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時空的翻譯理論對話和建構(gòu)

摘要：成仿吾在《論譯詩》中進一步提出了理想譯詩的四要素，在中國翻譯史上影響深遠。瓦爾特·本雅明在1923年的《譯者的任務(wù)》提出譯者的任務(wù)是在譯語里激起原作的回聲，為此，譯者要找到的是體現(xiàn)在譯語中的效果，即意向性，對后現(xiàn)代的結(jié)構(gòu)主義以及翻譯理論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本文試圖探討二者翻譯理論的相同之處，以及如何建構(gòu)和對話多元文化時空的翻譯理論。

關(guān)鍵詞：本雅明 成仿吾 翻譯理論

一、序言

美國當代美學家蘇珊·朗格的《藝術(shù)問題》第十講“談詩的創(chuàng)造”中的一段話：“當人們試圖對詩進行意譯的時候，詩本身便在這種復述中消失了。很明顯，當一個詩人創(chuàng)造一首詩的時候，他創(chuàng)造出的詩句并不單純是為了告訴人們一件什么事情，而是想用某種特殊的方式去談?wù)撨@件事情。詩造成的效果完全超出了其中的字面陳述所造成的效果，因為詩的陳述總是要使被陳述的事實在一種特殊的光輝中呈現(xiàn)出來。”①詩歌的“難于轉(zhuǎn)述”的特點使詩歌翻譯曲高和寡。

二、本雅明的翻譯超越理論

本雅明在《譯者的任務(wù)》中從巴別塔故事延伸出語言墮落后的問題——翻譯。他認為，翻譯可以溝通不同語言。但翻譯有的只可能是“語言的碎片”，語言之間可以相互彌補、縫合，但無法最終制造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因此，巴別塔無法復建，它永遠只是夢想中的故事。本雅明認為：“如果譯作的終極本質(zhì)只是力求效顰于原作，那么要完成翻譯就渺乎其難了。”②譯者的工作是在譯作的語言里創(chuàng)作出原作的回聲，為此，譯者必找到作用于這種語言的意圖效果，即意向性。翻譯的這一基本特征不同于詩人的作品，因為詩人的努力方向從不是語言自身或語言的總體，而僅是直接地面向語言的具體語境。與文學作品不同的是，譯作并不將自己置于語言密林的中心，而是從外眺望林木向向的山川。譯作呼喚原作但卻不進入原作，它尋找的是一個獨一無二的點，在這個點上，它能聽見一個回聲以自己的語言回蕩在陌生的語言里。譯作的目標迥異于文學作品的目標，它指向語言的整體，而另一種語言里的個別作品不過是出發(fā)點。不僅如此，譯作更是一種不同的勞作。詩人的意圖是自發(fā)、原生、栩栩如生的；而譯者的意圖則是派生、終極性、觀念化的。他的翻譯觀點歸結(jié)為：

(一)“森林之喻”

將文學翻譯比喻道：與文學作品不同的是，譯作并不將自己置于語言之林的中心，而是從外面眺望林木覆蓋的山嶺，譯作呼喚原作卻不進入林木之中，譯者尋覓的是一個別無他出的所在，在那里，聽得到一個以自己之聲回蕩在陌生語言里的回聲。

(二)“切線之喻”

把原文文本(SLT)與譯文文本(TLT)之間的關(guān)系比喻為切線與圓周，切線與圓周在一點上輕輕相觸，二者隨即分道揚鑣。他說：意義在譯作和原作的關(guān)系中有什么重要性呢？我們不妨打個比方，一個圓的切線只在一點上與圓周輕輕接觸，隨后切線即按既定方向伸向無限的前方。同樣，譯作只是在意義這個無限小的點上輕輕地觸及原作，隨即按忠實性法則在語言之流的自由領(lǐng)域繼續(xù)自己的行程。

(三)“陶罐之喻”

如果我們要把一只瓶子的碎片重新黏合成另一只瓶子，那么碎片必須能彼此吻合，雖然他們的形狀不一樣。同樣，譯作雖然不用與原作的意義相仿，但譯者卻得一五一十地將原作的表意模式細致入微地吸收進來，從而使得譯作和原作都成了一種更偉大的語言的可辨認的碎片，好像他們原本就屬于一個陶罐似的。為了這個目的，譯作必須大力克制那種要傳達信息、遞送意義的愿望，原作之所以重要，正因為它業(yè)已免去了譯作和譯者組織和表達內(nèi)容的工作。

三、成仿吾的詩歌翻譯理論

在《學者的態(tài)度》中，成仿吾針對“學界的名人”胡適的《罵人》一文質(zhì)疑道：“大凡我們譯書，總要從著者的原書譯出來才好，德文的原本只有一句半，而英譯本卻譯成了五句。 胡先生為什么不就德文的原文加以研究呢？胡先生說這個人譯得不好，那個人譯得不好，于是乎他自己卷起袖子來譯了一個，到底他自己的譯得好不好呢？”在指出了胡適“大錯特錯”的地方，說明胡適譯文“先后輕重完全顛倒”的問題后，成仿吾總結(jié)道：“像胡先生這般把人家的文句，譯得七顛八倒，輕人之所不輕，重人之所不重，譯出這樣的英文，實在不能不引為遺恨。”除了“罵得一個淋漓外”，成仿吾第一次較為明確地提出了自己對于翻譯問題的認識，“大凡譯書總要一忠于原文；二慎守原文的先后輕重；三務(wù)求明了。”

成仿吾發(fā)表《論譯詩》一文，“理想的譯詩必須具備四個條件：第一它應(yīng)當自己也是詩；第二它應(yīng)傳原詩的情緒；第三它應(yīng)傳原詩的內(nèi)容；第四它應(yīng)取原詩的形式。”將原詩一字一字翻譯出來決不是譯詩。在詩歌的內(nèi)容、情緒與詩形中，詩形和內(nèi)容是一般翻譯者所最注意的。但是原譯的情緒卻很不容易傳過來，而我們現(xiàn)在的翻譯家尤其把它全然丟掉了，那么理想的譯詩的境界能否實現(xiàn)呢？我以為第一條件的是詩，要看譯者的天分；第二的是情緒，要看他的感受力與表現(xiàn)力；第三的是內(nèi)容，要看他的悟性及表現(xiàn)力；第四的是詩形，要看他的手腕。成仿吾將譯詩的方法大致分為兩類：表現(xiàn)的翻譯法（Expressive method）和構(gòu)成的翻譯法（Compositive method）。所謂表現(xiàn)的翻譯法，就是譯者用靈敏的感受力與悟性將原詩的生命捉住， 再把它用另一種文字表現(xiàn)出來。這種方法和詩人獲得靈感后乘興創(chuàng)作相似，譯者若不是與原詩的作者同樣偉大的詩人，便不能得著良好的結(jié)果。所以譯詩的時候，譯音須沒入詩人的對象中，使詩人成為自己，自己成為詩人，然后把在自己胸中沸騰著的情感，用全部的勢力與純真吐出。在精確把握原著的基礎(chǔ)上，經(jīng)由翻譯者的“神會”產(chǎn)生迫不得已的沖動，在翻譯中寄寓著創(chuàng)作的精神。對于原文的語神語勢既要顧及，對于譯文的語神語勢又要力求圓潤，才能真正傳達出原著的神。構(gòu)成的翻譯法則是：保存原詩的內(nèi)容的構(gòu)造與音韻的關(guān)系，而力求再現(xiàn)原詩的情緒。這種方法的要點是在仿照原詩的內(nèi)容的關(guān)系與音韻的關(guān)系，以求構(gòu)成原詩的情緒，譯者須把原詩在內(nèi)容上的關(guān)系與在音韻上的關(guān)系拿穩(wěn)，然后在他國語言中求出有那樣的內(nèi)容的字，使它們也保存那種音韻上的關(guān)系。然而一般的人每每只把原詩一字一字地翻譯出來，也依樣排列出來，卻無法達到“構(gòu)成的翻譯法”③境界。

四、本雅明與成仿吾翻譯理論的互現(xiàn)

本雅明和成仿吾都承認翻譯的難度，以及對翻譯者要求的標準，本雅明的“翻譯創(chuàng)作回聲”論，與成仿吾的表現(xiàn)翻譯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下面筆者結(jié)合雪萊的《西風頌》的翻譯來分析。

《西風頌》④有代表性的第五部分原文：

“Drive my dead thoughts over the uni-verse

Like withered leaves to quicken a newbirth!

And，by the incantation of this verse，

Scatter，as from an unextinguished hearth

Ashes and sparks， my words amongmankind!

Be through my lips to unawakened earth，

The trumpet of a prophecy! O，Wind，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郭沫若譯為⑤：

請你把我沉悶的思想如像敗葉一般，

越乎宇宙之外促起一番新生!

你請用我這有韻的咒文，

把我的言辭散布人間，

好象從未滅的爐頭吹起熱灰火燼!

請你從我的唇間吹出醒世的警號!

嚴冬如來時，哦，西風喲，

陽春寧尚迢遙?

王佐良譯為⑥：

把我的腐朽思想掃出宇宙，

掃走了枯葉好把新生來激發(fā);

憑著我這詩韻做符咒

猶如從未滅的爐頭吹出火花，

把我的話散布在人群之中!

對那沉睡的大地，拿我的觜當喇叭，

吹響一個預(yù)言!呵，西風，

如果冬天已到，難道春天還用久等?

江楓譯為⑦：

請把我枯萎的思緒播送宇宙，

就像你驅(qū)遣落葉催促新的生命，

請憑借我這韻文寫就的符咒，

就像從未滅的余燼颮出爐灰和火星，

把我的話傳遍天地間萬戶千家，

通過我的嘴唇，向沉睡未醒的人境，

讓預(yù)言的號角奏鳴!哦，風啊，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整體上看這三首譯做都比較成功，從郭譯來看，他拋開原詩格律不管，在譯文中根據(jù)行文重建了一套格律。譯文完全打亂了原詩的語序詞序的安排，并且對于格律的處理也是依據(jù)漢語的行文，并未顧及英詩的十四行詩的格律，看來郭譯相對于譯出語(SL)，更偏重于照顧譯入語(TL)。郭的翻譯實踐體現(xiàn)他的“風韻”的翻譯理論，同時也是成仿吾表現(xiàn)翻譯法的最好例證。同時與本雅明所說的原作是譯作的出發(fā)點吻合。

王佐良于1947年曾赴英國牛津大學研究英國文學，是我國外國文學方面的專家。他的《西風頌》譯本既忠實原文，又對原文的某些地方作了大膽的變異。正是印證了本雅明的“切線之喻”，譯作只是在意義這個無限小的點上輕輕地觸及原作，隨即按忠實性法則在語言之流的自由領(lǐng)域繼續(xù)自己的行程。

江楓的譯文特點在于完全忠實于雪萊原詩，在遣詞造句上盡可能貼近原文。在英詩的格律上，他拒絕生硬的移植，而是采納了漢語詩歌可以接受的成分；建行分節(jié)都保持了原詩的形態(tài)；韻腳，他力求按照原詩安排，但當照搬形式有損于內(nèi)容的表達時，他又不拘泥于原詩的形式。這正是“陶罐之喻”理論的說明使譯作和原作都成了一種更偉大的語言的可辨認的碎片，好像他們原本就屬于一個陶罐似的，譯作出發(fā)原作進行在創(chuàng)作。同時具備成仿吾所說的理想譯詩的四要素，是構(gòu)成翻譯法的例證。

五、結(jié)語

本雅明的翻譯理論實質(zhì)是翻譯超越論，反對直譯和硬譯，成仿吾的翻譯理論相對保守一些，是在忠實原文的基礎(chǔ)之上強調(diào)創(chuàng)作性，同時對翻譯者的素養(yǎng)提出要求，二者的共同點都是強調(diào)從原作出發(fā)，譯者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肯定翻譯不是被動消極的過程，注重翻譯的創(chuàng)作性，力圖尋找不同詩歌語言的互補。

注釋：

①[美]蘇珊·朗格．藝術(shù)問題[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②劉宓慶．中西翻譯思想比較研究[M]．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 2005．

③成仿吾．論譯詩[J]．創(chuàng)造周報，第18號，1923年9月9日．

④雪 萊．雪萊詩選小序[J]．郭沫若譯．創(chuàng)造第1卷第3期，1927年8月25日．

⑤卞之琳譯．英國詩選[M]．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

⑥王佐良譯．英國詩文選譯集[M]．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0.

⑦雪 萊．雪萊詩選[M]．江 楓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任文賢，重慶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