者就出版或修訂再版了近10部。但是,當我們仔細比較之后會發現,其實這些教材并沒有多大區別,無非編寫體例略有變化,內容略有增刪,實在沒有必要重復出版。換句話說,比較文學的學科理論有必要這么來概論嗎?考察中西學科發展建設史,似乎還沒有一個學科像比較文學這樣在學科理論上耗去如此精力與智慧。
同樣是比較文學學者且在比較文學理論方面造詣頗深的姚君偉教授,卻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把學術智慧與熱情都獻給了美國著名小說家賽珍珠,甚至可以說,姚君偉教授從來就沒有為比較文學界的過分學科理論研究“熱”所誘惑,而是堅定且自信地沿著自己制定的計劃從事學術研究。《姚君偉文學選論》共分三編,第一編為賽珍珠研究,第二編是桑塔格研究,其實第三編的其他研究還是個案文本研究,如伊夫林·沃、湯亭亭、舍伍德·安德森、辛克萊·劉易斯等。我們認為,《姚君偉文學選論》走出了中國比較文學學者正確而且必須推廣堅守的治學之路:立足文本,用學術實績來證明比較文學學科的存在與價值。中國的比較文學學者應該像姚君偉教授這樣更多地專注于具體的文本研究,要形成這樣的理念,即多研究些問題且取得重大成果的同時,也就是對比較文學學科建設作出了貢獻,如錢鐘書先生以自己的學術實績《管錐編》等證明了比較文學學科的存在,而并非學科理論證明了比較文學的存在。
二、彰顯外國文學研究中的“問題與文本”并重的本體意識
在國內的外國文學研究中,往往因批評態度或日批評哲學的差異而分為兩類:“以‘問題意識’為出發點的學者們,其實是從‘認識論’的角度來分析外國文學創作的,而以‘文本意識’為批評理念的研究者們則是從‘本體論’的視角來探討外國文學創作的”。我們承認,無論是以“問題意識”為出發點的學者們,還是以“文本意識”為批評理念的研究者們,都為中國的外國文學研究做出了重大貢獻。但也正是因為哲學的差異所致,有意無意中,以“問題意識”為出發點的學者們,更看中他們的“問題”,以“文本意識”為批評理念的研究者們則以解讀文本自喜,忽略了兩者的辯證結合。《姚君偉文學選論》恰恰跳出了這一藩籬,彰顯了外國文學研究中的“問題與文本”并重的本體意識。說起姚君偉教授的“文本分析”功夫,不說他貫穿于整個《姚君偉文學選論》中的始終如一的“文本”剖析文字,僅看他對錢鐘書先生的《圍城》人物汪太太的解讀,可謂細讀處見機杼,俯視里顯睿智。試看一小段:
汪太太不僅身份嬌貴,而且是個有頭腦的角色。《圍城》第七章,錢鐘書擇取許多細節,來暗示這一點。譬如,高校長知道汪太太在家閑得無聊,曾有意讓她到學校做事,可汪太太一口拒絕。“一來她自知資格不好,至多做個小職員,有傷體面。二來她知道這是男人的天地,女權那么發達的國家像英美,還只請男人去當上帝,只說He。不說She。女人出來做事,不論地位怎么高,還是給男人利用,只有不出面躲在幕后,可以用太太或情婦的資格來指使或擺布男人。”這不失為一種明智的生存策略……
同樣,姚君偉教授的“問題意識”也在學術界頗有反響。如2002年在“中國鎮江賽珍珠學術研討會”上,他在大會發言中提出了為何在全球化趨勢中研究賽珍珠的問題,認為賽珍珠及其創作在跨文化對話的時代是個足資參考的文化資源,應該好好利用。2003年他發表了《我們今天研究賽珍珠什么?》,建議學術界圍繞M.H.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中所確定的文學批評四要素,即作品、作者、世界和讀者來著手進行,以拓展深化和加強賽珍珠的作品研究。2007年他在《江蘇大學學報》發表了《我們今天怎樣研究賽珍珠?》為賽珍珠研究方法開出了六道妙方。難能可貴的是,姚君偉教授既不“自喜”他的“文本”解讀,也不“問題至上”,而是“問題”思考植根于“文本”,“文本”剖析帶著問題,彰顯了外國文學研究中的“問題與文本”并重的本體意識。張杰教授說得好:“我們的外國文學研究如果僅僅基于目的性行動方式是非常不夠的。我們不能夠把外國文學研究工作只看作是幫助讀者理解作家創作意圖和創作特色的一個中間傳輸環節,而且更應該去促進作者、文本與讀者之間的交往與對話,引發廣大讀者積極主動地去閱讀和思考。”《姚君偉文學選論》即達到了這一要求。
三、展示作者構建比較文學中國學派的理論自覺與高度
樂黛云指出:如果說比較文學發展的第一階段主要在法國,第二階段主要在美國,那么,在全球化的今天,它已毋庸置疑地進入了發展的第三階段。這一階段比較文學的根本特征是維護和發揚多元文化為旨歸的、跨文化(非同一體系文化,即異質文化)的文學研究。它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跨文化,二是文學研究。中國比較文學是繼法國、美國比較文學之后,在中國本地破土而出的、全球第三階段的比較文學的集中表現,它的歷史和現狀充分滿足了這兩個條件。也就是說,中國比較文學作為全球比較文學的第三階段,它的基本精神是促進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理解和平等對話;它既反對“文化霸權主義”,又反對“文化原教旨主義”,始終高舉人文精神的旗幟,為實現跨文化和跨學科溝通,維護多元文化,建設一個多極均衡的世界而努力。
姚君偉教授在構建比較文學中國學派時,不但具有理論自覺的高度,而且誠如我們上文所論:他從來就沒被比較文學界的過分學科理論研究“熱”所誘惑,即他的理論自覺源自于他的問題意識和對研究對象和文本的深入體察。姚君偉教授在耳鬢廝磨般研讀思考“賽珍珠”這個“她者”的過程中,由衷地生發出他對賽珍珠學術的“愛情”,他發現并指出,樂黛云提出的比較文學第三階段中國學派之特征,賽珍珠早在半個世紀前就達到了:“從比較文學的角度來研究賽珍珠,特別希望指出的還有一點,賽珍珠自己也可以說是個比較文學(主要為小說)和比較文化學者,盡管是作家型的。作為比較小說學者,她一反目前中國比較文學界部分存在的怪現象,即先有比較,然后才有文學或小說,也就是說先掌握所謂的理論——比較理論,然后才去尋找文學,以便加以比較。賽珍珠從小在家庭教師的輔導下閱讀中西典籍之外,還背著家教和母親偷偷地看了許多中國小說……又有英國小說(特別是反映下層人疾苦的狄更斯的小說)作為參考系。在此基礎上,她對中英小說進行比較,并進行理論上的提煉,提出不少關于小說理論、小說創作領域的頗有見地的觀點。她的比較小說實踐使得她一上來就躍入比較文學發展的第三階段——法國影響學派和美國平行研究之后的中國比較文學階段,即為人們共同接受的真正意義上的比較文學研究,因為其基本精神是促進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理解和平等對話”。姚君偉教授在編輯《小說之道——賽珍珠論小說和中國小說》一書時,就希望揭示出賽珍珠的成果所體現的這一比較文化精神,“或曰‘和合精神’”。由此可見,真正的比較文學理論的自覺是在文本中帶著問題意識的過程中醞釀產生的,而《姚君偉文學選論》則展示了作者構建比較文學中國學派的理論自覺與高度。
責任編輯 周仲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