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個小小的身影,依舊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和那略帶羞澀的表情,依舊是一張用白紙繪制成的賀卡。我默默注視賀卡上的落款,依舊是“女兒:劉揚”,日期依舊是“3月8日”,一股溫柔便從心底悄悄漫溢出來……
今年,我接任的是一年級的一個班,班里的學生大多是留守兒童,他們的父母外出打工了,平時都是由爺爺奶奶照顧。由于我們當地實施了一體化布局調整,全鎮只有一所小學,而這部分孩子的家距離學校很遠,年邁的爺爺奶奶無力承擔每日接送的任務,因此,他們都寄宿在學校里。于是,每日從早到晚,我便被這群七八歲的孩子牽制著,從衛生到安全,從紀律到習慣,從學習到生活,無一不讓人操心。最令人頭痛的是全班有65名學生,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每天晚上,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拖著疲倦的身子,走在昏黃的路燈下,真的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于是乎,面對他們不盡人意的個人衛生情況,面對他們課堂上的啟而不發,面對他們眼神中流露出的茫然,面對他們課后的吵吵鬧鬧,我實在無法壓制內心的狂躁。我開始用冷漠的眼神看他們,開始用嚴厲的語氣呵斥他們。我真的不想這樣,我痛苦,但無法自拔!
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教學的內容是練習2中的“想想做做”,制作賀卡作為三八婦女節的禮物送給媽媽。課堂上。我盡自己的努力讓孩子們弄清楚賀卡的書寫格式。臨下課時,我順口告訴他們,賀卡還可以送給自己想送的人,只是開頭的稱呼和結尾的署名要作相應的改變。下午,我正在辦公室里備課,忽然瞥見門口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過了一會兒,從窗臺下探出一個小腦袋,那雙圓圓的眼睛格外明亮,臉上掛著羞澀的笑,是她,我們班的劉揚!哼!大概又是來報告哪個小朋友不守紀律的吧?我皺著眉問:“你干什么?有事么?”她隨即跑進來,將一張紙放在我的桌上,然后咧著嘴對著我笑。我展開一看,是一張賀卡,上面畫著太陽、白云、大樹和小鳥,旁邊還寫著:“祝老師節日快樂!”當我的目光移到署名時,“女兒:劉揚”!多么令人震撼的“錯誤”!頓時,我的心似乎被誰猛扎了一針!我問自己:這些日子我怎么了?我到底對孩子們做了些什么?我怎么能縱容自己去傷害孩子們幼小的心靈呢?我還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么?一連串的責問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像一個醉漢猛然間清醒過來。我默默地牽起她的手,來到水池邊,輕輕地仔仔細細地為她洗去臉上和手上的污跡。一遍又一遍,我也在悄悄滌去蒙在我心靈上的塵埃……
教師的工作具有重復性。每天面對同樣的學生,同樣的課堂,還有同樣的自己,甚至同樣的環境,這些東西我們看久了,就熟視無睹了,我們的心靈也變得遲鈍了。流逝的歲月,帶走的不僅是我們的青春,還有我們的激情。一不小心,我們便會邁入職業疲倦的漩渦,以灰暗的眼神看待一切。而我們也如同一個色盲患者,世界在我們眼里,黯淡無光……
然而,仔細想想,生命的過程,不就是付出與享受的過程么?也許我們太看重目的地了,而忘記了看沿途的風景。而當我的心靈經過這次洗禮,變得細膩而明快,我發現在每天的工作中,有許多很有意思的事。我欣喜地感知那些在孩子看來不是小事的小事,分享他們的喜怒哀樂,聆聽他們的成長拔節的聲音……我放慢腳步,如欣賞風景般地看待每個學生,看待自己工作著的每一天,原來教學生活是這般美好,美好得如同一首詩。
此后的日子里,小劉揚一有空就忙著制作賀卡給我,每次的署名都是“女兒:劉揚”,時間也一直定格在“3月8日”。而我,也從孩子們日益親密的眼神和日漸燦爛的笑容中,找回了自我。
孩子,謝謝你!也許你的錯誤是無心的,但它卻喚醒了我沉睡的良知和激情;孩子,原諒我!原諒我至今都沒有向你指出這個美麗的“錯誤”,請允許我珍藏它,讓它時刻給我鞭策,伴我走好今后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