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特殊的一代富豪,他們大多由農民、手工業(yè)者、城市無業(yè)者組成,在社會邊緣,他們飽受冷落與歧視。他們曾經絕望,曾經彷徨,曾經痛苦不堪,但苦于生計與理想又擔當起共同的名姓“個體戶”。
改革開放三十年的一項巨大成果,是中國人個人財富的積累。今天進入我們報道視野的,就是改革開放后遼寧第一批富裕起來的人,我們姑且稱他們?yōu)椤暗谝淮缓馈薄?/p>
那是特殊的一代富豪,他們大多由農民、手工業(yè)者、城市無業(yè)者組成,在社會邊緣,他們飽受冷落與歧視。他們曾經絕望,曾經彷徨,曾經痛苦不堪,但苦于生計與理想又擔當起共同的名姓“個體戶”。
但正是他們,在有意無意間刺激了資本的蘇醒!
劉希貴賣血養(yǎng)豬
1980年前后的一天。
劉希貴上午才去賣過血,下午又進了另一家醫(yī)院,求大夫買他300毫升血,因為家里有40頭豬餓著呢……
幾年后,他成為沈陽第一家民營企業(yè)集團的董事長。又過了十多年,他代表民營企業(yè)出現在遼寧省“兩會”會場上。
因為當年賣血過度,他落下了病根,手腳冰涼,常年要穿棉褲、棉鞋,睡覺必須用電褥子。他的故事折射出改革后第一代富豪辛酸的成長歷程。
醫(yī)院退休職工回憶:“我們都叫他‘血皮子’,就是專靠賣血為生的,后來我跟別的醫(yī)院的醫(yī)生交流,發(fā)現他也去他們那里賣血,非常頻繁,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他命太大了。”
1979年,23歲的劉希貴擔任沈陽桃仙公社(今沈陽市東陵區(qū)桃仙地區(qū))一生產隊的隊長,那是一個窮隊,老百姓聽說南方一些地方已經把地給分了,便也嚷嚷起來。
就這樣,經上級批準,劉希貴順應民意把生產隊的土地、牲口、生產設備分給大家。劉的全家分到了一輛拖拉機,就是這臺為全家運營的拖拉機成為劉氏資本積累的開始。
劉希貴還有他的兄弟、小舅子、“一擔挑”……大家開始輪流開著這輛拖拉機干活,手里略有積蓄,他們又開了家養(yǎng)豬場和豆腐坊,有時候就用豆腐渣喂豬。
“剛開始豬場里的豬還少,我們賺點錢也夠給它們買飼料,可是后來一下子發(fā)展到了40頭,我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劉希貴的回憶充滿辛酸。
在那樣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人們買東西都要憑票,因此并沒有太多的余糧可以用來養(yǎng)豬。眼瞅著豬就要餓死了,劉希貴只好二三十元一頭賣給村里托管,自己出去想轍。
有一天,劉希貴走到了沈陽一家醫(yī)院的門口,見他們正在號召有償獻血,這讓他一下子開了竅,托人要來血證,獻了300毫升血。
這300毫升血幫他換回了48元錢、2.5公斤糖票、2.5公斤雞蛋票還有一些別的票據,他用少部分糖和雞蛋補了補身子,用那筆錢換回了約250公斤苞米面。豬暫時也餓不死了……
好景不長,劉希貴的豬很快又斷炊了,這一次他沒有猶豫,直接走進醫(yī)院賣血,然后換錢、買糧喂豬、吃糖水煮的雞蛋補身子……
如此一來二去,劉希貴似乎熟悉了這套“業(yè)務”。“那時候我也是真年輕,感覺不算啥,兩年內賣了30多次血,最后都賣瘋了,在沈陽、撫順、本溪弄了四個血證,輪著賣。”劉希貴回憶。
“本來一個人一年只能賣兩次血,多了不行,我們怕出危險,可是劉希貴總來,我們都叫他‘血皮子’,就是專靠賣血為生的,后來我跟別的醫(yī)院的醫(yī)生交流,發(fā)現他也去他們那里賣血,非常頻繁,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他命太大了。”沈陽市鐵西區(qū)人民醫(yī)院退休職工劉冬媛回憶說。
“不賣血怎么辦啊,你讓我的豬吃啥、喝啥?其實賣這些豬的時候我都特舍不得,因為它們都是‘喝’我的血長大的。”劉希貴回憶。
二十多年后,當年賣血的印記在劉希貴董事長的胳臂上依然清晰可見,那成了他一輩子都難以抹去的印記……
后來,劉希貴改行做起了運輸業(yè),車隊一點點壯大,他也因此成了沈陽乃至中國的第一批“萬元戶”、第一批百萬富翁,報紙、電視、電臺上常有他的名字出現,沈陽人都叫他“劉百萬”。
1988年,“劉百萬”的公司升級為沈陽市第一家民營企業(yè)集團,當時的沈陽市工商局局長給他送匾……劉希貴成了當時沈陽最有錢的人。
有錢的日子過得并不消停。
一次,他剛進家門,就被兩個拿刮刀的男子堵在了屋里……
“那時候我就感覺全身都往下堆,我就問:兄弟,你是哪個道的,咱倆有仇沒?他們說沒有,就是想‘借’兩萬塊錢花,我說那就好辦,等我吃完飯,咱就辦。”20多年后,劉希貴依然心有余悸。
吃飯的過程,劉希貴一點點地穩(wěn)定下來,他告訴那兩個人自己雖然號稱“萬元戶”,可實際上錢都投資了,家里只有臺黑白電視機。后來,那兩個打劫的說自己看了劉家,確實挺樸素,感覺老劉這人挺實在,起身走了……
“只會養(yǎng)雞賣蛋”的韓偉
1982年,他貸款3000元與妻子養(yǎng)起了50只種雞。此前,他一直在公社當干部,辭職不干“正經事”還拉饑荒,這讓挺多人很不理解,甚至是鄙視。
其實,當年這位出身農村公社干部的“不入流小官”,每月滿打滿算也就那37.5元,卻因為結婚拉下數千元的虧空。想補上“天文數字”般的“赤字”,僅靠他那點俸祿恐怕不知道得挨到哪年哪月。思來想去,把心一橫腳一跺,索性一猛子下了海。
主管公社畜牧業(yè)的經歷使韓偉并不費勁地尋找到“主營業(yè)務”,僅干了一年豬倌兒,便操持起養(yǎng)雞賣蛋的營生。從1984年起,兩年里他以個人名義貸款兩百余萬,手下蛋雞也由50只擴充至萬只,“雞司令”算是當上了。多年后,有好事者問:為何不飼養(yǎng)肉雞?嘿嘿一笑,道出個秘密:“我是個藏傳佛教徒,不興殺生。”
二十六年后,他公司生產的雞蛋占據了大連七成的市場份額,他說他這輩子就做了賣雞蛋這么一件事。
其實,韓偉也并不是一帆風順。
1992年,他的企業(yè)同時經營著房地產開發(fā)、廣告、商貿、飲料果汁……可不到兩年,韓偉就發(fā)現,這些企業(yè)虧得一塌糊涂。無奈之下,韓偉只好關掉這些企業(yè),專注于蛋禽飼養(yǎng)。
體會“爾虞我詐”的陳寶巖
她曾向銀行職員要賬號,結果遭人白眼……不過她的店還是在中街南部開了起來,店面只有45平方米,員工僅6人。
1987年,陳寶巖成了遼寧省政府第一個“下海”的工作人員,當時她為眾多的“鐵飯碗”所不理解。
其實并不是陳寶巖仕途不順,“我只是厭倦了當時機關那種過于清閑的工作,于是在丈夫的支持下,我選擇了‘下海’。”陳寶巖告訴記者。
“下海”后,陳寶巖卻是一臉迷茫,她曾想過開飯店、做裁縫,但最終又覺得不適合自己。這時曾陪領導到南方市場的丈夫告訴她不如開個美容店。
什么是美容店?丈夫也解釋不清楚,估計就是做女人臉面上的功夫,估計很快就會在北方火起來。陳寶巖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決定做這行。就這樣她賣掉了家里最值錢的彩電,又東拼西湊了7萬多元錢準備上路。
辦執(zhí)照、弄賬號……接下來的手續(xù)讓這位后來的中國美容界巨頭感到不解,她曾向銀行職員要賬號,結果遭人白眼。
她的店在中街南部開了起來,當時店面只有45平方米,員工僅6人,知名人士沈醉給她題寫了店名叫“愛麗美容院”。
“事兒不是一番風順就能干得了的,當時借了一萬元派一名員工去南方學習,心想這以后就有個專業(yè)師傅給咱頂門立戶了,結果她回來后就說自己有病了,沒倆月竟在太原街開了一家美容院,這事讓我很傷心,也讓我認識了商場里爾虞我詐。”陳寶巖說。
曾經在機關里做過宣傳工作的陳寶巖在贏利后,開始注意到媒體的作用,甚至可以說是運用媒體,這也成為日后她比同齡人走得更遠的重要資本。
二十多年后,陳寶巖儀態(tài)萬方地出現在遼寧省“兩會”會場,此時她已將觸角伸向全國。據統(tǒng)計,遼寧每5個從事美容的人中就有兩個出自她的培訓機構……
回望那個年代
個體戶曾是嘲笑的對象
1983年年初,二十幾戶生活困難的退休工人在沈河工商分局的引導和組織下,在沈河區(qū)正陽街大舞臺的馬路邊上擺地攤,這個簡陋的市場就是今天五愛市場的前身。
幾乎與此同時,一些無業(yè)青年或想賺些外快的職工在沈陽陶瓷廠外賣起了陶瓷制品,后來這里越做越大,成為今日的陶瓷城。
資本的蘇醒就是在這樣一群社會邊緣者的帶動下開始的。他們大多是農民、手工業(yè)者、城市無業(yè)者,有的還是刑滿釋放人員,他們完全依靠個人的敢闖敢拼、吃苦耐勞精神以及社會機遇而掘得了“第一桶金”,這也為他們中部分人日后的快速衰落埋下了伏筆。
在那樣一個時代,富裕未必是光榮的,人們更喜歡通過組織關系的有無來判斷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已經在夾縫中生存的個體戶,一度成為社會鄙夷、嘲笑的對象。
“那時候,人們還是喜歡做夾個飯盒上下班的人,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如果不是實在沒地方去工作,究竟有幾個人能有那個魄力上街去當個體戶呢,其實大多數人當時還沒看懂政策呢!”遼寧省委黨校教授王建學說。
在大量尋訪中,我們發(fā)現能夠在第一輪資本競賽中存活下來的人已是鳳毛麟角。二十多年過去,我們回首,發(fā)現改革開放后第一代富豪們不缺少勇敢,但缺少對財富到來時的準備。
陳寶巖曾對人笑言:“二十多年來,我最大的成就就是沒把企業(yè)搞黃……”
這話聽了未免讓人感覺辛酸,然而就在轉身之間,牟其中身陷囹圄、史玉柱幾起幾落,真正的基業(yè)常青者又有幾人?(編輯/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