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厚華,臺灣資深音樂人。他創作的歌詞《容易受傷的女人》《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一天一點愛戀》等一經問世,即風靡全國,廣為傳唱。他曾成功地策劃了潘美辰、梁朝偉、林憶蓮,郭富城等多位明星的唱片金曲。然而,就在他的事業鼎盛時期,厄運降臨,被醫生診斷為鼻咽癌患者。歷經48次電療和5次化療,最終,在姐姐的親情護航下,走過了人生的低迷歲月,再次踏入音樂殿堂。近日,本刊記者走近何厚華,傾聽他講述成長歲月里迷失的親情和因患病重新拾起的愛。
小荷才露尖尖角,最愛的母親離我而去
2004年8月2日,臺灣中壢市在小雨的洗滌后顯得格外清新,城南高檔樓區花園內,草皮平整翠綠,樹木順風舒展。上午9時,何厚華走出小區,自駕車向臺北市長庚醫院駛去。連日來,他的左耳嚴重積水發炎,然后就阻塞,當地醫院一直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今天氣候適宜,他準備去臺北做深入的檢查。
何厚華,1965年9月14日出生于臺灣中壢市。爸爸是福建人,媽媽是臺灣本地人,他上面有一個姐姐。姐姐出生后,爸爸認為再要一個孩子更好,兩個人將來可以有個依靠。于是,在何厚華出生后,他便成了全家人的“寶貝”,爸爸每天把他舉在胸前,輕輕向上一拋,逗得他“咯咯”直樂。媽媽每次發了工資,就去給他買新衣服。姐姐則不高興了,認為爸爸媽媽太偏心,每逢姐弟倆單獨在家時,兩人總會吵個不停,但事過之后又和好如初。在親人的呵護下,何厚華度過了愉快的童年。
5歲時,災難降臨。爸爸因病去世,這個往日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庭由此沉悶了,年長的姐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她對何厚華說:“小弟,以后咱倆不鬧了,都聽媽媽的話。姐姐放學后就教你寫字,好不好?”何厚華像個大人一樣,懂事地點著頭。此后,他變得很乖,很少哭鬧,也不再纏著媽媽要這個要那個,每天姐姐放學后,他就趴在桌上,聽姐姐講學校里的趣事和看不明白的書畫。
而那時的媽媽只是一位不滿30歲的女子,面對丈夫的離世,她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可一想到身邊兩個幼小的孩子,她鼓勵自己強打精神,無論多么困難,也要把這個家支撐下去,無論受多大的委屈,也要把孩子們培養成人。
7歲時,何厚華進入小學。由于他天資聰明,加上姐姐的幫助,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看到兒子優異的成績和懂事的樣子,媽媽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幾年來,何厚華看到了媽媽的艱辛,他更加堅定了用美好的前程來回報深沉母愛的決心。進入高中后,他在語文上的特長明顯發揮了出來,即使面臨高考,學習繁重、壓力較大,他依然擔當校刊社長,被老師們一致認為是一位在文學上很有造詣的學生。
1984年,老師們建議他報考新聞傳播學院,而媽媽卻認為數學會更好,不僅培養人的邏輯能力,而且步入社會后不用擔心找不到工作。在愛好和孝順面前,他選擇了聽媽媽的話。
同年,何厚華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中原大學數學系。本以為今生從此與文學無緣,殊不知,大一那年,一場流行音樂風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當時,臺灣地區校園民歌十分流行,受環境影響,何厚華和幾個同學組建了校園樂隊,每逢休息時,大家就聚在一起練歌交流。而這些,他沒有告訴媽媽,他擔心媽媽知道后會認為他不務正業,只是悄悄地進行。
大二時,當地電視臺推出了一檔“大學城”節目,專門播放時下大學生對流行音樂的看法,以及一些由學生作詞作曲的歌曲。那時,何厚華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把時下大學生的戀情作為背景,以自己的語言風格寫了一首詞“愿蒼天變了心”。恰巧,一年一度的“大學生音樂節”如火如荼進行,結果,他的作品不僅上了電視,還被評為了音樂節一等獎。而他的同學潘美辰也是從這一次音樂節起步,開始踏入音樂圈。
此后,何厚華一發不可收,他把歌詞創作當成了一大喜好。后經學校建議,又組建了校園創作組,他任組長。到了大三時,由他創作的校園流行歌詞榮登“大學城”節目已不再是新聞。
而母親此時已經知道了何厚華在音樂創作上的天賦,不再阻攔,只是告誡他不能當作主業,還要做好專業內的功課學習。
大四時,臺灣地區多家唱片公司發來了邀請函,希望他畢業后能到公司做唱片制作。結果,被他拒絕了,他選擇了到一個中學做數學老師。
那時候,何厚華一邊做老師,一邊做家教。但他出色的音樂才華并沒有因此淹沒,最終,臺北一家唱片公司邀請他兼職為藝人做策劃。此后,他創作的歌曲開始熱遍臺灣,大陸和香港的不少藝人也紛紛找他合作。
上世紀90年代初,香港藝人鄺美云找到何厚華,兩人開始了首次合作。由于當時甜歌甚多,何厚華為她量身定做了別具一格的歌曲《容易受傷的女人》。殊不知,正是這一歌曲讓鄺美云一炮走紅港臺歌壇。同時,也奠定了何厚華在音樂界的地位。
而就在他事業開始新的起步時,噩耗傳來,母親得了癌癥。孝順的他放下了工作和音樂,在床前盡孝半年后,母親離開了人世。那段時間,他悲痛萬分,意識到世界上最疼他的那個人走了,唯一的親人只有姐姐了。可他哪里想到,后來發生的一件事,竟讓他們姐弟倆長達數年怨恨在心,互不聯系。
事業有成親情疏遠,生我的地方沒有歇腳處
母親離開了,何厚華的心無處可放,他像一只失去了線軸的風箏,飄來飄去,毫無依靠。他把母親留下的唯一家產——木樓房好好打理了一下,把母親的衣物歸到了一起,并整齊地包裝好,珍藏了起來。他決定休整一段時間,調整自己,來適應親人突然離去的孤獨。于是,他開始靜下心來,回憶母親和他們姐弟在一起的幸福快樂時光,并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但空曠的空間,越是回憶心就越孤獨,雖然已經結婚的姐姐偶爾會來看望他,但他遲遲走不出母親離世的陰影。
在此后兩年的時間里,他選擇了孤獨,選擇了暫別音樂。可就在他處于人生低谷期時,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天,姐姐來找他,說他姐夫因為生意虧損,欠了不少外債(相當于人民幣50萬元),想借些錢去還債。何厚華為難了,因為這些年來,他根本沒有什么積蓄,而且那些創作的歌曲,基本都是公司安排的,他個人最后能拿到手的太少了。可姐姐不能理解,她認為弟弟肯定有錢,只是母親去世后,對姐姐沒有情誼了,變得吝嗇了。
在何厚華從臺北回來時,看到自己居住的木樓房竟然更換了戶主。一問才知道,是姐姐把房子變賣,賣的錢用來還姐夫的外債了。他氣不打一處來,找到姐姐討要說法,沒想到,姐姐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弟弟,那房子是母親留給咱們倆的,你有份,姐也有份。再說,你姐夫欠人那么多錢,如果到期不還,人家會讓他去蹲監獄呀!”
何厚華萬萬沒有想到,姐姐為了丈夫竟然連親弟弟都不顧了。他追問:“姐,你要考慮到,那是母親的遺產呀!是我們和母親共同生活過的地方,也是我現在唯一的家呀!”面對何厚華的追問,姐姐告訴他,以后沒有地方,可以到她家來住。
最后,姐弟倆不歡而散。
無奈之下,何厚華回到了臺北,他再次進入唱片公司,開始拼命工作。接下來,他為香港藝人梁朝偉作詞的《一天一點愛戀》,使得梁朝偉再一次走紅當年歌壇。而就在參加梁朝偉的音樂會時,兩人一次私聊,讓何厚華產生了靈感,在沒有曲子的情況下,他作出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的歌詞。本想作為第二首歌給梁朝偉,但后來因梁朝偉手里有一首歌正在錄制,于是便由黃仲昆原唱,最后被迪克牛仔翻唱后再次傳遍樂壇。
經過一番打拼后,何厚華成了臺灣的頂級音樂人。隨后,他又在中壢市購買了新房,他想守在曾經和母親一起生活過的地方。而對于姐姐,他有些心寒自己在困難時,姐姐不僅不幫自己,還變賣了木樓房,使得自己連歇身之地都沒有。但畢竟是親手足,他內心也在默默牽掛著姐姐。
殊不知,何厚華的姐夫在上次生意失敗后,又欠下了不少的外債。無奈之下,他牽線讓妻子和何厚華緩和,并想利用這種關系再次借錢還債。何厚華當時的心傷透了,他沒有想到姐姐竟然還會這樣。可一想到母親臨終前的交待,他的心又軟了,最后,他通過朋友周轉,幫姐夫還上外債。不僅如此,還讓朋友幫忙,給姐夫做生意搭橋。一切辦理完后,何厚華提醒姐姐,錢有一部分是通過朋友周轉的,等你們有了,就歸還人家。姐姐滿口答應。
這一次,姐夫是真的回頭了。由于他有過生意失敗的經驗,操作起來謹慎多了,管理也很到位,在短短一年時間里,就贏利頗豐。
而當何厚華提到當初的口頭協議時,姐姐居然怒了,說,“你如果是想要錢我沒有。”何厚華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姐姐居然會這樣想,而且態度如此不可理喻。姐弟倆爭論幾句,越說越氣憤。
最后,何厚華激動地說:“你當姐姐的太絕情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沒有幫我,而我在你困難時幫了你,你卻說出這樣的話,太讓我傷心了。如果這樣的話,咱們姐弟從此誰也不認識誰。”
自此,姐弟倆再也不聯系了,何厚華甚至不愿意想到姐姐,他對姐姐充滿了憎恨。然而,他卻沒有料到,不久后的一天,他會走進生命的禁區,更沒有想到,在他生命危在旦夕時,姐姐會陪他走過人生的沼澤地。
生命遭遇厄運,數年未謀面的姐姐走來了
伴隨著何厚華在音樂上的成就越來越高,他對自己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畢竟臺北空間有限,而內地趨勢走好,他萌發了進軍北京的想法。于是,在朋友的引見下,他一邊兼職亞洲電臺醉心亞洲夜主持人,一邊到內地開創空間,由此,他開始飛奔于臺北和北京之間。
因為經常坐飛機的緣故,何厚華的左耳嚴重積水發炎,每次一下飛機,他就直奔耳鼻喉科,用針頭將積水抽出來。一次兩次,醫生也開始擔心起來,要他到大一點的醫院做深入檢查。于是,2004年8月2日,何厚華驅車來到了臺北市長庚醫院。
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只是例行常規檢查,卻不知醫生在治療過后,開始對他進行“繁瑣”的測試。一向樂觀的他,這次被醫生搞得心神不安,他在暗暗祈禱著。然而,醫生當天并沒有告訴他結果。等他第二次來到長庚醫院時,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的話顯得很溫和,但字字重比千斤,“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淋巴,但還沒有轉移到其他器官,是鼻咽癌三期……”何厚華感覺大腦片刻失去了控制……
稍后慢慢穩定下來后,他讓自己接受現實,聽醫囑好好治療。
當天中午,他懷著沉重的心情在醫院餐廳吃了午飯,拿著化驗單看個不停。就在這里,被跟蹤多時的娛記發現了。第二天,臺灣數家媒體登出了“資深音樂人何厚華患鼻咽癌”的消息。這一天開始,他的電話不停響起,朋友的問候雖然讓他欣慰,但此時他需要的是清靜。于是,關掉手機,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家里,再一次自我調理人生中的第二次災難。
第三天,就在他剛剛起床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打開一看,是姐姐!那一刻,何厚華的內心涌起了千萬層浪,他說不清是恨是喜。要知道,他們已有6年多沒有聯系了,而這時,姐姐怎么突然出現?她要來干什么?
原來,姐姐看到媒體消息后,大吃一驚。雖然兩人有些過節,但生命盡頭難以控制的親情,促使姐姐要來看望弟弟,并希望親情的力量能挽留住他的生命。可是,何厚華對于姐姐要照顧自己的想法感覺太突然,他拒絕了。姐姐并未因他生自己的氣,而停止親情之愛。
于是,在去醫院電療的路上,何厚華聽著姐姐對以前事情的道歉和語重心長的關愛,眼淚潸然而下。幾年后,何厚華在談到這件事時,感嘆地說“感謝生命中讓我經歷了死亡禁區又闖了出來,如果不是患病,可能我和姐姐的怨恨不會冰釋。”
于是,做飯,收拾房間、陪同何厚華去醫院檢查,成了姐姐每天的主要工作。
化療一個月后,病魔的侵蝕嚴重影響了何厚華的情緒,他的心情開始低落。姐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除了安慰,還按當地的風俗,到山上去祈禱,盼望弟弟能戰勝自我,早些好轉。由于何厚華的居室在高樓的20層,姐姐擔心他出現意外,強烈要求弟弟住到了她家里。這樣,姐姐家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就可以陪伴舅舅,加上家人的歡聲笑語,讓何厚華漸漸淡化了孤獨感。
長期的治療讓他吃不下飯,口感無味。這時,姐姐又開始求教營養師,根據他的身體狀況天天更換著飯菜,即使吃不多,但看到何厚華吃進嘴里,姐姐還會開心一笑。
一次,當何厚華從外面歸來時,聽到屋里隱隱約約有哭泣的聲音。他推開門一看,姐姐一手拿著媽媽在世時的三人合影,一手擦拭著眼角的淚花。何厚華輕輕地走了過去,拍拍姐姐的肩膀說:“姐,我們都開心些,這樣媽媽在天之靈才會保佑我們都有一個好身體,她才會安心。”
經歷了48次電療和5次化療,何厚華的身體出現了明顯好轉,他開始在家休養。這期間,姐姐勸導何厚華繼續自己喜歡的音樂事業,這樣能改善心情。再加上業內好友周治平、翁虹等人的愛心邀請,何厚華再次出手,開始音樂作詞。2005年3月份,姐姐陪伴他到長庚醫院復查,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吃驚大贊,“奇跡,奇跡,腫瘤不見了,肝指數正常,你已經闖過來了……”此時此刻,何厚華仿佛重生,卻又無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姐姐也手舞足蹈,姐弟倆相擁落淚。
隨后,在姐姐的極力要求下,何厚華還是休整了半年。之后,他應邀再次來到北京,開始了自己的音樂事業。2007年下半年,電視劇《新上海灘》在全國熱播,何厚華拿來一套原版的光碟,送給了姐姐。一是為姐姐看電視取樂,二是讓姐姐聆聽《新上海灘》的片頭曲《就算沒有明天》和片尾曲《歌未央》,因為這兩首歌緊扣時代、氣勢磅礴的歌詞就出自何厚華之手。
責任編輯 阿 木