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摘 要：平兒是儒家文化的產物，在她身上處處體現了傳統文化的意蘊，她是一把解讀古代賢淑女性的鑰匙。封建文化的氛圍不免使她帶有所謂的奴性，然而這并不能抹煞她人格的美好和品行的可貴。對現代女性而言，這種美德似乎更為需要。

關鍵詞：平兒 內在美 儒家文化

曹雪芹先生用大半生的心血精心地塑造了一席性情各異的紅樓女子，讓人魂牽夢縈。然而我鐘情的卻只有一個，她就是清麗平和、氣韻獨特的平兒。

在那個講究“三從四德”的封建年代，平兒是一個標準的賢淑女性，完全符合儒家對女性的要求“中正平和，雅致清俊，內外兼修”，雖然連副釵都沒有進入，但這絲毫沒有掩蓋她那光芒四射、讓人嘆服的人格美、內在美。我之所以對平兒情有獨鐘，也是因為她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聰慧，尤其是她的善良、寬容、忍讓更讓人覺得親切。

“平兒”一名其實是由她在《紅樓夢》中的地位和作用而來的。她不僅是賈璉與鳳姐之間矛盾的平衡人物，也是鳳姐與賈府內外所有人之間恩怨的一個平衡人物。曹雪芹指派給她一個“俏”字，可見平兒是非常聰明伶俐并且很有才能的。正是在溫柔平和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眾所周知，平兒是鳳姐的陪嫁丫頭，容貌出眾，是賈璉收了房的，可謂一仆侍奉二主。她在賈家的地位非常特殊，既不像丫環，也不像小妾，更沒有什么其他的名分。賈璉是地地道道的淫蕩之徒，而鳳姐又是出了名的醋罐子，平兒周旋于二者之間卻深得二人信賴，沒有一定的才智恐怕連生存都很難辦到，更不用說生活得如魚得水了，其能力可見一斑。在那樣尷尬的處境中，平兒正是憑著自己的聰慧贏得了賈璉的好感和鳳姐的容納。平兒發現了賈璉跟鮑二家的偷情留下的證據，她完全可以把那綹青絲交給鳳姐，等著看一場好戲，但聰慧善良的性格使她沒有那樣做，讓賈璉免去了一場災難，賈府也得到了安寧，賈璉感激不盡，對平兒更加喜愛。而平兒也抓住了賈璉的一個把柄，畢竟賈璉也是自己的男人，不管有沒有名分都要關系到一生，以此為要挾豈不是有了以后的保障？此乃真堪一個“俏”字。

另外，面對愛情，隱忍退讓，也是平兒的生存秘訣。由于深知鳳姐善妒，平兒時刻遠離著賈璉，在“俏平兒軟語救賈璉”中，平兒替賈璉在鳳姐面前做了掩飾，使得賈璉一時興起（作為小妾最希望的事情莫過于得寵了），而平兒卻笑道“我浪我的，誰叫你動火了？難道圖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見我”。難道平兒是冷血動物？斷然不是！一個風華正茂，如花似玉的女子是不可能沒有情欲的，面對賈璉的求歡卻奪手跑了，因為她深知這份愛情是帶刺的，只要碰了肯定被扎到，所以她選擇了退避，守著姑娘的本分，使得三人轉的游戲得以繼續。也正是這樣，她的結局和尤二姐完全不一樣，平兒成了鳳姐的心腹、理家的得力助手，李紈稱她是鳳姐的“一把總鑰匙”，這個位置是好多人求都求不來的。的確，“退一步海闊天空”，有時候退也是一種進，雖然可能是不知不覺中的進。在如今這個浮躁的年代，恐怕我們最缺少的就是忍讓了。

平兒能把上上下下各色人物打點妥貼，做到奴不妒、主不怨，頗得人心，實則不易，令我們刮目相看。平兒之聰明，在于她能顧全大局，處理事情有時候比鳳姐、探春還要周全。平兒的聰明源自于她的善良，她的聰明并不是像鳳姐那樣的玩弄權術取巧斂財，而是顧全大局地處處為別人著想。這怎能不讓人喜愛？她對待邢岫煙、劉姥姥等各個級別的人物，皆能不忘善良的本性，尤其是對待下人，也不像王熙鳳那樣人人畏懼，她能做到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正如興兒所說：“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起的，倒背著奶奶常做些好事。我們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她去就完了。”不關己的事情也能那么盡心，充分體現了她的一副熱心腸。對待任何人，她能夠設身處地關心別人，凡能周全的，她總要替對方說些好話，能遮掩的也就遮掩過去了，盡力把別人從困境中解脫出來。比如第六十一回“判冤獄平兒行權”中，彩云偷了王夫人的茯苓霜，很多人受到了牽連，待平兒查明了實情，旁敲側擊地教育了彩云，開脫了五兒母女，掩護了彩云和玉釧兒，又為探春而顧全了趙姨娘的面子。得放手時須放手，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尤二姐被鳳姐弄進賈府后，鳳姐煽動秋桐和丫頭們作弄二姐，“除了平兒，眾丫頭媳婦無不言三語四，指桑說槐，暗相譏剌”，弄得這尤二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是虧了平兒，沒有屈從于鳳姐的淫威，冒著得罪主子的危險，常背著人去看望二姐，并端了好點的菜飯到她房中。因此被鳳姐罵說：“人家養貓拿耗子，我的貓只倒咬雞。”二姐死后，平兒還將二百兩一包的碎銀子偷了出來給賈璉去置辦尤二姐的喪事。此時，平兒的處境尚且艱難，她完全可以躲得遠遠的以免惹火燒身，但她并沒有坐視不理。在這缺乏人性的環境中，她卻還要在這壓抑與特殊的境遇中善待比她的命運更悲慘的人，展現出了一道人文關懷的靈光，不得不承認是她真性情的流露。此外，在鳳姐死后，巧姐被賣的危急關頭，她沒有計較鳳姐平日里待她的苛刻而助紂為虐，而是挺身而出，將巧姐藏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她沒有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沒有人性的小人把巧姐推進火坑，不是因為討好賈璉，更不是因為城府太深，而是一顆寬容仁愛之心讓她拯救了一個孩子。熠熠閃光的人性魅力成為平兒性格中令人詫異的“美”。

平兒這個藝術形象具有深厚的傳統文化的意蘊，完全迎合了孔子的信條：“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足以使人。”這也正是她的人生哲學。

然而，有的人把平兒的寬厚和善良歸結于她的奴性使然，筆者認為這種結論其實毫無意義。時代造就境遇，境遇造就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在那樣一個講究“三綱五常”的封建時代，奴性是社會的產物，是外界附屬給她的，并不是平兒人格中最主要的方面，不能掩蓋她那純樸的美。所以說，不要拿著所謂現代女性的優越來俯視古代女子，畢竟她們身上有著大多數當今女性所丟失了的可貴品行——寬容和忍讓，尤其是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

（郭麗霞，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