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
習作過程本質上是一個傾訴過程,如果傾訴過程沒有通途只有壕溝,那么學生就會關上心扉閉上嘴。
一、扼住喉嚨堵住嘴
某校六年級的一次作文——一幅畫。圖上有三個小女孩,這三個小女孩擠在同一把傘下,其中一個小女孩手里還拿著一把。習作要求:自己確定題目。先想好文章的中心然后圍繞中心具體寫。提示:圖上的三位小朋友是準備給學校教師送傘?還是打算去檢查教室的門窗?是想起紅領巾苗圃里的一盆鮮花?還是看到了風雨中淋濕衣衫的人民警察?還是……
作文的結果:一個班60名學生中有48名學生寫給老師送傘,其中有10人寫給警察送傘,有1人寫給小紅的媽媽送傘,還有1人寫給自己的同學送傘。
為什么會這樣?我們猜想問題出在提示上。提示中暗示了學生寫作的范圍,束縛了學生想象的翅膀。為了驗證猜想,我們另擇一班略去提示,看圖寫話。
結果58名學生無一人寫給老師送傘,也沒有寫給警察送傘,其中有5位同學寫了另一把傘壞了。
當地一媒體獲悉我們的做法,約請學者、作家、記者、工人、農民等不同社會角色的人同題作文,也分有提示和無提示兩組。結果有提示一組大多局限于提示,無提示一組則不拘一格。
一個學生寫了一篇一家人生活艱辛的文章。結尾寫到:“透過那蒙蒙細雨,我看到雨中的依依垂柳在流著淚,那匆匆穿行的人流在不停地奔波,那地上匯聚起來的水流,向很遠很遠流去……”老師很負責地把結尾改了:“透過那蒙蒙細雨,他看到了希望,他看到了光明,他于是重新振作起來,雖苦猶甜,以苦為樂?!辈⒆髋Z:“要健康向上。”自然,在作文教學中需要思想教育,但這樣的光明尾巴又會有怎樣的效果呢?
我們仿佛看見一顆顆扭曲的心靈在編織著浪漫的謊言,只因為這些謊言有可能受到老師的大力肯定。這樣的作文過程,實際上是一個人格扭曲的過程。
一個四年級孩子。跟著母親到田里摘茄子,茄子掉在地上。孩子在作文中寫道:“那只落在地上的茄子,孤零零的多可憐呀!”一個“憐”字境界全出。真如“紅杏枝頭春意鬧”之“鬧”字。有“心”才有其“靈”,作文是“心靈”之產物,可見一斑。老師大筆一揮,把可憐的“憐”改成可惜的“惜”。并附旁批:“用詞要準確。”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學生所說的,不是自己所想的;學生所想的,又沒有機會說出來。于是他們便不再想說,不再會說。
二、激活話語激活夢
關于話語有三個詞:激活、松綁、使命。
激活。
作文課上,老師呈上一個很大的盤子,盤子披著紅色的綢緞。老師說,今天老師要送給大家一件禮物,猜猜看,會是什么禮物呢?學生紛紛猜起來。老師揭開讓大家一看:啊,原來是一束鮮花!
老師抓住學生的興奮,進入“預謀”的主題。老師說:“看到這束鮮花你會想到什么?”
鮮花是學生熟知的,與鮮花相聯系的故事很多,鮮花讓學生產生了無盡遐想。
有的想到,鮮花應該獻給英雄或功臣;有的想到,鮮花送給老師;有的想到鮮花送病人;有的想到鮮花送給失敗者……
有的以花喻人,有的說鮮花美化環境,有的說鮮花再美還要綠葉扶,有的說美女如花,有的說鮮花提示我們應該重視環保。讓鮮花的芬芳永遠駐留在我們的心中。
每個人都從自己的生活中找到花的故事。
有的說事、有的抒情、有的講入,有的干脆寫花給入帶來的寄托。給人提供了可以寄托感情的物品,還有的寫花生長過程,純粹從花寫到花……聯想豐富多彩。每個同學都急于把自己知道的和想到的說出來,而那些為自己精彩的想法洋洋得意的同學更是想借機“一鳴驚人”。
老師借助花這個媒質。在課堂上創設了神秘的情境,以一種新奇的手法刺激學生的思維,充分激活了學生的大腦,讓學生勾起聯想,發揮了想象力,調動了學生的生活儲備,讓學生有迫切說的欲望,于是作文不再成為負擔,學生也不再啞口無言。
因此,要讓學生有說的愿望,就要給學生適當的刺激,激活學生的情感和思緒。
松綁。
松綁就是讓學生的大腦解放,精神放松。
上文讓學生寫花的那位老師在學生作文前有如下的一段建議:
根據這束鮮花,自己定一個題目,記一個故事或編一個故事,寫一首詩或一個童話,寫一封信或一段廣告詞;也許這束鮮花沒有引起你任何聯想,你就看看花的本身有沒有值得你寫一寫的;可以以家為中心,然后向外“開花”:馬路、學校、公園、電影院、少年宮、外婆家、同學家、姨媽家、老師家……
幾乎沒有習作上的限制,這實際是告訴我們習作上的寬口徑。
這段話就像掛在胸前的一串鑰匙??傆幸话涯艽蜷_學生的思維之門。
寫花一課,光看題目就精彩紛呈:《母愛如花》《鮮花,只送心中人……》《在鮮花的鼓勵下》《滿園春色》《鮮花與泥土》《報得三春暉》《泥土·根·花》《一束康乃馨》《鮮花與掌聲未必聯袂》《也以勝敗論英雄——鮮花送給失敗者》《有多少人倒在鮮花下》……
使命。
寫《春游》是三年級的習作練習。之前,老師還做了一次小練筆。老師談話,大家想春游嗎?有什么理由說服老師帶你們春游呢?
學生積極性起來了,大家開始絞盡腦汁,引經據典,還有的到處搬“援兵”,找“論據”,唯恐理由不足,感情不真。
學生受到了尊重,肩負著極大的使命和責任感,于是表現出了極大的積極性和熱情。由消極被動變為積極主動。
沒有心靈的束縛,學生夢想就會飛翔。
傾聽
既然作文過程是一趟心的旅程。那么,作文教學過程就應該是教學者欣賞習作者心靈放飛的過程,傾聽顫音的使者。一個用心傾聽者必然是傾訴者的知音。是傾訴的力量源泉,傾訴者總能從傾聽者那里獲得自尊,變得自信和自強。
傾聽的關鍵詞是:標桿、寬容。
一、給他星光給他亮
這一天,這個班以特殊的形式慶祝兒童節。四面墻壁都被利用上:一面墻上是學生們已發表和獲獎的文章;一面墻上是同學們自己的“名人名言”——同學們的作文中可圈可點的片言只語:正前方的黑板上寫著大字:大作家小聚會——慶祝六一國際兒童節;后面黑板上是老師的贈言和同學們的贈言。
一個上午,同學們和老師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朗誦著自己的作品。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特別有意義的盛會。
這個班語文老師說:成功,只有成功才是激起人前進的動力。興趣,只有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熱愛,只有熱愛才是動力的源泉。學生體驗成功,才能找到自信,學生找到自信,才能勇往直前。
很長時期以來,我們的學生都是在老師的引導下尋找不足,用一種知不足然后完善的思路指導作文,因此學生始終在體驗失敗,在體驗失敗中前行。就是在這種體驗中與作文的感情漸行漸遠。而實際上,我們更應該讓學生從成功中找到自信。從成功體驗中獲得尊嚴。
二、讓他成功讓他行
55名學生,56本日記。
這多出的1是張老師的。
全班分四個組,每組14本。次數不限,字數不限,時間不限,每周收一次,由每人自選一篇得意之作,上交評審小組。
每個組設有評審小組,班級也成立評審委員會,先由組評出,然后班級認定,再到全班宣讀評講。張老師的日記有時被作為范文推薦,有時被當作研究對象,有時落選。
同學們并沒有因為是老師的作文而網開一面。起先,同學們真的認為老師寫的文章,句句經典,篇篇范文,張老師自我進行剖析,和大家一起找問題,讓同學們知道老師的日記也不一定是經典,也不一定就比大家好。
張老師班級作文有兩套,一套是用來完成語文課本中基礎訓練后面的作文,一套是日記。課本作文為了完成課內任務,日記是張老師提高學生習作的舞臺,主題在課本作文,重心在日記。
張老師對待課內作文。給學生打的等第篇篇都是優。這是領導在檢查作業時發現的:第一篇學生習作全班皆優,第二篇習作全班皆優,第三篇全班皆優……第三篇作文,發現一個同學一篇作文寫了兩遍,第一遍沒有等第,第二遍也是優,這個情況引起了這位領導的興趣。
難道學生作文篇篇都是精品。次次都是佳作?
張老師的答案是:三年級剛起步,老師的評價對孩子以后的作文影響甚為關鍵。第一次作文我要求大家只要認真寫,都可以得優,我看到的不是作文,我看到的是孩子對作文的虔誠。
老師對每個人的尺度不能一樣,因為每個人是有差異的。但是尺度又應該一樣——認真。至于那位兩次作文的同學,因為第一次沒有符合要求,老師愿意提供二次作文的機會給他。
張老師被迫向別人介紹作文教學的經驗,是在一次學校作文競賽之后。按規定,年級取前三十名為競賽獲獎者,張老師班級拿到22個名次,而且是第1名至第22名。
他的經驗是三條:1.把作文不當作文;2.把老師不當老師;3.把學生當學生。
把作文不當作文。在學生看來,作文都是作家、老師才會寫的。那些作文印在書上。老師一談作文常常與構思,立意,修辭等聯系在一起。學生常常被嚇得沒有信心。其實恰恰相反,作文就是我們看到的,想到的,聽到的,是我們的一日三餐,吃穿住行,尋常小事,喜怒哀樂,以及胡思亂想……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而當與作文技法聯系在一起的時候,往往已經進入藝術創作階段,顯然拔高了要求,所有的技法,都是學生對習作有了興趣之后,自己用心去揣摩來的。我們老師的習作教學就是要消除學生對作文的陌生和仰望,讓作文走下神壇,回歸人性。
把老師不當老師。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寫日記,其意義已經遠遠不是作為范文了,而是和同學們同呼吸共成長,老師成為學生中一分子,沒有師道之“尊”,學生更能放松。老師不寫作文,不知習作之苦,老師不寫作文就會眼高手低脫離“群眾”,老師自己不會寫,卻要求學生會寫,自然造成學生與老師,學生與習作之間的隔閡。
把學生當作學生,就是要尊重孩子,承認每個個體都有獨立的自尊,承認習作的進步,能給他們帶來自尊,樹立他們在同學中以及在學習中的地位。
據此可見:
1.承認差異。度量學生的作文尺度不應該是一把尺子,承認差異,教學者的心態會變得平和、客觀、寬容和大度,承認差異就會承認標準的不一致性。
2.降低標桿。作文標準決定了作文水平。降低標桿并不是降低要求,降低的是我們心中的標準,而不是降低課標的標準。歸根結底,我們培養的是作文的人,而不是作家。作文過程是一個個性化的過程,而不是一個完美的過程,是一個對事物看法的過程,是一個傾訴的過程。
因此,學生之文未必非要用自己的“經典化”“完美化”的目光去審視?
南師大附中王棟生老師寫的一篇文章中舉例談到的兩篇小作文。
《星期天》:星期天我到浮橋公園去玩了,我滑了兩回滑梯,吃了兩根冰棒,一根是桔子的,一根是赤豆的,后來我小了一泡便,就回家了。
另一篇是《中山陵》:昨天我到中山陵去玩,看到三個孫中山,中央的一個立著,是銅的。爬到上面,房子里有一個坐著,是白色的。屋子里面還有一個睡著的……
作者說,我看過以后笑了。這些小學生雖然還:不懂積極修辭,還不會用形容詞修飾,但是敘述得很清楚。所謂童言無忌,我手寫我口,我口說我心,看這樣的“文章”,如聞天籟。
可是教師給這兩篇文章打了不及格。老師為什么看不上眼呢?是因為“沒有意義”。
我們作文教學過程如果僅是面對方法。不面對心靈,就離開了作文的本質。一切方法的內核,都應該以人為本。那就是讓學生傾訴,老師傾聽。傾聽來自學生的天籟之音,傾聽天籟之音的傾訴。
在有關作文的用詞中,我更傾向于寫話或寫文。寫話和寫文就是寫出來的話?!白魑摹苯o人太重技法之感,重于“作”。習作的意思也大抵傾于“作”。說到底把作文當作技術活,而實際上作文不是技術活,是心中的暢想。心靈的軌跡。
說文解字告訴我們:言+皆=諧。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每人“皆”有“言”。作文關乎說話,乃一“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