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賦是中國文學史上璀璨的珍珠,堪稱“一代文學”。歷代學者都對它做過研究。本文試圖從中國先秦兩漢時期辟邪文化的產生、發展及其對漢賦的影響,來探究辟邪文化對漢賦創作中的尚奇思想的關系。
關鍵詞:漢賦 辟邪 尚奇 文化現象
央視版電視劇《漢武大帝》的第一集中有一宏大的場面,就是冬至后臘日行大儺儀式。黃門令曰:“宣行大儺,侲子備,請逐疫?!庇谑羌漓腴_始。大攤有一套完整且規模宏大的儀式,是漢代辟邪風俗當中值得研究的文化現象。這種辟邪文化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同時也反映在作家的作品中,對“一代之文學”的漢賦創作影響尤為明顯。
辟邪觀念的產生具有十分悠久的歷史。究其原因,在于人們相信鬼神的存在,相信靈魂不滅的觀念和超自然的力量。鬼神冥世之說,是世俗迷信的核心。早在先秦時代,它就導致了人們企圖用巫術支配自己的命運,導致巫術、宗教中祀神、驅鬼、鎮魔的衍生發展。春秋、戰國時代的文獻中有許多關于鬼神的描寫。《楚辭·九歌》王逸注:“昔楚國南鄭之邑,沉、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薄缎抡摗ぱ泽w》載,楚靈王“驕逸輕下,簡賢務鬼,信祝巫之道,齋戒潔鮮,以祀上帝,禮群神,躬執羽紱,起舞壇前,昊人來攻,其國人告急,而靈王鼓舞自若?!贝呵?、戰國時諸國以楚國巫風為最盛。巫有大巫小巫,地位有高有低。在楚國還出現了以巫為世官的家族。
漢代人對鬼神的信仰有了進一步發展,認為人死輒為鬼神而有知,人的疾病和災難是鬼怪作祟的結果?!笆浪仔诺溗睿詾槿酥膊∷劳?,及更患被罪,戮辱歡笑,皆有所犯”①(P238)。人們唯恐在日常生活中“觸鬼逢神,忌時相害”①(P238)。為了消除疾病、災異,就要驅逐邪惡,并采取了驅魔逐疫的各種辦法。漢朝在文化、信仰方面繼承了楚的許多因素,尤其是繼承了楚人的信鬼好巫?!尔}鐵論·散不足》中說:“世俗飾偽行詐,為民巫祝……是以街巷有巫,閭里有祝?!雹?P34)漢代讖緯迷信思想的泛濫和升仙思想的興盛對辟邪風俗的形成、發展也起著重要作用。讖緯從西漢晚期形成之后,在新莽和東漢時期有了長足的發展,而且達到了泛濫的程度。作為讖緯迷信內容之一的驅邪逐疫便有了很大發展。漢代人既想羽化升仙,又擔心鬼怪作祟。漢人認為,鬼怪是升仙的障礙和大敵?!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載:“盧生說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藥仙者常弗遇,類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時為微行以辟惡鬼,惡鬼辟,真人至。”③(P62)河南南陽漢畫像石中即有大量的逐疫升仙畫像,畫像一邊為驅疫場面,另一邊為升仙場面,可見升仙與辟邪關系密切。所以辟邪作為一種習俗,在漢代有很大的發展。這對豐富漢賦的表現領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如上文提到的大儺儀式。它是起源于遠古社會圖騰崇拜的原始舞蹈。遠古時期人們借助圖騰的力量企圖控制自然、征服自然而進行巫術活動,在巫術活動中模仿圖騰動物的動作、聲音或戴圖騰面具進行各種儀式,使其具有了儺的含義。《周禮·夏官·方相氏》中說,“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儺,以索室毆疫,大喪先柩、及墓,入壙,以戈擊四隅,驅方良?!雹?P97)大儺活動一般在冬季進行?!抖Y記·月令》:“命有司大儺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⑤(P99)由此可見,行大儺的活動在冬季之月,是陰氣彌漫的季節,按照中國人的觀念,鬼為陰,神為陽,陰氣重的時節也是鬼活動的時節,故逐而去之。同時,也通過大儺的活動企盼冬季早日過去,陽氣早日升騰,大儺活動成了一種規模盛大、儀式隆重的祭祀。
這種習俗,成了漢賦一個很重要的表現領域,拓展了漢賦的表現范圍。張衡《東京賦》對此習俗有著形象的闡釋:“爾乃卒歲大儺,驅逐群厲;方相乘鉞,巫覡操茢;侲子萬童,丹首玄裳;桃弧棘矢,所發無臬;飛礫雨散,剛癉畢斃;惶火馳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然后凌天地,絕飛梁,捎魑魅,斫獝狂。斬蜲蛇,腦方良。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殘夔魖與罔像,殪野仲而殲游光。八靈為之震懾,況魑蜮與畢方……”⑥(P481)廉品的《大儺賦》對此也有形象化的再現:“于吉日之上戊,將大蠟于臘烝。先茲日之酉,久宿潔凈以清澄。乃班有司,聚眾大儺。天子坐華駿,臨朱軒,憑玉幾,席文旃,率百吏之侲子,群鼓噪于宮垣。弦桃刺棘,弓矢斯張,赭鞭朱樸擊不祥,彤戈丹斧,芟夷兇殃。投妖匿于洛裔,遼絕限于飛梁?!雹?P766)這里再現了驅除疫鬼的儀式。
從漢賦創作來看,漢賦對辟邪風俗的記載具有明顯的寫實性。這一特點在東漢時期尤為突出。例如張衡在《東京賦》中對大儺活動和司儺之官方相氏形貌的描述,非常接近史書的記載。這和東漢經學重典章制度和名物訓話是分不開的。
辟邪習俗在漢賦中的出現,讓漢賦充滿了奇光異彩,展示了漢代作家對奇異這一審美傾向的追求。我們知道,作為漢賦創作實踐中所呈現出的一種審美流向,尚奇的傾向早在西漢前期就已出現。枚乘《七發》關于音樂描寫的一段就是比較奇特的內容。作者本來是想借物之至奇以展示天下樂之至悲,但并沒有僅從樂音本身出發,而是從樂器材料之奇、產地環境之奇、制造過程之奇入手,描繪了令人產生驚奇感的自然物象,然后引到樂音之奇上,表現出崇尚奇物的描寫傾向。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等,尚奇的傾向更為明顯。在司馬相如筆下,上林苑是一個無比廣大神奇的地方,僅其中的獸類就不同凡響。這些奇特之獸,或為中原不常見的,或是出之于想象的,有些甚至是古來注家一直難以描述或解釋的。《史紀索隱》引晉灼注《上林賦》時曾說此雖賦上林,博引異方珍奇,不系于一,就指出了相如《上林賦》在物象選擇上就是以奇物入賦。
這種尚奇的傾向,在桓寬的《鹽鐵論·散不足》中亦可以得到印證?;笇捳f:“今民間雕琢不中之物,刻畫無用之器,玩好玄黃雜青,五色繡衣,戲弄蒲人雜婦,百獸馬戲斗虎,唐銻追人,奇蟲胡妲。”②(P33)在辭賦創作上以司馬相如為榜樣的揚雄,于賦中羅列怪物的情形比司馬相如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蜀都賦》、《甘泉賦》、《羽獵賦》在對宮殿、校獵等的描寫上表現出司馬相如式的詭奇?!队皤C賦》還突發奇想,把歷史人物和神話傳說中的神靈都調動起來,打破了時間和空間、天界和人界的限制,組合成一幅合情但并不合現實之理的離奇詭誕的畫面。在這幅畫面中所出現的一切星宿神靈、山精鬼怪,幾乎都為帝王所驅使。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揚雄賦之尚奇在某種程度上已超過司馬相如。
漢賦的尚奇在一定程度上是漢人審美情趣的反映,而辟邪文化對漢賦的影響最為突出。漢賦中對“妖魔鬼怪”光怪陸離的描寫,是漢人的辟邪文化觀念在作品中的再現。
注釋:
①[東漢]王 充.論衡[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②[漢]桓 寬.鹽鐵論[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③[漢]司馬遷.史記[M].長沙:岳麓書社,1988.
④許嘉璐.文白對照十三經[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5.
⑤宋元人注.四書五經(中)[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⑥龔克昌等.全漢賦評注[M].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03.
(徐正磊,安徽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