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魯迅對孩子命運(yùn)的關(guān)注

摘要：文章從魯迅小說創(chuàng)作中心對孩子命運(yùn)的關(guān)注說起，揭示了封建等級制度“吃人”的本質(zhì)，并從多個方面展現(xiàn)了在舊中國封建社會下，孩子“被吃 ”的命運(yùn)以及封建的“仁義道德”觀念對人思想靈魂的毒害，在文章末尾，借魯迅之口，指出了拯救孩子的辦法，并深切緬懷以魯迅為代表的革命家為我們民族所帶來的希望與光明。

關(guān)鍵詞：封建等級觀念 吃人 先覺者 寬闊光明

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第一位將慈母般的目光投注在孩子身上，以普羅米修斯般火熱的心腸關(guān)注孩子命運(yùn)的作家，就只有魯迅了。在標(biāo)志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誕生的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的結(jié)尾，魯迅就借狂人之口，發(fā)出了振聾發(fā)聵的疾呼：救救孩子！可以說：“救救孩子”是魯迅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恒定的意向中心。

20世紀(jì)初，辛亥革命的風(fēng)暴，掀翻了中國幾千年來封建帝制的大廈。可是封建等級觀念仍慣性地滯留下來，盤踞在人們的頭腦中，毒害著他們的靈魂，造成了他們階級地位和思想觀念的兩相分離。就如《祝福》中的祥林嫂，她自己生活在社會的最下層，卻終生恪守著將她致死的那個只維護(hù)上層社會利益的封建禮教。魯迅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封建等級制度和等級觀念“吃人”的本質(zhì)。他在《狂人日記》中寫道：“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xì)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在這病態(tài)的社會中，為了“揭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魯迅用自己的小說展示給我們一出出弱者被吃的悲劇。祥林嫂、孔已己、魏連殳、子君、夏瑜……他們一個個被吃掉了。我們仿佛聽到那只噬人的怪獸嚼骨嚙筋的畢剝聲，孩子作為吃人社會中“弱勢群體”最弱者，就不可能幸免于被吃。

綜觀《吶喊》《彷徨》中孩子被吃的情況，從時態(tài)上看，可分為三類。

第一類，已經(jīng)被吃的孩子。《狂人日記》中狂人的妹子，被狂人一家吃掉了，其深意是，在吃人的封建社會里，“家本位”制度是罪惡的，儒家的仁義道德對骨肉相殘悖情薄理的行為也沒有約束力。家是孩子賴以生存的依據(jù)，連在家都沒有安全感，孩子將怎樣存活？狂人誤食了自己妹子的肉，這使他意識到自己吃人，同時也將被人吃，而且還意識到這是一個吃人的社會，人人相食，民族將陷入危機(jī)……

被吃的還有《明天》中單四嫂子的兒子和《祝福》祥林嫂的兒子。

單四嫂子的寶兒是因為發(fā)燒病死的，而祥林嫂的阿毛是被狼叼走的。這說明是“自然”死亡，怎么會是被封建禮教吃掉的呢？原來單四嫂子因為中了“從一而終”的封建禮教的毒，堅持守寡，故而身單離薄、孤苦無靠。孩子延誤就診而病死，實在是無奈的事。而祥林嫂的悲劇則是因為不能堅守“從一而終”的婦道導(dǎo)致的。她自感罪孽深重，又遭他人唾棄，孤寡無助，自己一疏忽，孩子就被狼叼走了。歸根結(jié)底，這都是罪惡的封建禮教在吃人！

寡婦死掉兒子，這對母親而言固然不幸，而對于被吃的孩子，則尤為不幸。因為他們剛來這世間不久，稚嫩如芽的生命充滿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可是他們就這樣被戕害了。這些孩子實在是無辜的。

第二類，正在被吃的孩子。孩子剛剛問世，像剛剛孵化出的小魚，天性純美，圣潔無暇。可是一經(jīng)投放到現(xiàn)實生活的泥塘中，吞吐經(jīng)封建思想意識污染的臟水，就被毒害了。

魯迅在《狂人日記》中這樣寫道：

“……但是小孩呢？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出世，何以今天也睜著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這真教我害怕，教我納罕而且傷心。

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娘老子教的！”

由此可見，魯迅認(rèn)為，孩子不是生來就壞，孩子變壞在于“他們娘老子”教唆，在于父輩的影響，在于社會大環(huán)境的濡染。

《孔乙己》中的“我”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樣子太傻，伺候不了長衫主顧；不會在酒里羼水，也招待不好短衫客。可見他是單純善良的，他對窮悉落魄的孔已己，有著天然的同情心。可是，他又何曾想到，他自己也羼在“店內(nèi)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里”無意間做了殺害孔已己輿論的幫兇。

《長明燈》中那群無憂無慮的孩子，他們和大人們一起嘲笑并反對著那個行為反常的“瘋子”。他們哪里知道，那個將去吹熄象征著中國幾千年封建傳統(tǒng)思想觀念的長明燈的“瘋子”，正是要拯救他們命運(yùn)的人。最終，“瘋子”的斗爭就這樣在孩子們的嘲笑歡歌中宣告失敗了。覺醒者解救孩子的行動卻得不到孩子的理解和支持，無論如何，這對覺醒者而言，是莫大的悲哀。然而，我們又怎能怨懟這些孩子呢？因為這實在不是他們的錯。

記得魯迅在一篇文章里提到一種細(xì)腰蜂，叫蜾蠃，常用泥在墻上或樹枝上做窩。蜾蠃先用自己的毒針將捕捉到的螟蛉等小蟲麻醉，使它不死不活，仿佛植物人，然后將它存在窩里，留著將來做幼蟲的食物。封建統(tǒng)治者的罪惡，就是用如蜾蠃的毒汁一樣的封建思想意識，麻醉國民的靈魂，包括那些純潔善良的孩子們。然后再把他們擺上筵席，飽食這人肉的筵宴。

第三類，暫時沒有被吃的孩子。這類孩子主要有《故鄉(xiāng)》中的少年閏土和《社戲》中的那群農(nóng)村孩子。

在《故鄉(xiāng)》中，少年的閏土還沒有受到封建等級制度和封建等級觀念的嚴(yán)重污染。他聰明伶俐、善良勇敢，跟“我”相比他又見多識廣，熱情大方。他與“我”的關(guān)系也是淳樸的、正常的，心心相印，感情相通，平等相待，沒有隔膜。可是三十年后的閏土就不同了。他見到我就喊“老爺”，還讓他的孩子向我磕頭。這讓我痛心地感到：“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呢？這是因為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入世愈來愈深，在適應(yīng)現(xiàn)存的封建關(guān)系和封建思想狀況的過程中，他們的觀念意識逐漸被社會化，也就是被封建化了。這導(dǎo)致了他們心與心不相通了，不相理解了，真實的感情也受到了等級觀念的阻隔，不能暢然表達(dá)了。

中年的閏土已被封建傳統(tǒng)意識舐去了少年時的英武和靈氣，“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仿佛石像一般。”“多子，饑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由此可知，在舊中國封建等級制度和等級觀念的大染缸里，無論多么天資聰明、清純?nèi)缢暮⒆樱甲罱K難逃被污染的命運(yùn)，成為那個吃人社會的犧牲品。

《社戲》中那群天真無邪、淳樸可愛的孩子，該能夠擺脫封建思想的毒害吧？魯迅沒有在小說里向我們展示他們未來生活的樣子，可是我們能想見到，他們將來也必然是“中年閏土”的樣子。李何林先生就有這樣的觀點(diǎn)。他說：“《一件小事》和《社戲》，分別歌頌了在吃人社會里一個人力車夫的崇高靈魂和一群農(nóng)民孩子的天真勇敢，大公無私的精神。但他們在舊社會的一生遭遇終歸是悲摻的，要被吃掉的。”

由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魯迅的小說旨在告訴我們，在傳統(tǒng)封建思想意識形態(tài)統(tǒng)治下的舊中國，孩子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被吃的命運(yùn)。他在《燈下漫筆》中痛徹心肺地寫道：“大小無數(shù)的人肉的筵宴，既從有文明以來，一直排到現(xiàn)在，人們就在這會場中吃人，被吃，以兇人愚妄的歡呼，將悲摻的弱者的呼號遮掩，更不消說女人和小兒。”

“冰海沉船”的故事是感人的，當(dāng)泰坦尼克號冰海失事時，船上的人們把寶貴的逃生機(jī)會優(yōu)先讓給婦女和孩子。人類用付出一千五百條生命的代價又一次驗證了一條真理，即人類同其他一切物種一樣，當(dāng)種群面臨滅頂之災(zāi)時，最佳選擇就是保留種群得以繁衍的火種——婦女和孩子。我們中華民族也是這樣。當(dāng)封建傳統(tǒng)思想意識的濃度達(dá)到要毒殺這個種群的時候，我們民族的先覺者就奮然而起，救亡圖存。那率先被拯救的就是婦女和孩子們。魯迅先生所做的就是把拯救孩子放在第一位，孩子代表了民族的未來，代表了國家的希望，只要孩子在，中華民族就不會亡國滅種。

魯迅的小說向我們展示了孩子被吃的命運(yùn)，旨在引起社會療救的注意。可是怎樣救孩子呢？孩子是稚弱的，他們的智力和力量還不足以自衛(wèi)，他們甚至也意識不到自己終將被吃。所以孩子本身無法實現(xiàn)自救。若靠社會進(jìn)化的力量來使孩子最終獲救，道路漫長歷時也太久遠(yuǎn)。魯迅先生幫我們找到了拯救孩子的辦法，他把這一重任交給了孩子的父輩。在《我們怎樣做父親》中他說：“自己背著因襲的重?fù)?dān)，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因為有無數(shù)的父輩人用他們的雙肩擎住了“黑暗的閘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們逃離黑暗，跑到了“寬闊光明的地方”里。嶄新的中國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那一聲穿透靈魂的呼喊：救救孩子！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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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文竹，山東省鄆城縣楊莊集鎮(zhèn)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