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心者，莫先乎情

摘 要：生活的巨變使得南唐后主李煜的詞作取得了巨大的藝術成就。他前期的作品大都描寫宮庭享樂生活，后期主要抒寫對昔日生活的懷念，吟嘆身世，抒發濃郁的感傷情緒，感情真摯，語言自然，情詞兼美。詞作天真自然，深邃動人，超越時空，影響深遠。

關鍵詞：李煜 詞作 情感

南唐后主李煜，能詩文、音樂、繪畫，尤以詞著名。前期作品大都描寫宮廷享樂生活，風格柔靡，品位不高。公元975年宋軍破金陵，他被俘幽禁在汴京一深院中。由一國之主突然變為階下囚，生活的巨變使他的詞風也隨之大變。后期的詞作主要抒寫對昔日生活的懷念，吟嘆身世，多含淚泣血的亡國之音，表現出濃郁的感傷情緒。然而卻感情真摯，語言自然，情詞兼美，膾炙人口，歷代相傳。這里試舉以下幾例賞析。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子夜歌》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浪淘沙》

兩首詞造語清雋率真，無一絲斧鑿痕跡，形成一種獨特的自然疏淡詞風。乍看如信手拈來，仔細體味卻包蘊著極其豐富的情意?！蹲右垢琛罚骸叭松詈藓文苊?，銷魂獨我情何限？”正說、反詰，入情入理，寫盡人生悲酸感慨。它與杜甫的“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異曲同工，但更自然、疏淡。疏而能深，淡而能遠，讀來如抽繭剝筍。接下去他用“高樓誰與上”作反詰過片。幽禁深院，一言一行都被監視。還有誰能與他登樓一眺呢？細加咀嚼便能品味出這淡淡的一問中浸透了多少辛酸與苦澀。這首詞曾兩次提到“夢”，一是從故國的“夢”中歸來，一是往事在“夢”中幻滅?，F實與夢幻交織，愈顯辛酸悲苦。

《浪淘沙》上闕寫暮春夜雨，從雨聲、春晚寫起，滴滴聲聲，敲打著難眠之人的心靈，烘托了綿長的愁思?！罢€寒時候，最難將息?！保ɡ钋逭铡堵暵暵罚┮话闳耸沁@樣，作為囚徒的李煜更難入睡。輾轉反側，朦朦朧朧，漸入夢境。“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币詨糁型魵g樂的場面敷粉托出夢醒時分的凄涼！“獨自莫憑欄”，是怕引起痛苦的回憶，聯系夢中的“貪歡”，怎么不令人心肝欲裂腸欲斷，失掉無限江山的悲痛難忍難收。“別時容易見時難”，一易一難，痛絕凄楚，神妙至極。無怪王國維贊“李煜之詞神秀也”！結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照應開頭潺潺之雨，闌珊之春，抒寫了詞人惋惜、留戀、絕望、悲愴的復雜情感。據說其舊臣聞之泣下。

再如《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上闕寫景，其景不是純粹的自然之景，而是著上詞人濃重情感的景。身為囚徒，獨自登樓，孤寂、沉重、恥辱的心情可想而知，又無人陪伴，自己只有沉默，哪里還有什么言語？看到“如鉤”的月亮，失缺團圓的悲離痛苦之感必然而生。“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一個“鎖”字形象逼真地描繪出詞人被關在梧桐深院之中，孤苦伶仃，過去一切的一切被毀滅了，當下只能跟清冷的秋天相對無言。寂寞、悲愁，殘酷地折磨著詞人的心靈，此景此情自然而然地導出下闕的心煩意亂。從前至高無上的地位，無限的江山，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享樂生活……統統“落花流水春去也”！昔日的賞心樂事灰飛煙滅，今日唯有愁、愁、愁！明日又將如何呢？千絲萬縷的思緒，紛繁復雜的情致，亂糟糟地一起涌來，“剪不斷，理還亂”，酸甜苦辣匯合為一種難言的滋味堆上心頭。作者對這種難以言表的心態、滋味作了最真實、最細致、最生動地描繪，出色地表現出他無法排遣，難以理清的離愁悲苦。語言率真、自然，無一絲雕鑿之跡，卻又具有豐富、充實的內涵。真不愧為千古流傳的名篇。

李煜后期的詞作之所以取得這么高的藝術成就，來自于他生活的巨變。他從耽于享樂的小皇帝淪為深院幽禁的階下囚，天壤之別激起他胸中不息的波瀾，化為聲聲亡國之音。當然，他的思想感情和人民的思想感情本質上是不同的，但是他的詞作天真自然，深邃動人，超越時空，影響深遠，后人常借以抒發特定的情感。例如，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消極抗戰，一潰千里，愛國人士不是借用他“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佳句，來抒發對國事維艱的感慨嗎？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的悲句，又震動了多少流亡百姓的心靈，化為“打回老家去”的呼聲和力量？李煜的詞雖然有著明顯的消極因素，但是，那眷念故國的赤子之心，那高超的藝術技巧，醞釀出他詞作的別般情趣，具有別樣的審美價值。這也正是他的詞具有不同尋常的藝術魅力和長久生命力的真正原因。

（鄧 霞，山東省曲阜師范大學團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