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觀各級各類教育報刊、各式各樣的教學研討會、教師培訓班以及教學網絡我們發現:轟轟烈烈的教學改革似乎僅僅在于教學方式的改革!君不見,各位大師們憑借一堂教學課的“表演”而紅遍大江南北,大師們帶領著我們平凡的教師孜孜以求地研究“怎么教”的技巧,追求所謂教學的“藝術境界”,形成教學的風格。一時間,似乎教學的改革只要以“一種新的教學方式代替舊的教學方式”便大功告成了。
在這里我們無意詆毀大師們的教學技巧。我們想要說的是,專家以及大師們所進行的只是教學方法的操作層面的研究,卻很少或根本沒有觸及教學內容方面。僅以語文為例。語文教學形式花樣百出與知識含量的幾近貧乏共生,是我國語文教育的嚴重問題。當年呂叔湘先生提出的“語文教學費時多,收效微”的問題,至今也沒有解決好,而問題的根由,就在于我們在語文課程具體形態層面存在巨大空檔。或者說,我們一直只有“選文集錦”的語文教材,很大程度上沒有過嚴格課程論意義上的語文課程。
直接導致語文教師處境艱難的,是我國語文教材在很大程度上名存實亡。根據課標精神,一套又一套新編教材審定并相繼推出,似乎語文教師有東西可“教”了,因為有了要“教”的“基本篇目”,教師似乎就有東西可“講”了。這樣在形式上便給人以“已經有課程內容”的幻象,教材編撰者似乎也自我感覺到已經經營過語文課程具體形態設計這檔子事了。而實際上,我國的語文教材,名為單元,只不過僅僅是選文的單篇連綴而已,只不過是一些人為排列的在實際教學中可以隨意變位的單篇“選文”,教師們隨時可以各取所需,名師們更是以單篇教學為能事。我們的課標對教材教學內容的序列性明顯缺乏明確的表達,只提供文本而不提供合宜的基本的教學內容,把從文本中抽取教學內容的任務交給了教師,這在某種程度上造就了語文教學的熱鬧場面,教師們打著新課標的“大旗”,卻使語文失去了應有的“味道”。
用“選文集錦”的語文教材朦朧地頂替語文課程與教學內容,實際上是將課程與教學內容留為“空白”。文學作品,即使是一首短詩,也有近乎無窮的含蘊。顯然,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將所有能關照到的角度的所有內涵都開發為語文課程內容。能成為現實內容的,只能是其中某些角度的關照。從這個意義上講,課程內容還不能簡單地等同于詩文本身,而最終應落實為理想的讀者對該詩文權威的闡釋。“選文集錦”,意味著本來是教學專家的語文教師,現在被要求同時還要充任語文課程專家和語文教材專家,這就造成了語文教學內容的種種復雜情況,也給語文教師帶來了莫大的負擔。
使用同一本教材的語文教師,教同一篇課文、教同一項知識,從理論上講,所教的應該是基本相同的內容;同樣,學同一本教材、同一篇課文、同一項知識的學生,所學的應該是基本相同的內容。不同教師、不同學生在教與學的過程中所能達到的相同點越多,從教材編撰的角度來講,我們說它在課程內容上的確定性就越高,反之就越低。“選文集錦”的語文教材,從好的一面看,是為優秀語文教師創造性地研制適宜的教學內容提供了最廣闊的空間。但是在通常的情況下,卻往往導致教師們在“教”的內容選擇上隨意而雜亂,錯誤乃至荒唐。同一篇《只有一個地球》,王崧舟老師的教學設計與支玉恒老師的教學設計側重點就截然不同;同一個支玉恒老師,對于同一篇《只有一個地球》,同樣也有著兩套側重點不同的教學方案。這還僅僅是名師的教學!教師在教想教的,學生在學被要求學的。語文課是這樣的嗎?教師理解成什么,學生就學這個“理解”;教師體驗到什么,學生就學這個“體驗”。這是我們所要的閱讀教學嗎?我們很多教師所設計的很多教案,其實是在想盡辦法生產一種奇特的閱讀方式,也就是有閱讀能力的一般人(包括學者、作家、評論家)所從不采用的閱讀方式,也就是在備課、教學之外老師本人也從不采用的閱讀方式,以此來展示教師個人的教學機智和教學魅力,體現“教學藝術”,其實,越是教師獨創的閱讀方式,學生越學不會。這樣的課,教師究竟在教什么,究竟想教什么呢?任何聽過語文課的人,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語文教學出毛病最多的地方,正是教師面對一篇篇選文而苦思冥想出來的教學內容。任何聽過數位或數十位語文教師講同一篇課文的人都會震驚:這些課實際上是個體的教師任憑個人的語文知識在從事教學,學生所學的,完全是由不同語文教師隨意擇取或任意制造的不同東西,這些東西有些甚至叫不出名目。試問,我們的學生究竟是在學教師的語文還是課程的語文?
教學方法的差異是必然的,但是教學內容的隨意性卻值得我們反思。同一篇文章,你講語言鑒賞,我上情感體驗,他搞主題解析,這是否合理呢?文本的價值是豐富的,它是靜默的存在,然而當它入選教材以后,就有了其特定的教學價值,某個文本放在了某個學業階段,它的教學價值應該指向某一或某些課程目標。事實上,語文教師主動性和創造性的發揮,在正常狀態下,是以教材所呈現的內容的確定性為前提條件的。雖然根基雄厚的優秀教師在教學中往往能創造比教材更為正確、甚至更為確定的內容,但對絕大多數教師來說,在正常的情況下,也就是在教材基本能夠適合教學的情況下,主動性和創造性主要應該指向教學的哪些方面,怎樣指向切實提高語文教學的有效性方面,的確值得我們思考。用“選文”頂替課程,在我國是不自覺的,與其說是一種課程具體形態的設計,毋寧說是在混混沌沌中壓根就沒有進行過什么課程具體形態的設計。課程內容在哪里、課程內容是什么,幾乎就沒有當成過思考的主題。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實在應該引起有識之士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